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尴尬處境
尴尬處境
無論如何,奚少凜确實是在“沖喜”後第二天就醒了,沖喜的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
可見這在奚少凜看來是愚昧至極的陋習,還是很有些靈驗說法的,那當然不許奚少凜擅自結束這段婚姻。
不然再受到什麽反噬怎麽辦呢。
對上太太憂心忡忡的慈愛目光,大少爺終于還是先讓一步——卻不是承認這個妻子的存在,而是決定眼不見為淨。
于是醒來後的第三天,奚少凜便收拾東西,冷着臉色的離開了奚氏老宅。
去找朋友借宿也罷,回去學校留宿也好,總之不願再待在這個使他感覺窒息的宅院。
而除卻成親第二日醒過來後的那一次對話,從頭至尾,奚少凜沒有再給林絨一個眼神,仿佛當他不存在一樣。
于是林絨在奚家的身份,便頗有些尴尬。
他沖喜的任務已經結束,是沒用之人了,大少爺也完全看不上他,留在這裏好像很是多餘。
但他也不敢,不能,不願主動去說什麽離開的話……尴尬的待在這陌生的庭院裏,總比出去流浪餓死強吧。
好在大少爺無視他的存在,太太倒是還記得他,只是看向他的目光複雜,或許也覺得麻煩。
但太太并不是喜歡糾結太長時間的人,關于如何對待林絨,太太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太太吩咐林絨穿裙帶镯,讓他将短發養起來,又讓他學着刺繡縫衣,莳花弄草,以及侍奉夫君之道,似乎是真正将他當少夫人來進行調教。
但又不許他出門見客,大約仍覺得他這個名義上的少夫人,委實不倫不類,無法見人。
林絨一一答應照做,并沒任何反駁,況且他也沒什麽想見的人,沒有想去的地方。
Advertisement
無論奚府,還是奚府外更大的檀城,對林絨而言,都是陌生到了可怕的存在。
庭院之外的其他地方,他不敢多走一步,怕踏錯一步,就要被人嘲笑,就要陷入危險。
就像是深井裏的青蛙,自欺欺人一般,告訴自己井口的那天空就是世界,告訴自己一方庭院就是整個世界。
坐井觀天,似乎是很郁悶的活法。
但林絨整日待在院子,卻感覺還好,那院子寬闊的很,一日三餐也是有湯有肉,對林絨而言,這已經是神仙日子,若說什麽不滿的話,那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只是刺繡的針總是紮破指頭,讓他血流不止;只是花草嬌貴,讓他養的近乎瀕死;只是衣裙繁瑣,讓他總是穿戴不好,然而讓人服侍,卻又萬分不适。
可不适着不适着,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及至他終于能夠不再自己紮傷自己,花草不再養的死成一片,并且适應層疊衣物,記牢奚府規矩,已經是半年時間過去,到了年末隆冬。
林絨的發絲也已經披肩,被珠釵束縛,勉強能紮出一個發髻。
而有變化的不僅僅是他的頭發長短。
好生養了半年,林絨個子也長了起來,原本面黃肌瘦的肌膚也變得白皙水靈,五官面容也逐漸長開,竟然也是柔和的美人面容,再描繪一些胭脂水粉,叫人一時間也分不出男女。
輕舉慢動,看起來也有文人雅客的樣子。
太太便頗為滿意,林絨便也松了一口氣,他看不懂旁人眼中古怪的神色,也不在意他的裝扮是否奇異。
他深知自己現在是依附太太存活的,只要太太歡喜,那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了。
另一方面,半年時間過去,奚少凜或許終于歇火,或許是為着過年團圓的規矩,到底趕在年前回來。
奚少凜回家之後,先是去見過太太後,才回到自己的庭院修整。
一回到庭院,就先見了一位柔美少女正在掃灑庭除。
奚少凜看了一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在意,及至進去屋內,才察覺出來不對——
是覺得院子裏的那位,一應穿戴并不像是府內的仆人,倒像是什麽小姐夫人……
奚少凜以為又是母親瞞着他納了什麽妻妾,便匆匆出來,問這人是什麽來歷。
林絨握着掃帚,低眉順眼,乖巧回答:我是為您沖喜的那位。
奚少凜聞言一驚,仿佛聽到了什麽鬼故事。
奚少凜上一次是在一片混亂中“離家出走”,他為突如其來的婚姻憤怒都來不及,更無暇去仔細看那個沖喜的“夫人”是個什麽長相,只大致印象小小的一個少年人,像是什麽兔子或者貓崽,瘦弱怯弱的遠遠縮成一團。
但他眼睛又沒瞎,就算只是寥寥看過幾眼,也知道那是個看起來好像才十三四歲的少年,怎麽會變成十五六歲的少女?
無論是年齡,還是性別,都有天差地別的區別。
奚少凜感到不可置信,快步走到林絨面前,擡起林絨的下巴,看到他并不明顯,但确實存在的喉結,猶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想更進一步去确認身份,但那便需要寬衣解帶,未免不妥。
夫妻間互相赤裸坦誠,似乎也算是天經地義的事,可若說他們兩個是夫妻,奚少凜卻絕不想承認。
這大半年時間,奚少凜雖然人不在家,極力“洗腦”自己忘記暑假發生的荒唐事,可一個活生生的“妻子”就在宅院裏待着,他怎麽也不可能真的全然忽視。
也不是沒想過游說林絨與自己合離,但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母親改變主意,難道還指望眼前這個怯懦的少年站出來,說什麽拒絕的話麽。
奚少凜記得這少年人好像出身不好,來到奚家作少夫人,那真是麻雀飛上枝頭。
他這個沖喜的“妻子”只要不是個傻的,都不會答應與他和離,放棄眼前的一切,再跌回泥潭。
所以這問題還沒提,奚少凜就自己先打消了念頭。
當下,看着林絨這一派舊時女子的打扮——如今真正的女孩家都不做這種繁瑣老舊的裝扮,改穿新興簡便的衣裙了,他倒是複古起來。
奚少凜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到可笑,最後也只是問林絨,為什麽做這種不倫不類的打扮,林絨也語氣平常的回答,一切只是聽太太的吩咐。
奚少凜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便轉身而去,大概是去詢問太太到底是什麽意思,林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并沒有再多解釋什麽,也沒有追上去試圖親近一些。
他仍記得太太的話,他雖然頂着少夫人的名頭,但實際上……只是一個毛絨玩具而已。
等大少爺回來時,已經是月上高空,極深的夜了。
林絨按照太太與教導他言行禮儀的吳媽事前教誨,為大少爺鋪好了床,然後坐在椅子上發呆。
太太說,他既然已經做了少夫人,那少爺回來了,他就要侍奉起來,意思是說,在大少爺回家期間,他不僅僅是要侍奉大少爺起居之事,還要準備好夫妻間要做的房中之事。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毛絨玩具,只需要呆呆地坐在一個地方就可以的。
大少爺回來前,太太就特地找人在密室內傳授他取悅男人的方法,林絨哪裏見過這些,途中束手束腳,羞愧難當,卻無法說出拒絕的話,等他終于“合格”通過教學,整個人也好像蛻皮一次。
然而卻還是做不了主動“勾引”少爺的活計。
大少爺回來時,林絨主動走上前去接過大少爺脫下的外衣,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又侍奉着要繼續幫忙更衣。
可林絨冰涼的手指,剛一接觸到大少爺的手腕,對方便躲了一下,然後垂眸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說不需要他繼續服侍,又讓他晚上也不必在這裏睡。
這拒絕太過直白,于是林絨便也無法厚着臉皮繼續下去,很是聽話的退去隔壁,第二日起床時,開門便見大少爺也早早地出了屋門,與他對視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這之後的時間,大少爺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就算回來也很少與林絨對話,似乎是故意躲着他一樣,林絨這樣想着,又覺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讓少爺如此“上心”。
想着想着,難免又有些傷心,是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如此讨人厭的一天,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左鄰右舍可是都很喜歡和他說話的,哪裏和大少爺一樣,從不給他一個好臉色。
可誰讓他是以大少爺厭惡的方式到來呢,也怨不得別人。
林絨也有自知之明,大少爺如此厭惡他,他也不好上趕着讨嫌。
雖然他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大少爺在家的時候,他每天都要主動迎接侍奉,但只要少爺不願意,他就會立刻停手或者離開,絕不繼續糾纏。
見他這麽識相,大少爺的厭惡,總該減少一點點吧。
只是這問題問不出口,林絨也只能用來安慰自己,然後努力從大少爺每日對待自己的言行上,去找尋不同的地方。
但他們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大少爺又常常面如冰霜,就算偶爾有帶笑的表情,那笑容也似是而非,好像滿含嘲諷一樣,委實讓林絨無從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