第17章 章
第 17 章
隔着簾子,葉寧竹只能看見梁國探子側了側身子。
她聽見那人說:“如今新招的樂女是越來越差了,一首曲子錯漏百出。”
那人頓了頓,“自己站出來吧。”
葉寧竹深吸了一口氣,剛準備放下手中的琵琶,卻被身旁的女子按住。
她側目看過去,女子朝她搖了搖頭,随後站起身道,“是奴家學藝不精,徒惹公子不快。”
葉寧竹一時摸不清這位女子為何要幫她,卻只能靜觀其變。女子放下手中的樂器,走到簾子前擡手掀開。
再然後,她被拉了進去順勢坐在那男人腿上,當着在場所有人的面,那人毫不顧忌地拉開女子腰間的帶子,扯下她的外衣。
葉寧竹瞧着,一陣怒氣從心底而來。在雲國的地界,一個梁國人當衆對雲國的女子做出這種事情,她怎麽能忍?!
更何況,這名女子是因為她才遭此折辱,她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如此!
她放下手中的琵琶,剛微微站起身,卻聽齊簡悠然道:“你們出去吧,我們尚有要事要談。”
他朝着對面的男子道:“我們不該耽誤正事。”
那男人十分不屑地将懷中掙紮的女子推出去,葉寧竹立馬上前扶住她,替她整理好衣裳。
屋內誰都不敢出言,女子道:“多謝兩位公子。”
她拉着葉寧竹的手,強硬地将她帶了出去。
她們二人并未與衆人一同回到樂坊,因為女子将她帶向了隔壁黑着的空屋子。那正好是葉寧竹此前打暈的樂女在的房間,葉寧竹心裏有些擔憂,怕眼前的女子會暴露她。
但女子只是走到靠在牆邊的櫃子旁,打開櫃門後,從中抽出來一小塊木板,随後朝她招手。
葉寧竹走過去,正好能從這一小塊縫隙中窺見齊簡和那個男人之間的對話。
齊簡問:“您認為,此事攻占幽州并非好的時機?”
男人挑眉笑道:“你雖在戶部,卻也應該從你的老師那聽聞過幽州的情況。若沒有城防圖,你如何認為我們有十足的把握攻下幽州?”
齊簡背對着葉寧竹的方向,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卻也能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出來。
這位梁國探子,擺明了是要将殺頭的事交托給齊簡來做。無論是梁國,亦或是隐藏在朝中的幕後人,對于他們來說,齊簡只是一顆棋子。
若他們大業能成,自然重用齊簡;可若不成,一個齊簡而已,損失并不慘重。
可對齊簡來說,這是他要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的賭注,沒有人能向他保證一定能成大事。
葉寧竹想,齊簡一定會答應。因為他敢賭,只要能為自己博一條出路,即便是只有五成的機會,他也不會猶豫。
齊簡沉默片刻道:“我明白。”
……
思卿将木板放了回去,隔絕掉了聲音并道:“姑娘先把衣服換回來吧,這種冒險的事情,下次莫要再做了。”
葉寧竹盯着她,片刻後敗下陣來。眼前的這位女子,此前的害怕掙紮是真的,可眼下的淡漠冷靜也是真的。
她有些看不透。
“姑娘為何幫我?”葉寧竹換回自己的衣裳,取下面紗後問道。
女子沒搭理她,只是探了探躺在踏上的人的鼻息,确認沒有危險後才說:“我瞧姑娘眼生,并非是賭坊的人。”
“我們本是良家女,卻都被家裏人賣到了賭坊來。”女子道,“姑娘可喚我思卿。”
家裏人賭注輸光了家産,還不起欠下的賬,只好将家中女子賣到賭坊抵債。
葉寧竹有些生氣地說:“這是違背國家律法的!”
思卿淡淡一笑道:“沒有用的,就算我們去申冤,衙門也不會管。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
“那也不能用人來抵債!”
“姑娘,不必為我們不平,我們早已習慣了如此。”思卿道,“我瞧姑娘曲藝不凡,為何方才會故意彈錯音。”
葉寧竹思索片刻,隐瞞了事實道:“我對梁國的曲子并不熟悉。”
因為不熟悉彈錯音,與故意彈錯音根本就是兩種情況。思卿聽了這麽多年的曲子,沒有這麽好糊弄,可她并未拆穿葉寧竹,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相告。
“方才屋內兩位公子,右側那位我不熟悉。但左側那一位,是梁國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何身份,只知道他每一次來時,掌櫃都會安排最好的房間供他享樂。”
葉寧竹問:“掌櫃也知道他的身份?”
“我不知道,但是這位公子有時一月會來一次,有時又三兩月都不會來。”思卿說,“可他每一次來,都會找我們過去享樂,就算不願意,我們也反抗不了。”
葉寧竹有些氣憤,恨不得現在沖出去狠狠地收拾這個男人。
“姑娘來此,目的為何?”思卿打聽道。
葉寧竹對她仍有一些防備,若是眼前的女子騙她,那她的計劃就徹底暴露給了對方。
“思卿姑娘為何不逃?”她不答反問。
思卿眼眸微動,“想過,可逃出去了又能去哪?我們是被賣到這裏,就算出去了,又能否有生存之道?”
她嘆了口氣道,“姑娘說的輕巧,可又怎知我們的難處。”
葉寧竹被她低沉的情緒感染道:“我可以幫你們。”
思卿擡起頭看她,問道:“如何幫?”
葉寧竹怔愣片刻,竟不知道該如何承諾對方。憑她一人,當真有能力将這裏的女子全都帶出去嗎?
“我……”葉寧竹猶豫道。
“你看,你也說不出來。”思卿苦笑一聲,她并不希望能有人幫她,“我們已經身在苦難之中,并不想其他人也踏進來。”
“思卿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葉寧竹笑了笑。正如思卿不願意讓其他人陷入苦難中一樣,她也不願将其他人陷入這件事的危險之中。
思卿見勸阻無用,只好嘆道:“既如此,姑娘行事還需小心,我在此遙祝姑娘萬事順遂。”
“多謝姑娘。”
……
葉寧竹離開了二樓,回到了入口處等陳景。不消片刻,陳景便回來向她彙報了調查到的情況。
這間馬場起初只是做了一些小生意,并未涉及到賭坊。只是後來有一商人來此,帶了許多銀兩與他做了一場交易。
誰會不愛銀子?賭坊盈利過後,掌櫃嘗到了甜頭,自然而然将這生意延續了下去,此後數年憑此賭坊,掙了不少銀兩。
這件事很快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他們畢竟做的是虧心事,只好用錢財擋災。官府也被錢財迷昏了頭,竟活生生地收下了大量的賄賂銀,此後便不可自拔。
“我不能在此處久留要先走一步,你跟好齊簡。”葉寧竹吩咐道。
陳景颔首,葉寧竹繼續道:“我不知道齊簡會在此處留多久,你在盯好他的同時,也替我護好這裏的樂女。”
“我明白。”陳景應道。
二人就此告別,葉寧竹策馬回去,想要先将消息帶去同蘇鴻煊商讨一下,并提前謀劃。
留在賭坊的陳景照着葉寧竹的吩咐,先上樓去看了一眼齊簡所在的房間。屋內仍舊有亮光,也就是說齊簡還未從此處離開。
他悄摸着離開後,找到了樂女們奏曲的地方,兩個地方來回盯着。
返回二樓之時,突然跟一位女子迎面撞上,兩人雙雙倒地。
思卿雙手撐在陳景腰間爬起身,滿臉歉意:“對不起,是我沒有注意。”
陳景不知所措,滿臉通紅。他第一次和一個女子有如此親密的接觸,他雙手扶着思卿站起身後退了半步。
“公子可是要在廂房休息?”思卿将亂掉的碎發挽在耳後,滿目含情地看向陳景。
陳景有些慌亂地答道:“不,不是。”
思卿笑了下道:“那我帶公子下去。”
陳景本欲拒絕,可又擔心他此舉會引來人的懷疑,只好跟着思卿一同回到賭坊中去,只要守在入口處,也能在齊簡離開的第一時間跟上他。
思卿将他帶回去後,微微一笑道:“那小女先告辭了。”
陳景呆愣道:“好。”
他沒能注意到自己腰間本應該存在的軍營腰牌不見蹤影,也沒能看見思卿滿目笑容突然沉下。
……
同蘇鴻煊談論此事時,蘇鴻煊問了一句:“你确定這不是局?”
她的思緒停住片刻,愣道:“會嗎?”
她沒有想過,雖然對思卿有所懷疑,可她并未細想過,在她彈錯音後思卿為何站了出來?又為何要幫助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
葉寧竹走得急,很多事情來不及細思。她在聽到那兩人提到城防圖時,便不自主地回想起前世梁國就是憑借他們的城防圖,突破了幽州城。
她下意識只想為此準備好對策,可卻沒有去想過,這所有的一切會不會只是準備好的圈套。
思卿說,她們都是經歷過苦難的人。既然經歷過苦難,她難道就不想好好活着,讓自己遠離危險嗎?
可如果這是一場計劃好的局,是誰設的局?引她入局的目的又是什麽?陳景留在那裏又是否安全?
想到此處,葉寧竹突然對上蘇鴻煊的雙眼道:“陳景還留在那。”
蘇鴻煊眉頭微皺道:“你先回驿站,免得齊簡回來瞧不見你。”
“你有什麽打算?”葉寧竹擔心地問。
蘇鴻煊難得的搖了搖頭,自從齊簡來以後,敵軍的動靜便有些難以摸索,他如今也只能且行且看。
“你自己小心。”蘇鴻煊道。
葉寧竹帶着滿目愁思離開,如今天已蒙蒙亮,她怕光明正大地走正門進去容易撞上齊簡身邊的小厮,于是從後院中翻牆進去,回到了房間。
白桃本坐在桌邊撐着頭睡着了,卻聽見了房間中的動靜後猝然睜眼,“殿下,你回來了!”
葉寧竹無暇顧及她,先将自己的衣裙換了回來,喝口水緩了緩。
“白桃,昨夜可有人來找?”葉寧竹問。
“您走之後,那小厮便來說是要送東西。我告訴他說殿下已經歇下了,他不信,探頭往屋內看。”白桃指了指床榻上她用被褥堆起來的人形的弧度道,“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懷疑。”
葉寧竹沉思良久,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