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逢後的相處之道
重逢後的相處之道
多少年沒有見過了呢,好像也沒有多少年,然而自己或者對方,卻早已經面目全非,找不到舊日的影子了。
對視的那一瞬間,太陽好像變得無比耀眼,天地萬物都被籠罩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只有站在最中央的人清晰可見,鮮活明亮。
那一瞬間之後,日光才慢慢黯淡下來——或許應該說,對視過那一眼之後,林絨才慢慢散了視線,看到了奚少凜身後跟随的其他人。
是說,奚少凜的身後,竟然密密麻麻跟着一群穿着軍裝的人。
而距離奚少凜左邊最近的人,穿着一身軍裝,正義淩然中又有匪氣不退,是林絨不認識的人,他看向林絨的表情,也是頗為訝異;
右邊略後一步的人,林絨倒是認識,是管家的兒子,倒是朝林絨微微一笑,似乎是安撫他不要害怕。
因為大少爺回來了。
不僅僅是林絨感到意外,是沒有想到奚少凜竟然回來的如此恰到好處,其他人更沒有想到奚少凜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奚少凜回來了。
奚少凜竟然回來了?!
人群中響起一陣陣抽氣的聲音,這個至關重要的消息,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帶着海上未消的水氣,與看到有人槍指林絨的怒氣,疊加在一路上匆匆趕來積累的沉郁之上,讓奚少凜雖然是翹着嘴角,卻是是笑非笑,叫人看的心中發怵。
一片死寂的僵持中,人群中一個老頭站了出來,對着奚少凜呵斥道:
“少凜!你帶這麽多外人來做什麽!成什麽樣子,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旁邊也有人附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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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的家事,你叫這麽多外人來,也不怕讓人看着笑話。”
奚少凜收回視線,非但沒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不妥,反而繞了繞手中的槍支,慢慢的從人群中走進去,一邊走,一邊說:
“豈敢豈敢,我再沒規矩,再引起多大笑話,可也比不上諸位,能夠縱容一個賭狗在正廳開槍殺主家夫人啊。”
……
一瞬間的死寂後,人群中又響起竊竊私語聲,林絨緊繃的身體也瞬間放松下來,真如吃了什麽定心丸一樣,再無懼怕了。
奚少凜仿佛并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瞬變的神色,一路走到那刀疤臉面前,垂眸看着對方癱倒在地上,捂着被打穿的手臂在地上痛苦翻滾。
欣賞了一番對方掙紮的狀況之後,才意猶未盡的說:
“果然多餘,如今一只眼配一只手,倒是絕配了。”
這話可真是極盡刻薄了,非但衆人倒吸一口氣,不敢置信,林絨也握緊手指,竟然可憐起來地上的人,心中又想……果然大少爺以前,對他還是仁慈的。
地上的人本就臉色慘白一片,聽到大少爺嘲諷的聲音,臉上更是一陣紅一陣白,惱羞成怒,只是不等他開口說話,奚少凜便涼涼開口:
“怎麽,不服?你十天前強迫了一名少女,又将她弟弟打死,說說看,你失去一條手臂,到底是委屈,還是賺了天大的好處。”
這句話一出,倒是讓地上的人徹底不敢再講一句話。
周圍的人面面相觑,想要開口說情,其中一人踏出一步,還沒開口說一個字,奚少凜掃眼望去,定神看了一眼,便又一笑,說道:
“哦,三伯爺,您一大把年紀來湊什麽熱鬧,不會是想着跟着起義,成功了也算一個開國元勳,能分點錢,給你兒子填賭債吧。”
這可也真是……極盡嘲諷之能事了。
三伯爺已經是七八十歲的老人,須發皆白,走路都顫顫巍巍,此刻被奚少凜諷刺一頓,更是一陣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差點沒自覺暈厥過去,周圍一群人連忙扶着,三伯爺的兒子惱怒的看向奚少凜,罵道:
“奚少凜!你讀了幾年洋書,忘了禮儀不成,當着這麽多族人的面,你氣死長輩,難道不會于心不安嗎!”
奚少凜背手在後,絲毫沒有愧疚,慢悠悠的說:
“欠幾十萬賭債的又不是我,吸大煙的也不是我,要怪,不該怪你這個兒子不孝嗎?”
“你……你吸大煙……啊!”
三伯爺原本還提着一口氣,聽着這樣一句話,一把抓住了他兒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指過去,渾身顫抖的越發厲害,竟然是真的被氣暈過去。
三伯爺的兒子心虛的左右看了又看,也不敢再說什麽話,是怕奚少凜再抖露出什麽事情出來,連忙也跟着離開。
剩餘的人……一時間也是驚懼非常,既沒有相當
最後,奚少凜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林絨身上。
他們隔着人群對視,仿佛隔着漫長的時光與山海。
林絨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也有很多話想說,想問,但大腦一片空白,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奚少凜等了片刻,等不到林絨主動開口,況且此刻也不是說閑話的時候,他便轉過身,繼續去“舌戰群儒”。
局面已然被他控制下來,林絨明白這一點,也不再緊繃神經。
奚少凜一回來,就好像是一顆沉甸甸的石頭落地,讓林絨放心下來,随之而來的便是無比沉重的倦怠。
他甚至不記得這場混亂的局面是什麽時候結束,只是隐隐約約感覺好像有人說話,有人讓他起身,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落在柔軟的床鋪上,于是林絨立刻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天明。
甚至天色還未亮頭,屋內仍是昏暗,但林絨已經再沒有任何睡意,他想起來睡前的事情,好像是看到了大少爺回來了,應該不是夢吧。
林絨披上外衣往外走,繞過屏風,就聽到一聲接着一聲的讨論聲從外面傳來,其中一道聲音,讓林絨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情又再次激動起來。
那是大少爺的聲音。
林絨放輕腳步,透過屏風中間的縫隙看去,果然看到奚少凜坐在主位上,意氣風發的樣子。
于是林絨松了一口氣,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是覺得奚少凜回來了,一切事情,大概就能迎刃而解,他也不必再忐忑不安的強撐。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奚少凜回來之後,幾乎忙的晝夜不分,争權奪勢,從來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奚少凜倒是又頻繁的回來這座老舊的庭院,有時候負傷,林絨不知道他是如何弄來的一身傷——如今的社會,似乎已經很少拼刀拼劍了,更何況奚少凜出入都有保镖護衛跟着,難道也會遭遇暗算嗎?
那也太可怕了。
可林絨也做不了什麽,至多在奚少凜回來的時候,默默地替他更衣換藥,少不了肌膚相親,奚少凜除了最開始有些僵硬,倒也沒有和以前一樣,說什麽讓林絨離開的話了。
只是沉默着,配合林絨的各種動作,叫旁人看了,或許還真以為他們是什麽相依相守很多年,很有默契的夫妻一樣。
這種想法浮現在腦海中的時候,讓林絨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但笑過之後,卻又失落。
準确的說,在最開始的歡喜之後,林絨的心便一點點的低沉下去,因為他與大少爺——哦,現在應該說是家主了,全無任何可交流的地方。
三年前他就沒辦法完全理解奚少凜說的那些話,更何況三年後呢,兩個人之間,仿佛隔着天塹。
林絨也聽說不少情侶夫妻間的故事了,甚至最能分離兩個人的,除卻外在的各種誘因,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找不到任何共同話題——便如林絨和奚少凜這樣。
太太說,不用害怕奚少凜翅膀硬了會休妻——奚少凜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情意可言,只看在林絨當年救過奚少凜,如今又幫他争取時間的份上,也絕不會抛棄他不管。
奚少凜是面冷心熱之人,林絨不否認這一點,但越是肯定奚少凜不會抛棄他,卻越是讓林絨沉悶痛苦,尤其是二人一坐一整日的不說話,仿佛一開口說話,就會破壞掉這虛假的和諧,顯露出二人完全不合意的見識與觀點一樣。
雖然是同坐一處,但一個人整日處理文件,一個人沉默的保養那只傳承下來的古刀,全沒有任何可以互相交流的地方,好像也沒有什麽意思。
奚少凜與他待在一處,或許是為了維系與夫人的表面情誼,或許是出于感激……但那不是林絨所想要的。
終于,這樣對坐無言的過去好幾日,在某一個人說“奚先生不考慮回去嗎,要到這裏來談事,實在是有些坎坷了。”
等此人走後,林絨才狀若無意的說:少……先生還是回去新庭院吧。
奚少凜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
“你要跟着我去新庭院?”
林絨:……
這個問題,又要怎麽回答呢。
林絨不可謂不想,但他已經困在這個老宅裏太久太久了,仿佛那些藤蔓一樣早就生根發芽,就算有想探頭牆外的心,卻沒有拔根斷枝的勇氣。
因為那太疼了。
至少在林絨的想象中,那是一件讓他無比畏懼,認為會生出許多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