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砰”一聲響,一個瓷碗掉落在地上,吓了柚柚和溫衍一跳。
剛才兩個孩子低着頭竊竊私語時,壓根沒有注意到,恰好從廚房走出來的溫奶奶,已然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眼角濕潤。
溫奶奶并不是故意偷聽他們說話,只是她能感覺到溫衍對柚柚的到來并不抗拒,并且剛才吃飯時,他的目光都靈動了起來,所以才會特地關注兩個孩子。
對她而言,柚柚就像是最後的希望。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從廚房裏走出來時,看見的,竟是溫衍願意主動開口說話了。
孩子們一直在嘀嘀咕咕的,她聽得并不清楚,但依稀能聽出一些關鍵詞,比如“小叔”這兩個字。
“小衍……”老太太顫抖着聲音,往前走了幾步。
她的步伐很慢,生怕自己的動作大一些,就會吓到孩子。
既驚訝,又欣喜。
溫衍心虛地低下頭。
溫奶奶回過神,抄起一個雞毛撣子,作勢要去揍他,她的手擡得老高老高的,但是揮起雞毛撣子時,卻并沒有使勁。
“你這個孩子、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老太太的聲音陡然拔高,臉上的皺紋都變得分明了一些,可話音落下時,她的眼淚又順着蒼老的臉龐落下,“你、你讓奶奶擔心成這樣!”
溫衍害怕奶奶把身體給氣出毛病來,連忙快步沖上前,扶住溫奶奶。
柚柚也小跑着過來,輕輕拍拍她的背:“溫奶奶,您別生氣啦……”
小丫頭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就像是含着一塊糖,糖果融化開來,生活中的苦澀,就變成了甜。
溫奶奶老淚縱橫,又哭又笑的,坐下來順了好久的氣:“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溫衍轉頭看了看柚柚。
柚柚堅定地點點頭,嘴角一咧,像是在給他勇氣。
“我是假裝的。”溫衍神情愧疚,小聲道,“我那天聽見了,小叔和小嬸要把我領回家去。”
溫奶奶看着溫衍,想說幾句重話,但又拿這孩子沒辦法。
早在幾個月前,溫衍的父母剛剛去世時,她的确動過送走孩子的念頭。
那會兒溫衍的小叔和小嬸來家裏,兩個人說自己只有女兒,沒有兒子,想把他領回家,當成自己的孩子養。他們倆都是國營單位的正式員工,小日子過得很好,更重要的是,他倆是年輕人,溫奶奶認為他們若是能成為孩子的父母,必定會把孩子照顧得更好,所以便動心了。
可誰知道,就在那之後不久,溫衍就“傻”了。
溫衍裝得特別像,由始至終,溫奶奶和他的小叔小嬸都沒有質疑過什麽,只當孩子是受到了父母雙亡的打擊,一時承受不住,才會變得不言不語。
他們決定耐心地等待他恢複的那一天。
可後來,他的情況更嚴重了,不和人說話、不與人進行目光上的交流,甚至連在學校裏,都變得不太正常。
溫衍的身體出了這麽大的問題,他的小叔小嬸就自然沒再提過過繼的事,而溫奶奶也不放心孩子,将他留在家裏,悉心照顧。
想到自己這幾個月以來受到的煎熬,溫奶奶就恨不得揍他一頓,但是仔細一想,這孩子又有什麽錯?
“奶奶,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溫衍說。
溫奶奶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淚,擡起手敲了敲溫衍的腦門。
柚柚驚呼一聲:“溫奶奶,要敲傻啦!”
“敲傻了才好!”溫奶奶沒好氣地瞪了孫子一眼,話音落下,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老奶奶笑了,柚柚也用手捂住嘴巴,“噗嗤”笑出聲。
溫衍的心頭大石落下來,嘴角也不由牽起一抹腼腆的笑意。
“從明天開始,你就給我回學校念書去。”溫奶奶用手一拍桌子,故作嚴肅道。
溫衍又沉默了一陣,猶猶豫豫的。
溫奶奶瞄了他一眼。
這哪是孩子該有的表情?孩子就應該像柚柚那樣天真無邪、無憂無慮才對。
“不會讓小叔帶走你。”老太太保證道,“你就踏踏實實地留在家裏,跟着我生活。”
溫衍的眸中閃過一抹驚喜的光芒,用力地點點頭。
以後不用裝傻,能去學校念書,而且還不用被過繼到小叔家,簡直是太振奮人心了。
原來,柚柚真是解難題大王!
……
柚柚解決了溫衍的難題之後沒兩天,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京市大學。
往宿舍樓走時,孟金玉說道:“媽媽早上已經把服裝店的店面租下來了,再過幾天,咱們家的小店就要開張了。”
柚柚捧場地拍拍小手,眨了眨眼睛,說道:“媽媽,現在是中午,寧蘭姐姐會不會在睡覺?”
孟金玉哭笑不得。
她和齊家人談好了租金是真的,服裝店很快就要開業也是真的,但選擇這會兒告訴柚柚,卻是希望轉移孩子的注意力。
她擔心,孩子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畢竟馬俊傑是寧蘭的第一個對象,她這麽重感情的人,真的忍心撕破他的假面具嗎?
柚柚來了好幾趟,每回一見到宿管阿姨,就要甜甜地打招呼,人家早就已經熟悉她了,這會兒都沒讓母女倆登記,直接放行。
“寧蘭姐姐——”柚柚在宿舍門外輕聲喊着。
寧蘭來開了門。
她的狀況越來越糟糕了,仿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空,連扯起嘴角笑一笑,對她而言都是很難辦到的事。
“金玉姐,要不然,就算了吧。”寧蘭說。
柚柚露出失望的神色,剛想要問為什麽,就見媽媽沖着自己輕輕搖搖頭。
她乖巧地閉上嘴巴,沒有說讓寧蘭姐姐為難的話。
“我也猜到了,你應該不想讓他難堪。”孟金玉說道,“不過這件事總要解決的,我去和他好好談一談,勸他不要再糾纏下去了。你考上京市大學不容易,這些年學習刻苦,考出好成績,理應被分配到好的單位去,總不能讓他給毀了吧?”
“金玉姐……”寧蘭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孟金玉和幾年前在鳳林村時一樣,拍了拍她的肩膀,半俯下身道:“你信不信我?”
寧蘭怎麽可能信不過孟金玉!
是孟金玉讓她相信自己能賺到錢、能買上輪椅、能考上大學,能去京市闖出一片天。
認識她之後,自己的人生,才終于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相信你。”寧蘭溫聲細語道。
“那就對了。”孟金玉笑了笑,“這事就交給我解決吧。”
孟金玉沒有再久留,直接帶着柚柚,離開寧蘭的宿舍樓。
寧蘭坐在輪椅上,雙手握着兩邊的把手。
走廊上的微風,将母女倆說的話傳到她的耳畔。
“媽媽,寧蘭姐姐為什麽不願意去呀?我覺得她不應該輕易放過壞人。”
“不過,咱們昨天就說過啦。就算寧蘭姐姐不勇敢,也不能怪她,應該責怪的,是難看的壞蛋叔叔。”
孟金玉揉了揉柚柚的頭發:“柚柚說得真好,寧蘭不願意跨出這一步,一定有她自己的難處,我們能幫得上的,就盡量幫一幫。而且,還要無條件地站在她身邊,支持着她,直到她走出眼下的境地,因為,她沒有做錯什麽。我們都知道她沒有錯的,對不對?”
柚柚似懂非懂,輕輕點頭。
孟金玉不着急,孩子還小,但懂得思考,慢慢地,她就明白了。
很多人都會說,為什麽受傷害的偏是你,不是別人?是不是因為你太懦弱、太無知、太愚蠢、又或者是太開放,太容易被騙?
但實際上,受害者根本就不該從自己身上找受傷的原因。
明明千錯萬錯的是馬俊傑,旁觀者怎麽忍心将所有的責任推到寧蘭身上,居高臨下地搖搖頭,感嘆她不夠勇敢?
這是孟金玉心裏想的,也是她想要教會柚柚的。
只是她不知道,此時仍在宿舍樓的寧蘭,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寧蘭聽着那聲音漸行漸遠,低下頭,又緩緩地擡起頭,在心底悄悄下定決心。
……
京市電視臺的辦公室裏,馬俊傑黯然地坐在工位上,低着頭,奮筆疾書。
“俊傑,你怎麽了?”
“心情再差,也得吃飯啊。你最近既不吃飯,又不休息,每天下班之後寧願待在單位都不願意回去,這樣下去要是把身體熬壞了,該怎麽辦?”
馬俊傑苦澀地搖搖頭:“好好的對象,說掰就掰了,幾年的感情,說不心痛是騙人的。”
幾個同事聞言,紛紛搖搖頭,勸說起來。
就連經過的科室主任都停下了腳步,望着他嘆了一口氣。
馬俊傑見好就收,沒有再說話,繼續低下頭工作。
“請問馬俊傑同志在嗎?”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
同事們轉頭看向辦公室外。
馬俊傑見是孟金玉,站了起來:“你是那個金玉姐?”
孟金玉走進辦公室,對他說道:“出來一下,我想和你談一談。”
馬俊傑的心頭“咯噔”一聲,深知這人是來給寧蘭出頭的。
自從和寧蘭鬧掰之後,他最擔心的,是影響領導對自己的印象,其次擔心的,是孟金玉會來為寧蘭出頭。
這些日子,馬俊傑裝出心碎的模樣,已然讓同事和領導們同情自己的遭遇,自然不能讓孟金玉毀了這一切。
這樣一想,馬俊傑決定先發制人。
他氣憤地瞪着孟金玉,說道:“你還好意思來找我?金玉姐,如果不是你在寧蘭面前說了那些話,她至于鐵了心和我一刀兩斷嗎?”
“是你勸寧蘭,說她長得比我好,在校的學習成績優異,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對象。”
“你說在學校這麽多年,她沒有吃虧,利用我為她做牛做馬已經足夠了,現在分開,也沒什麽好可惜的。你的心可真毒啊,自己離婚了,就見不得別人過得好嗎?”
馬俊傑這番話就像連珠炮似的,噼裏啪啦的,把同事們和領導都聽懵了。
他的語氣很激烈,一開口,額頭上都爆了青筋,雙眼紅得像是能滴血,因這動靜,甚至還吸引來其他科室的同事們。
大家裏三圈外三圈這麽圍着,一臉震驚地聽着馬俊傑說的話。
沒想到,他和他對象分開,竟是被人挑撥!
與大家的吃瓜表情以及馬俊傑氣急敗壞的神情相比,孟金玉要平靜許多。
柚柚嘆為觀止,擡起頭小小聲對孟金玉說道:“媽媽,這就是賊喊捉賊嗎?”
孟金玉冷眼看着他做戲,過了許久之後,才緩緩道:“說完了?說完就輪到我了。”
馬俊傑捂着頭,痛苦道:“出去!我不想聽!”
可是,孟金玉已經開口:“在這段感情中,寧蘭對你沒有任何虧欠。可是你,居然百般威脅,甚至說要去她将來的單位鬧,鬧得她被辭退,鬧得她在京市沒有立足之地!”
大家的眼神又變得狐疑。
馬俊傑說道:“一個在大街上擺攤的個體戶,最大的本事,就是把黑的說成白的吧?”
“你知道和寧蘭分開之後,我是怎麽過日子的嗎?我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覺得痛苦,心頭像是被刀絞着一樣,連飯都吃不下。”
“這些天,我瘦了好幾斤,生活中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因為我知道,只要停下工作,我就會想念她。”
“這麽多同事,都能為我作證!可你呢,你說我威脅寧蘭,說我跟她鬧,又有什麽證據?”
馬俊傑話音落下,心中多了幾分底氣。
他猜測,經過這次之後,自己的事業,是徹底不會因為寧蘭而受到影響了。
過去他們認為他是個癡情靠譜的好男人,以後,還是一樣。
他在單位會如魚得水,再過幾年,等到混成了小領導的位置,可以找一個身體健全的漂亮姑娘結婚。
至于寧蘭,他還是不打算輕易放過她。
他在她身上付出了這麽多心血,現在她說抽身就抽身,不就是拿他當傻子耍嗎?
他還是會去鬧,讓她丢掉工作,讓她滾回江城去!
馬俊傑的眸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但表面上還是一副激動的模樣:“你要是拿不出證據,就馬上離開這裏!我永遠都不想見到你,永遠!”
科室主任看不下去了,嚴肅地對孟金玉和柚柚說:“請你們離開。”
孟金玉怒極反笑。
還真以為她治不了無賴了?
然而,就在孟金玉打算捋起袖子和馬俊傑好好算賬時,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我有證據。”
孟金玉與柚柚回頭,看見寧蘭。
她們一臉驚訝,緊接着,蹙起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舒展開。
馬俊傑一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寧蘭怎麽來了?而且,她是由宿管阿姨推着來的,難道那宿管平時在學校裏屁事沒有?
電視臺的領導和同事們之前從未見過寧蘭,但是,看着這輪椅,立馬就猜到對方是誰了。
寧蘭坐在輪椅上,白皙的臉漲得通紅,但看着馬俊傑的眼神,卻仿佛是看着一個陌生人。
她來這一趟,本來是不想讓自己的事給孟金玉添麻煩,她想與他好好談一談,兩個人好聚好散。
可沒想到,他居然說了那一番不要臉的話。
寧蘭轉頭,看向剛才開口主持公道的科室主任,“您是馬俊傑的領導嗎?”
科室主任從馬俊傑口中了解到的寧蘭,是一個有主意,甚至有幾分強勢的女同志。可誰知道,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眼中含着淚,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怯生生的。
主任的心一下子就軟了,說道:“是。”
“剛才他要證據。”寧蘭小聲說,“我有證據。”
說完,她将自己的右邊衣袖輕輕撩起。
白皙的手臂上,布着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淤青。
而後,她又将裙子往上提了一些,已經開始肌肉萎縮的小腿顯得格外纖細,同時,上面的傷痕,也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我說要分開,他不同意。他抓着我的手,我喊疼,他就用力掐我的手臂。他還把我從輪椅上拽下來,狠狠地打我,用腳踢我的腿,罵我是個殘廢。”
說到這裏,寧蘭閉上眼睛,那段回憶太可怕了,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孟金玉沒想到馬俊傑竟敢動手打人,她立馬将寧蘭的裙子拉好,轉身就直接朝着他扇了一個重重的巴掌。
馬俊傑被打懵了:“我、我道歉了……”
當時他太沖動,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動的手。
“你居然動手打女同志,太過分了!”主任的臉色沉了下來,厲聲呵斥。
寧蘭又将自己的挎包打開,拿出一沓信:“這些是他在處對象的時候,給我寫的信。”
幾個同事都知道自己被馬俊傑蒙蔽,氣得接過信,直接念了起來。
“寧蘭,感謝遇到你,但你也應該感謝遇到我。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怎麽可能找得到對象?其他男同志看見你殘廢的腿,一定早就逃跑了。但我願意為你留下來,與你相知相惜,白頭到老。”
“寧蘭,你的膽子太小了。連跟老師、同學說話都這麽小聲,将來怎麽參加工作?我不想數落你,雖然你讓我很失望……”
“前些日,又有幾個女同學對我示好,我說我有對象,而對象是你,她們百般不解。寧蘭,就算所有人都反對,我也要與你在一起。只要你聽話,當一個乖巧的女孩,不優秀也無妨。”
聽着這些信的內容,寧蘭難堪地低下頭。
就是這些信,讓她變得愈發自卑,可當時的她卻像是着了魔一般,因自己的“不優秀”,而對他言聽計從,甚至心存感激。
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這些信,居然出自那個向來憨厚老實的馬俊傑之手!
他還是人嗎?
“別念了,別念了!”馬俊傑惱羞成怒,飛撲上前就要搶走信。
柚柚見狀,眼疾手快地伸出腿。
“砰”一聲,馬俊傑狠狠摔在地上。
柚柚捂住嘴,不小心偷笑起來。
這本領還是跟姐姐學的呢,真好使!
“主任,這信我們還要拿回去的。”孟金玉說道,“拿回京市大學,交到校長辦公室。”
馬俊傑摔得渾身酸痛,整張臉都扭曲變形,聽見孟金玉的話之後,他顧不上疼痛,爬到寧蘭的腳邊:“不、不要!”
孟金玉說道:“你是恢複高考之後的第一批大學生,還是京市大學的大學生,這樣的棟梁之才,幹什麽不好,非得揪着一個女同志使勁折磨!這件事,絕不能這麽算了,我要請校長重新評估你是否夠格拿走那張畢業證書!”
“我……”主任沉默許久,才出聲,“我願意作證。”
“我也願意。”
“我也願意!”
一道道聲音響起,此起彼伏的,還有幾個電視臺的女同志走到寧蘭面前,溫聲安慰。
馬俊傑還想去拽寧蘭,向她求饒,可突然之間,一個女同志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把你的髒手拿開!”
他疼得縮回手,下一秒,一只小腳丫重重地踩了上來,是柚柚。
柚柚有樣學樣,氣呼呼道:“髒手!”
馬俊傑疼得驚呼,一陣陣恐懼襲來。
他本來想讓寧蘭沒法再在京市立足,可現在看來,要滾回老家的,似乎成了自己……
寧蘭本來硬忍着的眼淚,終于悄然落下。
柚柚軟聲道:“寧蘭姐姐不哭、不哭。”
……
沒過多久,馬俊傑被電視臺辭退,同時,京市大學取消了他的學籍,吊銷他的學位證書。
馬俊傑自然不甘心,還想要去找寧蘭的麻煩,但誰知道,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只是在京市大學門口轉了幾圈,就被公安同志帶走了。
顧智民來到審訊室,親自審訊了他。
馬俊傑沒想到,區區一個寧蘭,竟能讓市公安局的局長出動。
他當場就慫了,在被扣留的那一段時間,每天都哭着求饒,發誓再也不敢接近寧蘭。
這件事塵埃落定,寧蘭選擇重新考研。
她要讀研究生,甚至再往上念,将來往更大的領域發展,留校做科研工作。
孟金玉還有些遺憾,現在是八二年底,太可惜了,馬俊傑這回的事來不及趕上八三年的“嚴打”。
否則,光是牢飯都能讓他吃得夠嗆。
……
齊瑩瑩家的店面之前一直是出租給別人的,每一回把店面租出去,都得重新裝扮一番,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因此,這次孟金玉說要裝修店面,齊家人立馬給她介紹了相熟的裝修師傅。
只是誰能想到,孟金玉說的“裝修”,是真要将這小店改頭換面!
裝修師傅從來沒有幹過這樣高難度的活兒,但也不敢糊弄孟金玉,凡事都按照她的要求來,精益求精。
不過成本還是得盡量壓低的。
而與此同時,柚柚通過了跳級考試。
她光榮地成為了一名六年級的小學生!
一想到弟弟還沒跳呢,自己就先跳了,柚柚就直樂。
不過,弟弟還沒跳級,是人家在準備全國數學競賽,她現在是不是有點勝之不武呀?
柚柚要跳級的消息一傳來,班級裏的同學們都懵了。
雖然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跟他們說話,但越是這樣,大家就越覺得怪可惜的。
還沒跟拍過電影的小演員成為朋友呢,她怎麽就要離開這個班級了?
真沒想到,小演員不單是會演戲,連學習成績都這麽好。
柚柚要離開五年二班之前,彭汪本來是打算給她開一個送別會的。
不過她把手一擺:“不用送別了,就在樓上呀。”
彭汪原本準備好的一腔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又下不來的。
“孟柚柚同學,等去了六年級之後,你得好好學習,為咱們班争光!”他擡起手,想要搭住柚柚的肩膀。
但柚柚很快就往後退了一步。
她并不知道彭老師有什麽問題,但媽媽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得和他保持好距離。
望着柚柚這副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樣子,彭汪的眉頭擰了起來。
“彭老師,這是同學們的作業簿。”語文課代表走過來說道。
彭汪笑着點點頭,對她說道:“非常好。”
柚柚站在原地,看了彭老師一會兒,背着書包上六年級教室去了。
……
原本這跳級考試并不是在這會兒參加的,得等到學期末考試之後,再由學校老師統一安排。
但孟金玉不安心,總覺得這彭汪怪怪的,恨不得柚柚盡早離開他的班級。
溫奶奶恰好去學校給溫衍辦複學手續,聽她說了一嘴之後,就主動提出幫忙。
溫奶奶和學校裏的校長有交情,讓柚柚參加跳級考試并不算走後門,畢竟孩子是靠自己的實力考上去的。
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柚柚順利升上六年級,還和溫衍成了同班同學,別提有多高興了。
更值得高興的是,別看溫衍裝小傻子的時候跟真的似的,在學校裏,他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可活潑了。
柚柚跟在他屁股後頭,很快就融入到這個集體中。
于是從現在開始,她又有朋友啦!
如今每天放學,三個孩子都一起走,再加上他們已經遠離了彭汪,孟金玉也就松了一口氣,可以好好把心思放到店鋪裝修上去。
她想要盡量在十二月底之前開張,到時候多進一些冬裝,趁着過年大家都得添購新衣這一波,賺個開門紅。
但是,如果彭汪真能做出那種禽獸一般的事,那麽即便柚柚升上六年級,他還是有可能會對其他孩子下手。
因此,在顧智民帶着顧祈來家裏時,她将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彭汪?是哪兩個字?”顧智民問。
孟金玉有空的時候會跟着孩子們一起看書寫字,如今已經能寫一手漂亮的字,她拿出紙筆,在上面寫下彭汪的名字,說道:“這個人當初為什麽從其他學校調到柚柚的學校裏來,可以查一查嗎?還有,他的家庭背景……”
“好,我會去辦的。”顧智民說,“你放心。”
孟金玉不由笑着點點頭。
“阿姨,柚柚呢?”顧祈在邊上等了一會兒,百無聊賴。
“柚柚還沒回來嗎?”孟金玉奇怪道,“可能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小祈要不要去外面找一找?”
此時,柚柚和溫衍一起坐在他家門口的石階上說話。
“我跳級了,你也不用裝傻了,真是太棒啦。”
“也沒有這麽棒,小叔已經好幾個月沒來我家了。但是,如果他聽說我已經重新開始上學,說不定還會來的……到時候,也不知道奶奶會不會又想把我送走。”
“他很難纏嗎?”柚柚驚訝地問。
“很難纏。”溫衍想了想,還怕柚柚聽不明白,打了個比方,“比毛線還難纏。”
見溫衍垂頭喪氣的,柚柚嘴角一揚,樂呵呵道:“沒事啦,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到時候我們一起想辦法,把他們趕走。”
溫衍忍不住笑道:“柚柚,你還會說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柚柚把下巴一擡,驕傲道:“這有什麽難的,我五歲的時候就會說了!”
落日餘晖之下,兩個孩子說說笑笑,可開心了。
顧祈遠遠地看見這一幕,輕輕嘆了一口氣。
柚柚怎麽有新朋友了?
“顧祈哥哥!”柚柚一見到顧祈,立馬蹦了起來,大力招手。
顧祈走過來,瞥了溫衍一眼:“你是誰?”
“我是柚柚最好的朋友!”溫衍說道。
怎麽還搶朋友呢?
顧祈皺皺眉:“我也是。”
“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柚柚夾在中間,識相地說。
想了想,她又認真地介紹:“這不單是我的好朋友,還是我的顧祈哥哥呢!”
顧祈一聽,心裏頭沒這麽堵得慌了。
他不單是好朋友,還是哥哥!
贏了!
“顧祈哥哥!”溫衍很上道,跟着柚柚一塊兒喊。
顧祈的眉心又皺了皺。
他只想要軟糯乖巧的妹妹,不想要粗聲粗氣的弟弟。
“顧祈哥哥!我們一起去那邊玩吧!”溫衍說。
顧祈板着臉考慮一番。
雖然,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弟弟,并不軟萌,也不可愛。
但是多了個小弟,好像也不賴。
“我們去買糖果吃,好不好?”柚柚笑吟吟道。
“我有錢。”溫衍轉身跑回家,拿出五毛錢,“我們買糖葫蘆吃。”
顧祈是最大的孩子,怎麽能允許自己被他們倆比下去,立馬回頭去找顧智民。
“爸,給我點錢。”他攤開手,“我要請客。”
最後,三個孩子揣着錢,開開心心地出門去。
柚柚和溫衍住的小院外面沒有雜貨鋪,仨人就多走了幾步,一起去找。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間雜貨鋪,店裏的老板看了看他們穿得都像模像樣的,估計身邊帶了錢,立馬獻寶一般把拿出一些糖果:“買糖吃不?”
柚柚掃了一眼糖果,目光又轉了轉。
老板笑眯眯道:“不喜歡吃糖啊?那這個巧克力怎麽樣?巧克力很甜的,放在嘴巴裏,自己就融化了。”
柚柚還是不感興趣。
“老板,這個鉛筆盒多少錢?”溫衍注意到柚柚的目光一直盯着一個鉛筆盒看,問道。
這是個粉色的鉛筆盒,和學校裏其他同學用的都不一樣。
老板把鉛筆盒拿出來:“小丫頭,你喜歡這個?這個得一塊五呢,你有沒有?”
顧祈一聽,立馬說道:“我給柚柚買!”
溫衍也說:“我有我有!”
兩個人嚷嚷了半天,把兜裏的錢拿出來,湊在一起,石化了。
溫衍有五毛,顧祈有八毛,就算加在一起,也買不了。
可是柚柚這麽喜歡……
他倆得想辦法,要不然回家拿吧?
可誰知道,柚柚已經跳過這個步驟,開始講價了。
“老板,可以便宜一點嗎?”她第一次講價,笑容軟軟的,一點也不會不好意思。
“這——看你這麽可愛——”老板想了想,“便宜一點,一塊三吧,不能更便宜了。”
“我有!”
“我有!”
顧祈和溫衍又是異口同聲,兩個人争先恐後,把錢一湊,嘀咕着要給柚柚買禮物。
然而,柚柚又跳過了這個步驟。
小丫頭從自己兜裏拿出錢,數了數,遞給老板,歡歡喜喜地接過了鉛筆盒。
媽媽說了,平時得把零花錢攢起來。
這樣一來,柚柚想要買什麽,就能自己買啦。
新筆盒真好看,柚柚要趕緊回家,把自己的筆全都裝進去。
她笑容滿面的,“噠噠噠”跑得飛快,差點忘記身後的兩個好朋友。
不對,其實确實已經忘記了。
後頭顧祈和溫衍快步追上柚柚的步伐,兩個人跑得氣喘籲籲,心裏頭還有些納悶。
“你說,為什麽柚柚自己有錢,但我要買東西,還得回家跟爸爸要?”
“我也是,我得跟奶奶要……”
最後,顧祈和溫衍得出一個結論。
柚柚雖然是他們三個裏頭最小的,但是,她可太有生活智慧了!
……
江城的氣候并沒有京市這麽寒冷幹燥,但畢竟要入冬了,街上的人都換上了厚實的衣服。
自從孟金玉離開江城之後,沈瑜青總覺得做事沒之前這麽有幹勁了,無數次想要學着她的樣子,出門去闖一闖。
但沈瑜青的對象不同意。
他說自己的父親走得早,母親一個人不容易,絕不能丢下她,獨自跑到外面去。
除非帶着他老母親一起走。
沈瑜青這些日子經常為這事和對象起争執,吵到最後,又覺得沒勁。
“沈主任,我聽說你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要去幹什麽啊?”春雨服裝廠裏,一個職工問道。
沈瑜青說道:“我要去京市,國外一個知名的服裝設計師會在幾天後來到京市,辦一場服裝秀。”
“服裝秀?”對方疑惑道,“那是什麽?”
“就跟藝術團差不多,設計師讓模特穿上自己設計的服裝,進行展示。”沈瑜青說。
對方仍舊聽不懂,一會兒問什麽是模特,一會兒又問為什麽要展示。
沈瑜青解釋了半天,愈發懷念當初和孟金玉共事的時候。
“不過沈主任,這回你去京市,是不是要去見見孟副主任?”雖然孟金玉已經離開單位許久,但單位職工仍舊習慣這麽喊,“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京市這麽冷,要是還和以前那樣擺攤,一定怪辛苦的……”
沈瑜青也不知道孟金玉最近在做什麽。
但她有一種預感,這一回去了京市,孟金玉一定會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
和以往一樣。
沈瑜青期待着出發去京市,而另一邊,蘇景景跟着阮金國上婆家吃飯。
蘇景景和阮金國的工作都忙,尤其是阮金國開始創業之後,就時常不着家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難得他可以提早回家,蘇景景本來還想着兩個人好好慶祝一番,可誰知道,被婆婆喊了過來。
這會兒,陳麗萍準備了一桌子好菜。
“金國,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你都很長時間沒回家吃飯了,瘦了。”她說。
阮震立睨了老伴一眼,輕咳一聲:“景景也瘦了,最近團裏的任務很重吧?多吃點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你媽特地給你做的。”
阮金國給蘇景景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又夾了一塊,丢自己嘴裏。
他忙活了一天,餓得前胸貼後背,吃得特別急。
陳麗萍笑眯眯道:“胃口這麽好啊?”
“真香。”阮金國扒拉一大口飯。
陳麗萍嘆了一口氣,意有所指道:“景景,要是你的胃口也這麽好,該有多好啊……”
蘇景景愣了一下。
這幾年,她婆婆雖然一直催生,但都是在背地裏催阮金國,從來沒有當面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會是這層意思嗎?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誤會了……
“景景,你們倆都結婚這麽多年了,如果你有什麽問題的話……”陳麗萍說到一半,頓了頓。
阮金國的嘴巴裏塞滿了飯,擡起頭:“是我有問題!”
“吃你的飯去。”陳麗萍笑着瞪了兒子一眼,又沖着兒媳婦說道,“你們倆都老大不小了,景景,要不你還是再去醫院……”
“啪”一聲,阮金國把碗筷放了下來。
他拉起蘇景景的手:“走,穿鞋去。”
“啊?”蘇景景擡起頭。
“走啊。”阮金國溫聲道。
陳麗萍急了,連忙說道:“這是怎麽了?剛才還很有胃口的,這就不吃了?”
“又沒胃口了呗。”阮金國甩下這話,就牽着蘇景景往外走,等她穿好了鞋,說道,“咱們下館子吃飯去,百貨大樓邊上開了間館子,做的是麻辣味兒的菜,特別香!”
陳麗萍還在後面喊:“我做了這麽多菜,你們走了,誰吃啊?景景別吃這麽多辣椒,對身體不好,到時候肚子就更加沒動靜……”
“閉嘴吧你!”阮震立氣憤地瞪了陳麗萍一眼,“人都走遠了!”
身後,陳麗萍喋喋不休,起初還是抱怨着的,後來又開始大聲讓他倆回來,還說發誓再也不提懷孕的事了。
可阮金國才懶得搭理她,和蘇景景十指緊扣,找好吃的麻辣菜館兒去了。
惡婆婆,要扼殺在搖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