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約會（已修）
約會（已修）
開機儀式過後，周聿牽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走了過來，對小女孩說，“叫阿姨。”
小女孩乖乖叫了聲阿姨。
孟曦有些手足無措地看了看小女孩，回道：“乖。”
她對小孩子說不上特別喜歡，她脾氣不好，最煩遇到那種不分場合哭鬧的熊孩子。
小女孩卻很安靜，長了一張洋娃娃似的圓臉，頭發紮成羊角辮，身上是一襲波點的連衣裙，還算讨喜。
周聿見她仍直着個身子，臉上也木木的，整個身體都寫滿了“生疏”二字，不禁蹲下身對小女孩道，“孟阿姨在電影裏演你的媽媽，你和她先熟悉一下好嗎？”
孟曦仿佛被點中了穴，也有樣學樣地蹲下身來，擠出溫和的笑意問，“你叫什麽名字啊，上幾年級了？”
小女孩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往周聿身後躲了躲，聲音更如蚊吶一般，“肖芹芹……”
孟曦實在沒聽清楚，伸長了耳朵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麽？”
周聿見她一副要吃掉小孩似的表情，豎掌打斷她，“你緩着點，芹芹有些慢熱怕生。”
孟曦摸了摸鼻子，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于是低下身子，笑得眉眼彎彎道：“阿姨叫孟曦，你不用怕我，我人很好的……”
這番自賣自誇看得周聿嘴角微抽。
芹芹定定地盯着她好一會，才奶聲奶氣道：“我叫肖芹芹，我上大班了……”
“原來你才上大班吶，那你肯定不知道3+3等于多少吧……”她一邊說一邊比着手指，自認非常有親和力。
芹芹好像又被她吓住了，躲在周聿身後不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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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拍拍她的背，撫慰道：“芹芹，阿姨年紀小，她也不是什麽都懂的，你可以告訴她，你已經學到多少了？”
芹芹看着周聿道，“我會1到100的加減法。”
“嗯，”他點點頭道，“你想告訴她，那你要看着她的眼睛說才有禮貌哦。”
芹芹這才轉過眸來，看着孟曦又複述了一遍，“阿姨，我會1到100的加減法了。”
“哇，那你好厲害！”孟曦愣了一秒，才誇張地豎起大拇指，“棒棒！”
周聿太陽穴已經隐隐發疼了，他揉了揉太陽穴，剛站起身來，副導演的聲音便從他身後傳了過來：“周聿！”
“什麽事？”他見他跑得氣喘籲籲，不由得扭過頭詢問。
“實在不好意思，我媽剛才打電話來，說上廁所的時候滑倒了，我現在得帶她去醫院。”
“那你快去吧。”
副導演猶豫了下，指着芹芹道，“芹芹……她爸媽還沒下班呢，她……”
周聿說，“你要實在不便，我先幫你照顧她一下，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
“這是哪兒的話，那就麻煩你了，”副導演說着蹲下身來揉了揉芹芹的頭，說：“芹芹，外婆摔倒了，舅舅要先帶她去醫院檢查，你爸媽還沒下班，你先在周叔叔這裏別亂跑，知道嗎？”
周聿和副導演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芹芹也對周聿比較信任，所以馬上點頭道，“好，舅舅那你快去吧，別讓外婆久等了。”
副導演又連聲跟周聿說抱歉，又交代芹芹道，“你乖乖的，有什麽事就叫周叔叔打電話給舅舅，好不好？”
副導演交代完畢，留下這麽個半大點的孩子撒腿就跑，孟曦和周聿相觑一眼，便各自尴尬地挪開了視線。
孟曦眨了眨眼，問：“她是副導的外甥女？”
“嗯……”
她手足無措地絞着衣帶，“那、那現在應該怎麽辦？”
“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先找個地方打發時間，”他沉吟片刻，又道，“剛好孟小姐也可以跟她多熟悉一下，像你剛才的狀态，是不行的。”
這句話說得相當無情，孟曦咬白了唇，登時羞臊得擡不起頭來。
周聿又不留情面地補了一句：“孩子的世界很簡單，孟小姐別把她當成洪水猛獸，當你發自肺腑喜歡上她，把她當成你的親生骨肉，才能打動人心，觀衆才會買賬。”
孟曦聽完，頭壓得更低了，他這話說得雖殘酷，卻也是現實，她摸了摸鼻子，怏怏道是。
她揉了揉蹲得發麻的腿站起來，怯怯地看了周聿一眼，“那……周導，我們現在要往哪去？”
周聿那張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臉終于裂開一道細縫。他噎了一下，俯身問芹芹，“芹芹想去哪裏玩？”
芹芹烏溜溜的眼仁在兩人睃了幾圈，抿着唇搖搖頭。
難得見到周聿也吃了鼈，孟曦心頭的那點陰霾也一掃而空了，于是笑着摸摸芹芹的頭，活潑又親切地問：“芹芹放假的時候，爸爸媽媽都帶你去哪裏玩？”
芹芹想了想道，“游樂場、商場、還有公園……”
游樂場太熱，商場她也不想去，公園……
她拍手道，“那我們就去公園！公園有樹，還有涼亭，你覺得怎樣？”
根本沒有讓人拒絕的餘地。
芹芹只好輕輕點了點頭。
“周導，芹芹說要去公園。”
周聿瞥了她一眼，無奈地牽了牽嘴角：“我去開車。”
孟曦和芹芹坐在後座，一上車，她便從包裏拿出了switch，本着友好的原則，把腦袋湊到芹芹跟前道：“來，阿姨教你玩這個。”
她從游戲庫裏選了一個适合小孩子玩的游戲來：“這個怎麽樣？”
芹芹盯着屏幕，眼睛亮了起來，指着卡比道，“她是誰？”
“他呀……他是星之卡比戰士，你可以叫他卡比，是一個粉紅小惡魔，最喜歡唱歌跳舞哦……”提起游戲，她整個人仿佛渡上一層光圈，連聲音也柔和了不少。
周聿從後視鏡掃了一眼，見一大一小靠着喁喁低語，親近是親近了，卻怎麽看都不大對勁。
十五分鐘後，他終于發現了這“不對勁”的源頭。
玩起游戲來，比芹芹還要興奮，似乎不到目的地前，她并不打算停下來。
他握拳掩唇，咳了一聲，“孟小姐。”
“啊？”孟曦剛吃下大boss的寶劍，獲得了新技能，被他這麽一插嘴，咚的一下便被打倒在地，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看着屏幕上多了一行Game over，這才擡眸問：“周導，有什麽事嗎？”
周聿也跟着發出輕嘆，“芹芹還小，游戲要适度，保護好眼睛。”
孟曦噢了一聲，讪讪收起switch，和芹芹玩起剪刀石頭布來。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芹芹也漸漸敞開心扉，就在車子駛入停車場時，兩人已經熟絡不少。
下了車，兩人牽着手蹦蹦跳跳往公園裏走，剛一入園，便見一輛塗繪成蛋仔派對的冰淇淋車，雙雙挪不動腿，最後還是周聿走過去，給她們倆一人買了個冰淇淋，這才重新沿着林蔭小道悠閑散着步。
孟曦抿了口香草冰淇淋，露出像貓一般餍足的表情。
周聿落後她們倆好幾步，撇開主觀印象去捕捉她靈動的神态，突然發現她冷豔的外表下，似乎住着個童真的靈魂。
一大一小的畫面，在這一刻終于和諧了一點，不過，這還遠遠不夠。
“周導渴不渴？我請您喝咖啡吧。”吃完了冰淇淋，她踩着小碎步過來，臉頰紅撲撲的，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什麽。
他瞥見她唇邊的那一抹還沒擦淨的白，喉頭滾動了下，到底沒忍住掏出濕巾來，“孟小姐，你的……”
他舔舔唇，她登時便紅透了臉，接過濕巾，背過身去揩拭幹淨。
這一擦，卻仿佛鬧別扭似的，再也沒轉過身來。
沉默了須臾，周聿喚她，“孟小姐。”
她擡起眸來，酡紅的臉頰像一個多汁的桃子，長睫扇動了下，嗫嚅着開口，“您說。”
周聿腦裏空白了一瞬，才道：“熱美式，謝謝。”
孟曦眼裏重新渡上光彩，狗腿似的應道：“好嘞！”
周聿過去牽住芹芹，指着旁邊的草坪說：“我們在那邊等你。”
過了一會，孟曦拿着咖啡走了過來，見周聿坐在大樹底下的長椅納涼，芹芹則跟着其他小朋友在草坪的蔭涼處畫畫，她凝頓片刻，将咖啡遞給了他。
“謝謝，你坐。”
一張長椅坐上兩個成年人，怎麽看都有些逼仄，她垂眸盯着椅面，猶豫不決。
“我已經用濕巾擦過了。”
她沒辦法，只好抿緊唇坐下。
陽光篩下一地的碎金子，清風拂來，有種歲月靜好的味道。
然而周聿一開口便破壞了這一秒的寧靜，“孟小姐并不擅長跟小孩子相處。”
孟曦繃緊腰板，尴尬一笑，“我家沒有小孩，我也沒有兄弟姐妹。”
“不是每個角色的經歷，演員都必須經歷過，”他頓了頓，又道：“你足夠努力，卻沒有找對方向，說到底，你還缺少一種信念感。”
他沒有疾言厲色，卻讓她的心一點點沉到了谷底，她緊緊抿住唇，像做錯事的孩子。
“我不是要帶着刻板印象看待母親這個角色，在這世上，當然有和你一樣光鮮亮麗的母親，也有與女兒形同姐妹的母親，只是……”他說完轉過眸來，寒潭似的漆眸定在她臉上。
“只是什麽？”她臉色一僵，下意識躲開他的視線。
“陪伴不僅是一起玩，也有教導之責，只要是合格的母親，都不會放縱。”
“我明白了。”她說着便低下了頭。
他見她垂頭喪氣的，也不想逼得太急，便拍拍她肩膀道：“行，今日先這樣吧，這種事，一時半會要你體會，也是難為你了。”
“多謝周導教誨，我回去一定好好鑽研。”
他彎唇，“你這個人，就是這點精神還算可貴。”
孟曦見他唇角微揚，如沐春風，心頭也松懈了些。
就在這時，芹芹拿着畫噠噠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喊：“周叔叔、孟阿姨我畫好了！”
“畫了什麽，讓阿姨看看。”孟曦湊過去一瞧，又瞥了跟着湊過來的周聿一眼，笑容登時僵凝在了嘴角。
周聿也愣了愣，才不确定地問：“芹芹畫的是爸爸媽媽嗎？”
因為芹芹畫面裏畫着一男一女，中間還畫了好幾顆愛心，怎麽看都有點古怪。
結果芹芹甜甜一笑，說：“不是啊，我畫的是周叔叔和孟阿姨！”
“好吧，你畫得很不錯。”周聿摸着她腦袋鼓勵道。
“這副畫送給你們。”
孟曦還想開口解釋，周聿卻扭過頭來，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這才重新看向芹芹，溫和道：“好，謝謝芹芹，叔叔就收下了。”
孟曦實在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他收下這副畫的動機。
于是在送芹芹回家後，她便只看着窗外飄過去的景色，沉默不已。
周聿見她如霜打的茄子，猶豫着問：“孟小姐是因為剛才我的話而心灰意冷？”
“不不不，”孟曦立馬擺手解釋，“是我自己沒做好，要感謝您不吝賜教才對。”
“那你……”他眉頭皺了一下，猜測道：“是因為芹芹送的禮物才消沉？”
孟曦默了一秒，又搖頭說不是。
也就是這麽一秒，周聿已經找出了原因。
“孟小姐不喜歡那幅畫，那你說說她畫得哪裏不夠好？”
孟曦睫毛顫了顫，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猜孟小姐是不喜歡将你、我和‘愛心’這三個元素組合到一起，會讓人聯想到我們是一對情侶，或是夫妻對嗎？”
孟曦噎了下，暗自腹诽，好吧，心裏話都被他說了。
“那您……不會覺得尴尬嗎？”
他如實道，“有一瞬間的震驚，不過，我能理解。”
孟曦瞳孔震了震，“理解？”
“別以成年人的既有規則去看小孩子的世界，孟小姐什麽時候能想明白這點，你對角色的感悟會更進一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