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二人将查驗出的劣質軍械單獨放在了一個鐵箱中并做上了标記,随後将它與其它鐵箱放在一處。
離開軍械庫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山裏溫度要稍冷些,葉寧竹雙手抱在一起,在衣衫上揉搓了一下道:“我們早些回去吧。”
蘇鴻煊跟在她的身後,突然叫住她。
葉寧竹回過頭去,見蘇鴻煊将他帶上的披風遞了過來道:“穿上吧,暖和些。”
“不用。”葉寧竹下意識拒絕,平白的好意,讓她的心有些不安。她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蘇鴻煊搭在手腕上的那件披風上。
“我不喜歡紅色。”葉寧竹呢喃道。
蘇鴻煊朝她走了幾步,站立在她的身前,問道:“為何不喜歡?”
為何不喜歡?這個問題,白桃問過她,而現在蘇鴻煊也在問她。可這個問題的答案,她真的知道嗎?她只是想不斷地用不喜歡紅衣來提醒自己,過去遭受的所有屈辱,她都不能忘,她要一件一件向齊簡讨回來。
“我初見你時,便是這樣。”蘇鴻煊說着,将紅色的披風輕輕披到葉寧竹的肩上,再将兩根帶子仔細系好,“殿下穿紅衣很好看。”
“蘇鴻煊,你……”葉寧竹擡眸對上蘇鴻煊近在眼前的雙眼,她看得懂那雙眼睛中蘊含了怎樣的情緒,一個幾乎能讓她淪陷的眼神。
一陣寒意頓時從心底而生,葉寧竹用了幾分力掙脫開蘇鴻煊放在她肩上的手,她顫抖着手去解披風的帶子,将披風揉成一團扔向蘇鴻煊,顧不得體面地大喊道:“我說了,我不喜歡!”
緊接着,她奔向一旁的馬兒,翻身上馬,有些狼狽。可她毫不在意,頭也不回地策馬離開。她不想去管蘇鴻煊會如何想,只是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回到城中後,她沒有立即回軍營,反倒是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獨自坐着。等情緒緩和過來後,她才有些懊悔,方才是否是她有些過激了?
蘇鴻煊這個人挺不錯的,她能理解皇兄為何将最要緊的幽州城池交給蘇鴻煊來守。她也能感覺出來,蘇鴻煊和齊簡不是一類人,可還是壓抑不住內心那陣猝然升起的寒意。
葉寧竹突然感覺有些無助,她過往的經歷無人知曉,也無可傾訴。
她從腳邊拿起一束稻草杆,将稻草杆折成兩段,又折成四段。如此重複,手中剩下的稻草便越來越短,将最後一截丢向地面後,葉寧竹徹底平和了。
她慢悠悠地,牽着馬往軍營的方向走,卻遠遠就看見了等在軍營門口的蘇鴻煊。她抿了下唇,走過去時還未來得及開口邊聽蘇鴻煊道了一聲歉意。
葉寧竹反問道:“你為何與我致歉?”
蘇鴻煊沒說話,葉寧竹也大概猜得到原因。這人怕是以為她是因為他執意為她披上那件披風,所以才會如此激動。可她也想了個明白,為何要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改變自己的喜惡呢?
“方才同你說的,我不喜歡紅衣都是騙你的。”葉寧竹看着她,柔聲道,“謝謝你的誇贊,我也覺得我穿紅衣很好看。”
“不過将軍。”葉寧竹停頓片刻,“把你的心藏一藏,太容易被人看清不是一件好事。”
“知道了,殿下。”蘇鴻煊語氣疏遠了幾分,他聽明白了葉寧竹話中的含義,也明白了葉寧竹想要保持距離的意思。
他們只做君臣,沒什麽不好。
……
明明兩人都在軍營,卻能連着好幾日都見不到對方。葉寧竹不知道蘇鴻煊是否有在刻意避着自己,但她知道自己是故意避開對方。
除了每日固定地巡視,她大部分時間都留在營帳之中。不光是為了避開蘇鴻煊,也是為了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她避着不見人,就更能給藏在暗處的人可乘之機。
“殿下,您究竟在等什麽?”白桃站在她身後替她揉着肩,沒忍住好奇問道。
“白桃。”葉寧竹仰起頭,握住白桃的手将其拉至身前來道,“他們都說,女子不得入軍營,這是軍規。可你看,我們還是進來了。”
“嗯,是啊。”白桃有些茫然地答道,她不明白葉寧竹為何說這些。
葉寧竹:“女子入得了軍營,也上得了戰場,我們能為戰事出謀劃策,也能守衛家國。”
她話音落下的同時,郁青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當着二人的面說道:“蘇将軍請您去練兵場一趟。”
“知道了。”葉寧竹嫣然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件事。
她一步一步走向練兵場,練兵場內站了許多人,而蘇鴻煊面色沉重地站在比武臺上。
他第一時間就看見了葉寧竹緩步走來的身影,等到其走向自己時,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有些怒道:“你事先并未說過要用自己為餌。”
“那你現在知道了。”葉寧竹語氣松快地答複他,随後放開聲道,“将軍,尋我何事?”
蘇鴻煊緊了緊拳,一副公事公辦地模樣。他看了下場中的将士,語氣嚴肅道:“諸位皆知,軍營中有一條規矩,便是女子不得入軍營。”
“可近日,我卻聽說了一些傳言。相信諸位身在營中,皆有所耳聞。”他頓了頓,餘光瞥向一旁冷靜的葉寧竹,“傳言軍中新招的兵,有位女子。”
此話一出,底下的人紛紛悄聲談論起來。能傳到蘇鴻煊耳中的事,必然是在軍營中傳開了,葉寧竹沒有刻意去打聽過有多少人聽聞這個傳言。
她猜想,蘇鴻煊聽聞這個傳言時,應當命人探尋過是何人傳出的,只是一無所獲罷了。
她面色不改,揚起笑容反問道:“那依将軍所言,若我當真為女子,您要如何處置?”
場中地人搶先喊道:“那當以軍規處置!”
旁人被煽動,也大聲喊了起來。
葉寧竹笑意不減地看着蘇鴻煊:“依衆将士之言,将軍該以軍規處置我,以立威嚴。”
蘇鴻煊皺起眉頭,他一時不知葉寧竹究竟想将此事發展到何等地步。明明那一日葉寧竹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他卻還是打心底裏想要維護對方。
“并無證據證明傳言為真。”蘇鴻煊道。
底下有人不滿道:“是與不是,一驗便知!!”
“不可!”蘇鴻煊厲聲道。
演武臺下方靠前的幾人,不顧蘇鴻煊的命令,一窩蜂湧了上來。
葉寧竹這才細細瞧了幾眼這些人,之前與郁青比試之人,那晚在軍營中擋她去路之人,統統都在圍上來的人群之中。
她找到了目标,将事情朝着自己計劃好的方向引領。只見她微微擡手,将束發的發帶扯下,一頭長發散落在身後,她将發絲挽在耳後,坦白道:“我确是女子,将軍,要如何處置我?”
“你……”蘇鴻煊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他明明可以用将軍的身份,将此事蓋過去後,再私下去查湧上來的這些人中是否含有奸細,可葉寧竹偏偏要變本加厲地将事情捅開,是不是就篤定了他不會處置她?
眼見着葉寧竹自己坦白了身份,衆人紛紛轉頭看向他們信服的主将。蘇鴻煊的猶豫,被所有人看在眼裏,明明是一個把軍規在心裏刻過千千萬萬遍的人,如今卻因為一個女子猶豫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誰知道此人是不是奸細,一個女人女扮男裝進入我軍,安了何心?!”
于是湧上臺的其中一人,雙手抱拳跪在蘇鴻煊身前,“請将軍以軍規處置!”
他身旁的人也立即跪了下去,臺下的将士亦然。
蘇鴻煊怔愣片刻,偏頭看葉寧竹,想從她那找尋一下解決此事的辦法。
葉寧竹朝他笑了笑,平靜道:“将軍處置我,是對衆将士一個交代。您不處置我,怕會寒了将士們的心。”
她一字一句将事實說的很明白,她想蘇鴻煊能分得清輕重。
可蘇鴻煊卻猶豫到最後方才道:“先将她帶下去看守着,容後再議。”
他朝身後的人招了招手,沈昭立刻上前,将葉寧竹帶了走。
葉寧竹不知道蘇鴻煊是如何安撫在場的将士的,她只是跟着沈昭一直走,也沒摸清走的方向。
她的計劃中,考慮到了蘇鴻煊的心軟。她想,無論是身為君臣亦或是其他,蘇鴻煊都不會處置她。
想是一回事,可真的見到了蘇鴻煊為了她力排衆議,卻又是另一回事了。明明蘇鴻煊清楚此舉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可他還是這麽做了。
沈昭将葉寧竹帶至了營中暫時關押囚犯的牢獄,牢獄有些簡陋,就是一個地下室加上了守衛。
葉寧竹道:“沈副将對我的身份好像并不驚訝。”
“是。”沈昭道。
葉寧竹随意地坐在地上的一片稻草上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沈昭:“我知道你是女子,也知道你是将軍心裏的人。”
葉寧竹愣了一愣,問道:“為何你知道他心裏的人是我?”
“我見到的将軍,殺伐果斷,毫不猶豫。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是自古以來人盡皆知的道理。”沈昭道,“可将軍唯獨面對你時,與往常截然不同。”
葉寧竹斂下眼眸,不去聽沈昭又說了些什麽。只是想,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會存在一些虧欠的人和事。
蘇鴻煊大概就是她虧欠的人,也是她無法彌補的人。
因為她再難搭上自己的一生,去做一場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