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臨危受命之難
臨危受命之難
追溯祖上,奚氏乃是走镖起家,先祖更是使刀的行家,先祖早已經流逝時間長河之中,唯有那柄刀歷代流傳下來,成為奚氏家主的象征。
手镯的來歷也不難猜到,是歷代家主夫人的傳承。
至于那一只嶄新的槍支,才是太太自己送給林絨的東西。
林絨站在一旁,一邊聽管家輕聲介紹這些物品的來歷用途,一邊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因為心中越發不安,他看向太太,不明白太太的用意到底是什麽。
不過幾日間,太太又病重許多,語氣虛弱,說出的話卻讓人倍感膽寒。
“少凜……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不多日,就會回來……”
“我會撐着等他回來,如果我撐不到,或已經無法約束這些人,那就換你來……”
“用這枚歷代傳下來的手镯,用刀,用槍……”
“你來應對那群勾結外敵的蠢貨,忘恩負義的豺狼……”
……
太太的聲音斷斷續續,卻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語氣,更是叫林絨越聽越覺得膽戰心驚,太太說這些話,竟然比說什麽呵斥的話,還要讓林絨坐立不安,惶恐不已。
“可……我不知道要怎麽做。”
林絨有些遲疑,他都不知道奚氏究竟發生了什麽,只知曉有人想要趁機奪權,但具體內容,他可一點也不知道,怎麽能替太太應付這些事宜。
他已經太長時間沒有見過外面的人和世界,如果不是宅院裏還有護院和侍女陪着他說話,大概他連怎麽說話都忘記了。
更何況去面對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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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或許都不知曉林絨的存在,怎麽會聽他的話呢。
林林總總,林絨想着自己去面對那些人,都覺得頭皮發麻。
林絨底氣不足的說道:
“如果他們質問我的身份,質問我的立場……我該怎麽回答呢,太太,如果他們都不敬重您了,怎麽會在意我的存在呢。”
無論是誰,都比他更适合穩定如今的局面吧。
林絨看向太太,心中有大不敬的想法,是覺得太太恐怕是病的太重乃至于神志不清,才會将這種重要的事情交付給他。
可這種話,決計是無法說出來的。
而聽着林絨不自信的回答,太太卻也絲毫沒有動搖,淡淡的說: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就證明我要死了,我若死了,你就是奚氏的家主夫人。”
太太的眼睛是閉着的,偶爾睜開一下,厭倦中帶有冷淡,或者說——那是一種與奚少凜如出一轍的嘲諷:
“你是家主夫人,只需要說不就可以了,其他的問題,你沒必要,也不需要考慮。”
林絨:……
林絨愣住原地,看着太太慢慢閉上眼睛,看着太太滿頭白發……太太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太蒼老了。
或許是因為太久時間沒有見過,所以林絨眼中的太太,還是溫柔中有着絕對嚴厲的家主夫人,而其他人時時關注,甚至推波助瀾,早知曉太太已經無比蒼老。
蒼老到了讓人以為可以肆意拿捏的地步。
家主下葬之後,庭院內尚且還留着缟素燃燒過的氣味,還飄蕩着煙霧,一群人便已經浩浩蕩蕩的湧入了宅院,拿着印了許多紅手印的意願書過來,是要表示“民心所向”,讓太太同意轉讓一切奚氏家産權利的事宜。
太太已經整日整夜的昏迷不醒,不會再說出什麽同意或者不同意的話,但沒有關系,只需要按下手印就可以了,那是很輕易的事。
那應該是很輕易的事。
一群人進來的時候,歡聲笑語的談論着中午要去什麽地方慶賀勝利,是覺得這點小事,大概一個時辰也用不到。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手镯與長刀。
正堂中,小少爺一身黑衣,捧着一只黑匣子,匣子裏是歷代家主象征的長刀;小小姐一身白衣,捧着一只紅匣子,匣子裏歷代家主夫人傳承的手镯。
他們齊齊站在廳堂中,堵住了所有人的路。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這又是太太折騰的什麽招式,不過——太太都已經半死不活,什麽招式,也不過是唬人的紙架子罷了。
領頭的長老清了清嗓子,開口說話,勸說這兩個小孩子趕緊離開,不要在這裏胡鬧。
他們要見家主夫人。
“要見家主夫人麽,我來了,請說明來意吧。”
一對雙胞胎一言不發,而後一聲好似冰霜的冷漠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
那一對雙胞胎,立刻後退一步,側身對着屏風的方向,齊聲喊了一聲嫂嫂。
嫂嫂……
這可真是一個太陌生的稱呼,至少在場衆人,一時間還真沒反應過來這兩個人喊得是誰。
及至屏風後的人影走出來,才讓這一群來人恍惚間想起來,大少爺奚少凜……似乎是娶過妻的。
只是這位少夫人深居簡出,就連逢年過節的重要時刻,也從未出現過,這便導致許多人只是聽說過奚少凜娶過妻子,甚至日久年深,記憶模糊起來,更是不确定到底有沒有這麽一位少夫人存在。
這事情說來可笑,然而市井坊間,有關奚少夫人是否存在,是真的捉摸不定,很是讓人懷疑。
但現在這位傳聞中的奚夫人出現了。
屏風後緩緩走出來一道人影,長發以銀釵白綢束縛,穿着上黑下紅的衣裙,外套着素白的衣袍。
他有細長而漆黑的眉,冰涼而深沉的眼,殷紅而輕薄的唇,蒼白而生光的肌膚。
他沒有任何情緒,看起來像是古樸的刀劍或者妖豔的草木,淩厲與凄美交織出現在一個人身上,讓人心神恍惚不定,以為看到什麽從古畫上走出來的仙子或者……鬼魂。
他一步步走出屏風,冰涼蒼涼的視線從堂下衆人身上掠過,叫不少人感覺好像有陰風拂過,忍不住打顫,一時間連各種議論聲都壓低下去。
這位少夫人坐在主位上,靜靜聽着這群人的來意,然後一一駁回他們的請求。
想見太太麽,不許;
想更易權利麽,不行;
想取而代之麽,不可以。
除非打碎那歷代傳下來的手镯,除非折斷那鋒利堅韌的長刀,除非踏着兩個奚氏嫡親血脈的屍體,除非——
因為少夫人接連的拒絕,而讓廳堂衆人掀起的滔天哄鬧聲中,忽然砰砰響起兩聲槍聲,一瞬間廳堂死寂下來,都驚恐的看向主位上的人。
少夫人蒼白細長的手指中,銀白色的槍口還冒着絲絲縷縷的熱氣。
堂中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也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好像是從古畫卷裏走出來的人,竟然會拿到一只新時代裏最先進的槍支。
如此突兀!
林絨卻無比坦然,沒有任何怯懦或者心虛,他仍舊冷若冰霜的看着廳堂下的衆人,拒絕他們每一個提議——那并不是林絨的內心多麽強大,只是因為他在漫長而孤獨的生活中,早就習慣了面無表情的生活。
因為無論哭泣或者歡喜,都沒有人看,所以也就懶得再做出什麽表情,也忘記情緒該要怎樣表達了。
這倒是讓他此刻能夠裝出來攝人的狀态。
這是太太告訴他的,太太說,奚少凜将會是,必定是下一任家主,那他就是下一任家主夫人,家主夫人是不需要講道理,也沒有必要去應答什麽長篇大論的,只需要說可以或者不可以。
可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本就心懷不軌的豺狼呢。
僵持三天後,終于再次有了決定。
他們都已經合謀背叛過一次家主了,再抹除一個年輕的家主夫人,又有什麽困難的地方呢。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站位,不同的是這一次小少爺與小小姐都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躲藏,只有林絨一個人留下來應對這群人。
因為林絨也感覺到了那不加掩飾的殺氣,所以才讓兩個小孩子離開。
他正襟危坐,藏在寬闊袖子裏面的雙手,一手握着長刀,一手握着槍支,是時刻準備着進行開始搏命。
他從來沒有殺過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拔刀出鞘,或者真的将子彈對準活生生的人進行射擊。
但不等他先開槍,廳堂中就已經有人站了出來,拿出槍對準了他。
那是一個刀疤臉的獨眼男人,看向少夫人的目光充滿不屑:
“這幾年傳說主家宅子裏鬧鬼,怕不都是你在搞鬼吧!”
“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妖女,竟然敢盜竊奚氏家財冒充什麽少夫人,別人怕我可不怕,老子今天就崩了你,還主家一個清靜!”
說完,不等林絨反駁,也不等任何人開口說話,便迅疾的朝着林絨開槍。
砰砰——!
兩聲巨大的槍響動蕩整個庭院。
随後一聲更凄厲的哀嚎聲幾乎要震碎每個人的耳膜,地板上淅淅瀝瀝,流淌下來殷紅的鮮血,血腥氣也瞬間彌漫整個廳堂。
林絨雙手握緊刀與槍,心跳的飛快,他睜大眼睛看着開槍的男人——
敞開的大門外,輝煌的陽光照耀中,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擡眼,神色如霜的對上了林絨望過去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