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楚優一到家門口,就聽見屋子裏飄出的歡聲笑語。
“讓我看看蕾蕾今天學了什麽?這小胳膊小腿的,跳舞怎麽這麽好看呢?”
“爸爸,我還會唱歌呢!歌舞老師教我唱了一首歌,我現在就給你們唱!”
“真的嗎?我們蕾蕾還會唱歌!快讓媽媽聽聽!”
楚優沒有敲門,自己找出鑰匙,插進鎖孔裏。
“北京有個金太陽金太陽,照得大地亮堂堂亮堂堂——”
孩子稚嫩的聲音清脆動聽,還沒唱完,就逗樂了楚父與楚母。
楚蕾跺了跺腳:“不許笑,沒唱完!”
楚父“噗嗤”一笑,哄着女兒:“好好好,這首歌叫什麽?”
“這首歌叫——《北京有個金太陽》!”楚蕾大聲說着。
這時,她看見楚優打開門走了進來。
楚蕾沒有跟姐姐說話,而是仰着漂亮的小臉問父母:“爸爸媽媽,蕾蕾唱得好聽嗎?”
楚父笑道:“好聽、好聽!”
楚母站起來,走到楚優身邊:“這麽晚才回來,餓了吧?媽下午在你喜歡的那家鋪子買了鮮肉燒餅,這就給你拿過來。”
楚優笑着點點頭。
Advertisement
楚母去廚房熱燒餅時,楚蕾還窩在爸爸的懷中,片刻之後,她聞見廚房裏飄出的香味之後,跑了過去。
“媽媽,蕾蕾要吃!”小丫頭的神色很驕縱,睨楚優一眼,“楚優去吃別的。”
“蕾蕾!你不是吃過了嗎?”楚母無奈道,“姐姐還沒吃呢。”
“不管,我不管。”楚蕾的嘴角往下一撇,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爸爸媽媽,“蕾蕾肚子又餓了。”
“讓她吃吧,長身體的時候。”楚父說。
“我不餓。”楚優說。
話音落下,她就回屋去了。
後來,她聽見楚蕾捧着燒餅,一口一口咬,咬出脆響聲,還聽見父母壓低了聲音的議論。
“蕾蕾小歸小,但也不能因為她年紀小,就總讓小優吃虧。這些年,蕾蕾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說到底,還是小優太懂事了,才讓我們經常忽略了她。不過你說多奇怪,咱們家兩個女兒,大女兒這麽膽小怕事,小女兒又這麽活潑愛黏人,這很難不偏心眼啊。”
“是啊,性子确實不一樣,我記得小優還小的時候,連跟老師說話都不敢。但是蕾蕾就不一樣了,小小年紀,就成了學校小藝術團的積極分子……”
楚優躺在床上,聽着這些聲音。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一進屋,爸媽就會拿自己和楚蕾比較。
每次比較之後的結果,都是她沒用,而妹妹則優秀得不像話。
楚蕾是跟父母一起睡的,等哄睡了她,楚父說道:“楚優這個孩子,怎麽跟我們這麽生疏?她要是像蕾蕾那樣愛撒嬌,該多好啊。”
“這孩子,确實太古怪了。”楚母應了一聲,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女兒:“算了,随她去吧。”
然而她剛說完,就聽見楚優的腳步聲。
楚優站在門邊,說道:“我們團裏有一個演出機會,讓小孩去面試,七月份參加大歌舞表演。下個周末,你們帶楚蕾去吧。”
果不其然,楚父和楚母一聽,立馬樂了,激動得不得了。
“這麽好的機會!好在你心裏還惦記着蕾蕾的事!”
“不過就算小優不說,我們也會知道的。你忘了文工團的小劉就住咱們家隔壁嗎?明天一早醒來,把這個消息告訴蕾蕾,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楚優黯然轉身。
當初她進文工團的時候,怎麽不見他們這麽高興呢?
……
靳敏敏知道姜煥明絕情,但沒想到,他竟然絕情到了這個地步。
過去在村裏碰見時,他分明都是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的,可沒想到,現在他遠遠地看見她,就要繞路走。
靳敏敏不甘心,走到他面前,按住了他的自行車頭:“你是什麽意思?”
“動靜小點,來來往往這麽多人呢,該讓人笑話了。”姜煥明說。
靳敏敏眼圈一紅。
昨天回到家之後,她哭了一晚上,就連聶小佳都被吓到了,一個勁問她發生了什麽。
她沒法說,只知道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屈辱。
姜成、姜果和姜煥明一起,撕爛了她的自尊!
“你這麽不明不白的,算什麽意思?”靳敏敏問。
姜煥明見躲不過去了,就說道:“我兒子和閨女不同意。”
“胡說!你會在意他們嗎?如果你真的在意他們,去年就不會給他們找後媽了!”靳敏敏咬着唇,“你是不是嫌棄我沒有正經工作?”
姜煥明一直在左右張望,生怕被其他村民看見自己與靳寡婦牽扯在一起。
姜果雖陰陽怪氣的,但不可否認,她沒說錯,他已經犯過一次錯誤了,要是再因為靳寡婦而影響到自己的工作,确實不值當。
照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靳寡婦實在太愛糾纏了。
姜煥明決定跟她說清楚。
“你以前不是公社小學的老師嗎?後來為什麽又下地賺工分了?雖然你沒說,但是我已經去打聽清楚了。公社小學的校長是厚道人,不會做讓人難堪的事,之前你因為作弊而被辭退,确實是你的不對。”
“現在小佳不念書了,你們家那小兒子又才幾個月大。我一個月就幾十塊工資,怎麽可能養得活你們呢?”
靳寡婦一愣:“以前孟金玉不是也下地賺工分嗎?以前能過日子,以後跟我,怎麽就不行了?”
姜煥明沉吟片刻,緩緩道:“靳同志,你和金玉能一樣嗎?”
能一樣嗎?
孟金玉下地賺工分,但她生的小孩可全都是他自己的。
至于靳寡婦,她生的孩子是別人的,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之前是貪圖她長得好看,還在學校教書,可現在她丢了工作,也常被人在私底下笑話,多丢人啊。
就連她之前那張漂亮的臉蛋,都因為這陣子照顧孩子們,而變得憔悴。
她什麽都沒有了。
姜煥明是個現實的人,否則就不會因為阮震立和陳麗萍的一番話暫時打消了與阮雯雯離婚的念頭,因此,現在他也不會留戀靳寡婦。
“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了。”姜煥明說完,轉身走了。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靳敏敏緊緊咬着牙關。
過了許久之後,她才冷冷一笑。
他以為沒有她的拖累,自己的日子就能過好了嗎?
過幾個月,阮雯雯就會回來,等到她回來之後,姜家又将迎來新一波的雞飛狗跳。
做了虧心事的人,難道真以為自己将來能過得順風順水嗎?
做夢。
不着急。
就等着吧,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靳敏敏抿了抿唇,心中有了一個主意。
……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柚柚開心得不得了。
小團子一直琢磨着周末該做些什麽,是去田埂找小夥伴兒們玩呢,還是跟哥哥姐姐去摘野果子呢,還是再想些其他好玩兒的呢。
小腦袋瓜子裏有許許多多的想法,唯一沒有被她列為選擇的,就只有兩個字——學習。
平時在學校裏上課,已經夠辛苦的了,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時候,得放松放松!
柚柚的這一想法,與姜果不謀而合。
兩個人湊到一塊兒去,最後想出了一個新鮮的活動。
“烤紅薯?”柚柚眨巴着眼睛,“我們自己烤嗎?”
“對啊。”姜果笑盈盈道,“這樣的季節,就适合烤紅薯吃。紅薯肉甜甜的,軟軟的,吃到肚子裏,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柚柚吞吞口水:“那我們趕緊去準備吧!”
姜成肯定不會由着兩個妹妹胡鬧,于是在她們倆一拍即合時,他就立馬跟上她們的腳步了。
善善愛看書,但也愛和哥哥姐姐們在一塊兒,見柚柚一個勁拽着自己,他就放下了書本。
兄弟姐妹幾個人,抱着稻草堆,往後山走。
“我聽我們班老師說過,幾年前有小孩學着大人施肥時的樣子,給稻草堆生火。後來火越燒越大,幾個孩子推推擠擠的,就發生了争執,一不小心,有人摔到了火堆裏。”姜成邊走,邊說道。
姜果一臉狐疑:“我怎麽沒聽見呀?”
“那會兒你在睡覺。”姜成斜她一眼。
柚柚和善善皺了皺小鼻子,沖着姐姐做了個羞羞臉的動作。
姜果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現在已經很少在上課的時候睡覺啦!”
姜成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對柚柚和善善說道:“所以,以後沒有大人或者大孩子在場的時候,你們倆絕對不能玩火,知道嗎?”
柚柚和善善立馬揮動小手,把頭搖成撥浪鼓:“不玩火!”
姜成叮囑好了,就開始生火。
對于農村孩子來說,生火不是一件難事,他三兩下就生好火,之後就讓姜果把紅薯拿出來。
紅薯是姜果從家裏找出來的,裝了半麻袋呢,估計回家之後,二伯母又得教訓她了。
不過姜果一點都不怕,自從奶奶病倒之後,二伯母的戰鬥力就大不如從前了,就算真要吵架,她也能贏!
自家的紅薯,帶出來和弟弟妹妹們一起分享,有錯嗎?
稻草堆的火越燃越烈了,柚柚好幾次想幫忙,但對上哥哥的目光,就不敢動了,小手背在身後,一臉乖巧。
柚柚最聽哥哥的話啦!
……
而另一邊,阮金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蘇景景,兩只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他沒想到,今天蘇景景居然會來肉聯廠職工大院找自己。
她看起來很大方,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是團裏有一個表演活動,對小孩子而言應該很有意義,問他要不要帶柚柚去。
阮金國光是想一想自家小外甥女那愛湊熱鬧的勁兒,就知道她一定喜歡,立馬答應下來。
他本來是讓蘇景景先回家去等着,可沒想到,她說自己從來沒去過鄉下,想跟他一起去接柚柚。
阮金國的臉頰“唰”一下就紅了。
現在城裏騎自行車的人不少,他經常會在路上見到一些年輕男女同騎一輛車,一個騎着,一個則坐在前斜杠上,兩個人親密接觸,羨煞旁人。
只是,他倆還沒有确定關系呢,他原本是想着等自己學有所成之後再開始追求她的,現在就立馬一起騎一輛車,會不會太早了?
阮金國心直口快,忍不住就說道:“太早了吧?”
“不早啊,今天都周末了。”她答非所問。
蘇景景來這一趟,是考慮了許久的,她打算将是否讓柚柚去參加面試的決定權交到阮金國手中。
“真的不早嗎?我怕被人看見不好……”阮金國撓撓頭,“那你是坐前面,還是坐後面?”
蘇景景:???
直到看見他眼中的期待和羞澀,蘇景景才恍然大悟。
她的耳根子也立馬紅了,指了指不遠處:“我的自行車停在那裏。”
阮金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在想什麽?
太丢人了!
兩個人一時都有些尴尬,他別別扭扭地陪她走到自行車邊上,又想起自己還沒騎車,趕緊回去拿鑰匙。
磨蹭了好一會兒,倆人才出發。
一路上,阮金國與蘇景景并排騎着車,心中比吃了蜜還要甜。
他看看蘇景景白皙好看的側臉,看看前路,又看看周遭的風景,忽然覺得,人生簡直是太美好了!
“你跟我說一說柚柚的情況吧。”蘇景景笑道。
提起自己這小外甥女,阮金國的話就多了。
他說着在柚柚身上發生的趣事,但覺得這樣還不夠,不足以體現小外甥女有多機靈勇敢,于是将當時小家夥一個人跑去祥玉村救媽媽的事跡說了出來。
這下蘇景景倒是真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們家的事,可真戲劇化,比話劇團演的戲還要精彩!”蘇景景說。
阮金國一愣,他是不是說太多了?
做錯事的是阮雯雯和姜煥明,他可不想讓自己姐姐給幫忙背鍋。
“你姐姐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同志!”下一刻,蘇景景又說道。
這下子阮金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真好。
兩個人對視片刻,又立馬挪開了自己的視線,“啪嗒啪嗒”用力踩着腳踏板,往鳳林村趕去。
清晨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他們的身上。
冬天快過去了,等春天一來,就是萬物生長複蘇的時候。
……
阮金國一進村子,立馬去村尾的茅草屋找柚柚。
可是,家裏沒人。
“不在家嗎?是不是她媽媽帶她出去玩了?”蘇景景問。
“我姐應該在上工。”阮金國說,“我們去村裏找找。”
沒人比阮金國更清楚孩子們平日裏喜歡玩什麽。
他也是從小就在村子裏野到大的,雖說當年他的地盤是祥玉村,不過這些村子都差不多,他去田埂看了看,又去曬場轉了一圈,最後直奔後山。
蘇景景覺得新奇,跟在他身後走得飛快,時不時還要對上其他村民好奇的目光。
好不容易,上了後山,她正懷疑能不能找到孩子時,忽然聽見一陣軟糯的聲音。
“哇!紅薯好像熟啦!”
緊接着,微風将香味吹到蘇景景的鼻尖。
姜成一臉欣喜,在姜果的催促下,用枯樹枝在火堆裏掏。
火堆裏的紅薯被掏出來,燙得不得了,見柚柚和善善的小手都要往前伸了,姜成連忙脫下外套,包着紅薯遞過去。
“呼——呼——”柚柚的臉頰鼓起來,用力吹氣,饞得不得了,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姜果也無比期待。
如今雖然大家家裏都不缺紅薯,但那可是要吃好久的,每當生産隊裏分了紅薯,家裏的大人就會蒸着吃或者刨成紅薯絲炒着吃,反正都得當正餐,沒人像他們幾個那樣,當成小零嘴這麽吃。
孩子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烤紅薯吸引,壓根沒注意到阮金國和蘇景景來了。
“偷偷吃什麽好東西呢?”
阮金國出聲時,柚柚和善善都已經吹了太久的氣,小臉蛋憋得通紅通紅的,一見到舅舅,他們立馬就像找到救兵似的,趕緊讓他來幫忙。
阮金國拿着紅薯,輕輕掰開,還順着涼風吹來的方向,用力吹了吹,遞到孩子們嘴邊。
紅薯裏頭的顏色金燦燦的,看着軟糯,咬下去時,口感非常綿密。
香甜的滋味在柚柚的舌尖迸發開來,有些燙嘴,她認真抿着,嘴角揚起,眼睛也享受得彎了起來。
“善善也吃一口!”柚柚說。
善善把小嘴巴湊過來,輕輕咬了一口,眼底滿是驚豔。
姜成和姜果也從來沒有嘗過這麽美味的紅薯,兩個人坐在地上,默默地啃着,吃得嘴角都是金黃色的痕跡。
“你也嘗嘗。”阮金國又拿了一塊紅薯,掰開之後,遞到蘇景景手中。
兩個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在一起,又飛速收回,臉頰都紅紅的。
片刻之後,蘇景景才又伸手接過紅薯。
“舅舅,這是誰呀?”直到這時,姜果才擡起頭,驚訝地問。
這個女同志看着年輕漂亮,頭發一看就是理發店裏做的,可時髦了。
她記得,村子裏沒有這麽時髦的人。
“這、這——”阮金國撓了撓頭。
柚柚大聲道:“這是景景姐姐啊!景景姐姐,你怎麽來啦?”
蘇景景不由笑了,走上前用手輕輕揉了揉柚柚的頭發:“我是來找柚柚的。”
姜成、姜果和善善也學着柚柚的樣子,和蘇景景問好。
這一口一個“景景”姐姐,把蘇景景逗得笑彎了眼睛。
早知道他的外甥和外甥女們都這麽可愛又有禮貌,她就應該帶一些小糖果什麽的,當是見面禮。
蘇景景在家裏嬌生慣養的,沒去過農村,也沒吃過這麽接地氣的美食。
起初,阮金國還怕她覺得紅薯是丢到稻草堆裏烤出來的,會有點髒,可沒想到,她很随和,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比孩子們還要香。
等吃完之後,蘇景景才想起正事,問道:“柚柚,我團裏有一個表演的機會,你會唱歌跳舞嗎?”
“會啊!”柚柚“咕咚”一聲,吞下紅薯,還不等蘇景景說什麽,就立即表演起來。
小團子站在草堆上,面前的觀衆是她的家人和景景姐姐,一點都不“怯場”,開口就是一首兒歌。
孩子的聲音軟軟糯糯,就像是含着一口甜絲絲的糖果一樣,唱得人的心都甜甜的。
之後,又開始跳舞。
小家夥之前從未學過跳舞,這會兒揮舞着小手,小小的身體一個勁旋轉着,雖然怪靈活的,但實在不算是——“舞蹈”。
阮金國哭笑不得,撫着自己的腦門:“這應該沒法去面試。”
蘇景景也笑了:“團長需要的是有舞蹈基礎的小朋友,是我大意了,沒考慮到這一點。”
“沒關系啊!”柚柚脆聲道,“不去面試,我們去玩!”
話音落下,小團子湊到蘇景景面前,小臉蛋揚起來,眼巴巴道:“景景姐姐,你能帶我去玩兒嗎?”
……
文工團裏頭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去的。
下午三點,接到通知的楚優安排楚蕾過來面試。
楚蕾撅着嘴巴:“媽媽一起!”
楚母哄着她:“媽進不去,你跟着姐姐進去,好嗎?”
楚蕾鬧了好久,不願意跟着姐姐,最後還是楚母說要給她買一個供銷社的洋娃娃,才哄好了她。
“好!這可是媽媽說的!”楚蕾笑眯眯地說着,跟着楚優進文工團,往舞蹈室走。
一路上,楚優都沒出聲,和往常一樣。
一直以來,她們姐妹倆的關系就是如此,她對楚蕾很冷淡,而楚蕾一見到她,就要翻白眼。
楚父和楚母總打趣,說這姐妹倆怎麽水火不相容的,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做點什麽,改善她倆的關系。
“楚優!”身後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
蘇景景牽着柚柚的手,追上她們的步伐,笑着問:“這就是你妹妹嗎?”
楚優不習慣與人相處,避開她的視線,點了點頭。
楚蕾挺了挺胸,不高興地打量着柚柚,轉而問楚優:“楚優,媽媽說了,只需要一個小演員,她是誰啊?”
蘇景景奇怪地掃了楚蕾一眼。
這小丫頭的表情可傲氣了,看着一點都不讨人喜歡。
楚蕾繼續對楚優說道:“媽媽說得對,你怎麽什麽事情都做不好呢?如果這次我不能去大舞臺上唱歌跳舞,那我就要告訴爸爸媽媽,讓他們批評你!”
楚優沒想到妹妹會在蘇景景面前說這些話。
眼看着蘇景景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她也愈發無地自容,低着頭,拽着妹妹的手,加快了腳步。
楚蕾覺得楚優怕了自己,更得意了,挑釁地掃了她一眼。
這會兒,身後傳來了柚柚的聲音。
“景景姐姐,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讨厭的小孩子!”
“一點禮貌都沒有,還這麽兇。”
“那個是她自己的姐姐嗎?她怎麽能喊自己姐姐的名字啊?”
蘇景景不好幹涉人家家裏的事,只是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可很快,柚柚就一本正經地回答了自己的問題:“我知道了,我姐姐說,像這樣的小孩,就跟我們村的二蛋子一樣,沒有教養。沒有教養的孩子,就是欠打!”
楚蕾從小到大都是被人哄着的,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無禮的話。
她板着小臉回頭看了一眼,卻見柚柚伸舌頭對自己做了個鬼臉。
她氣壞了,又拿人家沒辦法,就一直回頭瞪着柚柚。
可誰知道,就在這時,她的腳被什麽東西絆了絆。
“小心臺階。”楚優說。
可是她提醒得太晚了。
“啪嗒”一聲,楚蕾狠狠地摔了一跤,臉着地。
她“哇”地哭出聲來,恰好與身後柚柚爽朗輕快的笑聲形成鮮明的對比。
楚優不自覺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柚柚。
妹妹出生之後,整整六年的時間,她吃了多少啞巴虧,又受了多少氣?
就連父母都只是對妹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助長她的氣焰。
可原來,也會有人看得出,妹妹這樣是不對的。
這個小孩,幫自己出氣了。
很快就到了排練室。
在這年頭,從小練唱歌跳舞的孩子不多,整個排練室裏都沒幾個小朋友。
楚蕾在家裏練習了好幾次,站在徐知蘭面前表演時,昂首挺胸,一臉自信,眼底滿是驕傲的光芒。
徐知蘭點點頭,眼中多了幾分贊許。
帶着家中親戚或者妹妹來的,還有王琴、趙雅、秦小霜她們幾個。
看了楚蕾的表現,她們就知道,自家小孩沒戲了。
“真沒想到楚優的妹妹居然這麽能歌善舞,徐團長多喜歡她啊。”
“就是啊,徐團長平時不茍言笑的,從來不誇人。這一回雖然還是沒笑,但她一個勁點頭,這事肯定成了。”
“楚優,你妹妹好厲害啊。”
有人喊了楚優的名字,可她只是擡起眼看了看,又立馬低下頭去。
“你別喊她了,這是熱臉貼她冷屁股啊。”
蘇景景覺得楚優沒這麽糟糕,只是性格确實過于內向了些,不知道應該如何與人相處。
她看了身邊幾個文藝兵一眼,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她們不要再說下去了。
“下一個——”裏頭傳來徐團長的聲音。
這會兒,楚蕾已經出來了。
她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去,瞅了她姐姐一眼,說道:“楚優,帶我去找媽媽。”
楚優不置可否,站起來往外走。
“下一個——”徐團長又喊了一聲。
柚柚一聽,立馬大聲道:“來啦!”
她說着就要進去,卻被蘇景景緊緊拽着:“柚柚,你不是說來玩玩的嗎?”
“進去才算玩呢!”柚柚說完,就“噠噠噠”跑了進去。
站在外頭的蘇景景忍俊不禁,只怕這歡脫的小家夥,要讓徐團長都哭笑不得了。
“下一個——還有嗎?”徐團長正納悶,忽地擡起頭,就看見一個小團子跑了進來。
奶呼呼的小團子長得白嫩,一進來,就立馬露出了個大大的笑臉。
與剛才那幾個小孩相比,這孩子要靈動許多,那眼睛就像是墜了星辰一般,發着光似的。
“先進行自我介紹吧。”徐知蘭說道。
柚柚點點頭,小奶音又脆又甜:“我叫孟柚柚,在公社小學念一年級,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個弟弟……”
“咳……”徐知蘭摸了摸鼻子,“說說你自己吧。”
“好的!我今年六歲了!”柚柚元氣滿滿,左手比出五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
徐知蘭看着這一幕,忍不住笑了。
剛才那幾個孩子,一見到她,都有些害怕,整個人縮在那裏,甚至不敢放聲說話。
相較之下,楚優的妹妹确實算優秀的,但那孩子看起來就非常有表演經驗,少了幾分孩子的童真與稚氣。
總之,眼前這孩子和她們都不一樣。
太讨喜了。
“你有什麽才藝嗎?”徐知蘭問。
“有的!”柚柚信心滿滿地說。
“那開始你的表演吧。”徐知蘭笑了笑。
柚柚點點頭,往後看了看,又往前看了看,确定空間足夠之後,小手一叉腰。
不是唱歌,也不是跳舞?
那她要表演什麽?
徐知蘭坐直了一些,饒有興致地看着柚柚。
柚柚做了個深呼吸,嚴肅而又認真地,将兩只小短腿左右分開。
慢慢地,她重心往下。
“啪嗒”一聲,柚柚的小屁股穩穩坐在了地上,表演了一個“劈叉”!
徐知蘭看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兩條肉乎乎的小短腿,和打彎的膝蓋,是誰告訴她,這叫劈叉的?
徐知蘭許久沒有這麽樂過了,她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柚柚身邊去,手把手教着孩子。
幾個文藝兵湊進來看,見到徐團長臉上的笑容,紛紛愣住了。
她怎麽這麽開心啊!
“劈叉不是這樣的,你沒有舞蹈基礎,還是不能操之過急,否則會傷了韌帶。”
柚柚仔仔細細聽着,腳丫子動了動。
突然之間,好想學舞蹈呀。
……
孟金玉下工回來的時候,才知道柚柚被阮金國帶走了。
村民們說,和阮金國一起帶走孩子的,還有一個年輕體面的女同志。
她無奈地笑了笑:“這金國,真是越來越不着調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就直接帶走孩子。”
許薇薇問:“孩子跟着他,沒事吧?”
“那倒沒事。”孟金玉說,“他自己糊塗,但是對柚柚還算上心,會照顧好她的。只是這孩子出門一趟,估計心思又要玩野了。”
她們說說笑笑,就回了各自的家。
孟金玉給善善做好晚飯之後,聽他提起,才知道跟阮金國一起來村裏的,是蘇景景。
她不由有些意外,難道這一世,蘇景景真的和她弟弟在一起了嗎?
上一世,蘇景景的感情生活,是一片空白的。
沒想到這輩子,她和阮金國竟能越走越近。
她覺得,他倆還挺般配的,兩個人要是能在一起,估計以後的小日子會越過越美。
只要在明年,讓阮金國更加留神,保護好蘇景景,就可以了。
“柚柚跟着他們去哪兒玩了啊?”孟金玉問,“又是去供銷社嗎?”
“不是。”善善搖搖頭,“柚柚去面試。”
面試……
孟金玉失笑,難道他們家柚柚要先她一步開始搞事業了?
她記得,在上一世,柚柚也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個面試的機會。
讓孩子去面試的,是團裏的團長。
團長好像姓徐,她說柚柚長得可愛,筋骨也軟,是練舞的好苗子,就讓孩子來試一試。
柚柚是一個讓人難以控制的小孩,在面試時鬧出了不少笑話,逗樂了徐團長,只不過,她不會跳舞,自然不是徐團長的第一選擇。
徐團長選定的那個孩子,是一個文藝兵的妹妹,叫楚蕾。
但同時,她和柚柚特別投緣,因此排練的時候,就讓柚柚一塊兒去玩。
柚柚對念書沒什麽興趣,但跳舞時,倒是全神貫注的。
之後就是伏假了,于是很長一段時間,柚柚都待在團裏,她和大家打成了一片,白天玩得開心,晚上則跟着舅舅回家去住。
一次孟金玉來接柚柚,沒想到,她居然不舍得走。
也就是那時,孟金玉才知道,柚柚和蘇景景一樣,對舞蹈有濃厚的興趣。
不過這也沒用,文工團裏沒有這麽小的文藝兵,等到演出結束之後,柚柚還是得離開。
到了七月,全文工團的文藝兵們終于等到了上臺的時刻。
大家排練得更加密集,每個人都是緊張而又期待。
楚蕾也是如此。
然而,就在演出開始之前的兩天,她突然崴了腳。
舞蹈演員崴了腳,這可大可小,即便她還這麽小。
于是就在演出之前一天,她被換下了。
柚柚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頂上她的位置。
姜家人都以為柚柚在文工團,就是玩兒去的。
可沒想到,這孩子天賦很好,每天跟在團裏的姐姐們身邊,居然還真學會了跳舞。
在舞臺上,她毫不膽怯,跳得好,演得也好。
贊許的掌聲此起彼伏,而從那之後,柚柚也真正愛上了舞臺。
之後徐團長就讓柚柚以小演員的身份留在團裏,等到再大一些,才通過選拔考試,正式成為文藝兵。
這一世,不知道柚柚會如何選擇。
但無論如何,她都會尊重孩子自己的決定。
想到這裏,孟金玉又突然記起那個崴了腳的小女孩。
那會兒楚蕾的父母,在孩子的腳受傷之後,還來鬧過。
他們說是柚柚把自己女兒推倒的,當時孟金玉還跟他們吵了一架。
可現在想一想,她覺得有些奇怪。
楚蕾堅稱是在樓梯上走時出的意外,當時有人從身後故意将她推下樓,只是再回過頭時,對方不見了。
孟金玉知道柚柚不會做這樣的事。
但是,還會有誰,要跟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過不去?
難道——這件事情,與上一世蘇景景的死因有關?
她突然覺得,一切沒這麽簡單。
……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晚上圍在村口閑聊的村民們也變多了,熱熱鬧鬧的。
孟金玉也出來了,準備到村口等着柚柚回來。
巧的是,她一出門,就看見兩輛自行車往村子裏騎。
那是阮金國和蘇景景送柚柚回來了。
孟金玉的步伐加快。
這麽多年沒見面了,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蘇景景。
她想看看,蘇景景現在怎麽樣了。
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跟自己弟弟在一塊兒了。
上一世的悲劇,早就已經過去了。
這輩子,蘇景景一定會好好的!
村民們的眼睛也挺尖,這會兒立馬嘀咕起來。
“你說金玉的弟弟傻不傻啊,帶對象回家,也得回他那廠長爸媽的家啊,來咱村,也不怕被她笑話。”
“就是啊,城裏女同志,都是瞧不起咱們這些農村人的。金玉她弟真是蠢,早上帶人家來了一次,晚上又要來,也不怕吓跑了人。”
“這不就是缺心眼?那女同志見到金玉,指不定心裏多嫌棄,金玉又是個厲害的性子,到時候兩個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為難的還是金國!”
“這回要不就是金國和金玉掰,要不就是金國和他對象掰……”
望着孟金玉飛奔向村口的這一幕,再聽着村民們的議論聲,本想回家去伺候婆婆的王小芬停下了腳步。
她咧開嘴,興致勃勃地搓着手默念:“打起來!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