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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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承接了新活動,一套兒童文學,姚子仁認為這值得大肆宣傳,準備了參與及得的獎勵,線下人數超乎往常。徐從心和小蔣當班,前夜布置的椅凳不夠,趕在活動開始前将一樓中庭加滿座位。
跟小孩相關的活動總是亂一些,徐從心沿着書架間的路,挨個兒請躺在地面的小孩注意安全。
很多安置好子女的家長靠在吧臺前,遮擋得無處結賬,姚子仁盯完開場,找徐從心吩咐:“吧臺那邊的人清一下,今天早上售卡指标就能搞定了吧?別比平時還少。前場在中午立馬恢複原狀,知道你們累,排班都會遇上的,專程留給晚班那算你們偷懶了啊。”
徐從心應好,目送姚子仁離開,剛請走吧臺前的人叢,季筱詞牽着女兒進來。她拍了拍淼淼後腦勺,示意前排幾個空位,淼淼不樂意在衆人面前出風頭,不肯去,她只能挪開附近的座位,扶淼淼坐上去。
“嗨,”季筱詞走過來,“好久不見。”
兩人連打招呼的關系都不是。季筱詞笑裏有讨好,希望徐從心眼見為真的讨好,自是覺得那日在書房鬧得不好看。“好久不見,”徐從心擡頭,露出意外的表情,“需要什麽?”
季筱詞給淼淼要了杯熱可可,朝店內簡單掃一圈:“今天賣的是套裝書吧,淼淼倒是沒讀過。”她抽出收銀臺邊的宣傳冊:“套裝容易丢三落四,讀了前一本,找不到下一本,小孩還愛亂排順序,要陪着讀。”
徐從心笑:“可能是您太嚴謹了。”
加熱牛奶的時間,兩人一句搭一句閑聊。季筱詞比她更熟悉前場活動,拎了套新的繪本結賬,給會員卡充值三千,堵徐從心的嘴。
“最後是手工活動,您別着急走。”徐從心将帆布袋和手工包遞給季筱詞,今日的贈品,對方擺擺手離開,站回淼淼身旁。
照顧她的業績,不如直接給她送錢。搭班的小蔣來取拖把,徐從心煩躁地順了順頰發,攔人:“我來,你站收銀。”
小蔣是旗艦店唯一男丁,長的十分不人高馬大,胳膊比徐從心還細,骨瘦嶙峋,像個沒發育好的高中生。他握着拖把杆:“這不好吧。”
徐從心:“跟你換悠閑的,還不樂意。”
小蔣面露為難,她嘆氣,把話反着說了一遍:“收銀忙死了,我喉嚨疼跟你換,行不行,大男子漢?”
三樓弄灑了飲料,鬧事的小孩已跑不見影,剩滿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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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從心拖了第一遍,腳感依舊黏糊糊的,這才發現踩髒的腳印蔓延很遠,早不止原先的小塊範圍。她下樓裝水,遇見走地庫門進來的魏斯捷。
他退回幾步,站在水池外間,示意徐從心把水壺遞出:“我來吧。你要上幾樓?”
如此,兩人互換角色,徐從心抱臂在洗手間外的廊道等候。說是水壺也不然,書房用的長嘴灑水壺,魏斯捷光裝滿就費了些時間,走出來時,感覺那側重量拽着整個人下墜。
徐從心去搭手,他高高拎起來,她挪來挪去找施力點,手掌怎麽都只是輕飄飄挂在上頭。望見廂門上的倒影,徐從心咧笑:“算了,不給你添麻煩,你怎麽舒服怎麽來。”
二人前後步進貨梯,徐從心揿下三樓,聽見魏斯捷問:“昨天怎麽不回消息。”
悶頭躺了整晚,睡得不好,一半時間在翻滾,一半時間在做時光回溯的夢。徐從心沒心情瞧手機,與外界相聯會有強烈的幻滅感。她驚訝:“你發什麽了。”
魏斯捷搖頭:“沒什麽,不必看了。”誠然,是不必看了,他提前問徐從心安排,想約她吃午飯,現下的她興致不高,無論如何話抿回心裏。
這活原本是小蔣幹的,他在書房最大的用處。
徐從心柔和許多,指揮魏斯捷走前邊給地面鋪水,留意別弄髒客人褲腳,她則跟在後邊拖地。好在清早人少,不是寸步難行,他老回頭等她,讓徐從心覺得這無腦的體力活也有些難熬:“你看你的路,好吧。”
魏斯捷:“灑太遠,客人越踩越多。”
徐從心無奈:“行,那你別看着我,小心我讓你一個人幹完。”
經過樓梯,往二樓下去。這個角度,書房中庭一覽無餘,散場的人稀稀拉拉,零星幾桌尚在操作,活動末尾安排了手工畫,工具裏有剪刀,父母多看護小孩,現在應當進行至尾聲了。徐從心摸了摸一旁探出來的綠植,昂昂下巴:“剩下的水倒掉,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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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成衍進來的時候,正好分了桌,安排手工。
成群的小孩發頂,他找了會兒,先看見淼淼旁邊的季筱詞,之後才發現女兒。淼淼今天紮簡單的低馬尾,一看就是季筱詞的手筆。上了幼兒園,園裏老師手極巧,淼淼回來抱怨媽媽不會紮漂亮辮子,季筱詞幾句哄好,督促家裏阿姨給淼淼捋了兩根麻花,剩她自己的時候,還是只馬尾應付。
遠遠看了會兒,孫成衍走過去,俯身到女兒耳邊,靠出聲吓唬人。彈開的不止淼淼,還有季筱詞,前者很快大笑起來,拉着孫成衍落座,讓他幫忙翻繪本書。
季筱詞扶身上挎包,擺去膝面:“怎麽有空。”
“有沒有空都會來,”孫成衍挪來餘光,“以後跟張聞提前打電話,用不着這麽麻煩。”
季筱詞翻出手機,警惕地檢查收銀臺,換了位不認識的小男生站裏頭。她緩一口氣,揚手:“你看着她,這個白紙剪完,最後要上色。我出去打個電話。”
蠟筆髒手,孫成衍樂于滿足女兒需求,卻很少親自參與女兒的娛樂活動,塗完才發現手指染了顏色,用紙巾清理。他在季筱詞這裏體會到的挫敗,不想再從女兒身上找一遍,于是,他避免指令和教導,基本放淼淼自由學習。
季筱詞推門歸來,正垂頭收手機,孫成衍将成品扔給她:“收好,我去洗個手。”
淼淼亦是滿手髒,由季筱詞帶着,站上擡高的小矮凳搓掌心,兩人玩起噴香的泡泡。孫成衍先出洗手間,在走廊打量寫字樓裝設,他來過好幾回,卻沒怎麽上樓,腳步轉幾圈,魏斯捷單手拎着灑水壺出來,孫成衍怔住,臉上随即爬滿錯愕。
淼淼不認得魏斯捷,這是當然的,舊人相見,季筱詞額角發緊,孫成衍難得被她推了推,無知無覺地拂開胳膊,目視魏斯捷:“聊一聊?”
二人出到樓外,面朝一片貨車臨停區。對方顯然對這片熟悉,孫成衍停在樹蔭下,洩出笑:“最近在幹什麽?閑到沒事做?”
閑,無聊,以前從沒人這樣評價。頻繁聽見,魏斯捷不覺刺耳,漸漸意識到剝開外物他就是這樣的人,也有所了悟——方才,徐從心在樓上定然知曉孫成衍到來,放他下樓倒水,是一碼報一碼的仇。
“你應當看出來了,”魏斯捷放下東西,“我在書房打工。”
“多少錢。”孫成衍點了根煙銜上。
魏斯捷報了個數,孫成衍笑得肩膀顫抖:“夠楊城的最低工資嗎,你來做慈善。”
“不嫌少,只怪不多。”魏斯捷沒拒絕對方遞來的煙。
孫成衍沉默片刻,倚在牆根:“案子終本了。”
魏斯捷點頭:“我有收到文書。”
“那些業主可以另訴,也可以繼續挖你們家,直到挖出另外的財産線索,送去執行,法院也不會無動于衷,財産系統聯網,一查就有,”孫成衍攤手,“太掉以輕心的話,不像你。”
“我不介意回去當個閑人,可惜了,這只能靠時光倒流,”魏斯捷平靜地咬了口煙,“謝謝關心。”
關心個屁。孫成衍心底躁意浮起,在樹蔭下踱步,冷不丁發問:“令堂如何。”
魏斯捷一頓,在心底算了算:“很早就出院了,現在狀況不錯。”
“好,有困難找我。”
魏斯捷:“謝謝。”
孫成衍的煙捏在手指尖,沒怎麽抽,浪費掉很多,撚在旁邊的滅煙柱。
“不用謝我,”他有些忍無可忍,“圍着她轉,這是做什麽?出醜不夠,你現在是臉都不要了。”
“你們夫妻間的事,不要扯到我身上,”魏斯捷垂下手腕,“無論你在想什麽,都影響不了我,我多的是麻煩,不缺解決你一個。”
孫成衍勾起笑:“行啊,你去做做看,別太高看自己的價值,也別跟你那便宜爸多學,我們家,你一分撈不着。”
回程的車上,孫成衍一言未發,連淼淼都覺察氛圍不對,鬧着要司機張聞放音樂。
在魏斯捷面前,孫成衍尚且能裝作坦然,現在卻不行,憤怒愈燒愈烈。他與妻子的一夜是意外,但與妻子的婚姻卻不是,季筱詞跟魏斯捷自小相識,二人是出了名的金童玉女,他趁人之危娶進家門,終究是捆不來她的心。
進家門,等淼淼被帶上樓,房門阖緊,孫成衍擋在沒幾分鐘又要離開的季筱詞面前:“要麽你辭職,要麽魏斯捷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