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在孟金玉看來,姜成的性子是得好好磨一磨了,否則将來長大了,沒有弟弟妹妹們在身邊,都不知道會吃多少啞巴虧。
上一世,她就是總愛事無巨細地照顧他,無數次在他彷徨的時候給他指了路,成為他心中主心骨一般的存在,可這樣一來,姜成做事就愈發搖擺不定,怪愁人的。
這一次,她得放開手,看看孩子能否創造出更多的可能性。
“那就走吧,看看有多少工資。”許薇薇笑了,挽着孟金玉的手,往村委會走。
空地上站着不少村民,一些人擠了進去,悄悄躲在村委會辦公室外面,想要聽個究竟。
王小芬本來是不願意進去的,看了會兒熱鬧就想走,但無奈身邊推推攘攘的人太多了,她就這麽半推半就的,居然擠到了吃瓜群衆的中心位置。
“能有多少錢?國營廠廠長也不是傻子,又不是正式員工,給不了她們多少錢的!”她撇撇嘴,沒好氣地說。
自從上次搶孩子那回事之後,王小芬跟孟金玉的梁子是越結越深了。
那天柚柚回去了,姜老太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被自己給憋死,喊了赤腳大夫,又吃了不少藥,花了家裏一大筆錢。
姜家三個兒子都孝順,非要送老太太去醫院看,王小芬想攔卻攔不住,心都在滴血。
好在後來姜老太自己也舍不得錢,愣是不願意去醫院,姜家三個男人拗不過她,就只好讓她在家好好休養。
老太太要休養,那麽受罪的是誰?
當然是朱大麗和王小芬了。
朱大麗倒是沒什麽怨言,反倒慶幸這事終于了結了,可王小芬卻不這麽想。
她要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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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麽柚柚一來,就花了家裏這麽多錢,吃了家裏這麽多好東西,最後還甩下一屁股爛攤子,讓她幫着收拾?
屁的有福氣,她看柚柚就是個倒黴蛋!
倒黴蛋的媽要來領工資了,能拿多少錢?
王小芬暗自在心底詛咒,希望人家給個一毛五毛錢給她們打發了。
免得她們太嘚瑟!
然而事實是,她得失望了。
紅星服裝廠制衣車間的主任章钊良說道:“這段時間,你們辛苦了。這一百件嬰兒服的款式非常特別,做工也很精細,我們服裝廠的員工不夠用,就得來你們公社借,原本我還頂着壓力,生怕在沒有人管理的情況下,你們無法完成工作。可沒想到,你們做得這麽好!”
李村長樂呵呵的,忍不住誇起孟金玉:“金玉還是非常有決斷力的,幾個女同志跟着她一起幹,分工安排都很明确,大家不争不搶的,只有一個目标,就是将衣服做好!不過說起來,她們也辛苦,好幾回到了晚上,家家戶戶都熄燈睡覺了,她們還在忙着商量制作下一批衣裳呢!”
“是,确實辛苦!在艱苦的環境下仍舊能制作出這麽有質量的衣裳,我們真得感謝你。”章钊良贊許地點點頭,轉身拿出一個信封。
信封裏裝的是大團結,他說道:“我今天一早就從財務室領了你們的工資,大老遠坐公交車來,就是想親自給你們結算的。這裏一共是五位女同志,按照孟同志剛才交上來的記錄來算,每個人得到的報酬不一樣。”
單位與公社的合作,計算報酬所依據的标準只有一個——多勞多得。
就像是在單位裏工作的人,他們有所謂的績效,如今也是一樣的。
孟金玉對大家的工作內容做了簡單的記錄,十分鐘前才交給章主任,但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計算出薪酬了。
章钊良打開信封,目光掃過每一個女同志的臉。
每一個人的神情都是激動的,即便她們盡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還是出賣了她們的心情。
“張曉春同志,工資十塊錢。”
張曉春是第一個被報到名字的。
她先是一怔,随即快步走上前去。
她娘家條件不好,雖父母也想幫襯,可即便偶爾來村裏一趟,也只是盡量給一些糧食,沒法給她錢。對于這一點,張曉春自然不會怨天尤人,她都已經快三十歲了,生活一團糟,還總是打秋風,怪難為情的,還總是想着,要是什麽時候,她也能貼補娘家一些,給年邁的父母幫補一下,那就好了。
只是,每當起了這個念頭,她總會自嘲一笑,笑話自己不切實際。
但沒想到,現在夢想成真了。
這是下鄉這麽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憑借自己的努力賺到一張大團結!
張曉春捧着手中的大團結,幾乎要激動得哭出來,硬是将自己心頭的感觸壓下,道了謝,退到一邊去。
之後是元嬸,她得到的,也是十塊錢的工資。
與她們幾個相比,元嬸的年紀不小了,她沒想到自己還能賺到這麽多錢,怕遭人眼紅,趕緊将錢放好,想着低調一些。
而許薇薇,之前孟金玉照顧她的身體,給她減輕了工作負擔,給她安排的都是輕松的瑣事,因此拿到的工資沒其他人這麽多,可整整七塊錢,也不少了。
看着她們滿臉的笑意,寧蘭也是由衷地高興,但同時,她緊緊捏着自己的衣角,心中多了幾分忐忑不安。
看着自家姑娘的挺得快要僵直的脊背,寧蘭的父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質樸和藹。
“寧蘭同志,這是你的工資。”
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寧蘭的手顫了顫,她吃力地撐着拐杖想要去接錢,可章钊良已經走上前,鄭重其事地遞來一張嶄新的大團結。
“寧蘭同志,你繡的花樣非常漂亮,甚至比我們單位不少正式工人還要專業。好好堅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寧蘭幻想過無數次領到工資時的場面,在心底暗暗叮囑自己,不能哭,一定不能哭。
可此時此刻,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之後眼中浮現淚光,淚水悄然落下。
上一次被誇是什麽時候?
好像是初中時的事了,那會兒老師誇她是優秀的學生,告訴她未來一定還有很多可能……
然而生病之後,她以為未來僅限于此了。
沒想到,如孟金玉所說,一切真的慢慢好了起來。
寧蘭泣不成聲,帶着哭腔對父母說:“爸、媽,我掙到錢了!你們看,我能掙錢啊!”
她的父母知道閨女受了太多罪,心中既心疼,又為她感到驕傲。
“是,我們家小蘭很能幹,特別能幹。”寧母撫摸她柔軟的發絲。
寧父也驕傲道:“爸一直知道,小蘭最有本事了!”
見這一幕,誰不會為此紅了眼眶呢?
擠在外邊的幾個村民打心眼裏為寧蘭感到高興,也忍不住又哭又笑起來,只有王小芬,她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
幾個打下手的都能掙這麽多錢,那麽作為她們之中的小頭頭,孟金玉該有多少?
她連想都不敢想!
“孟同志,這回的合作,你出了最大的力,這裏是給你的工資,十二元錢。”章钊良又說,“剛才你拿過來的幾件小裙子和小褲子,我看到了,等我先回單位和其他主任商量之後,再決定如何下單。不過這每一件都很別致,我想到時候你們可能又得忙了。”
拿到這實打實的十二塊錢,孟金玉樂得合不攏嘴,趕緊揣到兜裏,還得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感謝領導給的機會。
章钊良看得出這是個直爽的女同志,也被她逗笑了,兩個人說起接下來的工作要求和目标,相談甚歡。
站在外頭看熱鬧的王小芬,幾乎要暈過去。
十二塊錢?
十二塊錢是什麽概念?
她聽人說過,因他們這兒不是像京市滬市那樣的城市,收入水平相對而言沒這麽高,一般來說,城裏普通工人每個月的工資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元之間,至于一些技術工人,那收入能到五十元左右。
平時,他們農村人是不會和城裏國營單位的正式員工比收入的,畢竟一個地下,一個天上,這麽大的差別,比了也只會給自己心裏頭添堵。
但現在,孟金玉賺了這麽多錢,王小芬心裏就不是滋味了。
她一個人能賺十二元一個月的工資,幾乎是城裏普通職工的一半了。
一個月就有十二元,一年豈不是有一百多?
王小芬羨慕得快要難以呼吸,只恨自己當初沒有巴結着孟金玉,要是那會兒她能來事兒一點,不是分分鐘就能擠掉元嬸、張曉春、許薇薇或者寧蘭?
王小芬都想落淚了。
但很快,她想到孟金玉畢竟不是服裝廠的正式員工,說不定吃了這頓就沒下頓,誰能保證呢?
沒錯,就是這樣!
她還頂得住!
王小芬長嘆一口氣,挺直了胸膛,卻不想,章钊良說的話又紮了自己的心。
“咱們工廠工人有技術評比,以後技術評比的時候,也算你們一份。大家辛勤工作,為的也是給廠子增加效益,雖然離得遠,但你們的付出,單位裏的領導們心裏都有數!”
這話,無疑是給孟金玉她們幾個喂了定心丸。
單位是正經單位,領導也是正經領導,他們不會壓榨員工,而是盡可能為她們争取福利,就比如說這個技術評比,評比成功之後,肯定有糧票布票什麽的,簡直是太香了!
“對了,孟同志,明天下午,你得來我們紅星服裝廠一趟。到時候我們和你确認一下之後一批童裝的款式,我們盡量節約時間,提升工作效率!”章钊良又說道。
孟金玉滿口答應下來。
村委會裏,幾個人全都是喜氣洋洋,笑意溢出眼底。
而村委會外,大多數村民們雖羨慕她們幾個人,但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賺不了這錢,不會嫉妒,只有王小芬,她是真真正正地酸了。
不看了,熱鬧沒什麽好看的,她得趕緊回去伺候家裏兩個老太太了。
再看下去,她也窩火到喘不過氣來,那家裏的活兒要沒人幹了。
王小芬:嗚嗚嗚嗚。
好想坐在地上哭。
……
姜成在田埂裏和小夥伴們玩,起了争執。
一開始,是人家笑話他爸媽離婚,十多歲的孩子,什麽都懂,心裏想的都是跟家裏大人學的,卻不像大人那樣有分寸,說出口時,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你媽生過四個娃,以後肯定嫁不出去了。”
“我奶說你爸是個臭不要臉的,居然搞破鞋,鬧得多難看啊,差點連工作都保不住。”
“就沒見這麽丢人的,婦聯主任去你家跑了好幾趟,每次出來都一個勁搖頭,連村幹部們都不稀得說你們了!要不然,那村大會和公社大會上,他們咋懶得喊你們家大人去檢讨啊?”
“我爺還說,要是再往回幾年,你爸要被拉出來讓人吐口水的,你和你妹哪能有現在這麽好過啊,每天在村裏,估計就跟光屁股一樣丢人了!”
這些話,就像是錘子,重重地砸在姜成的心底。
他氣得要命,就跟人吵,可他講道理沒用,人家不聽,還推他。
一人推一把,姜成就直直地摔在田裏了。
此時,他紅着眼讓他們別胡說八道,可幾個男孩專挑軟柿子捏,這會兒就上手打人了。
幾個婦女經過時,喊他們住手,但他們皮得很,才不會搭理她們,沒一個願意聽話的,又因沒有村幹部呵斥,姜成挨了好幾拳。
姜成的性子軟綿綿的,就沒發過什麽火,這會兒被打得整個人都懵了,只用手護住自己的頭。
一個個拳頭落下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要完蛋了,卻不想就在這時,耳畔傳來奶兇奶兇的一聲厲喝。
“誰敢打我哥哥!”
柚柚像個小軟球,鉚足了勁兒,直直地沖過來。
她的臉蛋因飛速的奔跑而顫抖起來,就跟剛出爐的小包子一般,冒着的是騰騰的火氣!
姜成僵了僵,擡起頭時,神色怔愣。
她這一撞,腦袋磕到了其中一個男孩的下巴,幾個人愣住了,揮起的拳頭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落,舉在耳朵邊上。
“陳大明、土蛋子、李小雙、飛镖,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打我哥哥,看我不教訓你們!”姜果清亮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她一只手拿着從家裏帶出來的笤帚,飛奔過來,直接往他們身上掄,打得他們立馬散開,嚷嚷起來。
“別打了!別打了!”
“你打到我的臉了!”
善善也跟過來了。
姜成擔心弟弟會因為個子最小而挨打,卻見他已經走到一邊去,湊到幾個目瞪口呆看打架的孩子們耳邊,說了幾句。
随後,小不點從人家手中拿來幾個彈珠。
眼看着姜果和柚柚占了上風,而對方不甘心不服氣正要發起進攻,姜成的心都要揪起來了。
他想要攔着他們,讓兩個妹妹快跑,卻不想,善善蹲下身子,瞄準方向,朝着那幾個男孩的腳底下丢來幾顆彈珠。
善善平日裏最喜歡玩的,就是彈珠了。
此時他一瞄一個準,“砰砰”幾聲,男孩子們應聲倒下,摔了個狗吃屎。
柚柚一蹦三尺高:“善善超棒!教我教我!”
姜果也笑彎了腰,但還不忘上前踹他們幾腳:“看以後誰還敢欺負我哥哥!”
村裏孩子們打架,只要沒受太重的傷,臉上沒挂彩,基本上就不會鬧得太大。
再說原本就是對方有錯再三,因此在柚柚帶着姐姐和弟弟來了之後,幾個男孩子很快就被趕跑了。
姜成被弟弟妹妹們攙着回去時,有些難為情,低着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柚柚見哥哥的嘴角都淤青了,就帶着他回自己家去,讓媽媽給處理一下。
一見到他們幾個,孟金玉明知故問:“跟人打架了?”
姜果和柚柚面面相觑。
善善也像個小鹌鹑,弱弱地站在一邊。
“幹什麽去了?打架?”孟金玉擡了擡眼皮,問道。
大家都不吭聲。
過了好久,姜成才小聲開口:“是、是我打架了……”
“啪”一聲,孟金玉使勁拍了拍桌子:“要是你去打架,我倒省心了!”
姜成懵了,一臉疑惑地看着媽媽。
怎麽打架反倒成了好事了?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嗎?”孟金玉問。
姜成低下頭:“我不該讓弟弟妹妹給我出頭,我是家裏最大的,應該保護好他們。”
孟金玉都要氣笑了,但心裏清楚姜成可聽不明白陰陽怪氣的話,索性直接直接說道:“你得先保護自己,才能保護好別人?性子這麽懦弱不是什麽好事,将來要吃虧的。”
上一世,姜成過得順風順水,那是因為家裏頭有強大的經濟基礎做支撐。
但她清楚地記得,上輩子後來姜成進了公司,因耳根子過于軟,甚至還被下屬利用,鬧了幾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話。
這一世,孟金玉打心眼裏希望兒子能自己把握好人生,而不是随波逐流。
“可是吃虧是福啊。”姜成輕聲說。
“吃虧怎麽是福了?如果吃虧是福,你媽我現在還在你姥家,被她鎖着,每天餓得頭暈眼花,還見不到你們幾個!”孟金玉說。
姜果有時候糊塗,有時候又像個人精,這會兒她秒懂媽媽的意思,用力點頭:“如果吃虧是福,後媽還在我們家,她丢完了善善就要賣柚柚,照這樣下去,可能要把我賣給人家當媳婦,把哥哥賣到偏遠的地方做苦力!”
柚柚若有所思:“如果吃虧是福,那我就要被靳老師安排坐在角落裏,踮着腳尖都看不見黑板,而且那次考試,林老師也會因為她丢了工作。”
就連善善都點點頭:“吃虧不是福,姥姥……”
小家夥似懂非懂,但大家都聽明白了,向他投去肯定的目光。
如果吃虧是福,姥姥就得跟着媽媽、柚柚和善善過日子,那可太糟糕了!
“你看,妹妹們和弟弟都比你要有覺悟。”孟金玉看着姜成,語重心長道,“姜成,你不小了,好好想一想吧。下一次,你再和別人打架,我們都不會去幫你了。我希望你能靠自己站起來,好好跟人幹一架,而不是跟好賴話都不分的人說一通長篇大論,最後鼻青臉腫地回來。”
姜成陷入沉思,輕聲問:“那如果把人打壞了呢?”
“我給你賠!”孟金玉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
姜成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不由撓撓頭。
嚯,他媽媽現在簡直是財大氣粗。
不過,姜果、柚柚和善善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有道理?
吃虧不是福嗎?
這個念頭在姜成的心底悄悄埋下一個根,他細細領會,一時還沒能想明白。
……
孟金玉去了一趟紅星服裝廠,回來的時候,已經帶回新的任務。
幾個女同志習慣了這份“工作”,商量一番之後,将工作時間定得規範起來。
每天早上,大家不是去孟金玉家,就是去許薇薇家,有時候還分頭行事,以确保高效率完成工作。
因為她們知道,既然工廠要給她們進行技術評比,那麽就更不能拖拖拉拉,大家盡快完成任務,就能得到贊賞,而贊賞分分鐘是和工資以及各種票挂鈎的。
把事情都堆到白天做了之後,孟金玉晚上的時間就空了下來。
沒人會嫌棄錢太多,尤其是她曾見過上一世經濟的騰飛階段,更加明白只有現在積累了更多本錢,将來才能在遍地是黃金的時刻擁有多一些的選擇權。
因此,每到晚上,孟金玉就會和以前一樣,自己縫制小衣裳。
在能夠低價買到布料之後,她能夠做出的童裝種類是越來越多了,不過她比較保守,不敢做太新穎的款式,怕賣不出去。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直到現在,孟金玉做的衣服還從來沒有砸手上過。
此時,她對着煤油燈微弱的光芒,欣賞着自己做的小襯衫,越看越喜歡。
“媽媽,舅舅明天要過來嗎?”柚柚問。
柚柚早就知道媽媽做的衣服是要讓舅舅拿到城裏去賣的。
不過小團子的嘴巴可嚴實了,抿得緊緊的,不管是誰來問,都不會說出去。
“可能會來。”孟金玉說,“你舅舅最近太忙了,說是在準備一件重要的事。”
“什麽重要的事?”柚柚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好奇道。
“不知道啊,連我都不願意說。”孟金玉勾了勾小閨女的下巴,逗她,“不如柚柚去打聽一下?”
柚柚鼓着小臉蛋,認真地想了想:“可以,但是現在柚柚也有重要的事要做!”
說罷,小家夥“咻”一聲,溜出門去了。
望着她風風火火的背影,孟金玉忍俊不禁。
天都黑了,這孩子還能做什麽去?
不用想都知道,她上林知青家忙活了。
前兩天深夜,林知青的肚子突然發動了。
他們倆口子本來都商量好要去城裏醫院生娃,可因為那天太遲了,林莉又疼得滿頭大汗,江志鴻擔心得不得了,只好去找了村裏有名的穩婆。
好在穩婆有經驗,幾乎沒折騰多久,林知青就順利産下一個女嬰。
得知母女平安的消息之後,江志鴻松了一口氣,直到那時,孟金玉才注意到他的脊背完全汗濕了。
江志鴻去公社小學,幫林莉請了假,讓妻子踏踏實實在家做月子。
這還沒幾天呢,林莉的公婆和父母都來了好幾趟,一個個都想要抱小孩,卻又因為嬰兒軟綿綿的,不敢抱,怕摔壞了要心疼,逗得倆口子樂得不行。
孟金玉每天也會抽空去看幾趟林莉,但一般到了晚上,她是不會去的,主要是怕柚柚和善善兩個小不點去打擾人家。
但誰知道,柚柚這孩子可太熱情了,即便媽媽不去,她也風雨無阻。
孟金玉做好了紅糖雞蛋湯,給林知青送去。
一進門,她就将粗瓷碗遞過去:“今天休息得還好嗎?”
“金玉,你太客氣了,紅糖和雞蛋都不便宜……”林莉說。
孟金玉一笑:“我們是朋友,不說這些。”
說着,她一擡眼,看了看自己正在忙活的小閨女。
小團子坐在林知青的炕上,小手忍不住摸摸小妹妹的臉蛋,摸完了又戳戳,還忍不住湊到她臉上,小口地親了親,喜歡得不得了。
孟金玉忙提醒道:“柚柚,不可以親,小嬰兒很脆弱,不能亂親的!”
柚柚的小臉蛋紅紅的,小聲說:“沒忍住。”
這話音落下,大家都笑了起來,說孟金玉太講究。
林莉也在笑。
她看看柚柚,又看看炕上自己的女兒,心裏有說不出的滿足。
之前懷孕的時候,她就想着生下的孩子要是像柚柚一樣可愛就好了,沒想到,夢想成真了!
如今,她有穩定的工作,又有溫馨和諧的家庭,人生實在是太美好了。
“柚柚,你給妹妹起一個名字好不好?”林莉柔聲問。
孟金玉哭笑不得:“你們倆都是有文化的知青,取名字這麽重要的事,就別交給柚柚了,這孩子愛搗蛋。”
“誰說的呀!”柚柚不樂意了,拍了拍小胸脯,“交給我啦!”
小團子的臉蛋湊到小妹妹邊上,腦袋瓜子歪了歪,緊緊地盯着妹妹白嫩嫩的小臉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說:“妹妹怎麽一直在吐泡泡呀,她是小金魚嗎?‘吱吱吱’地吐泡泡……”
“要不就叫吱吱吧?”柚柚想了好久好久,認真道。
“芝芝?”林莉驚訝地看向丈夫,随即倆口子的眼中都迸發出驚喜的光芒。
“好啊!就叫芝芝!”林知青與江知青異口同聲道。
柚柚并不知道,自己用盡智慧想出來的小名“吱吱”居然被改成了“芝芝”。
此時此刻,她正輕輕拉着妹妹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喚着這個新名字呢。
而孟金玉望着這一幕,不由鼻子發酸。
她知道,上一世林知青與江志鴻的女兒,是沒有小名的。
可這一世,一切都改變了。
林莉不會再傻傻地結束自己的生命,江志鴻不會再感到遺憾,而他們的孩子,也将在父母的關愛庇護中,健康快樂地長大。
希望接下來,他們一家人一路順遂。
要是等到今年恢複高考時,倆口子能考上心儀的大學,那就更好了!
……
一連好幾天,靳敏敏下工的時候都會經過知青點。
每當從林知青家門口走過時,她都會往裏頭看一看。
大家都知道林知青的丈夫很靠譜,可靳敏敏沒想到,他對妻子居然如此體貼入微。
一個大男人,連孩子的尿片都願意洗,這簡直是太離譜了!
想到自己每天回到家就要照顧兩個孩子,夜夜累得沾着枕頭就睡,第二天一早還得去上工,靳敏敏就覺得不公平。
林知青已經這麽幸福了,為什麽還要跟她一個寡婦搶工作?
林莉的幸福太刺眼,讓靳敏敏變得越來越偏執。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讓自己的生活好一些。
可現在,她只剩下唯一一個希望了。
那希望就是姜煥明。
姜煥明該是喜歡她的,畢竟一開始,他騎車載聶小佳、帶聶小佳去分豬肉,還給他們家送雞蛋。
如果不是因為對她有心,他何必做這麽多事?
靳敏敏這樣一想,決定去找姜煥明。
晚上,趁着兩個孩子都睡着之後,靳敏敏偷偷摸摸走到姜家門口。
她找到姜煥明的那間屋子,撿了一塊小石頭,往緊閉的窗戶砸去。
“咚——咚——咚——”
三聲之後,裏頭終于有了動靜。
姜煥明打開窗戶,看見是靳敏敏,吓得倒吸一口涼氣。
靳敏敏露出自己最柔弱的姿态,輕聲說道:“姜同志,你願意以結婚為目的,跟我處對象嗎?”
她剛說完這番話,就見姜煥明像見了鬼似的,睜大了眼睛。
靳敏敏的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覺得豁出去了:“我想跟你好,你能跟我過日子嗎?”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他倆大眼瞪小眼,時間像是停滞住一般。
也不知道多久過去了,姜果的腦袋鑽出來:“不能。”
随後,姜成過來拽姜果:“果果,今天的作業還沒輔導完,明天咱們要上學,爸要上班,得抓緊時間了。”
話音落下,他也看了靳敏敏一眼,沉默片刻之後說道:“不能。”
靳敏敏尴尬得想要找一個地縫鑽進去,但仍舊緊緊地盯着姜煥明,只求他能給自己一個準确的答複。
可是,姜煥明的答案很無情:“靳同志,我看你誤會了,我還沒離婚!”
說完,他一臉心虛地回頭看了兒女一眼,清清嗓子:“你們倆也誤會了。”
“什麽誤會呀,我們懂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姜果表示理解,語氣很欠扁。
姜成則嚴肅道:“爸,千萬不要再犯錯誤了。”
姜煥明沖着孩子們尴尬地點點頭。
這是明确的拒絕。
寒風襲來。
靳敏敏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一顆心與她的自尊一起,仿佛碎成了一片又一片,被風帶走。
最終,她攥緊了拳,咬着牙,壓低了聲音,不自覺脫口而出:“姜成、姜果,我們走着瞧。”
可誰知道,她話音剛一落下,就聽見屋裏傳來小少女歡脫的聲音。
“好呀!等着呢!”姜果像是過年一樣興奮。
她、她居然聽見了?
靳敏敏愣了片刻,落荒而逃,鼻子發酸,眼底滿是悲憤。
……
蘇景景被副團長派去參加表演,幾天之後才回團。
一回來,看見張琳那散發着八卦光芒的眸光,她在心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
張琳湊上前,用肩膀頂了頂蘇景景的肩膀:“你可算回來了,天知道這幾天我都快憋壞了!上次拿一刀肉回家,你爸媽說什麽了?”
蘇景景心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他們說肉真新鮮。”
其實,那天回去的時候,蘇景景壓根沒說那刀肉是阮金國送的。
蘇父和蘇母還以為她自己去菜市買了肉,還一個勁誇女兒越來越能幹,連肉都會買了。
他倆一起下廚,做了個青椒炒肉絲,又做了梅菜幹扣肉,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一口氣兩碗飯下肚都還不覺得撐。
“哎呀。”蘇景景不習慣撒謊,又想讓朋友給自己出出主意,便直接說道,“我沒說是阮同志送的肉,怕他們誤會。”
“誤會什麽呀?他不是你爸媽給你安排的相親對象嗎?他們應該同意你倆在一起才對。”張琳說。
“可問題是——”蘇景景的臉頰飄過一抹緋紅,咬了咬唇,才說道,“人家也沒說要跟我在一起啊。”
“他沒說要跟你處對象?”張琳大叫一聲。
“小點聲!”蘇景景白淨的耳朵根子都要紅了。
張琳蹙眉,陷入了沉思:“看他給你送肉,那麽實在,我還以為你倆是要奔着結婚去的呢!不過,景景,你別慌,他看着你那眼神,肯定很喜歡你!說不定人家只是慢熱,在準備着給你一個驚喜呢。你就按兵不動,等着他吧。”
驚喜……
蘇景景盤腿坐在練舞室的地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不由有些期待起來。
這回是一張寫得歪歪斜斜的卷子,和一刀肉。
那下一次會是什麽呢?
她莫名覺得,他準備的禮物,會比百貨大樓裏的絲巾、成衣甚至手表之類的玩意兒要有意思許多。
“大家休息一下——”一陣拍掌的聲音,“到中間來,我給你們開一個短暫的會議。”
文工團副團長兼歌舞團團長徐知蘭快步走進來,招呼大家集合,那雷厲風行的勁兒,與平時一樣。
蘇景景最崇拜徐團長,立馬站起來,跟着大家一起排好隊,站在她面前。
徐知蘭先是總結了這段時間的排練情況,指出團裏每一個小姑娘的問題,之後就開始提起接下來的重頭戲。
“接下來團裏要組成一個演出小隊,準備七月份的大歌舞演出。這一場表演非常有挑戰性,由我們歌舞團和話劇團合作,話劇團的同志也是個個都有實力,希望大家對這場表演重視起來,好好排練,到時候呈現最精彩的演出!”
“我把要表演的節目放在這裏,大家可以看一看。”
大家都湊上前去,簡單看了一眼。
之前團裏排練的節目就這麽幾出,她們都練得滾瓜爛熟的,可沒想到,這一次不一樣。
“徐團長,這一出節目節目中心思想是先烈們的抗戰精神,裏面有一個重要角色是解放前兒童團裏的小烈士形象,當時你說咱們團裏沒有這麽小的孩子,不好排練,所以從來沒有練過這個。”
“對啊,這次要表演這個節目嗎?那去哪裏找一個小孩子啊?”
徐知蘭揉了揉太陽穴:“這就是我比較頭痛的事,團裏沒有這麽小的文藝兵,就只好去找一找有舞蹈基礎的小孩子,到時候和你們一起排練,作為特別演出的小演員參與表演。我這邊已經托人去找了,如果你們有合适的人選,也可以告訴我,孩子要長得聰明伶俐,最好六歲左右。”
大家都開始議論起來,大多數人都在擔心小孩子難以掌控,怕到時候演砸了。
另外一部分的人,則想着自己身邊是否有合适的孩子。
而這時,一直站在角落的楚優舉了舉手。
因為她在團裏一直是透明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走到徐知蘭面前,小聲說道:“徐團長,我妹妹今年正好六歲,她從小練舞,也許能演這個角色。”
“哦?”徐知蘭驚喜道,“是嗎?那明天帶你妹妹過來,我看看她的舞蹈基礎。”
她低着頭,輕聲道:“好。”
一時之間,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楚優身上。
大家都很驚訝,因為,楚優進團一段時間了,誰都沒有見她說過什麽話。
仿佛只要是有光的地方,她都想将自己躲起來,藏在沒人發現的角落裏,才足夠有安全感。
蘇景景也意外地看着楚優,同時将自己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吞回到肚子裏。
其實她本想着,阮金國的小外甥女柚柚活潑可愛,如果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可以推薦這個小家夥到團裏試一試。
不過蘇景景對柚柚并不太了解,只知道這孩子的形象和年紀都符合要求,性格也外向活潑,應該不會怯場,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文藝方面的天賦。
現在,既然楚優的妹妹有舞蹈基礎,她還有必要再去争取嗎?
這麽好的機會,對于孩子而言确實非常有意義。
錯過了怪可惜的。
蘇景景這樣想着,忽然聽見徐知蘭又開口了。
“下個周末,我準備進行一場面試,你們身邊如果有合适的小孩,到時候都可以帶回來。”
楚優沒有擡頭,和往常一樣,安靜地退回到角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