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家庭野餐
家庭野餐
在嚴格教育了一下家庭成員們關于金錢的相關守則之後,沙缪給自己的錢財換了個地方儲存,所有人每個月的零花錢都是固定的,共同開支需要支取金錢都需要經過他的同意。
忒瑞亞對此毫無意見,他從來都是向其他人直接索取,告訴他們自己的所需然後等着人貢上來就可以了。瑪吉瑪娜得知自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購物以後非常沮喪,但是想起沙缪并不知道她還有一整個房間的服飾後她選擇了沉默,就讓沙缪以為都是共同花銷也不錯。只有朋澤會高興自己也有自由支配的零花錢了,畢竟在這之前他可能會問錢是什麽。
然後一家之主在今天傍晚又宣布了一個重大消息:“崔西和伯恩邀請我去郊外野餐。”
正在看書的忒瑞亞頭也不擡,只是敷衍地“嗯”了一聲。
“我想帶你們去。”沙缪接着補充道。
忒瑞亞總算放下了書,他再次确認了一遍:“包括我?”
天知道他在這座房子裏都快變成地縛靈了,軀體是靈魂的監牢,房屋是軀體的牢房,只要他甚至只是他的一部分離開屋內,不知從何處生長起來的荊棘就會纏繞住他的身體,疼痛倒不是問題,只是那些荊棘會一直生長直到将他裹得嚴嚴實實,讓他動彈不得。
“還包括朋澤和瑪吉瑪娜。”沙缪似乎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分析機器一樣述說着合理性,“我想,這應該算是一次家庭野餐,據我所知,有百分之十的家庭會有集體行動來增進感情,我想我們也應該有類似的活動,在增進家庭成員之間的感情的同時,還能和朋友有聯絡。”
忒瑞亞一時間不知道該是去理論一下家庭成員的定義還是家庭活動的必要性,最終還是決定先關心一下自己:“我想你應該沒有忘記我不能離開這間屋子吧?”
沙缪的暢想被打斷,他看向忒瑞亞:“當然,畢竟是我親手許下的詛咒,我也可以随時修改限制條件,只要你不離開我太遠的距離。”
忒瑞亞:“......你不覺得家庭成員之間不該有詛咒這種東西嗎?”他刻意加重了家庭成員這幾個字,他已經放棄去和沙缪争論這幾個字的定義了。
沙缪也直白地回答了他:“可是不這樣的話,你會留在這裏嗎?”
答案是不可能,忒瑞亞沒有回答,他岔開了話題:“他們可沒有見過瑪吉瑪娜。”
而後他自己又有了答案,雖然因為沙缪不知道什麽代價換來的祝福效果,瑪吉瑪娜已經逐漸變得越來越像人類,能看出她是類惡魔的人恐怕屈指可數。
但是瑪吉瑪娜本人卻拒絕了,她非常嚴肅地說明了太陽對皮膚的傷害,表示自己非常在意肌膚的白皙和細膩程度,并且建議忒瑞亞如果要去,也得帶上一把傘。忒瑞亞謝謝了她的美容建議,但并不打算采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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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澤本來是非常高興可以出去轉一轉的,但是它用有限的大腦思考了一下,又改變了主意:“我不會參加,但我非常樂意旁觀。”
出于某種惡魔的共通性,忒瑞亞知道它在想什麽,于是非常溫柔地請求瑪吉瑪娜替他好好看管住家裏的寵物。
能有機會出去走走對忒瑞亞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天底下應該沒有比他更喜歡曬太陽的惡魔了,只是可惜他忘記了一件事情,比如在崔西和伯恩眼裏,他和沙缪的關系,以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冠上的姓氏。
說是野餐,但是崔西和伯恩能拿出來的東西并不算美食,除了沙缪沒有人會和他們組隊,沙缪離開後他們也沒有能夠找到下一個隊友,只能接取一些危險系數不高報酬也不高的委托,崔西還需要為她種類繁多的工具支出一大筆資金,二人的生活不能說是衣食無憂,只能說是勉強度日。沙缪曾經考慮過為他們提供住所,或是別的什麽幫助,但是他們拒絕了,崔西的“女巫”血脈令她不受歡迎,她也恪守着奇怪的家規,不接受沒來由的恩惠,至于伯恩,不善交際的他似乎是崔西說什麽就是什麽。
這次野餐是崔西提出來的,按照她本人的說法,設想裏他們應該選擇一處評價良好的餐館會餐來慶祝她和伯恩的驅魔師評級升到了銀級,可以接取更高酬勞的委托,但是考慮到預算問題,她最終選擇了免費的大自然。她對野餐的地址挑了又挑,最終選擇了索洛湖畔,那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湖泊,離城并不遠,湖泊旁邊有一片樹林,花草長勢良好,非常适合坐下來吹吹風聊聊天。
崔西和伯恩只見過忒瑞亞一次,但是再次見到還是會驚嘆于他那宛如造物主親自雕刻的外貌,雖然在事實上差不多就是如此。但随之想到的,就是關于那禁忌一般的姓氏“珀瑞”。沙缪沒有和他們說明忒瑞亞的具體身世,他們也不敢妄自揣測,不僅是畏懼,也出于某種朋友之間應該遵循的道德。
“你們想要聊什麽就聊吧,當我不存在就好了,我只想享受一下陽光。”忒瑞亞說完他的開場白,就獨自走到了一邊原地躺下閉上雙眼,毫不在乎形象維護。
崔西和伯恩确認了一下沙缪的表情,他并沒有因為自己的“愛人”的行為而感到冒犯和生氣,事實上他們也有點拿不準這兩個人的關系。
“真高興你能答應前來,我試圖邀請更多的人,但是好像只有你回應了我。”崔西一邊說着,一邊從背包裏拿出自己準備的食物。
伯恩卻看見她拿出了一個黑色小罐子,頓時變了臉色:“哦不,崔西,別打開——”
可惜晚了,崔西已經打開了,一股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連特意坐遠一點專心享受陽光的忒瑞亞都微微皺起了眉。
伯恩連忙把她手裏的罐子重新合上蓋子,對方還一臉不解:“為什麽?這可是我們家族祖傳的秘制醬料,雖說味道有點奇特,但是味道絕對美味!”
也許世界上是有那種嗅覺和味覺完全不統一的絕世美味,但是許多人往往在嗅到它的那一刻就放棄了用味覺體驗。伯恩有些抱歉地看向沙缪:“真不好意思,應該給你一點時間準備一下。”
沙缪的表情卻有些僵硬,他沒有表現出任何厭惡或者驚訝的情緒,只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沒關系的。”
他的細微表情也被忒瑞亞看在眼裏,他當然不會認為是沙缪因為特殊氣味而生氣,他有另一個猜測。他知道沙缪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味覺,在那之前沙缪失去的東西比起來有些微不足道,外貌的改變還能當做無足輕重的東西,但是一旦涉及到功能的喪失,一個人的生活将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現在輪到嗅覺了。
他或許在為接下來要失去的東西感到惴惴不安,也許某一天早上醒過來時,就會發現僅剩的一只眼睛失去了功能。
制定游戲的賭徒果然不會那麽好心,為了賭局能夠順利進行,代價被特意調整概率,而到了賭局結束之後,這點仁慈也将收回。
指望惡魔尤其是一只究極大惡魔有點良心真是天方夜譚,忒瑞亞有些後悔沒有在對方臨走前給他一個過肩摔。
“我對于納西森的名號有所耳聞,他們有着遠超這個時代的見解和認知,食物在他們眼裏不單單用于果腹,這個名為美吉的祖傳秘制醬料,其實是他們用于臨時補充魔力的藥品。”忒瑞亞走了過來,非常自然地順走了那個小罐子,再次打開之後溢出的氣味似乎象征着某種不詳,“可惜這裏面缺少了地精的血液,效果大打折扣。”
崔西一時間不知道驚訝他為何知道自己的家族名號,還是驚訝于一直被當做普通醬料的東西居然大有來頭,她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啊......我以為只是......我也只是照着媽媽的樣子做的......我不知道完整的制作方式......我也不知道......”
對方已經面不改色地挖了一小勺黑色的不明物體均勻塗抹在面包上,面不改色地咬下一口,面不改色地咀嚼并發表評價:“少了些原材料,火候也沒有到位。”
然後他掰下一半遞給了沙缪:“雖然聞起來像是成堆的屍體,但是嘗起來只是有些酸澀,還有一些回甘,像是處理不當的草莓果醬。”
沙缪從他手中接過,他沒法聞到也沒法嘗到,只能根據忒瑞亞的描述去想象,然後在崔西期冀下點點頭:“還不錯。”
崔西立馬喜笑顏開,沖着伯恩興奮地炫耀:“你看吧伯恩!他會喜歡的!魔力越高的人越會喜歡!”
雖然不太理解,但是伯恩選擇了尊重:“好吧......也許是我還太弱小。”
但這只是個開始,崔西有太多奇奇怪怪的“祖傳秘制”了,功能也各式各樣,忒瑞亞總是第一個嘗試的人,然後他會發表評語和分析,有的連崔西自己都不知道,只能木讷地張大嘴巴,連連附和,在這之後才會輪到沙缪,他的評價不多,通常是簡短的“還行”,偶爾會因為忒瑞亞的差評而改為“确實差了點”。
計劃中的野餐變成了奇特食物鑒賞大會,沙缪的心情有些微妙,但又有另外的感想。他當然不會覺得忒瑞亞是單純地喜歡探索新奇事物,崔西和伯恩對他的情況不甚了解,但忒瑞亞卻對他了如指掌,無論他是出于同情還是別的什麽情緒,沙缪都能察覺到那份特殊,而他本人對此十分受用。
回家的路上他甚至仍能感受到心裏的暖意,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卻由衷為此感到欣喜。
“忒瑞亞,我失去了嗅覺。”他坦白道。
忒瑞亞對他突如其來的誠實感到詫異:“我看得出來。”
“我也會像泰倫那樣失去雙腿,失去魔力,失去青春嗎?”他又接着問道。
雖然交換仍在繼續,但是斬斷的靈魂烙印讓他起碼不會像泰倫那樣淪為惡魔降臨的容器,忒瑞亞覺得只要不是這種最差的情況什麽都好,他本想像以前那樣用譏諷、調侃或者故作玄虛等一切惡魔們擅長的語氣回應,卻在看見沙缪那帶有些惶恐的神情後改變了主意。
“沒有什麽是永恒的,青春注定會流逝,死亡注定會降臨。”他難得認真的,用他已經許久不曾記起的真誠語氣道,“唯有當下在你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