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柚柚可硬氣了，說不拿簽名照就是不拿，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給。
至于瞿敏麗說要帶着全班同學和她做一起玩，她才不稀罕呢。
跟誰沒朋友似的！
“瞿敏麗，你怎麽說話不算話呢？”
“平時說你媽媽和哪哪兒的人都熟，現在誇下海口了，居然又辦不到。”
“早知道做不到，就不應該說，現在讓我們回去之後怎麽和鄰居小夥伴們交代呀！”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指責着瞿敏麗。
阮鳳梅家裏沒電視，今天看了電影，才第一次認識“程如初”這個演員，因此她對這所謂的簽名照沒有半點執念。此時此刻，她心裏頭唯一難受的是，自己怎麽就聽了瞿敏麗的話，不跟柚柚做朋友呢？
柚柚多好啊，就算拍過電影，也不會到處炫耀，而且，之前她還幫了自己很多忙。
人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會倍感珍惜，想起前些日子與柚柚一起學習、一起吃午飯時的一幕幕，阮鳳梅整個人都蔫蔫兒的，垂下了腦袋。
“你們不要再說了，我又不是故意的。”瞿敏麗紅着眼，小聲說道。
只是前陣子她對柚柚有多不客氣，此時這些女同學們，對她就有多不客氣。
瞿敏麗在家時被捧着，出了門在學校，也被捧着，還從來沒有受過這委屈，委屈得要命，哭着就跑走了。
瞿母趕緊追上，一個勁地說道：“敏麗，媽也沒辦法，程如初跟着制片廠到處跑，不是只在京市待着的。媽答應你，下回她來京市，一定會給你要到簽名照……”
彭汪走過來，攔住了瞿敏麗：“這是怎麽了？”
瞿母連忙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彭老師，又說道：“都是我不好，沒在意孩子的感受。早知道辦不到，就不應該提前承諾，現在害得孩子……”
彭汪看向瞿敏麗。
小丫頭長得白白嫩嫩的，就是有些瘦弱，此時紅着眼睛掉眼淚，看着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他搭着她的肩膀：“沒事，別哭了。孩子們的忘性都大，過幾天就不記得這事了。”
瞿敏麗仰着頭：“真的嗎？他們真的會忘記這件事嗎？”
“真的。”彭汪說道，“一件小事而已，別放在心上。再說了，你又不是故意的，對不對？”
瞿敏麗這才把眼淚忍了回去。
瞿母見彭汪三言兩語就勸通了女兒，松了一口氣：“彭老師，還好有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拿這孩子怎麽辦才好。之前聽說咱們班換來的班主任是男老師，我還擔心沒有女老師這麽細心，看來真是我多慮了。”
彭汪勾了勾嘴角，笑容斯文有禮，同時，目光落在柚柚的身上。
之前他只覺得這孩子長得乖巧又精致，性格也軟乎，格外讨人喜歡，沒想到，她還演過電影。
剛才那電影裏，柚柚的眼睛忽閃忽閃的，說臺詞時嗓音軟糯，卻無比堅定，演得像模像樣的，難怪現在其他孩子們都跟在她屁股後面，搶着要跟她說話。
“孟柚柚，你是怎麽進制片廠的？”
“電影片尾的那些照片，是你小時候在文工團拍的吧？”
“在文工團裏都是做什麽的啊？是不是可以學唱歌表演？我好羨慕你。”
“孟柚柚，那你以前是江城文工團的，現在到了京市，京市這邊的文工團還會不會邀請你去表演呢？”
“你和程如初這麽熟，她會不會來看你啊？如果她要過來，你能不能早點告訴我們？我們也好想見她一面！
柚柚來到這班級已經一個多月了，還從來沒見過同學們對自己這麽熱情。
不過，她才不要跟他們說話。
之前大家趾高氣昂的樣子，柚柚都還記得呢。
彭汪站在不遠處，看着柚柚一臉傲嬌的模樣，挑了挑眉。
看來這孩子，落單了。
……
孟金玉沒有耽誤擺攤的時間，在去高靜清家之前，她推着自己的移動貨架，把衣服先賣了。
做服裝生意，就得什麽都搶先人家一步，她現在賣的紅裙子、牛仔服和蝙蝠衫能賣得好，主要是因為在京市賣這些款式的個體戶還不多。
不過這兩天她攤位的生意一紅火起來，估計很快就會有攤主學着她攤位上服裝的款式去進貨，到時候，她就得再去選別的款式。
“同志，你這紅裙子挺好看的，但是我之前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裙子，能不能讓我試一試？”一個年輕女同志問道。
之前在江城的時候，孟金玉就經常讓有心買衣服的人拿着衣服回家或是回單位去試，這會兒，她也是一樣，幹脆地答應下來。
“你拿回去試吧，我到天黑之前都會在這裏，如果試穿之後不合适，你可以等抽個時間把裙子送回來。”
女同志一聽，立馬高興地接過裙子：“好，我家就在前面不遠處的院子裏。等試穿之後，我會盡快把裙子送回來的！”
孟金玉看得出這女同志不至于做不體面的事，把裙子交給她之後，就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相信她一定會回來的。
與孟金玉相比，那女同志就沒這麽淡定了，這兩年，街上的小攤小販越來越多了，她也不是沒在小攤上見過好看的衣服，但是每次想要試一試，攤主都搖搖頭，無奈地告訴她，這在大街上呢，沒辦法試。
齊瑩瑩也知道這些攤販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不讓她帶走衣服是正常的，但正是因為她心中理解，剛才被孟金玉這樣信任的時候，才感到非常溫暖。
齊瑩瑩快步跑回家，回屋裏試了試這裙子，對着小圓鏡一照，滿意得不得了。
等再出門回到孟金玉攤子上的時候，她直接就把荷包拿出來：“這裙子真好看，要不是你同意讓我試穿，我就走寶了。裙子多少錢？我買了。”
齊瑩瑩年輕靓麗，最喜歡打扮自己，平日裏上百貨大樓買衣服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會眨，因此現在她都沒講價，直接把錢給付了。
“同志，你買衣服真幹脆。”孟金玉笑着說道，“這是我用珍珠串成的手鏈，送你一串。”
之前她買多了珍珠，大部分都釘在了白襯衫的領口上，剩下還有不少，就随意串了一些，當是用來搭配的手鏈。
一串手鏈要不了多少成本，她本來想拿出來賣，但一早上還沒賣出幾串，見齊瑩瑩這麽好說話，就直接送了一串。
“送我的嗎？真好看，我特別喜歡！”齊瑩瑩一臉驚喜，将手鏈接過來，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劃了一下，直接戴上了，而後，她又說道，“同志，你什麽時候再進一些新款？”
孟金玉估摸了一下：“大概要下周才能出發去進貨。”
“那你家有電話嗎？”齊瑩瑩說，“我怕下回過來碰不上你。”
孟金玉搖搖頭。
齊瑩瑩就說道：“你要是有店鋪就好了，這樣我想買衣服的時候，就能直接來買。”
孟金玉笑道：“我也想租一間店面，只不過我是外地來的，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店面。”
齊瑩瑩一愣：“你想租店面？我家有啊！”
……
孟金玉沒想到，光是送了一串手鏈，居然還交到個朋友。
齊瑩瑩給她留下地址，讓她有空去看看店面。
等人走了之後，孟金玉仔細考慮起開店的問題，京市的冬季特別冷，過幾個月就入冬了，到時候又刮風又下雪的，擺攤的條件太惡劣。
她早就想要租店面，只是一時不知道去哪裏找店面，沒想到這就碰到了齊瑩瑩，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到了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孟金玉決定先收攤，把襯衫送到高靜清家。
可誰知道她正整理收攤呢，就見齊瑩瑩帶着一群女孩子來了。
“同志，剛才我戴着這珍珠手鏈回單位，單位門市部的同事們都很喜歡。她們都想要來買，你這裏還有足夠的手鏈嗎？”
幾分鐘時間，孟金玉随手編的珍珠手鏈被搶購一空。
賣手鏈賺了十幾塊錢，孟金玉興奮得不得了，走去高靜清家的路上，嘴角的笑意就沒收起來過。
雖然剛到京市那些天，她有些不适應，但現在，一切都慢慢好起來了！
……
“高姐，這是雞蛋紅糖水，趁着雞蛋還沒攪散的時候就往裏面加紅糖，我們農村都是這做法。”阮雯雯從廚房出來，手中端着一個碗，碗中冒着熱氣。
高靜清笑着點點頭，讓她先擱邊上，又說道：“小阮，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不辛苦。”阮雯雯笑容質樸，“高姐，我做飯不太好吃，但是我一定會努力學的。”
高靜清笑着看向阮雯雯，擺擺手說沒關系。
她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幾個月前，丈夫吳德耀給她帶回了一個小保姆。
聽說這保姆是從農村來的，是個寡婦，一個人拉扯着孩子長大，現在孩子要上學了，哪兒都得花錢，所以她來到城裏找活兒幹。
小保姆幹活不算利索，但她看着老實，話也不多，因此高靜清對她很滿意。
“對了，小阮，你有沒有親姐妹？”高靜清問。
阮雯雯愣了一下：“什麽？”
高靜清笑道：“沒什麽，就是前些天去買衣服，碰到了個女同志。那小攤的老板跟你長得真像，幾乎是一模一樣。不過，我跟她聊了幾句，聽說她是江城人，你不是江城人吧？”
阮雯雯下意識搖搖頭，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在這個家裏站穩腳跟，可不能讓高靜清知道自己從前的那些破事。
“沒有親姐妹嗎？”高靜清端起碗，用勺子在裏面攪了攪，舀了雞蛋，吃了一口，“一會兒她要過來給我送衣服的，你可以看看，你們倆長得真是太像了，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敢相信。”
就在高靜清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篤篤”的敲門聲由外傳來。
阮雯雯一怔，立馬捂住肚子：“高姐，我肚子突然好疼。”
“你去吧。”高靜清關心道，“沒事吧，是不是凍着了？”
阮雯雯裝出肚痛難忍的樣子，飛快地跑走，将自己關進廁所裏。
孟金玉把三十件襯衫都送了過來。
高靜清簡單檢查了一番，就把尾款給她結清了，又拿出一張名片：“昨天給了你三十塊錢定金，這是剩下的錢。這襯衫要是賣得好，我想跟你進行長期的合作。這是我們服裝廠的地址，規模不算小，是私有化的工廠。”
孟金玉接過名片看了一眼。
她沒聽過這服裝廠的名字，不過看高靜清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百塊錢，就知道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觑了。
只不過……
見孟金玉欲言又止，她笑道：“是不是認為我應該和我丈夫商量一下？不用的，前些年，這廠子是我和我丈夫一起創辦的。只是這陣子我身體不好，所以就在家裏休息。廠裏的事情，我能做主，我說好看的款式，都能賣得好。”
高靜清看着雖然很虛弱，但是她開口和孟金玉談生意時，卻很有魄力。
這是個好機會，孟金玉當然要把握好，她坐下來，好好和高靜清讨論一番服裝的流行趨勢，最後約定，下一次，她會帶着自己加工改造過的其他服裝款式上門。
高靜清和她聊了一會兒，又頭暈目眩起來，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抱歉，我得去休息了。”
孟金玉連忙站起來：“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準備一下。要是有合适的款式，再給你送過來。”
高靜清點頭微笑：“那我就不送你了。”
孟金玉出了吳家的大門，伸手壓了壓自己的口袋。
這麽多錢疊在一起，連口袋都鼓鼓囊囊的了！
她忍不住偷着樂，加快了腳步，想先回家把錢藏好。
然而她出了院子還沒走幾步，突然聽見一道聲音。
“小心肝兒？”
“今天怎麽穿得這麽好看？”
“我給你買了這麽多漂亮衣裳，終于不裝了，舍得拿出來穿了。”
吳德耀嘴角一咧，笑眯眯地走過來，只是等到他走到孟金玉面前時，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平時阮雯雯面對他時，總是雙頰緋紅，神情勾人，根本不是像眼前這個女同志這樣！
他一下子就認出眼前這個人不是阮雯雯，立馬擺出一副正直的樣子：“實在抱歉，同志，我認錯人了。你和我妻子的身形有點相似，我還以為是她。”
孟金玉的眼底閃過一抹嘲弄：“不要緊。”
等到吳德耀轉身，往院子裏走去時，孟金玉心中已經有了數。
難怪剛才她沒看見高靜清家的小保姆，原來“小保姆”躲起來了。
……
看完電影，柚柚又跟着大部隊，一起往學校走。
同學們對她都很好奇，但是她不願意跟他們說話，大家也沒法湊上前。
一時之間，同學們心裏頭都懊悔不已，早知道前陣子就不聽瞿敏麗的話了，要是當時他們不故意排擠柚柚，現在就能和她一起玩，打聽打聽文工團和制片廠的事兒了。
回到班級裏，瞿敏麗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兒了吧唧的。
她垂頭喪氣地趴在桌子上，手中拿着筆，在作業簿上劃出一道又一道混亂的曲線。
柚柚繼續拿出姐姐給借的六年級教材。
善善之前跳過級，早就已經學過六年級的課本了，她平時大部分都在自學，有些搞不明白的知識點，就去問弟弟，現在已經将六年級的教材溫習得七七八八了。
再過幾個月，就要迎來期末考試，柚柚和媽媽商量過，決定到時候就向學校申請跳級，參加考試。
這個班級裏沒有柚柚喜歡的同學，等到了新的班級，她肯定能交到朋友的！
“這道題目，哪位同學會做？”彭汪用手指了指黑板上的題目，目光掃過講臺下坐得端正的同學們，最後看向柚柚，“孟柚柚同學，你上來試試。”
柚柚上臺，接過老師遞來的粉筆，在黑板上唰唰寫下題目的答案。
彭汪笑容欣慰：“很好。大家都得向孟柚柚同學學習，遇到難題要多思考。”
柚柚現在也是見過世面的小朋友了，一點兒都不驕傲，把粉筆還給老師，回到座位上。
課後，彭汪把柚柚叫到辦公室。
“孟柚柚同學，我觀察了你一段時間。你在學習上沒有任何問題，不需要老師操心。但是，你和同學們的相處，似乎不太融洽？”
“剛到一個地方，不适應是很正常的。如果有什麽困難，可以告訴老師。”
柚柚搖搖頭，聲音清亮：“老師，我沒有問題。”
彭汪笑了笑：“這個年紀的小孩，有事總喜歡悶在肚子裏。孟柚柚同學，那你能不能告訴老師，你為什麽要提前學習六年級的教材？”
柚柚說道：“老師，我想跳級。”
彭汪一臉意外，但很快就回過神，笑道：“我聽說你的弟弟曾經在江城念書時跳過好幾級，沒想到，你也有這個打算。我以前在其他學校教過六年級，家裏有不少教材資料，下午放學時，你跟着我一起回家，把資料帶走吧。”
柚柚擺擺手，乖巧道：“彭老師，我家也有好多資料，都看不完啦。”
彭汪眼底的笑意斂了下來：“好的，那你出去吧。”
……
柚柚回到家，把彭老師喊自己回家拿資料的事情告訴孟金玉。
孟金玉本來還在做飯，聽了這番話，眉心立馬擰了起來，緊張地握着柚柚的肩膀：“那個彭老師，還有沒有說什麽？”
柚柚搖搖頭：“沒有了。”
孟金玉沉吟片刻，說道：“從明天開始，你們倆放學之後就待在學校門口等我，我來接你們一起回家。”
柚柚和善善都覺得奇怪，撓了撓腦袋，還是摸不着頭腦。
“媽媽，其他同學放學之後，都是自己回家的。”善善說。
孟金玉堅持道：“媽媽提早收攤，去接你們。如果碰上我有事，來晚了，你們就乖乖等着。還有，不管是誰喊你們去家裏，你們倆都不能去，知道嗎？”
“為什麽呀？”柚柚眨眨眼。
“你們得保護好自己。”孟金玉說。
一個男老師，為什麽要把柚柚叫到家裏？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但是在後世，她看過不少類似的社會新聞，讓人心痛。
一絲絲僥幸心理，都可能會釀成悲劇。
柚柚不知道媽媽為什麽這樣說，但是她和弟弟把這番話記住了。
他們得保護好自己。
接下來幾天，孟金玉都會提早收攤，去學校門口接柚柚和善善。
兩個孩子都已經長大了，但是每每出了校門，看見媽媽等在門口，都是歡欣雀躍，飛奔着撲上前。
“媽媽，今天晚上我們吃什麽呀？”
孟金玉笑着揉揉她的頭發：“我們去京市大學。”
柚柚睜大了眼睛：“去看寧蘭姐姐嗎？”
之前，孟金玉帶着孩子們安頓下來，費了好多工夫，但是，她從來沒有忘記寧蘭的事情。
一個月過去了，寧蘭都沒有主動聯系她。
她放心不下，還是決定帶着孩子們去一趟京市大學。
他們到了宿舍樓，做了簡單的登記，就立馬上二樓，去寧蘭的宿舍。
柚柚敲敲門：“寧蘭姐姐！”
沒過多久，他們聽見了宿舍裏輪椅滾動的聲音。
宿舍門一打開，寧蘭愣了愣：“金玉姐……”
話音落下，她将自己的右手藏在身後。
孟金玉的心中“咯噔”一聲，帶着孩子們進了宿舍。
寧蘭的表情很不自然，甚至還有幾分心虛，明顯是強行提起精神，和他們說話。
孟金玉餘光一掃，注意到書桌上的幾封信和一張用大紅色紙寫的喜帖。
在村子裏，誰家要結婚，就只需要去跟村民們說一聲，讓大家夥兒早點來吃喜酒就可以了。
但現在，他們在城裏。
馬俊傑和寧蘭若是想擺喜酒，就得寫喜帖，分發給單位裏的同事和學校裏的導師。
“你要結婚了嗎？”孟金玉拿起喜帖，問道。
寧蘭立馬搖頭，堅定道：“沒有，我們沒有談攏，現在已經分開了。”
前些日子，馬俊傑每天都會來宿舍樓底下等寧蘭。
寧蘭本就容易心軟，在窗口看見他等得昏昏欲睡還不願意走，就想要給他一個機會。
可是，他們重新走到一起之後，寧蘭就總想起孟金玉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孟金玉說，現在的她，不會笑了。
那一天，寧蘭看着鏡子裏陌生的自己，竟在一瞬間醒悟過來，她不想再被打壓，不想再有人時時刻刻提醒她自己有多不優秀。
寧蘭鼓起勇氣，決定和他斷了聯系。
“寧蘭姐姐是我們鳳林村的第一個大學生，果然最聰明啦！”柚柚聽得似懂非懂，但下意識覺得，這一定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寧蘭低下頭：“柚柚，我沒有你想象中這麽了不起。”
“他不同意，我們鬧得很不愉快。”寧蘭自嘲一笑，“他還說，等到分配單位之後，就會來我單位鬧。說我欺騙了他的感情，傷害了他。他要讓我，沒辦法留在京市。”
柚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知道那個醜醜的叔叔不是什麽好人，但沒想到，這人壞得沒邊兒啦！
“寧蘭姐姐，他就沒有單位嗎？”柚柚氣呼呼問。
寧蘭一怔：“什麽？”
柚柚連想都沒想，認真道：“我們也去他單位鬧！”
孟金玉說道：“和這樣的人，确實沒有糾纏下去的必要。但是，如果他要去你單位鬧，那影響的，就是你的前途了。”
寧蘭捏緊自己的衣角。
“寧蘭姐姐是不是害怕？”柚柚拍拍胸脯：“我不怕，讓我來出馬！”
……
回家的路上，柚柚拉着孟金玉的手：“媽媽，寧蘭姐姐會不會反悔呀？”
孟金玉和寧蘭約好，明天中午，一起去電視臺，找馬俊傑讨個說法。
但是，她也不敢确定寧蘭會不會臨陣退縮。
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豁得出去，寧蘭的臉皮薄，性子又稍有些軟弱，再加上她和馬俊傑這麽多年的感情……
“不管寧蘭姐姐去不去，我們都不能怪她。”孟金玉說。
柚柚重重地點頭：“我們要怪的，是難看的壞蛋叔叔！”
孟金玉失笑。
白天她抽了空，去齊瑩瑩家閑置的店面看了一眼。那店面就在她如今擺攤的街上，街尾的位置，平時熱鬧得不得了，她一眼就看上了。
孟金玉想要盡快租下店面，但也不能讓人覺得自己着急，畢竟，價格方面還是得好好談一談。
不過，齊瑩瑩的父母也是幹脆豪爽的人，估計這事很快就成了。
估計再過不久，她将會有屬于自己的第一家服裝店！
這樣一來，她又将邁上一個新的臺階。
天氣愈發冷了，一家人走得飛快，半路上就已經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
到了家門口，孟金玉說道：“你們倆先去寫作業，媽媽現在焖米飯，可能要一些時間。”
柚柚和善善一口答應下來。
善善進了屋，拿出自己的作業本，往書桌上一擺。
然而當他從書包裏拿出筆時，餘光瞄見柚柚“噠噠噠”的，一溜煙跑了出去。
善善歪了歪腦袋。
說好的乖乖寫作業呢？
天氣一涼，太陽下山就早了。
柚柚是個閑不住的，白天在班級裏已經要乖乖坐在座位上學習了，晚上回到家，她可不得溜達溜達！
這大院和以前的春雨服裝廠大院不一樣，要更冷清一些，柚柚百無聊賴地轉悠着，覺得沒勁。
不過，就在這時，她一擡眼，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
溫奶奶家裏正在做飯，時不時就有熱氣從窗口冒出來。
而她的孫子，和前些天一樣，扒拉着窗戶，靜靜地望着外頭。
柚柚跑上前，把臉蛋湊上去：“出來玩呀。”
那男孩搖搖頭，又回頭看了一眼屋子裏。
柚柚踮起腳尖看了看溫奶奶忙碌的身影，又小聲問：“那你想出來玩嗎？”
男孩輕輕點了點頭。
柚柚一樂。
他想要和柚柚玩，柚柚也想和他玩。
那還等什麽呢？
當然是由柚柚想辦法啦！
話音落下，柚柚快速跑回家。
望着她匆匆忙忙的身影，男孩愣了愣。
半晌之後，柚柚又重新跑出來，。
她的手中抱着一堆書。
她還記得，上回鄰居謝阿姨說，溫奶奶家的孫子已經不念書了。
但是，那天柚柚和媽媽一起來送餃子時，分明看見他的面前，放着一本課本。
一定是老奶奶讓他看的！
柚柚小跑着回來，到了溫家窗口，輕聲道：“包在我身上啦。”
而後，她又迅速跑去敲門。
“咚咚——”
“咚咚咚——”
一直沒有人開門。
但柚柚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每隔一段時間，再輕輕敲一敲。
屋子裏，溫奶奶皺起眉，往外走。
她猜，又是隔壁那家人來送吃的了。
她不缺這點吃的，也不想和任何人交好。
溫奶奶随手抄起牆邊的一把掃帚，“嚯”一聲打開了門。
“能不能別煩人了？自從你們搬過來之後，就沒一刻消停的！是不是非要我拿掃帚來轟你們？”
然而，老太太的話音還未落下，對上的，竟是一張小小的、可愛的笑臉。
她一愣，舉起的掃帚，僵在半空中。
柚柚歪着腦袋，小嘴咧開，擠出一對小梨渦。
孩子的臉蛋肉乎乎的，還圓鼓鼓的，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顆小水果，甜滋滋的。
“我可以進來嗎？”柚柚問道。
溫奶奶板起臉，但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猶豫了一陣，把掃帚放下來：“你也要笑話我們家的小孩嗎？”
柚柚搖搖頭：“我想和他一起玩，還要一起看書。”
溫奶奶這才看見了柚柚手中的書本。
過去，她孫子很聰明，在班級裏表現優異，年年都考第一名。
但是，幾個月前，孩子突然就傻了。
他不說話，目光呆滞，連書都看不懂，最後學校裏的老師遺憾地勸她帶他回家休養。
溫奶奶知道孫子是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的。
父母雙亡，對于一個已經懂事的孩子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打擊。
後來，她帶孫子去很多醫院看過。
醫生檢查不出所以然，只說不要刺激孩子，讓他好好在家歇着，慢慢走出陰影。
于是從那之後，溫奶奶就将他關在家裏，悉心照顧着。
但直到現在，溫奶奶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因此，她會拿出孫子過去的課本，讓他看。
只是，那些課本，他過去早就已經看得滾瓜爛熟的了。
眼下這小丫頭拿來的，是他沒看過的。
溫奶奶猶豫着，不知道是否要讓柚柚進來。
醫生說過的，不要讓人在孩子面前提起他父母的事情，怕他遭受打擊，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從來不讓他與外界接觸。
她擔心，那些好事者胡亂說話，讓孫子的病情更加嚴重。
“我可以進來嗎？”柚柚仰着臉蛋，臉上的笑容，仍舊像小小的太陽花一樣燦爛。
溫奶奶皺皺眉，一臉沉默。
這孩子實在是太活潑了，這麽活潑的孩子，很可能多嘴地提起自己的父母，到時候……
可她還沒考慮清楚，柚柚已經眨巴眨巴眼睛，拖着長音軟聲道：“老奶奶，讓我進來嘛。”
說罷，她“咻”一聲，從老太太身邊的縫隙鑽了進去。
溫奶奶愣住了。
一個回頭，她看見柚柚給自己回了個暖洋洋的笑臉。
這麽軟糯可愛的小家夥，誰忍心給她趕出去呢？
……
“善善、柚柚，出來吃飯了。”孟金玉喊了一聲。
只是從廚房裏出來，她看見坐在飯桌前等待開飯的，就只有善善一個人。
孟金玉疑惑道：“柚柚呢？”
善善指了指屋外：“好像去隔壁老奶奶家裏玩了。”
孟金玉笑了，打開屋門往外走，邊說道：“不可能的，隔壁的老奶奶脾氣不好，不會……”
她的話說到這裏，就頓住了。
因為她聽見，溫家屋子裏，傳來了柚柚軟糯的聲音。
“溫奶奶，你做的飯，太好吃啦！”
“比我媽媽做的飯還要好吃呢！我可以經常來你家吃飯嗎？”
“但是我媽媽做的貼餅子可香啦，下回我帶來給你嘗嘗，好不好？”
搬來這麽長時間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溫家傳出歡聲笑語。
孟金玉滿頭問號，想要去敲門，但又怕打擾了人家，就走到窗戶邊看了一眼。
放眼望去，她看見屋子裏暖黃色的燈光之下，柚柚正和溫家祖孫倆坐在一起吃飯。
那畫面，溫馨得不得了。
尤其是柚柚一口一個溫奶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真是他們家的孩子。
孟金玉哭笑不得。
這小丫頭，怎麽不管上哪兒，都能跟哪兒的人打成一片呢？
現在連飯都蹭上了！
……
柚柚在溫奶奶家，吃得肚子圓滾滾的。
吃完飯，她提出幫溫奶奶洗碗：“我洗碗洗得可幹淨啦，媽媽每次都要誇我。”
溫奶奶不再像之前那樣不茍言笑，語氣和藹了不少：“不用了，你去玩吧。”
柚柚乖乖地點點頭。
剛才和溫奶奶聊了好一會兒，她已經知道，這個男孩叫溫衍，而且，他比柚柚大一點，過完生日就十一歲啦。
“孩子，你可以給溫衍念課本嗎？”溫奶奶說道。
柚柚一口答應下來。
廚房裏傳來溫奶奶洗洗刷刷的聲音。
柚柚拿起課本，翻開來，念起課本上的內容。
溫衍聽得很認真，只是仍舊不開口。
柚柚一開始還念得津津有味，但很快，就心不在焉了。
她打了個哈欠，說道：“不念啦！好累。”
溫衍輕輕點點頭。
柚柚一只手拖着下巴，認真道：“我很快就要跳級去上六年級啦，但是，我在六年級還沒有朋友呢。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上學，好不好？”
“裝傻可一點都不好玩。”
“你難道，不想上學嗎？”
溫衍愣住了，垂下眼簾。
柚柚用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胳膊，眯起眼睛，語重心長道：“到底怎麽啦？我可是解難題大王，沒什麽可以難倒我！”
終于，溫衍開口了：“對，我是裝的。”
柚柚沒有猜錯！
果不其然，沒有什麽可以瞞過她充滿着智慧的腦袋瓜子。
“我小叔想要一個兒子，聽說，奶奶本來想把我過繼給小叔，變成他們家的小孩，讓我過更好的生活。”溫衍沉吟許久，小聲道，“我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不能再沒有奶奶。”
柚柚安慰道：“你是溫奶奶的寶貝孫子，你小叔可不是，她不舍得把你送走的啦。”
溫衍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着柚柚：“小叔也是她的寶貝兒子啊。”
柚柚恍然大悟，“啊”了一聲，粉嫩的小臉皺成一團，一臉糾結。
溫衍更愁了。
這個新朋友，真的是解難題大王嗎？
她看着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要不然，他還是繼續裝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