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輪刀小姐
日輪刀小姐
——是富岡義勇的日輪刀。
這句直白的描述不帶半點拐彎抹角,仿佛早已化身為一塊沉重的小石頭,直直砸中義勇的眉心。他感覺自己懵了。
壓根沒有喘息的餘地。緊接着随之而來的,是小葵和伊之助困惑的目光,他們倆的視線在面前的少女和義勇之間打轉了約莫八百個來回,疑慮卻是絲毫未解。
會疑惑也不奇怪。突然跳出一個人模人樣的小姑娘說她是日輪刀,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相信吧?
很快,少女自己也意識到他們的困惑了。仰得高高的下巴稍微耷拉了幾毫米,她撇撇嘴,很不服氣的模樣。
“幹嘛,你們不信我嗎——你也不信?”
她說着,睜得渾圓的藍眼睛瞪着義勇,小葵和伊之助的視線也順勢又飄到他的身上了。
不管怎麽看,這個棘手的問題似乎都已經被丢到了他的手中。該如何回答才好呢?義勇想不好。
要說相信的話,這可也太匪夷所思了。可坦言說不相信,未免顯得過分果斷,況且看着眼前的少女時,他确實會想起刀匠寄給他的信,還有信中那句“斷刃竟消失無蹤”,這一點他實在無法否認。如果将信中的語句與變成了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日輪刀聯系起來,貌似确實能夠解釋此刻發生的一切?
猶猶豫豫,他想了很多,話卻是半句都沒說出口,只板着面孔。無論誰見到了這副表情,都會認為他已經被這個駭人現狀沖擊到整個人都傻掉了。
這般的反應落在自稱日輪刀的少女眼中,則是毫不意外被斷定為“冷漠”。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別開腦袋,不去看義勇了。要不是淺白的發絲早已高高束起,這會兒肯定氣得都要豎到天上去了。
“我就是日輪刀嘛,我真的是刀!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的。但要我說的話,肯定是因為某位柱在最終決戰的時候把刀弄斷了,導致身為日輪刀的我産生了過分強大的怨恨,以至于一口氣從刀變成付喪神了吧——”
她故意把話語的尾音拖得好長好長,餘光斜斜睨過義勇。單是這一瞥,溢出的怨念就足以讓人膽寒。
“總之,我不是人,所以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只要摸摸看你們就知道了。”
給出了這番定論的她,視線在三人之間掃了一圈。
豬頭少年——這家夥剛才吓到她了,不選他!
富岡義勇——害得她斷掉的罪魁禍首,看着就來氣!
答案呼之欲出,她果斷抓起小葵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如此突如其來的展開實在把小葵吓了一跳,短暫的一瞬驚慌可不只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熟稔動作,更是因為指尖觸碰到的奇妙觸感。
最初能觸摸到的是皮膚微冷的質感,停頓片刻之後,便能感覺到從深處而來的暖意了,如同春日裏被午後陽光曬得溫溫的緣廊,是源源不斷的溫暖。看似柔軟通透的臉頰,摸起來卻有幾分堅硬,但也不是完全的硬質感,小葵實在沒辦法形容。她只是覺得很奇特。
一旦體會過這樣的觸感,她便就知道了,眼前的少女确實不是人類。
“要是再不信的話,就只能給你們看看我的傷疤了。”少女又偷摸摸瞪了義勇一眼,怎麽看都像是更惱怒了,“斷刃的難看痕跡還在我的腰上呢!真該慶幸我變成人的樣子還是一整個的,要是随了刀的狀态,只有上半身或者是下半身,那多怪啊!”
她高聲抱怨着,已經開始動手解開腰帶了。壓得齊整的和服領口倏地松垮下來,露出後頸處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義勇條件反射般向前快走了幾步,攥住将要徹底散開的衣領。
他并沒有刻意去看,只是無意之間的一瞥,隐約掃過了她的脊背上映出“惡”字。他想起了自己的日輪刀上所刻的惡鬼滅殺的字樣。
“幹嘛?”她眨眨眼,垂下的視線緊緊盯着他攥緊的手掌,“難道是你自己也覺得把我弄斷了很丢臉,所以根本不敢看我斷裂的痕跡嗎?”
“……不是的。”
她輕哼了一聲:“那你幹嘛抓我衣服?”
理由當然只有一個,那就是正常人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寬衣解帶——就算是變成了人的日輪刀也不能這麽做!
這事實簡直就是顯而易見,但該怎麽訴說出來,義勇依舊還沒想好。
他的日輪刀(姑且先這麽喊她吧)明顯有些缺乏作為人的常識。向她傳達作為人類應該習得的這種理所應當的知識,估計會像是教導一個幼稚的孩子那樣,耐心與好脾氣艱巨。
義勇對此心知肚明,但可惜的是,他實在沒有經驗,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才比較合适。
更何況,無論是她說話的語氣還是看着他的眼神,貌似都帶着一點難以掩飾的憤懑,義勇搞不懂她究竟是在氣什麽。他沒由來地覺得,她估計不會樂意聽自己說話,更別提是說教意味頗重的長篇大論了。
就這麽費勁地琢磨了好一會兒,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露出了笨蛋似的表情,也壓根沒留意她正分外認真地注視着自己,耐心又期待的神情,像是在等待他出聲說點什麽。
等了好久好久,他呆愣愣的模樣絲毫未變。估摸着他當真是不打算出聲了,她立刻又換上了剛才那副氣惱模樣,再度發出重重的一聲“哼!”,往邊上猛跨了一大步,掙脫他攥緊的拳頭,飛快撫平衣領和腰帶,把身上的衣服又重新整理好了。
在她與義勇毫無成果的沉默期間,小葵和伊之助倒是在偷摸摸的小聲談話中達成了共識。
日輪刀變成了人,這看起來确實是事實沒錯了,但也的确超乎常理,是憑他們的見識和小腦瓜怎麽也想不明白的。
接下來該怎麽安置化身為人的刀才好,這最為重要的大事,他們拿不定主意——其實伊之助的想法是把她丢進火爐裏重新鍛成刀或是送回給刀匠并且勒令他趕緊除掉這個付喪神。
如此一根筋的提議,毫不意外遭到了小葵的強烈反對。
把人丢進火爐裏什麽的,這多吓人呀,絕對不行!
唯一的主意就此告敗。他們又接着叽叽咕咕好幾個來回,按照她的想法,覺得無論如何還是得先把這件事彙報給主公大人才行。
雖說總去叨擾主公大人不太合适,但至少要讓他知道有這麽回事。
拿定了主意,當然要趕緊着手去做。小葵開始寫起準備寄給主公大人的書信,寫着寫着,忽然擡起頭來。
“那個……該怎麽稱呼您比較合适呢?”
她覺得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叫您刀小姐,還是日輪小姐?或者……日輪刀小姐?”
日輪刀,這名字作為刀倒是氣派,用在人身上卻是怎麽都不合适。無論是小葵列舉的哪種稱呼,聽起來都怪別扭的,還格外拗口,光是說一遍,舌頭都好像要打結了,但少女滿不在乎。
她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了。
“我有名字的!”她的胸膛又得意地挺起來了,“這兩天我老在琢磨這件事,所以早就給自己取好了。你們就叫我绀音吧!”
她拿起一節短短的樹枝,煞有介事般在地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概是還不太擅長寫字,留在地上的字跡看起來歪歪扭扭的,還有些筆畫寫得有些不太對,不過一眼看去,确實是绀音二字沒錯。
小葵把她的名字抄進信中,随口問道,這名字是不是有特別的含義。
“呃呃呃——”
估計是完全沒料到還會被問道這種事,她瞬間變得無比尴尬,表情僵得難看,目光都快飄到天上去了。
“這,這是……含、含義什麽的,其實——”
她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漲得通紅的臉倒确實是變成绀色沒錯了。
名字中所藏着的特別含義,其實壓根就不存在。
她可不會承認,自己純粹只是大半夜在義勇的床邊亂逛時随手拿起了他放在桌上的書,翻開的那一頁上她最先看到的漢字是“绀”,而後才是“音”。
這兩個字分別是什麽意思,她不是非常懂,但這兩個字裏都藏着“日”,她很喜歡它們寫出來的形狀。
于是,她為自己取名绀音。
這段曲折且略嫌羞恥的經歷,绀音肯定是不會說出口的。最後到底是怎麽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的,她也完全沒印象了,反正總覺得腦袋燙呼呼暈兮兮的,可怕得很——即便是被丢進鍛刀爐裏也不會比這更可怕了!
不過,她估摸着自己應該是順利糊弄過去了。
她沒有聽到什麽嘲笑,也不會有譏諷的聲音。倒是聽到了鎹鴉撲棱着翅膀飛遠,它帶着小葵的書信去往了主公大人的住處,接下來只要等他收到信後親自造訪就好。
這聽起來貌似簡單又輕松,但當走進出乎意料擁擠的堂屋,見到一大群熟悉的面孔時,這件事顯然不簡單了起來。
……為什麽鬼殺隊的大家全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