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葉寧竹靠着牆,困意有些擾了思緒。這個地下室密不透風,室內亮着的燭光只依稀能讓她瞧得清四周的環境。
她摸不準究竟是什麽時辰了,只感覺好像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原以為蘇鴻煊會來見她,但沒等到那人,反倒是等來了另一個有些眼熟之人。來者眉間有一道疤,葉寧竹記得,她曾經見過,不是在軍營中,而是在她深刻的記憶中,曾有過此人的身影。
前世時,梁國與雲國一場大戰導致雲國覆滅,彼時齊簡帶着她回雲國,這人是梁國皇室派來随行的人。如若不是前世謀面,恐如今即便敵人近在眼前,她也不識。
對方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對外頭守衛的将士視若無睹。瞧見葉寧竹正色打量他時,他笑了笑道:“這樣一個小美人,卻甘願在軍營中跟一群大老爺們相處。”
葉寧竹淡淡移開視線,并不說話,她想看看敵人究竟對她的身份了解到了什麽程度。
就聽那人繼續道:“小美人,我瞧着你生得好看,不如與我春宵一夜,我想辦法将你帶離啊!”
他說着,整個人朝葉寧竹撲了過來。葉寧竹往旁邊一個翻身,叫那人撲了空,他毫不猶豫,又調轉向葉寧竹的方向。
葉寧竹從身後拿出一根木棍,重重地對敵人當頭一棒。許是因為敵方完全松懈,想着男子與女子之間力量終歸懸殊,竟真叫葉寧竹得了手。
對方睜大着雙眼直直地向後倒下,葉寧竹忍不住道:“梁國的人都這麽弱嗎?”
她丢掉手中的木棍,伸手探了一下對方的鼻息,想着這人可別被自己打死才好。确認了人還有呼吸,葉寧竹立即在他人上四處亂翻了一通。
這個人的體型偏胖,與那一晚上闖入她們營帳中的身形不一致,興許是被派來查探消息的人。
她不知道軍中究竟有多少敵方探子,又是否存在着掌握一切的人,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眼前的人,順藤摸瓜能查多少是多少。
地上躺着的人,腰間有一封信。葉寧竹将信拆開看了一眼,信中內容只有兩個字——牢獄。
是有人給他傳了信,所以他才會來此處。
“殿下以身作餌,可否得到想要的結果了?”
蘇鴻煊的聲音悠悠傳來,葉寧竹蹲在地上猛地擡頭對上他的視線。蘇鴻煊看向她的目光帶了些許冷淡,也蘊藏着些許怒意。
“還沒有。”她又在地上的人身上摸索片刻,沒見着多餘的線索,便起身走向蘇鴻煊,将手中的信紙遞給他道,“你來做什麽?”
蘇鴻煊接過她手中的信紙,垂眸看了一眼後道,“你還知道些什麽消息,告訴我,我去查。”
明明前一秒還生着氣,這一秒語氣中又滿含擔憂,他是真的擔心葉寧竹會把自己搭進去。
“蘇鴻煊,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普通的女子。”葉寧竹說,“你問過我為何來幽州,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其一,幽州戰事久久未定,皇兄憂心,我亦然。其二,我身為皇室,理當以天下百姓為先,而并非只顧自己貪圖享樂。其三,為何女子就不可上陣殺敵?我想靠自己,守住我的國家。”
葉寧竹說的十分堅定,重活一世,仇要報,家國也要守。她不想将整個國家的命運,交托在他人手中,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足夠令她安心。
蘇鴻煊沒說話,只是看着她。葉寧竹摸不清他在想什麽,于是道:“将軍,既然敵人已經露出馬腳了,我們應該乘勝追擊才是。”
“你想如何做?”蘇鴻煊問。
“那就要請将軍視而不見了。”葉寧竹思索片刻後道,她不敢确定幕後指使的人是否知道她的身份,也許從一開始入軍營就被敵人窺探到,又或許更早。敵人在暗處躲藏,那她只需要調轉現狀,去做那個藏在暗處觀察一切的人。
身在局中人,未必全盤皆知。一旦從局中跳脫出來,便可看到新的轉機。
“你走吧,顧好自己。”蘇鴻煊看着她道。他沒有過問葉寧竹越獄過後要去哪裏,去做什麽,或許連他也不知道,才是對葉寧竹最好的保護。
……
葉寧竹不見了,原本身處的牢獄之中躺倒着一個士兵。這是第二日守衛輪班之時上報的,也不知道是蘇鴻煊做了什麽吩咐,才延緩了上報的時間。
彼時葉寧竹已經離開了軍營,藏身在幽州城中。她褪去了軍裝,穿着普通老百姓的布衣,為了不被人認出,她往自己臉上抹了灰,弄亂了發絲,加上她的身形有些瘦弱,看上去俨然像個吃不上飯的可憐人。
城中士兵巡邏之時,葉寧竹側身避過,目光卻落在了跟在隊伍尾部的人身上。
她記得那人是昨日帶頭湧上演武臺之人,興許也與梁國有所關聯。
她遠遠地跟在身後,看見隊伍巡完城後,便各自散去做事。葉寧竹一直跟在隊伍後面,也瞧見了那人往某個方向走去。
她下意識地跟上去,越走卻越覺得不對勁,這條路是出城的路,可通常在城中巡邏之人,并不會安排城外警戒的任務。
她的理智告訴她,再跟下去興許會有危險,可總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沖動,想要緊跟下去。
随着城門越來越近,葉寧竹停下來腳步。她如今孤身一人,不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否則沒有人能夠救她。
她放任那人走遠,轉身走向反方向,去到了城中唯一的一處醫館。城中來看病之人絡繹不絕,是一個很好的打探消息的地方。
醫館中的人閑聊起來,一人問道:“我聽說今天城中戒嚴了,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另一人回答道:“聽說是城中混入了奸細,鬧得人心惶惶的!”
“真的假的?!有蘇将軍在,也會有奸細?!”
“真的!聽說是個女人,怪會勾魂的,将軍早就被迷了心,說不定就要把整個幽州城拱手讓給敵人了!!”
葉寧竹聽着,有些想笑,這樣的謠言,城中人竟也會信。蘇鴻煊為了幽州付出了多少,他們不知,也并不在意,他們只在乎自己能否生活無憂,安然無恙度此生。
“我聽說那奸細逃跑了,還是将軍故意放走的,你說我們還能好好生活嗎?!”一人害怕道。
葉寧竹想去與他們争論,卻被醫館唯一的一位女醫師攔住。她走上前去,十分客氣地說道:“我瞧着幾位不像有病的樣子,請離開我的醫館。”
偏那幾人還無法無視她的話語,要知道眼前這位女醫師,是整個幽州城中醫術最高超的。若是得罪了她,怕以後真生了病也無從醫治
幾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醫館,女醫師回過頭來道:“我最讨厭他們随意對女子評頭論足。”
“我也是。”葉寧竹道。
“我叫沈珞,是這家醫館的醫師。”沈珞朝她微笑道,“你也是來看病的嗎?”
末了,她補充道:“我瞧姑娘的樣子,不像是弱不禁風之人。”
葉寧竹有些驚奇,不知道沈珞是如何瞧出來的,但既然已經被人看穿了,她也不必再做僞裝:“我無處可去,想找個容身之所。”
“姑娘若不介意,可留在我這。”沈珞說。
二人相視一笑,她們不在意對方究竟是誰,也不在意對方究竟懷揣着怎樣的目的,只要需要,她們總會伸出援手。
葉寧竹順理成章地在醫館留了下來,她仔細觀察過,沈珞每隔五日便會去軍營送藥材,醫館中也偶爾會見到一個眼熟之人。
便是沈昭。
沈昭、沈珞。該不會這麽巧,他們是一家人?
城中關于蘇鴻煊與她的傳言愈演愈烈,葉寧竹已經聽過許多版本。
例如她為了蘇鴻煊甘願抛棄自己的國家,又或者蘇鴻煊為了她要放棄幽州城。
這樣的場面是她想要看到的,沈昭今日來時,面色沉重地與沈珞叮囑:“你今日莫要出城采藥,在醫館內躲好。”
沈珞應了聲“好”,沈昭便着急忙慌地離開了。
沈珞偏頭去看一旁正在研磨藥材的葉寧竹,柔聲道:“阿竹,方才兄長說的話你可聽見了?”
葉寧竹點頭,思緒卻不在此。她和蘇鴻煊的傳言已經人盡皆知了,軍中将士親眼所見蘇鴻煊對她的仁慈,即便是她奸細的身份并未被坐實,也總歸動搖了人心,而糧草至今未達,對敵軍來說,時機成熟,他們想要對幽州發起猛攻,一舉奪下城池。
這如意算盤打得也太好了些。上一次敵軍未能如願,這次也不能!
葉寧竹停下研磨藥材的動作,起身道:“我要出去一趟。”
沈珞愣了愣,點了下頭,也沒問她去哪裏,只是拿來了一把短刀:“注意安全。”
葉寧竹笑了下,收下短刀後,她徑直朝西走,沒走太遠距離便見到了等候多時的郁青。
離開軍營前,她将自己的計劃坦然相告,并囑咐了郁青一定要把蘇鴻煊的令牌偷出來。
她原以為以蘇鴻煊的警戒心,郁青不會如此順利地拿到令牌,于是問道:“如何?”
郁青将手中的令牌交給葉寧竹道:“并非偷的。”
他趁着沒人,潛入蘇鴻煊營帳之時,令牌正好端端地擺放在桌上。
郁青據實以告,葉寧竹聞言抿了下唇道:“走吧。”
她想,她又欠了蘇鴻煊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