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現場
現場
周聿的話猶如當頭一棒，狠狠擊碎了孟曦的幻想，她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能力來。
回到家，周聿的話在她腦海裏滾過一遍又一遍，他說她沒有信念感。
帶着這個疑問，她到網上搜索答案，搜來搜去都是些幹巴巴的回答，最後，她在這底下看到幾部紀錄片的推薦。
于是她看了幾部紀錄片和育兒資料，還認真寫下了心得，看完之後，對于媽媽這個角色确實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母愛不再是空泛泛的“偉大”，而是從零開始，反複探索又不斷成長的崎岖之路。
三天後，電影在懷柔影視基地開拍。
為了投其所好，這次她提前準備了棒棒糖，還沒開拍前便抵達現場，和芹芹對起戲來。
過了一會，場景布置完畢，周聿也忙完走過來，帶着她們走完一遍戲，并給她們講解入鏡方式、方向等等，确認各方都已準備完畢，便坐回監視器，拿起對講機喊：“Action。”
這是一場車禍戲，最大的難點在于被撞飛的那一刻。
何安倩送璐璐去上學，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氣氛歡快。
就在等紅綠燈的當口，突然一輛酒駕的轎車從旁邊的小路駛出，何安倩見狀提前将璐璐往旁邊推倒，而她卻被撞飛了出去。
前面的戲還算順利，很快便切到第二個鏡頭，這時孟曦已經做好防護，系上威亞。
轎車過來時，人便往擋風鏡前面一撞，接着威亞一收攏，腰部轉了好幾圈，人便被甩飛了去，落到提前備好的軟墊上。
周聿緊盯着屏幕，直到最後一個鏡頭拍完才喊了卡。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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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孟曦過來監視器前看，指着車頭到她腰部的距離，面無表情道：“這麽寬的距離，孟小姐演的碰瓷？”
孟曦心頭一縮，忙垂下頭道歉，“對不起周導。”
周聿并不看她，只嚴肅道：“再來一條。”
于是重新走戲，這回他又搖了搖頭，“慢了，沒撞起來。”
……
“出畫了，”他腮角緊了緊，似乎已耐心告罄，“再來一次，不行的話就讓替身來。”
周聿對工作有着相當嚴苛的要求，只要拍不出他想要的畫面，他便會一遍又一遍重來，很多心理素質差的演員時常被他弄得崩潰，但這樣精益求精的态度，也使得他的電影一出，幾乎是一水的好評。
孟曦想靠這次機會擺脫惡名，所以，她只想讓自己做到最好，努力達到他想要的水平。
“周導，我可以的，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周聿狹長的雙眸從監視器前挪開，在見到她那張被汗珠暈花妝容的臉時，薄唇終于動了動，“先休息會。”
說着長腿邁過滑軌，徑自朝她走來。
孟曦剛才轉了十幾圈，落了地雙腿還像踩在棉花上一樣無力，腦袋也懵懵的，一邊喝着水，一邊聽他和武指的講解和示範。
過了一會，身上終于緩過勁來，于是跟着武指又演繹了一遍慢動作。
周聿支着下巴看了須臾，又面色凝肅地走過來。
孟曦見他挂着薄霜的一張臉，心頭莫名一突，正要從車前蓋上直起身子時，肩膀突然被他的大掌鉗住了，她長睫顫了顫，心跳也亂成一鍋粥。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又被他重新摁着躺倒，他旋即傾身而下，黑影如有實質地壓在她身上，令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晦暗不明的眸光在她臉上掃過，而後擡起食指抵住她的下巴，輕輕往左一撥，指着鏡頭道：“臉朝這個鏡頭偏一點。”
孟曦心跳撲通撲通的，只呆滞地點了點頭。
他收回視線，轉身離開，清冷的聲線從遠處響了起來，“其他沒什麽問題，争取最後一條過。”
“Action。”
畫面裏，孟曦面露驚恐，一輛轎車就這麽直直向他沖來。
車頭剛抵上腰線，她順勢一躍，整個人撲上了擋風玻璃，繼而骨碌碌從車窗滾落到了地上。
所有的動作不過在剎那之間，人們只聽到啪嗒一聲悶響，那是實實在在的撞擊聲。
屏息之間，她已經完成了動作，就連落地的姿勢，也保持着破碎的美感。
周聿沒有喊卡。
鏡頭繼續推進，給了她一個大特寫，只見她臉色蒼白，微蹙的眉頭和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都堪稱完美。
幾秒過後，他說：“卡！精彩。”人已随着聲音走了過來。
孟曦撐着身子剛要起來，眼前便出現一只修長白皙的手。
她順着手臂擡眸一看，在見到他那張英挺分明的臉時，心陡然一突，于是縮回手，忍着腰上的劇痛站了起來。
周聿看着自己懸在半空的手，心裏沒來由感到空落落的。
他不動聲色地将手插入褲兜裏，盯着她紅潤的眼角問：“受傷了？”
孟曦搖頭道：“沒事，我還可以。”
“別逞能。”
“我真的可以！腰上都已經做足防護了……”她指着護腰，又拔高音調強調了一遍。
周聿視線挪到她腰部，只見她腰身便只有那麽一點，仿佛一掐就斷似的。
“先休息十五分鐘，”他說着又吩咐工作人員，“給她上血漿。”
早上起得比雞早，又這麽高強度的動作戲，孟曦聽到“休息”，一下子松懈心神，四仰八叉地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了。
這一閉眼，腰上才隐隐鈍痛起來，這才像小錘子捶過一般。痛，但又不是不能忍受的那種痛。
她以前練舞的時候時常弄得左一塊青，右一塊紫的，但也得益于她有紮實的舞蹈功底，做起動作還算輕盈。
能得到周聿一句“精彩”，她做夢都會笑醒的，這點疼痛也就無所謂了。
接下來的拍攝都是一條過。
下了班，周聿剛想找她問清傷勢，便見她和經紀人遠遠朝他鞠了一躬，“周導辛苦了！”
他嘴唇剛翕動一下，那兩個人影便這麽鬼鬼祟祟地從他眼前溜走了。
他扶額，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副導演不知什麽時候已湊了過來，摸摸下巴的胡茬道：“這個孟小姐，倒不像傳言那般小牌大耍的樣子，還挺敬業的呢。”
周聿扭過頭來，問：“她那些傳言都是怎麽來的？”
在沒與她合作前，周聿并不怎麽關注到一個被批“演技差”的偶像。
與她合作後，他這才打消了網友給她貼下的烙印。
他看到她的努力、堅韌，所以力排衆議給了她一次挑大梁的機會，可今天一瞧，她又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吃苦。
“還能怎麽來的，出道就罵記者，還對粉絲黑臉，再多的你去論壇看吧，我也記不清了。”言下之意，黑料數不勝數。
周聿并不想看這種捕風捉影的“黑料”，比起這個，他更願意想象自己的眼睛。
“她罵記者什麽？”
“罵記者鏡頭對着她大腿，怎麽不對準他老媽的大腿？”
周聿彎唇笑了笑，心裏對她的敬佩更深一分，“話糙理不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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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曦回到家先洗了個澡，用手抹開氤氲着水汽的鏡子，扭着腰往後一瞧，果然紫紅一片，用手輕輕一觸，還能摸到一小塊的腫起。
擦幹身子，冷敷後便塗上藥油，接着往床上一倒，不一會兒便沉沉睡過去了。
再度醒來時，屋內已昏暗不清，她擡臂摸向床頭櫃，啪嗒一聲打開小臺燈，暖色的燈光鋪灑在床上，溫馨又舒坦。
打開手機，已是七點零八分。
微信上有顯眼的幾個紅點，她點進去一瞧，最新的是林簡發來的。
簡單的簡：孟姐，明天有對手戲，要不要出來吃頓飯，順便對對戲？
她擰起眉，印象裏，明天她還有場動作戲，後天才有與他的對手戲啊，難道是他搞錯了？
帶着這個疑問，她點開第二個對話框，是萍姐發來的消息，已經是三十分鐘前發來的。
萍姐：曦曦，腰還痛不痛？記得塗點藥，多休息一下。
萍姐：明天的通告單改了，我發給你看一下，今晚記得熟悉一下劇情。
萍姐：通告單.pdf
看完了通告單，她才知道林簡說的對手戲是什麽了，明天的戲倒是輕松一些，一場是住院卧床的戲，一場則是輔導璐璐寫作業和睡前講故事的戲。
……
好像不是躺着就是坐着？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改了通告單呢？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又有新的消息彈了出來，是林簡發來的語音。
“孟姐還在忙嗎？”
她這才打字回複：不忙。
對方很快又發來語音，“你吃飯了嗎，可以一起吃頓飯嗎？”
孟曦忖度片刻，回道：可以。
“想吃什麽？”
“都行。”
“那我來接你吧，你住哪裏？”
二十分鐘後，兩人便出現在日料店裏，林簡打開手機訂了個套餐，等待的過程中，便要了兩杯鮮榨果汁，邊喝邊閑聊着。
聊到興起處，孟曦忍不住拍桌大笑。
然而下一秒，笑容便凝在臉上，再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看到樓梯口有道修長的身影走了下來，男人的眸子如冷玉一般，淡淡地在他們兩人臉上掃過，接着收回視線，拔腿往外走去。
這沉穩儒雅的氣質，除了周聿還會是誰？
孟曦立即起身，正要上前打招呼，可跟在他身邊的還有另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她想了想還是作罷。
推門無聲晃了一下，帶起一陣風，轉眼又阖了上去。
周聿的黑色身影走在霓虹燈下，有種不切實際的孤獨感。
“怎麽了，孟姐？”林簡詫異地看着孟曦，當他的順着她的目光望向門口時，外頭已沒了周聿的身影。
孟曦心頭莫名悵惘。
他已經看到了她，于情于理，她都應該上去打聲招呼的。
“沒什麽，剛才看到周導和他朋友。”她坐了下來，仰頭灌了口果汁。
“什麽！在哪？”林簡也緊張地繃緊了身體，四處環視道。
“走了。”她咕嚕咕嚕幾口，一杯果汁已見了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