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蝶屋小賊
蝶屋小賊
「敬啓——富岡義勇閣下
屈指月餘,已是深冬之時,貴體可還安康?久未來信,請您見諒。
最終決戰之捷報,已于月前傳至刀匠村,時至今日,在下仍覺難以置信。不曾想,惡鬼來襲時姑且茍活的在下,竟能親眼見證其徹底消亡之日,此乃鬼殺隊諸位鑄造的功勞,在下與刀匠村衆人不勝感激。
此外,聽聞鎹鴉傳信,無限城一戰中,不才之拙作未能盡到綿薄之力,竟在上弦之三的決鬥中斷裂,實乃羞愧!
惡鬼消失,日輪刀的時代或許也已結束,但斷刀之事,仍讓在下挂念不已、羞憤不已。本想重新修繕這鄙薄之作,為此還特地懇請鎹鴉将斷刃送回刀匠村,正欲丢入熔爐之中,斷刃竟消失無蹤。在下已苦苦搜尋半月有餘,至今仍不見蹤跡,實屬罪過!
思來想去,唯有為您鍛造嶄新的利刃,方可還清這一魯莽罪孽,在下決心用盡畢生之學,鍛造此生最後一把日輪刀。
春日來臨之時,願其鋒芒盡數斬斷前路阻礙。
順頌時祺
鐵之森五郎」
來自刀匠鐵之森五郎的這封信,富岡義勇已經看了好幾遍。
但就算是再重複一次,他依舊不知道應當如何予以回複才好,只好暫且放下了手中的信紙。
從窗縫間吹入的風會帶來蝶屋妹妹們的歡笑聲。如此輕快的聲音,足以讓他暫且忘記傷痛,還有半個月前結束的最終決戰。
他想,鐵之森五郎說得沒錯,伴随着鬼舞辻無慘的死亡,所有惡鬼皆已消失,日輪刀的時代就将要結束了。
既然如此,自己真的還需要一把新的日輪刀嗎?
正是在這個問題上搖擺不定,義勇遲遲沒能給刀匠一個答複。
當然了,僅剩的左手還不習慣握住毛筆,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仿佛小蛇爬過,這也是他不便予以回信的另一個原因——仔細想想,這應該是主要原因才對嘛。
猶猶豫豫,糾糾結結,搖擺不定。
在一如既往的輕嘆聲中,義勇把信疊好,又塞回到了信封裏,随手擺在床邊。
要不要新的日輪刀,這确實很難決定。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希望能夠找回原來的那把斷刀,可惜這件事看起來也沒那麽容易實現。
想起那把刀,右手臂又不自覺地開始癢起來了。他下意識撓了撓,摸到的卻是毫不意外的一片空蕩,多餘的情緒還來不及随之浮現,窗外傳來了吵架般的喧鬧聲。
推開窗。如預料的一樣,果然又是小葵和伊之助在拌嘴。話題也是一樣,在指責着某只野豬的偷吃行為。
“這次我絕對沒吃!”
野豬的耳朵被氣惱的情緒染上了滾燙的顏色,惱怒得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對話語的藝術尚且了解不深的嘴平少年,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正是在變相承認過去所犯下的偷吃錯過。
以前的事,神崎葵不打算在這個下午追究。她只氣呼呼地指着手中的竹屜,氣得連蝴蝶發卡都快飄到空中去了。
空空如也的竹屜,幹淨得仿佛剛洗過似的。
料是誰也想不到,就在半個時辰之前,裏頭還蒸着熱氣騰騰的糕點。
“無論是點心還是正餐,我都會煮好你的那一份的,用不着偷吃,你肯定不會在蝶屋挨餓的,可你怎麽還是老來偷吃!”她氣得直跺腳,“別告訴我,你這是在‘狩獵’食物!”
伊之助也快竄到半空去了:“俺沒有在蝶屋狩獵,更沒有偷吃!你不要冤枉俺!”
“這是合理的懷疑,不是冤枉。要知道,眼下在蝶屋療養的鬼殺隊員裏,只有你曾經有過偷吃的前科!”
“哼!”
他氣呼呼地奪過小葵手裏的竹屜,如此突兀的動作實在讓人難以防備。她只是愣了愣神,竹屜居然就已經跑到伊之助那兒去了。他舉起竹屜,迎着陽光盯了一小會,忽然猛地把它湊到面前。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動作,吓得小葵都快叫出聲來了,慌慌張張抓住竹屜的邊緣,想把它趕緊搶回來。
“這可不能吃啊伊之助!”她簡直是在尖叫了,“胃會被竹子戳穿的!”
“森林之王的鋼鐵脾胃怎麽可能被小小的竹子戳爛!”
很明顯,伊之助的關注點歪了。幸好在拉扯了三個回合之後,他的這番用意總算是被搞明白了。
伊之助這是打算從竹屜上殘留的蛛絲馬跡中找到真正的偷吃惡人!
這可不是什麽輕松的任務。竹屜幹幹淨淨,沒有污漬也見不到指紋,連食物的殘渣都不剩。他認真地把竹屜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又好好嗅了嗅,才終于找到了一點蹤跡。
“有股怪味兒!”
“是什麽味道?”小葵趕緊追問。
長鼻子又拱了拱。他的嗅覺到底還是比不上炭治郎,就算是聞到了異樣的味道,也還是要認真地琢磨一小會才能反應過來。
“總覺得聞起來很像金屬。啊!”他恍然大悟,立刻下定結論,“這不是日輪刀的味兒嘛!”
“你的意思是,有個帶着日輪刀的鬼殺隊成員偷走了食物?”
此乃小葵琢磨過後給出的結論。
那麽,犯下此等“罪過”的隊員,究竟是哪位呢?
這個問題,伊之助就答不上來了。留在竹屜上的日輪刀氣味已經很淡很淡,根本無法追蹤。兩人尴尬地對視了一小會兒,氣氛似乎也變得僵硬起來了。
看來今天的這番喧鬧也沒能鬧出什麽結論啊。
義勇這麽想着,合起了窗。右手臂的傷口又開始疼起來了。
最初這股痛感還足以忍耐,而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只好喝了點止痛藥,跟着暈暈乎乎的大腦一并沉入夢鄉。
感覺大腦還算清醒,但估計也沒那麽清醒。義勇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從夢中傳來的聲音遙遠又模糊,拂過臉頰的微風帶着不屬于這個季節的燥熱感。
好像有一團冷冰冰的空氣鑽進了被窩裏,凍得人想要打顫。
“啧,果真沒了。真是指望不上你這家夥。”
遙遠的聲音如是說,依舊是冰冷的觸感拂過手臂的傷口,有些硬硬的,偏低的溫度卻不突兀。
偶爾,即便是在夢裏,他的右臂也會暗自疼痛,正如此刻。但現在,傷口沒有那麽強烈的存在感了。
片刻之後,暖意才回到被窩。似乎還聽見了紙張翻動時的窸窸窣窣。
“我倒是要看看什麽人會寫信給你這個……哈,居然說我是拙作?唔唔唔——,我派上了很大的用場好不好!五郎你個臭老頭,就算是想要在別人面前表現出自謙,多少也要有點限度吧。我明明那麽厲害!”
咚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砸在地上了。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居然還要鍛造一把新的刀?是在開玩笑嗎。這就是玩笑話沒錯吧?怎麽會有——怎麽能有新的刀啊!”
地面微微顫動,也有可能只是他的床安分不下來。又有什麽冰冷的東西落在額角,一下一下,戳得分外有力。
“都怪你這家夥啦,害得我的風評都變差了!叫你那麽粗心大意,叫你平常技不如人,叫你傻兮兮把我弄斷,這下連刀都拿不起來了吧?要我說呀,這就是……哼,算了,我不說了。稍微給你留點面子!”
留點面子?
義勇沒怎麽聽明白,他只是覺得這實在是一個晦澀難懂的夢。
前幾天他也總會做類似的夢,就連額頭被猛戳的感覺也如此相似。
難道是有鬼栖息于此嗎?
考慮到鬼舞辻無慘已經滅亡,這個可能性顯然不高。
那麽,應該就是幽靈或者是怪物之類的存在了吧?
義勇一向不太相信牛鬼蛇神之說,所以這念頭一冒出來,他就中斷思考了。
總之,先接着睡吧。天還沒有亮,這一天根本沒開始呢。
阖上沉重的眼皮。恍惚之間,他瞥見到了擺在床邊小桌上的信封,疊得很不齊整的信紙鑽出了封口,把整個信封都撐得胖胖的。可他分明記得,在睡前他疊好了這封信。
感覺有點奇怪,然而這點困惑也伴随着困意一并沉入睡眠之中了,直到窗外傳來熟悉的喧鬧聲。
該說是出乎意料還是果不其然呢?今天廚房裏的東西又被偷吃了。
小葵哭喪着臉,她說自己僅僅只是少看了爐竈兩分鐘,沒想到鍋裏的東西少了一小半。而誓要洗清冤屈的伊之助自告奮勇,主動搜尋起了賊人的蹤跡,從庭院這頭跑到那頭,一刻都不曾停歇過。
義勇默默地夾起湯裏的一大塊白蘿蔔塞進嘴中。真該慶幸他的早飯沒有受到這樁偷盜事件的波及。
這份慶幸沒能維持太久,小葵猛地沖進了他的病房。
“富岡先生,伊之助說他追蹤到那小偷的去向了!您能一起來幫忙嗎?我擔心他會溜走!”
說實話,義勇有點懶得動。
他還沒吃完早飯,更加不想讓肚子裏的青花魚和米飯與胃一起打架。可一旁的實彌仍在睡夢裏,炭治郎也還沒養好身體。如此看來,能夠在這時候幫上忙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算不上不情不願,卻也實在看不出興致勃勃的模樣,他跟上小葵的腳步,穿過庭院彎彎繞繞的小路,來到了從未造訪過的蝶屋角落。
這裏平時大概就不常打理,雜亂地長着各種小樹和灌木,繁密的枝葉疊在這個角落裏,讓此處透着莫名的陰暗感。伊之助伏在高草的陰影裏,氣息微弱到幾乎無法探聽。義勇也壓低了身,悄悄靠近他身邊。
“那家夥就在裏頭。”
他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叢灌木。正如他所說,能看到枝葉正微弱地顫動着,而此刻分明平靜無風。
“我們三面包抄吧。”他指揮着義勇和小葵,“你從後面靠近,中分小褂往左去,我從右邊走。好,現在就出發!”
這麽說着的伊之助,下一秒就看不到人影了。義勇也趕忙加快腳步,向那從灌木而去,盡量悄無聲息。
稍靠近一點,從枝葉的縫隙間窺探到了水藍色的和服,銀白長發高高束起,能瞥見深紅色的發繩。從這個距離,已然可以嗅到紅薯的香氣了。
只要再近一些,就……
一路埋伏着的伊之助猛然加速,蹭一下竄入灌木叢中。義勇開始頭痛了。
該說真不愧是炭治郎的好友嗎?居然連不懂偷襲這方面都是如出一轍。
甚至有點青出于藍,因為他已經發出得意的審判了。
“你個小賊,快快在本大王的面前現形吧!”
“哇啊啊啊啊——”
灌木劇烈地顫動了一下,驚叫的少女猛然跳起,吓得臉都白了,深藍色的眼眸眨動得如此不自然,慌忙把手裏的大半塊紅薯——兼贓物——猛塞進了嘴裏!
在尖叫聲平息之後,剩下的就只有莫名沉重的寂靜氛圍而已了。
大概是素未謀面的陌生少女實在讓人驚訝,也有可能是“蝶屋進賊了!”這個概念實在怕人,無論是小葵還是義勇,都在這一刻愣住了。
毋庸置疑的是,眼前的少女就是早飯大盜沒錯了。她的指尖上還沾着一點點金黃色的紅薯泥,先前剝下來的紅薯皮一張張疊着擺在草地上,估計是為了便于毀屍滅跡吧。而鼓鼓囊囊嚼個不停臉頰,更是再明顯不過的罪證了。
看她穿着得體,和服挺闊又平整,估計十五六歲左右,臉頰有些肉乎乎的,白淨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被虧待到非要偷拿東西來吃的樣子。
從模樣到身份再到動機,甚至是這個少女本身,仿佛都是個巨大的不解之謎,讓他們不知是否應當輕易靠近。
當然了,對于伊之助來說,他才不會有這種顧慮呢。
悄然在邊上觀察了幾秒鐘,他猛地一個箭步沖上前來,湊近少女的腦袋邊,用力嗅了好幾下。這突兀的動作明顯也吓到了她,慌忙後退了好幾步,險些踉跄着摔倒在地。好不容易找回了平衡感,她趕緊架起防禦姿态,警惕到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你你你你你想幹嘛!小心我把你的脖子砍掉哦,雖然你不是鬼但我也會這麽做的喲!”
帶着滿口的紅薯,她說出的話語咕咕哝哝,殺傷力全然不複存在。所以毫不意外,她壓根沒威懾到伊之助。
“嗯——”他又嗅了嗅,恍然大悟般猛得擡頭,“好濃日輪刀的味兒!你帶刀了?”
“我幹嘛要帶刀啊?”
這句反問帶着理直氣壯般的執拗感。
少女努着嘴,雙手叉腰,微微揚着下巴,無論是眯起的深藍色眼眸還是翹起的嘴角,都透着前所未有的驕傲。她甚至還偷偷瞄了義勇一眼,仿佛很得意似的。
“哼哼,記住我的身份吧!”
她挺起胸膛。
“我就是水柱富岡義勇的日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