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前一晚的事,葉寧竹第二日一早起來就主動抛卻在了腦後。她不希望這些事情影響自己的心情,也不希望與蘇鴻煊之間産生隔閡。
因着下了雪的緣故,戰事便就更不可測了。原先他們認為,梁軍先鋒遭受重創,必當蟄伏良久方才有所動靜,可眼下不确定性就太高了。
蘇鴻煊命人加固了城防,卻很難舒展開眉頭。
葉寧竹看着,不知該如何幫他。她思索良久後,提筆寫了封信,随後去找了蘇鴻煊。
蘇鴻煊正和軍中副将一同商讨着戰況,她并沒有闖進去,但等在外面時被路過的人瞧見,朝她問了聲“好”。
他的聲音傳進營帳後,袁副将走出來将她請了進去。
葉寧竹朝帳中将士微微颔首後,蘇鴻煊問:“何事?”
葉寧竹掃視過在場的衆人,她原是想要來求助于蘇鴻煊,替她尋一個可信之人送信回京,可如今若當着衆人的面提及此事,她的身份便瞞不住了。
見着葉寧竹遲疑,蘇鴻煊明了道:“私下說,先談正事。”
他将話題從葉寧竹身上牽走,繼續同副将們商讨軍情。
“敵軍駐紮在此,與幽州之間來往的路只有兩條,東西方各一側。”蘇鴻煊道。
袁副将道:“他們已然在東側山谷吃過一虧,是否只會選擇西側大路前行?”
“未必。”葉寧竹聽着,忍不住插嘴道。
袁副将帶着求知的眼神擡頭看向她,問道:“何解?”
葉寧竹走上前,在敵軍駐紮的位置上點了點,另一只手撐着下巴思考,“我們會這麽想,他們會不會也如此?”
如果敵軍也有着和他們相同的想法,那麽反倒東側于他們而言,才是最安全的行駛路線。況且,如今下了雪,上山之路險阻,他們根本無法設伏。
“有理。”蘇鴻煊道,“那便傳令下去,嚴守兩側瞭望臺,一旦發現動靜立刻禀報!”
“是!”
商讨完戰事,蘇鴻煊遣散了衆人,獨獨留下葉寧竹後問道:“找我何事?”
葉寧竹這才将寫好的信拿出來說道:“我想以幽州現在的兵力,雖不知能撐多久,但到最後都需要求援。我寫了信與皇兄,想讓你替我尋一個可信之人。”
她的信不似蘇鴻煊的奏章,只需要找人快馬加鞭送入京城,她便有法子能讓皇兄看見。
“好。”蘇鴻煊果斷應道,“入京以後,他該做什麽?”
葉寧竹道:“京中有一桓月書院,紀太傅是書院的教書先生,他每隔十日便會入宮與皇兄論政。皇兄敬仰太傅,會派人親自接太傅入宮,随性之外不會通過宮門查驗。”
紀太傅的名聲,蘇鴻煊聽過。他因不滿朝中糾紛,告老離朝後在京中開了書院教書育人,但他總歸是陛下的老師,就算是人不在朝中,也做不到對朝事全身而退。
蘇鴻煊思索片刻,尋來了軍中一位年紀适齡的小将,将方才葉寧竹的話原木原樣地轉述與他。
小将接了任務,立即收好了葉寧竹的信,火速置辦好行囊後,快馬加鞭離開了幽州。
……
沒過幾日,兩側的瞭望臺紛紛傳來消息,蘇鴻煊下令全城戒備。
可這樣大規模的戒備,引發不滿的同時也會令百姓擔憂受怕。城中大鬧過一次,雖然被士兵們極力壓制了,但逐漸靠近的敵方大軍卻使原本就壓抑的氛圍更加濃厚。
葉寧竹跟着蘇鴻煊在城中巡視時,幾個情緒激動的人撲到他們面前,哭喊道:“将軍,請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死在這裏!”
他們這一鬧,周圍的百姓立馬跟在身後跪成了一片。
身後的士兵想要上前将他們驅趕開,卻被蘇鴻煊制止了,他聲音沉重的說道:“請大家相信我,我在,幽州就在!”
“可是朝廷都放棄幽州,也放棄我們了!!”百姓哭喊道。
“是啊,将軍!”另一人附和。
朝廷不僅不派援兵,就連百姓生存的糧食,軍中的糧草,也都是蘇鴻煊自己籌來的。他們早就對朝廷失去了信心,如何還能懷抱着希望。
他們這群人裏,有老人,也有孩子,但更多都是些正值壯年之人。他們明明知道幽州的情況,也有能力帶着家人離開幽州,可還是選擇了依靠蘇鴻煊。
因為怕死是人的天性,也因為蘇鴻煊承諾過,只要他在,幽州百姓一定會安然無恙。
“我們只是想盡快離開幽州,求将軍救救我們!!”
“求将軍!”
這樣一場大鬧,擾亂人心不說,更是将蘇鴻煊架在火上烤。答應了先送他們離開會引發其他人的不滿,不答應又無法終止這場鬧劇。
“你們有手有腳,并非老弱病儒,為什麽不能自己走?”葉寧竹突然開口問道。
這一問可把那人問住了,一時答不上話。
蘇鴻煊偏過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多說。
可葉寧竹不在意,甚至無視掉了他的目光繼續道:“戰事未起,此時若不離去便錯失了最好的機會。”
那幾人吞吞吐吐,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葉寧竹明白,他們無非是想借着蘇鴻煊的幫助,能離開幽州的同時又不用花費自己的錢財。
她看向城中那些被煽動着祈求的百姓,安撫道:“朝廷不曾放棄幽州,這一戰,我們會贏,也必須贏!”
“那援軍在哪?!糧食又在哪?!”一人不滿道,“怕是還沒等到打起仗來,我們就先活活餓死在城中了!!”
他的話點醒了在場的衆人,就連一旁阻攔的士兵也不禁開始思考起來。
他們等了這麽久,什麽時候才能等到援軍呢?
朝廷,真的沒有放棄幽州嗎?
葉寧竹緊咬下唇,從腰間拿出那塊自她來了幽州便壓在箱底的腰牌。
那是唯一能證明她的身份的物件。
她與蘇鴻煊對視着,笑了一下後,将腰牌緊緊攥在手中,露給在場的每一個人看。
她想,長公主的身份也并不是全然無用。
“諸位看清楚,我手中乃是長公主的腰牌。”葉寧竹擲地有聲道,“我乃雲國長公主,與幽州共存亡!”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皆是一驚,一時議論紛紛。
“長公主殿下不是殁了嗎?”
“騙人的吧?!”
“你有何證據你是長公主!”
這話令人發笑,她道:“諸位不信我,便也不信蘇将軍了嗎?”
蘇鴻煊也沒想過葉寧竹會如此幹脆地公開自己的身份,明知道可能會因為這個身份給她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但眼下還是順着葉寧竹的意思附和道:“她卻實是長公主殿下,此前的傳言,也不過是設的一場局。”
“我向大家保證,朝廷不會放棄幽州,援軍一定會到!在那之前,我與衆将士必将死守幽州!”
她的話語铿锵有力,連一國的長公主都親臨幽州,他們有什麽理由去懷疑朝廷。得到了長公主的承諾,人群方才逐漸散去。
葉寧竹垂着眼眸,有些累。
“殿下貿然表明身份,是為了替幽州解圍?”蘇鴻煊走上前來,與葉寧竹并肩站在一處。
葉寧竹心道,她此舉哪是為幽州解圍,明明是在替蘇鴻煊解圍!
“殿下該知道,您表明身份後,若他們再生事端,找的就是殿下的麻煩了。”蘇鴻煊平靜地道出一個事實。
關于這一點,葉寧竹也想過,可身為皇室,替百姓分憂解難是情理之中。
“将軍與其在這裏看戲,不如好好籌劃該如何迎戰。”葉寧竹悶聲道,“用兵之道我沒你懂,但籠絡人心這塊倒比你好許多。”
籠絡人心,一個身份就足夠了。
二人接着疤城巡完,回到軍營中時,蘇鴻煊突然抓住葉寧竹的手,将她帶向了練武場。
“做什麽?”葉寧竹不解。
蘇鴻煊卻是遞了一把劍與她,“你來也有兩月了,看看你的武藝是否有進步。”
“行啊,我可不需要你讓我。”葉寧竹志氣滿滿,仍然沒忘記上一次比試時蘇鴻煊刻意收了力的事。
拿到劍的一瞬,葉寧竹便毫不猶豫地揮了出去,她目光緊随着蘇鴻煊的動向,一絲一毫不敢走神。明明只是一場簡單的比試,卻被她弄出一副戰場殺敵的感覺。
蘇鴻煊沒收力,葉寧竹的每一劍他都抵擋住了,只是從來不主動進攻。
比試中他還不忘點出葉寧竹的問題:“殿下,手腕不要松。”
葉寧竹立即收緊力氣,瞪他一眼後又全身心投入進比試中。
比試以葉寧竹的劍劃斷蘇鴻煊腰間的玉佩穗子為終,最後的結果雖然未贏,但總歸比上一次好。她也是能在蘇鴻煊手中贏下一招半式的人了!
“怎麽樣,沒偷懶吧!”葉寧竹接住玉佩,洋洋自喜,眼中滿是得意。
“嗯,殿下好身手。”蘇鴻煊真心實意地誇贊。
這樣的身手,即便是真的放在戰場上,也能保護自己的安危了。
“殿下,戰場之上講究信任二字,适當地相信他人,也許能成為制勝關鍵。”蘇鴻煊說。他能隐約察覺出來,葉寧竹總是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
葉寧竹聞言愣了一愣,有些茫然。從前她信的太多,信錯了人,也愛錯了人。今生她不敢輕信他人了,卻有人告訴她,信任是最為重要的。
其實就像蘇鴻煊無數次地對她報以信任一樣,她也該回報以相同的信任。
至少眼前人,他的心明明白白,并不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