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說是小人,其實趴在牆頭的孩子,比秦子軒還要大個幾歲,身量已經抽長,俊秀挺拔,能算是個小少年了。
只是頭發有些發黃,身子也有些瘦弱,臉色蒼白,能看出明顯的營養不良,縱然身上穿得衣服料子不錯,也是時興的樣式,但明顯的不太合身。
“阿軒,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出什麽事了?”
一開始的興奮過後,看到自己小夥伴身上背着的包袱,理智回籠,楚钰有些擔憂的問道。
“沒什麽事,只是以後我估計就要靠你了,阿钰,你可要收留我啊,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無家可歸了!”
秦子軒擺了擺手,也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受不了那嚴苛的規矩,只好支支吾吾的敷衍過去。
“說什麽收留不收留的,我這裏平素無人會來,就我自己一個,你能過來陪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只是……只是阿軒,你這麽離家,可當真想好了?”
楚钰雖然剛滿十歲,但也是經歷頗多,心智成熟,他與秦子軒自幼相識,感情極深,他是知道對方身份的。
更是明白小夥伴在王府中,就算不受寵,那也是皇室子弟,身份尊貴,就算是朝中大臣見了,明面上也得尊敬着。
可一旦出來,那直接就變成了沒有身份的人,皇孫和普通百姓的待遇,那其中落差可不是一星半點。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出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又沒有什麽大志向,也不需要什麽大富貴,只要安安生生活着就好……”
明白小夥伴的意思,秦子軒拍了拍楚钰的肩膀,神思很是清明:
“與其在那個地方,活得提心吊膽的,又不得自由,倒不如出來,起碼心裏是安穩的!”
秦子軒說得很是認真,他看似是一時沖動,但其實也是深思熟慮過的,他不知道世子哥哥為何會突然關注到他。
但一個既無母妃庇護,又不得父親寵愛的皇孫,不被關注的時候還好,現在一下子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會面對什麽,實在是讓他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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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縱然實際年齡也不大,但他已經不會去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個根本不熟悉的人身上,相信對方會保護他。
當然,那嚴苛的禮儀規矩,也實在是讓他難受,事事不得自由,被束縛在條條框框裏的生活,與他而言,過得也委實沒有意思。
“阿軒,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沉默了一瞬,月光之下,望着自幼相識的好友,楚钰鄭重的說道。
身為世家子弟,他其實是不贊同自己小夥伴的想法,身份地位的重要性,沒有人會比他更明白。
縱然他活得再艱難,也從未有過想逃離的念頭,因為他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永遠都是在這府裏。
可他永遠會無條件支持秦子軒,去幫助對方做其想做之事,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那是秦子軒。
那是他黑暗孤寂的生活中,唯一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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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钰乃是安國公楚承宇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只是他一出生,母親就死了,安國公與其妻子伉俪情深,因此對這兒子自是厭惡。
只是古代重視子嗣,安國公既不願意續娶,那他就必須得有個兒子繼承家業,所以縱然再厭惡這個兒子,也沒把楚钰給扔了,還請封了世子。
但因着厭惡,安國公待這個兒子十分苛刻,課業沒學好打,武功沒練好打,做錯事罰,做得不出彩還要罰。
不過五歲就一個人被扔到院子裏,不許下人去伺候,什麽事都要親力親為。
親爹都不待見,下人又怎麽可能會盡心,若不是楚钰是府裏唯一的世子,他們也怕對方有翻身的一天,那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落井下石呢。
縱然如此,楚钰的日子也十分不好過,秦子軒與他第一次碰見,就是因為楚钰被責罰後,發燒燒得人都迷糊了,又沒有吃得,爬出去兩人正好撞見了。
秦子軒那時候剛穿來不久,還沒有經歷那麽多,也是第一次逃出府去玩,還不懂得莫要多管閑事的道理,乍一見這麽可憐的小孩,自是不能不管。
而這樣一來二去,兩人便相熟了,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又或許是因為太孤獨了,兩人時常這般來往,說是好友,但更多好像還是在一起抱團取暖的感覺。
在楚钰的院子裏,有着秦子軒單獨的房間,各種洗漱用具皆是一應俱全,也幸好安國公不待見這個兒子,平素除了送飯的,也沒人會過來。
要不然,秦子軒怕是早就被發現了。
兩人說了會話,因着天色已晚,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後便休息了,離了讓自己莫名惶恐的地方,少了那些規矩的束縛,秦子軒睡得很是香甜,從未有過的放松。
可他這邊是輕松自在了,宸王府內,別說是錦文閣,那是整個王府,包括立政殿都被驚動了。
秦君黑着一張臉,一襲寝衣未換,只披了件黑色繡着金紋的披風,坐在主位上,屋內升起了燭火,院外更是跪了一地的人。
還有一群被綁在刑凳上,正挨着廷仗的太監侍女,身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只是各個都被堵了嘴,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聽到刑仗落下時那嗚嗚的風聲。
從旁邊走過進來彙報的侍衛,對這凄慘的場面,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皆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跪地彙報,生怕招了王爺的怒火。
可當聽到那被綁在樹上的繩子,還有仍沒找到人的消息時,秦君一直壓抑着的怒火也是終于忍不住了,啪的一聲将桌上的茶盞給砸在地上,指着侍衛統領怒聲斥道:
“好得很,連一個五歲的孩子,你們都看不住,找不到,本王這王府若是指着你們保護,怕是不知何時,怎麽死得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便太重了,吓得侍衛統領王連立馬跪在了地上,卻不敢分辨,只能低着頭承受着王爺的怒火。
而就在這個時候,剛剛收到消息,趕忙素衣脫簪前來請罪的王妃許月欣,也走到了院門外,看到那趴在刑凳上,一個個被打得只剩半口氣的奴才,心髒瞬間砰砰跳動了起來。
不過眼瞧着,王爺那淩厲駭人的目光已經望了過來,縱然不想這個時候進去也是不可能了,一時間也只能壯着膽子,顫抖着手上前卑微的俯首認罪:
“臣妾許氏,教養公子失職,特來請罪,請王爺重責!”
許月欣是秦子恒的生母,她雖不受寵,但兒子得王爺看重疼愛,她在王府自然是有主母的體面。
只是那是平時,現在五公子私逃出府,王爺盛怒之中,她可不敢有任何僥幸,她深知,王爺的性情,可不會因為顧及兒子的面子就輕饒了她。
冷冷的看着許氏一身素衣跪伏在地的狼狽身影,秦君壓了壓心中的怒火,回到椅子上坐下,話語像是從冬日裏的寒風中吹過來的;
“教養子嗣,素來是主母職責,秦子軒竟敢做出這樣事來,簡直是膽大包天,若是他找不回來,你這個王妃也不必做了,就算是本王能饒了你,陛下也不會饒了你!”
秦君這話不是威脅,秦子軒雖是他的兒子不假,但更是皇家子嗣,皇家子嗣被弄丢了不知去向,這可是天大的醜聞。
宸王府的處境本就艱難,沒事的時候,尚且還時常被人污蔑陷害,現在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若秦子軒找不回來,其他皇子再添油加醋,後果會如何誰都無法想象。
“臣妾知罪,求王爺息怒!”
許月欣身子一顫,被這話吓得不輕,想到若是自己被廢後的下場,頓時心中驚懼,當下連忙叩首哀求。
“母妃,當下還是需快些找到小五要緊!”
雖然與生母素來不親近,但瞧見許月欣這般模樣,秦子恒哪裏還坐得住,見父王面色沉了下來,顯然怒火更盛,連忙拉起母妃勸說道。
而這時,似乎是注意到了空氣中那越發熾熱的怒火,許月欣也不敢在哀求,她慌忙的點了點頭,便恭敬地行禮告退,匆匆忙忙下去安排人手找人去了。
許月欣雖走了,但秦君的怒火仍是半點沒消下去,他煩悶的坐在椅子上,正好瞅見正跪在地上的王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前踹了他一腳:
“還跪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找!”
揉了揉額角,看着狼狽的從地上爬起,出去找人的王連,秦君深深的吐出一口氣,頭一次反思自己對其他兒子是不是太過忽視了。
只是不提歷朝歷代,就說本朝,那被忽視的皇子龍孫也不少啊,還有從冷宮長大的呢,也沒見有哪個膽子大到這種程度,直接來個離府出走的啊。
秦君憤怒的同時又有些郁悶,怎麽旁人那裏很正常的事情,到他這裏,就不一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