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善良和愚昧
善良和愚昧
鄉下的樹木生長得非常随意,也許是篤定不會有人特意來欣賞,就随便長長,稀稀疏疏分布在這片原野上,和上面生活着的人一樣茍且活着。
能誕生龐大隊伍去驅魔的地方不會有多麽廉潔的官員和君王,饑荒和妖魔伴行,比起死亡任何事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如果報酬可行的話,哪怕是和惡魔共度餘生都會有人願意。
魔法,存在于故事裏的能力,現在被用來定義出現在某些人身上的特質。但又和故事裏神通廣大的能力不同,反正忒瑞亞覺得用易感性來定義會更貼切一點,再通俗一點的說,只有容易“見鬼”的人适合做驅魔師。
歐雅比沙缪大不了多少歲,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自己應該才十七歲,但是她成為驅魔師已經兩年了,一直以來都跟着驅魔師協會做事。她在十歲的時候被父母以十個銀幣的價格賣給了工坊,但是敏感的她嗅出了其中的異樣,她趁着夜色逃了出來,饑寒交迫之中暈倒在了晨間的鄉村路口,有一個好心的婆婆收留了她。
“她曾經也是驅魔師。”歐雅滿懷驕傲地朝沙缪介紹道。而沙缪只是看着房屋外面寫滿的侮辱話語沉默不語。
“她曾經是個驅魔師,但是現在被當做十惡不赦的女巫。”忒瑞亞貼心地為他解釋道。
驅魔師畢竟還是他們自己內部的稱呼,還是女巫和男巫更符合大衆的認知,但也有的地方視他們為獵巫人,總之不是什麽正經職業。
但是再神通廣大的女巫現在也只是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沙缪跟着歐雅走進了裏屋,看見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婦人窩在椅子上,她的雙眼已經渾濁,耳朵已經聽不太清,世界在她眼裏已然靜止。
“我一直以為婆婆是生了什麽病,畢竟她好像,老得太快了。”哪怕并不能被聽見,歐雅依舊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她将身上的裝備一一取下,熟練地在雜亂的桌子上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回過頭朝沙缪笑了笑:“你也餓了吧?我們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再進城。”
她一邊說着,就鑽進了旁邊狹窄的廚房,也許還得去後院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做成食物的東西。
沙缪回過頭,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忒瑞亞此時卻來到了老婦人的面前,更令他驚訝的是,老婦人那雙渾濁的眼睛忽然像是褪去了一層白膜,露出了晶瑩剔透的黃色眼睛,豎着的黑色瞳孔怎麽看都不屬于人類。
老人的聲音無比沙啞,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但似乎還伴随着另一種回響,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一直以來沙缪都以為只有自己能看見忒瑞亞,而眼前這幅景象怎麽看都不能用常理來解釋,他看着眼神裏滿是渴望和某種瘋狂的老婦人,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他心裏,讓他無意識地說了出來:“惡魔?”
“是類惡魔,你們似乎取了個名字叫s。”忒瑞亞避開了老婦人伸出的手,繞着她上下打量,“屬于人類的軀殼已經快要完全崩塌了,但是卻沒有任何惡魔來接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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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會通過相互吸血擁有血親,其他惡魔還有一種壯大自己勢力的辦法,收走人類靈魂的惡魔沒有選擇吞噬,而是轉化,将人類靈魂轉化為惡魔,若是還尚未抛棄軀殼,就成為了類惡魔s。
脫去人類軀殼的瞬間被稱之為羽化,因為人類軀殼會如同飛灰一般消散。但若是直到軀殼崩塌也沒有完成羽化的話,哪怕已經轉化為了惡魔,也會随着軀殼一起死去。
看現在這個樣子,估計已經快了。
沙缪下意識地看向廚房的方向,他不知道歐雅對此是否知情,關于她的救命恩人即将殒命這件事。
“忒瑞亞,她還有多少時間”他轉過頭小聲問道。
惡魔卻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噢天哪,我們不是剛剛鬧翻嗎?如果不是那個小姑娘打斷了我們,你或許會沖上來揍我一頓。”
或許地獄是一個孤寂得會讓人發瘋的地方,才會讓惡魔的性格這麽惡劣,對于他的即興表演沙缪已經見怪不怪了。在憤怒褪去,理智重新占領高地之後,他也明白,現在的他沒有底氣和忒瑞亞徹底鬧掰。
他對于忒瑞亞的表演視而不見,看着老婦人繼續道:“她的身上很幹淨,沒有異味,歐雅把她照顧得很好,他們的感情應該也很好。”
他注意到老婦人對他完全不會有反應,卻對着忒瑞亞似乎很是激動,他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那雙顯然不是人類的眼睛似乎只能看見不是人類的東西。
她向前伸出手,依舊想努力地夠到忒瑞亞,嘴裏嘟哝的口齒不清的話。
“她想告訴你什麽”
有那麽一瞬間,沙缪甚至覺得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名為急切的情緒。
忒瑞亞雙手環胸,拒不合作:“明早之前我是不會再告訴你任何東西的。”
他停頓了一下,或許還是覺得這樣太過絕情,于是決定稍微提點一下:“當然,如果你能記住我說過的話就好了。”
惡魔的廢話加起來可以拉一馬車,但是又不得不說他确實會說一些有用的話,想要從裏面篩選出來還是有點困難。沙缪皺了皺眉頭,這裏确實奇怪,能跟着歐雅回家的他也挺奇怪,只是歐雅似乎并不這麽覺得。
“這裏有幻境嗎?”他猜測道。
惡魔毫無反應,他權當沒有聽見。說一不二竟然成為了惡魔的傳統美德。
老婦人行動能力有限,如果忒瑞亞故意避開她,她是沒法追尋過去的,于是她就像失了目标一樣,逐漸迷茫,最後歸于沉寂。
現在這屋子裏有兩個人,一個也許是人,還有一個惡魔,但是暫時沒人可以和他搭話。
晨光逐漸驅散了夜色的冰涼,透過窗戶傳遞進來一絲溫暖,沙缪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看着晨光一點點爬上他的指尖。
“久等了,我的手藝也沒那麽好,希望你能忍耐。”
歐雅端着盤子進來的時候,晨光已經爬到了沙缪的手背,他擡頭甩了甩,好像是想甩下什麽東西。長久的等待似乎也讓他和老婦人一樣化作了某種石雕,沙缪擡起頭,晨光似乎有些刺眼,讓他不自覺地眯了眯眼。
歐雅将盤子都一一擺放好,準備盛上她為數不多會的土豆泥,卻發現似乎沒有一個人回應自己。
“沙缪”
沙缪忽然睜大了眼,像是被人從夢中驚醒,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猛地站起身,倒讓歐雅吓了一跳:“怎麽了”
沙缪揉了揉眼睛,低着頭走到餐桌旁,如果這個簡陋的小木板是的話,低聲答道:“沒什麽,可能是光太耀眼了。”
他的異樣只在那一瞬間,而後便自然地落座,等待主人家一起進食。
承諾着在明天到來之前絕不再說話的忒瑞亞卻靠在角落,直直地看着沙缪的背影,偶爾越過他去看一無所知的少女。
只有吞入了第一口,沙缪才會知道他其實已經饑腸辘辘精疲力盡,動作也逐漸變得狼吞虎咽。歐雅正在小口地喂着老婦人,扭頭看見他這陣勢,也不由得笑出聲來:“也不用那麽急,我做了很多呢。”
如果不是沙缪的意識還算清醒,他會以為自己和歐雅是從小到大的夥伴。
歐雅還沒有開始用餐,而狼吞虎咽的人卻已經吃完了。
“我想你一定也累壞了吧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給你換上新床單,到我的床上去躺一下吧?”
少女的話語像是應聲起效的魔咒,積累的疲憊在那一刻爆發,沙缪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在白天睡覺,倒真是像那個吸血鬼呢,傳說裏他們也會在晨光之中入睡。閉上眼睛之前,沙缪忽然沒有由來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