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價交換

第3章 強制消費

強制消費

沙缪·珀瑞，珀瑞家族唯一的後代，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城鎮裏的蓋文神父收留了他，允許他使用教堂裏的任何設施。

教堂裏的孩子不止他一個。蓋文神父是個心懷慈愛的老人，他會收留許多無處可去的人，其中不乏年齡尚小的孤兒。但是很顯然，沙缪并不能和他們和諧相處。

午飯過後，修女們一邊引導着孩子們去午睡，一邊還得騰出些人手收拾餐盤。沙缪孤零零地坐在一邊，他并不打算午休，而是翻開了從圖書館借閱來的書籍，裏面講述的是最基礎的附魔知識，對他而言還太過晦澀，他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理解。

“你不跟我們去休息嗎？”

稚嫩的聲音打擾了他的思緒，沙缪擡起頭，看見小女孩懵懂的雙眼，他并不認識，應該是新來的。

“卡希，別理他!他是個怪胎!”

因為只有新來的會這麽友好，其他人都會這麽對他說話。沙缪轉過頭，出聲的男孩一臉輕蔑，他并不認為自己說的話哪裏有錯，反而挑釁地哼了一聲:“只會看書的瘸子。”

修女不會不問不顧，她放下盤子，表情嚴肅:“傑爾!立刻向沙缪道歉!”

但是在那之前，男孩已經做了個鬼臉，然後連忙逃跑了。

這種事情，沙缪已經習慣了。他确實沉默寡言，看上去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是個異類，他也不在乎別人因此排斥他，他的眼裏只有那些奇怪的符號和背後象征的深奧秘術。

孩子們是盲目的，他們的情緒本無目的，只是被輕輕一推，就容易變成傾軋而下的惡意。沙缪畸形的右腿成了他們取笑的對象，他右眼裏美麗的藍色似乎在一點一點地褪去。忒瑞亞一如往常地作為旁觀者，只會在沙缪看向他時歪歪頭。

沙缪一臉漠然地等着這群幼稚的孩子嬉笑着跑開，他似乎并不覺得生氣，就像大人不會計較孩子的無理取鬧。然後他拄着拐杖走到忒瑞亞的身邊，惡魔站在陽光下，花臺邊，絲毫不畏懼這神聖的教堂。

“只有我能看見你。”沙缪篤定地說。

忒瑞亞沒有否定:“畢竟我是你的專屬靈魂商人。”

“我曾經向你求救，你為什麽不救我。”

哦，還是得翻一翻這個舊賬麽.......忒瑞亞回過頭，說他肯定沙缪不會死是不可能的，就算知道沙缪有着異于常人的恢複能力，但是那種情況......他只是覺得沒必要罷了，這是一場意外的召喚，比起戲弄一個人的樂趣，忒瑞亞更不喜歡多費心思。

但是表面上他還是得編出一套說辭:“依賴惡魔的力量可不好。畢竟你能拿出來交換的東西可不多。”

沙缪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信了他的說辭:“是嗎？我明白了。”

在旁人看來，沙缪就是在對着花朵們自言自語。至少修女娜莎是這樣認為的。和篤定邪惡不會踏足神聖之地的神父不同，娜莎始終認為沙缪有些古怪，也會時刻注意着他的奇怪舉動。

畢竟有一個廣為流傳的傳聞，珀瑞家族的祖先曾經和高階惡魔簽下了契約，換取了某種東西，才擁有了驅魔的能力。雖然這個說法被某些人嗤之以鼻，和惡魔交易來驅魔未免太過可笑，但是一些真正懂些門道的人都知道，在高階惡魔眼裏，普通的惡魔根本算不算惡魔，同族相憐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在惡魔身上。

但是愚蠢的人類畢竟占大多數，珀瑞家族因此和其他驅魔人并不算友好，反而和本該互相看不對眼的教堂關系更為密切。

在粗淺地了解了一些驅魔儀式後，沙缪提出了要跟着蓋文神父參與驅魔。心慈的蓋文神父只是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了滿足他的願望。

在他的驅魔人生涯開始之前，沙缪花了一周的時間來給這個匕首附魔，光是要用到的原料他就收集了許久，所幸明尼斯頓這個小城鎮靠近着曾經的珀瑞家族，有些店鋪會專門經營這些東西，只是要考慮賣給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會比較讓人為難。

“很粗糙的作品，或許能燒一燒低階惡魔的尾巴。”忒瑞亞毫不留情地評價道，然後轉而說起其他，“不過我記得你不是要複仇嗎？那天夜裏的人可不是惡魔。”

“我是珀瑞家的人，珀瑞是天生的驅魔人。”沙缪冷靜異常，“這不沖突。”

“哦......”惡魔拉長了語調，有些調笑的意味，“可我記得你很害怕那些東西。”

沙缪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我不會了，我不會的。”

“可不是所有惡魔都和我一樣會愛護自己的顏面，甚至穿着打扮這麽整齊出現在你面前。”忒瑞亞很顯然并不相信，“不過你也不用覺得自卑，哪怕是資歷最老的驅魔人，也有可能深陷于恐懼之中。那些無能的惡魔無法擊潰聖騎士的盾牌，只能着手于他們的內心。你越是恐懼，他們就越是強大。”

他忽然頓了頓，然後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哦，我說得太多了，這可不該告訴你。”

沉默着的少年看着戲瘾大發的惡魔，卻是忽然問道。

“你可以拿走我的恐懼嗎？”

忒瑞亞放下手，看着沙缪認真的神情，他好像并不是在開玩笑。

惡魔皺了皺眉，嫌棄道:“我要那東西幹什麽”

忒瑞亞好像只對他的眼睛感興趣，僅僅是因為它的顏色。沙缪看向他別在胸前的胸針，如果不是那藍色足夠美麗，第一眼只會讓人驚嘆于這藍色的純粹與清透，挂着一顆眼珠子可真夠吓人的。

“我在書裏看到，惡魔會以人類的靈魂和情緒為食，對于本就是虛幻存在的他們，這是非常誘人的美食。”沙缪撐起身子，向前伸，他僅剩的右眼裏是某種灼熱的光，“你還沒有品嘗過，為什麽就這麽篤定你不會喜歡呢？”

如此主動甚至迫不及待要獻祭自己的人可不多見。忒瑞亞俯視着沙缪，他個頭還不夠高，只能努力踮起腳尖撐着桌子來靠近他。

“在惡魔面前說這種話可真是危險。”忒瑞亞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後推了推，“這種等同于邀約的話能讓惡魔抓住把柄毫無代價地吸取你所有的靈魂。”

沙缪卻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執意道:“那你會不會呢？這無法吸引你嗎？”

這世道真是變了，以往只有靈魂商人設計想方設法連哄帶騙地換來客人的靈魂，現在卻是客人強買強賣了。忒瑞亞想起和沙缪初見的那個夜晚，在他随口答應的第一次交易完成後，沙缪那驚人的表現。

或許他真的遇上了一個能夠帶給他足夠驚喜的人呢。

“可以。”忒瑞亞忽然笑道，那是居心不良的微笑，“你打算用什麽東西來交換呢？”

這下輪到沙缪愣住了，取走他的恐懼，還需要他用東西來交換

“我現在可沒有食欲，不過看在你誠心誠意地份上我勉強接受了，你打算為此補償我什麽”惡魔果然還是惡魔，絕對不可能吃虧的。

沙缪抿了抿唇，把這個問題抛了回去:“你想要什麽？”

忒瑞亞端詳了他半天，卻給出了一個別致的答案:“悲傷。”

沙缪有些迷茫，惡魔卻自顧自地嘀咕着:“我聽說這兩種混在一起比較好吃。”

悲傷和恐懼似乎都是人們讨厭的情緒，沙缪不知道為什麽惡魔會要走這個東西，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可以。”

“成交。”忒瑞亞拍了拍手，微微一笑。

就和之前奪去他的左眼一樣，惡魔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可是那随意的拍手似乎就是施咒的手勢，三下之後，他的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消失了，有什麽桎梏解開了。

忒瑞亞摸了摸他的頭，似乎是喃喃自語，又似乎是在對着沙缪低語:“我已經拿走了你的悲傷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