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想了
他想了
黎菁拿着電話出來培訓室, 回到了先前她和陸訓待的空包間,撥了通電話給堂姐黎玲。
常雄是一鋼廠出來的,他和張鑫一起偷盜鋼材被查, 最後張鑫被槍決了,他卻一點事沒有, 這個事情怎麽也說不通。
一個人只要犯過罪, 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她要從這裏面入手去查, 去查常雄。
堂姐夫蔣先是一鋼廠廠辦的, 他手裏肯定有當年這件事情的詳細資料, 她要拿到資料, 從裏面找出問題,再想辦法把案子重新翻出來。
黎玲懷孕已經快六個月, 肚子漸漸大了, 身體有了負重感,小腿也腫脹起來,好在她稽查組的公務不算忙,小組成員對她也相對照顧, 出外勤除非一定要她出馬, 平時她都待在辦公室裏。
黎菁打來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辦公室裏看一份下面人交上來的調查報告, 電話響起,她随手接過:“喂。”
“玲玲姐, 是我。”
黎菁站在沒有開燈的包間窗戶邊, 海棠花的玻璃窗關着, 她一手捏着電話本, 另一只手捏着大哥大擱在耳邊,眼睛看着窗外外面。
從她這裏剛好看見東福的停車店, 陸訓範長海已經開車離開了,常雄和梁萬龍還有個高個子男人剛走到他們停車的地方。
常雄看起來已經沒事了,只身子微微躬着,隔得遠看不太清,他和梁萬龍說了句什麽,兩個人都很愉悅的各自上了車。
黎菁視線緊盯着兩人,手指尖扣刮着電話本,應道黎玲。
“菁菁?”
黎玲聽到黎菁電話驚訝又驚喜,她還特地把電話拿開一點看了眼聽筒,又放回耳邊,身子微微靠向身後的椅背和黎菁笑道:
“倒是難得啊,你竟然舍得給我打電話了,我前幾天回去還和我媽說你結了婚就成了大忙人。”
“結婚兩個月,我肚子裏沒出生的崽子你關心的勤快,讓大伯帶到家裏來的衣服玩具堆了兩櫃子,人我卻一次沒見過。”
黎菁被黎玲說得不太好意思,黎玲現在肚子大了,出行不再和以前那樣方便,堂姐夫蔣先還特地拿出多年的積蓄買了輛摩托車早晚接送她上下班。
平時周末他們會回二叔家吃飯,也打電話叫她們去玩,她倒是想去來着,但這兩個月她實在沒有閑下來過,先是為治病和那個夢折騰了快小半個月,後面不管病和那個夢了,她又忙着找房子,回自己家都只能晚上過去吃頓飯,二叔家那更沒時間了。
“這兩個月有點忙,等我這段時間忙完來看你好不好?”
哄孩子一樣的語氣,比蔣先還溫柔,黎玲本來也是開玩笑,聽到這話她樂出來:“好哇,怎麽不好,我等着你來看我了!”
稍微笑說了兩句,黎玲主動問了她:“打我電話有事吧?在我面前別拐彎抹角的啊,你知道我在外面這一套做慣了,自家裏有事情都直說。”
多年的姐妹,再不常見面,她們也彼此了解。
黎菁對家裏人都很關心,但要是沒有要緊事,她不會打電話到他們辦公室,怕耽誤他們工作,也怕影響不好,畢竟公家電話。
“嗯,是有件事。”黎菁手指緊扣了下手裏的電話,回道。
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再提起常雄,還要找堂姐夫幫忙的事,黎菁話音透着些猶豫。
黎玲很少聽黎菁這樣沉緩猶豫的說話,她唇邊的笑意微斂:“遇到什麽事了?妹夫對你不好?”
“沒有,他對我很好!”黎菁忙道。
嫁人了,一旦家裏人發現女兒妹妹不開心,很容易往她新家方向想,黎菁不想黎玲誤會了,她略低下頭沉吟一刻問道黎玲:
“玲玲姐,你還記得我九歲那年被拐嗎?”
黎玲愣了下:“九歲那年被拐?怎麽突然提起這件事了?”
“那群人販子不是都已經下去很久了嗎?”
黎菁被拐那年所有判決都重,投機倒把二十年起步,嚴重了吃花生米,那群人販子自然沒逃脫,也判了槍決。
黎玲對黎菁被拐這件事印象很深刻,當時他們一家還在部隊随軍,正準備吃晚飯,她爸臉色沉沉的回來了,說菁菁不見了,在去找黎志軍的路上不見的,可能是被人販子拐了。
讓她們給收拾兩件衣服,沒找到人之前他都睡部隊辦公室,要各處聯絡人幫忙找人。
她爸那會兒每天急得嘴角長燎泡,幾天下來人眼睛都熬紅了,連她媽都整天紅着眼睛長籲短嘆:
“菁菁那孩子打小生得好,當初出生的時候,你大伯沒空還是我回去幫忙照顧你大伯母的月子,我親自抱去洗的澡,皮膚那個白,眼睛也大大的,一頭小卷,比那洋娃娃還可愛。”
“那會兒大家都争着搶着抱她,這幾年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怎麽盡遭罪呢,這群該死的人販子不知道把孩子拐去做什麽了?”
“要是被賣進大山裏,那一輩子都完了,九歲的姑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了呀......”
她當時不太懂那話的意思,出去問了部隊一個年長一些的姐姐,然後她沒忍住和她媽一樣紅了眼睛。
她和黎菁相差兩歲,但兩個人在家裏的地位完全不一樣,菁菁是寶貝疙瘩,而她這個家裏老二,在家是透明人,在大伯家也排不上什麽號。
每次回去,她都感覺自己是個外人,一直以來她都有些嫉妒這個妹妹,但她再嫉妒,不喜歡,她也不想她遭到那些不好的待遇。
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黎菁是她妹妹,她不該嫉妒她,腦子裏一點點回想起她每次回去,黎菁都會把她的好吃的好玩的分享給她,想起她的可愛和好,她才發覺,有個妹妹其實是件不錯的事情。
但這個妹妹丢了,還可能遭遇到不幸,她心一下子難受了。
等聽到菁菁被救下來,還意外耳朵也能聽見的消息,她松了口氣,那天她爸她媽也很高興,全家難得出去部隊外面下了餐館子。
吃飯的時候她哥還啃着雞腿說了句:“感謝菁菁妹妹找到了,吃肉了。”
她難得沒怼她哥,心裏想着,下次回去看菁菁,她要對她好點,那是她妹妹,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妹妹。
“我還記得,你耳朵就是那時候好的嘛,不過你這麽突然提起來,總不會還是有人販子沒抓完吧?”黎玲從回憶裏回神,問了聲。
“......也差不多。”
黎玲随口一問卻猜中一半真相,黎菁也理清楚該怎麽說這個事了,她看一眼外面樓下已經消失的兩輛車,輕抿抿唇道:
“你知道當時我是去黑市找三哥的時候丢的呀?”
“但我被拐其實不是意外撞見人販子了......”
黎菁把當年黎志軍和常雄張鑫的恩怨,還有這些年黎志軍暗地裏鬥常雄張鑫,又反被常雄盯着不放的事情說了說。
“你說常雄?是現在在做廢鋼的常雄?”
黎玲和黎志軍年紀相差十來歲,對這個堂哥沒有和黎菁這麽熟悉,平時他們來往也不多,許多事她都不是很清楚。
但黎家人護短,就像當初她私底下領證做錯了,全家都氣死了,該給她撐腰的還是不會落下。
她現在也是這樣,知道了這個事情她就不可能不管,更何況這裏面牽扯到黎菁被拐,整個黎家被盯上的事,黎玲神色一整,她身體坐直,看一眼桌上的調查資料,問道黎菁。
“他現在的廢鋼公司名稱是九州鋼鐵?”
黎菁先前對常雄的事情不算清楚,對他公司叫t什麽更不清楚,但寧城做廢鋼的就這麽幾個人,她點了點頭:“是他。”
“他原來是一鋼廠的,玲玲姐,我找你是有件事拜托你。”
“我先前不是說,常雄當年和他同夥張鑫聯手偷盜鋼鐵廠的廢鋼,再倒手轉賣到其他鋼廠那邊?我想問下姐夫那邊能不能查到當年這件事情的處理資料”
“這個事情既然是兩個人做的,常雄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張鑫腿都斷了,那麽些廢鋼他怎麽運出去又怎麽做到悄無聲息沒人發現的呢?”
“這個沒問題,我會和你姐夫那邊講,讓他私下裏查一查當年的事情,把資料整理一份給你。”
“不過一鋼廠那邊前些年效益好,鋼板鋼材鋼管這些每天都一車車往外運,又一車車廢鋼往倉庫運進來,常雄他當時是運輸隊的,要做這個事情完全神不知鬼不覺,還真不定能查出來什麽。”
黎玲說的這些黎菁也想到了,但她還是想試試,“我知道的,玲玲姐,我有準備,我就是想試一試。”
黎菁想了想,把今天陸訓和常雄起沖突的事情也說了說。
“如果常雄是正常競争,不耍暗地裏的手段,我們項目沒了就沒了,另外再找就是。”
“但現在的情況看,他是不打算放過二哥,也不想放過陸訓的,我都沒有辦法想,要是今天陸訓那邊沒有範老板那邊掃尾,他進去了,會不會和那個張鑫一樣,我前腳去看過,後腳他就......”
剩下的話黎菁沒說出來,她嗓子眼堵的厲害。
她突然想到夢裏了,夢裏陸訓的死。
如果,夢裏的他不是暴斃呢?
那他......
黎菁一想到,手腳控制不住的發涼,她緊攥一下手指尖,又道:
“玲玲姐,你先問下姐夫,這個能不能避開人查,實在不行就算了,我這邊另外想辦法,一鋼廠那邊肯定有常雄的人,他心狠手辣,我不想害...我不想連累了姐夫。”
“放心,你姐夫那個人沒別的本事,做事情卻謹慎得不能更謹慎,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別擔心,妹夫那邊你也別發愁,他生意做得這麽大,不會輕易給人算計了去,今天的事他肯定心裏有數。”
“況且,你別忘了常雄有勢,咱們家也不差,他這些年沒有直接對付二哥那邊,顯然有顧忌,所以你也別怕,他還不敢亂來。”
“行,這個事情我會去辦,有消息了我打你傳呼機,你現在還上班的吧?先上班吧。”
黎玲這兩天還沒回過娘家,她還不知道黎菁已經辭職創業的事,她大概也是家裏唯一一個還不知道這件事的人。
至于在部隊的三哥,她那天回寧城的車上她就給他打電話說過這個事情了。
“玲玲姐,那個,我沒在六百幹了。”黎菁吞吞吐吐一聲。
“你沒在六百幹了?幹嘛,換工作啦?”
黎玲正在繼續翻桌上關于常雄廢鋼廠的調查報告,随口一句,反應過來什麽,她翻報告的手一頓,輕一挑眉梢問道:“你不會是懷孕了,打算在家待産了吧?”
“你們也這麽快?看來妹夫有點厲害?”
黎玲問得玩味,黎菁臉一紅,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總不能說沒有懷,他不行吧?
但其實他挺行的。
一星期最多休息兩次,一晚上能兩三回呢。
只能說孩子的事情還得随緣。
嗯,也要努力。
“......不是懷孕的事,是我出來自己做了。”
黎菁擡起微微涼的手碰了碰臉,把這些天的事都說了說。
黎玲就像聽驚天新聞故事一樣,她捏着報告紙,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
“黎菁菁你行啊,不聲不響搞出這麽波大的?”
想起什麽,她又問:“我又是咱們家最後一個知道的?”
黎菁就知道黎玲會問這個,她趕忙道:“這個事情有點突然,家裏也昨晚才知道。”
黎玲這才滿意一些:“這還差不多,那行吧,你去幹你事業,我和你姐夫那邊打個電話。”
黎菁便道:“嗯,好,那就這樣,你照顧好自己啊,你現在是兩個人嘛,等過兩天我爸過去二叔家的時候,我讓他給你帶點營養品,你記得吃。”
“行呀,你買來我就吃。”黎玲沒和黎菁客氣,又說了兩句,她挂了電話。
電話撂回電話機上,黎玲盯着常雄的調查報告,臉色凝重下來。
他們這次會查常雄的鋼廠,是接到舉報,常雄的廢鋼廠倒賣廢鋼的材料不齊,還有大批量的非廢鋼,系一鋼廠二鋼廠前不久丢失的一批鋼材,另外他們廢鋼廠那邊也出現了污染,需要去調查源頭。
他們趕到地方,卻并沒發現有什麽污染情況,也沒有看到那批完整的鋼材,現場只有常雄從滬市等地方弄到的一批沉船廢鋼和一些建築工地上的廢鋼,不過這批廢鋼确實存在手續資料不齊全,份額也不夠的問題。
所以他們這邊讓常雄把手續補齊,才能解封那批廢鋼。
但這只是明面的,暗裏她一直讓人盯着那邊,一鋼廠二鋼廠确實丢了不少建築材料鋼材,聯想到常雄現在進行的項目,她懷疑常雄把這批鋼材運到輕紡城那邊去了。
只是那邊施工重地,尋常人不允許進,常雄不知道什麽原因也派了許多人守着,她琢磨半天,最後只能各處托人借着巡查項目進度過去查看。
結果沒找到那批鋼材,卻意外發現輕紡城項目啓動一個多月快兩個月了,根本沒動工,只有一個大坑。
這個事情原本該徹查,上面卻不知道誰一通電話打下來,停止了追究常雄責任,只是不打算讓他接管這個項目了。
具體情況她不清楚,但常雄背後有人是肯定的。
她這兩天讓人調查了常雄那邊關系,常雄有個妹妹嫁得很好,那邊關系網确實強,不過不屬于同一個系統,就算找人也不該這麽快擺平,很明顯,常雄手裏還有另外的牌。
事情查到這裏,就斷了,另外的不是她們能夠管,那批鋼材沒着落已經讓公安局那邊接手,她這邊等常雄手續補完,就可以告一段落。
但現在知道了常雄和黎家這麽深的恩怨,她必須繼續查下去。
一個心狠手辣,手上沾滿了人命的人是沒有底線的,這樣的人盯上黎家,說不定一個都不會放過,必須要給他一擊死。
黎玲手握成拳思索一陣,看一眼辦公室外面小組的人都還沒回來,她拿起邊上的電話給丈夫蔣先打了個電話去。
蔣先原來是廠辦小秘書,他性子內斂,寫材料卻有一手,和郭副廠長風格,加上他做事細心,郭副廠長就把他調到了身邊。
這兩年下來,他在廠子裏不顯山露水,和大家關系卻處得不錯,消息也相對靈通,調動資料這些對他來說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唯一的問題是,常雄在一鋼多年,還有當年的歷史遺留問題,他盯一鋼肯定盯得緊,這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賦予了蔣先所有權限的郭副廠長。
而她還不能拖,今天黎菁那邊已經和常雄起了沖突,已經正式鬧開了,他早晚會摸到蔣先身上。
必須趁常雄注意到蔣先之前把當年的一些資料弄到手。
電話接通,黎玲已經琢磨清楚了。
蔣先現在是郭副廠長的秘書,他的辦公桌就在郭副廠長辦公室門前不遠,平時電話也是他在負責接聽。
電話一響,他便伸手拿了過來,聽到黎玲的聲音,他溫斂的臉上析出一抹笑,把手裏寫材料的筆擱下,喊道她:“玲玲。”
黎玲做事情幹脆利落,說話也是,她直接問他:“你周圍有人嗎?方便說話嗎?”
蔣先迅速擡頭四處看一眼,郭副廠長在屋子裏看材料,門關着,主要說話小聲些就沒事,至于外面辦公室的同事,隔得遠,也注意不到什麽。
“嗯,怎麽了?”他擡手扶了扶眼鏡問道她。
這就是方便的意思了。
黎玲舔舔唇把事情簡單說了說,蔣先一向聽黎玲安排,他沒猶豫就答應了下來,說他知道了,他會辦好。
夫妻兩個默契,蔣先那邊幾乎沒怎麽說話,事情已經談好挂了電話。
後面蔣先進去給郭副廠長遞材料,郭副廠長問起電話的事,他只說愛人打電話和他說下午她自己回去的事,他沒同意,擔心她出事情。
黎玲懷孕的事郭副廠長也知道,他沒懷疑什麽,讓蔣先去忙,他低下頭繼續看材料了。
蔣先看一眼他,轉身出去給他輕輕帶上了t門,又借着寫材料需要查些老資料,光明正大進了資料室。
蔣先不愛說話,性子溫斂,辦事效率卻很高,在黎菁打完電話的第五天中午吃完飯,他借着給黎玲送衣服,把他整理好的資料全部交到了黎菁手裏。
資料很細致,厚厚的一沓,裏面還有他通過各個渠道打聽來的一些閑談猜測。
不過臨走前,蔣先告訴她,這事恐怕不太好查,最好從別的地方着手。
黎菁當時不太明白什麽意思,但等她回到培訓室借着休息的時間看完所有資料,就全明白了。
當年常雄和張鑫偷盜鋼材,一個偷,一個負責運和賣,但一鋼廠廠門口常年都有人守着,這怎麽掩人耳目的借着鋼廠的車把東西運出去。
他們把視線對準了傳達室的守門大叔,每到要運一車廢鋼出去的時候,張鑫就去找守門大叔喝酒。
老頭貪酒,酒量卻不好,一覺能睡到大天亮,所以幾乎沒費什麽功夫,他們就把一車車廢鋼運了出去。
運出去的廢鋼盡量賣到別處,實在沒有銷路的,他們還能重新賣回一鋼廠。
那段時間一鋼廠庫房裏都是廢鋼,鋼材,一車車進來進去誰也沒發現不對。
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兩個人手裏的財富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貪,原來的一車慢慢變成兩車,三車,還大膽的去篡改登記資料,被管理生産的郭副廠長發現異樣,仔細一合計,才發現廠子裏出現了大賊。
只是最後查來查去只查到一個張鑫,郭副廠長倒是想繼續往下,但最終他停手了。
不為別的,負責廢鋼進出這塊兒的是一鋼廠廠長的親侄子,守門的是另外一個副廠長的親爹,兩個人都只能算失職。
最後,一個給予調職降職處罰,一個年齡大了讓退休回家,常雄也因此順利隐了下來。
這就麻煩了,郭副廠長都不好再往下查的東西,他們想把案子翻出來更難。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比如鋼廠面臨重大改革,出現新的局勢震動,或者這二位有牽扯的廠長其中之一被調查,當年的事情就能找個由頭被翻出來了。
但一鋼廠屬于寧城重中之重的廠子,就算改革,也不會敢太大動作動搖人心,至于被查也是一樣,沒有重大失誤和事故也輕易不敢查,要想從這兩塊着手,那還不如直接把常雄翻個底朝天。
黎菁深吸口氣,到底不甘心,她捏着資料翻來覆去仔細的看,注意到上面一條髒款信息,她眼裏眸光微動了動。
當年張鑫偷盜鋼材時間長達兩年,只他自己交代出來的數字都驚了天,但這錢鋼廠那邊卻一塊錢也沒找到。
倒不是張鑫沒有交代,而是他交代的藏錢地點裏面一分錢都沒有,錢不翼而飛了,他們反複審問過張鑫,張鑫表現得比他們還激動,反複說着不可能。
最後這錢的去向成了懸案,張鑫也因此被判了死刑。
黎菁以為是常雄拿的,細想又發現不太可能。
常雄當年和張鑫密謀盜竊廢鋼,他應該是有準備他們會有被查的一天,他提前幾年從一鋼廠搬了出去,之後明面上他和張鑫也是鬧僵的狀态。
但哪怕這樣,張鑫被查的時候,常雄也接受過幾次詢問,那個緊要關口,他怎麽還敢冒險做這個事?
更何況他讓張鑫一個人把事情扛下,不會不知道這筆錢交代不出來張鑫會面臨什麽處置,他難道不怕激怒張鑫,張鑫反口把他咬出來?
黎菁不是專業查案的人,她想不透,晚上回去洗過澡躺在床上,她和陸訓說起了這事。
陸訓知道黎菁找黎玲那邊幫忙,想查當年一鋼廠張鑫盜竊廢鋼的具體情況,這幾天他也讓路放那邊在查張鑫入獄的事,可惜時間有些久了,當年張鑫待過的看守所還發生過失火,好些卷宗都沒了,那一段時間的值班人員表都沒有一個,很難查,倒沒想到黎菁這邊先弄到了資料。
他靠在床頭,聽黎菁把整個過程說完,仔細看過她拿到手的資料,再結合他這邊得到的一些線索,他毫不猶豫斷定道:
“錢是常雄拿的。”
“怎麽可能呢,當時那個情況,他怎麽敢輕舉妄動,還有,他把錢拿了,不怕張鑫被激怒把他咬出來?”
“他之前就拿了呢?”陸訓道。
“在郭副廠長徹查廢鋼丢失的事情之前,他就把錢拿手裏了。”
“他和張鑫盜竊廢鋼的數目肯定不止張鑫交代的數目,張鑫手裏也沒有那麽多錢,這筆錢被大家找到了,他們更麻煩,還不如一分錢也不露出來。”
黎菁靠在他身上的身體坐直,扭頭看向他:
“你是說他和張鑫早在郭副廠長查他們之前就密謀好了這個事?”
“可是,張鑫難道不知道這個事情不交代出來,他會重判甚至會死?二哥不是還說他當年想翻案嗎?”
“也許最開始他是不後悔的……”
陸訓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郭副廠長發現廢鋼不對勁,肯定會關注庫房那邊,張鑫做賊多年,注意到異樣就去找了常雄商量這個事。
兩個人都确定一旦調查,張鑫肯定跑不了,但他家裏還有一個寡母和一個八歲大的兒子,常雄家也有老婆孩子,兩個人總得保下一個照顧家裏老小。
不用考慮,肯定是不容易被懷疑到的常雄留在外面。
常雄估計答應了張鑫會照顧好他老娘孩子,也會拿着那筆錢四處周轉打點,争取讓他只判個二十年,或者緩刑,于是張鑫配合着常雄做了場戲。
但常雄陰狠,他知道張鑫如果活着,他無異于留下一個炸彈在身邊,為了杜絕後患,他拿着那筆錢沒有去給張鑫打點輕判,而是直接買下了張鑫的命。
等張鑫聽到宣判,他才明白過來自己被常雄坑了,他想翻案,但已經晚了。
“那當初他見到二哥怎麽沒有說這個事?”黎菁忍不住問。
陸訓看向她:“你覺得他信任二哥嗎?”
不信任。
張鑫一直懷疑黎志軍是當年害黑市關閉的人,黎志軍主動找過去見他,他更确定了當年的猜測,他知道黎志軍不會幫他,索性不提這個事,但他又不甘心常雄得逞,才把她當年被拐的真相說了。
更深一層的,張鑫也恨黎志軍,他不想黎志軍太快把常雄弄死了,他知道常雄猜忌心重,一旦知道黎志軍來看過他,常雄肯定會盯上黎志軍。
他盼着常雄和黎志軍鬥,最好兩敗俱傷,他才能暢快如意。
“真是死得活該啊!”黎菁想明白了,忍不住憤憤一聲。
“本來就是窮兇惡極的人,會這麽做不奇怪。”
陸訓伸手拉過她靠在身上,寬慰道。
“也算他遭了該遭的報應,你最早的時候不是和我說過嗎?像常雄這類人,早晚遭報應,張鑫的下場也會是以後常雄的下場。”
“可我想他現在就遭報應。”
事情都弄清楚了,黎菁才發現更不好辦了,常雄相當于一點把柄都沒留下,不翼而飛的錢被他拿去買張鑫命了,張鑫也死了,這條線算徹底斷了。
黎菁失落得很,“查了半天,白查一趟哦。”
“也不算白查。”陸訓想了想道。
黎菁望向他。
“就姐夫給你的這份東西,當年的郭副廠長未必不清楚真相,但這個事卻被按住了,很可能當年牽扯到的兩個廠長裏其中一個被拖下了水,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讓路放順着這塊去查,說不定會有收獲。”
“可是一鋼廠的廠長不是那麽好動的。”黎菁輕蹙了蹙秀眉,她先前就是知道這個,才想從別的地方找突破。
“不好動,但有确鑿證據了也不是不能動,這件事情我來辦,姐夫那邊你別再找他了,常雄在鋼廠裏有人,說不定他已經注意到了姐夫。”
這事不用陸訓說,黎菁也知道,“我沒打算再找姐夫查這個事情,今天他走的時候我說過了。”
目前情況,當他們什麽都不知道是最好的。
“你說,張鑫的老娘和孩子會不會知道這個事情?”想起什麽,黎菁側過頭。
陸訓頓了頓,對上黎菁期待的眼神,“他老娘孩子都不在世了。”
“常雄幹的?”黎菁輕抽口氣。
蔣先給的資料沒提到張鑫老娘和孩子現狀,她還以為人都還活着。
“不确定,他老娘是自然病死,兒子是在奶奶死後不久意外溺水,兩個人去世的時間和張鑫的死相差半年。”
這麽近的時間,世上也沒那麽多湊巧的事,多半是了。
“可真狠。”
黎菁感覺到心裏一陣寒,張鑫和常雄關系密切尚且被常t雄除幹淨了,更何況他們家。
“好了,不想了,常雄确實不好對付,但也不是全然拿他沒辦法,他最近被纏上的事情不少,短時間裏他不會找我們這邊麻煩。”
看出來黎菁怕了,陸訓手臂收緊把她抱緊一些,親了親她發頂道。
黎菁趴在他身上,擡眸去看他:“他被什麽事纏上了?”
陸訓現在對常雄那邊一直盯着,什麽消息他都能第一時間知道,他也沒瞞黎菁:
“他那個廢鋼廠,手裏那批廢鋼不知道從哪兒弄的,調查組的人去翻看,從最底下找出來一堆二廠那邊剛丢失的新鋼,數量超過三分之一,被正式扣了。”
“不确定他和這次盜竊有沒有關系,就算沒關系,他買髒貨這個事逃不開,以他性子,他應該會找個人出來把事情頂了,不過就算這樣,他也要損失不少,這兩天他從海南那邊的投資全部都撤了回來平這個事情。”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黎菁聽到常雄倒黴,整個人都亢奮了,她直起身高興一聲。
“你怎麽不早說呀,這種好事情咱們應該第一時間分享的呀!”
陸訓失笑,看着她好脾氣應道:“嗯,這事是我疏忽了,下次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不過現在我們不談他的事了,夜裏談這個人擾了我們興致。”
陸訓說着,手掌過她腰往上一提,把她抱到了身上趴坐下。
這幾天他們把輕紡城項目接下來,一直忙進場的事,還要去幫金彪那邊處理一些事情,他車隊和捕撈那邊最近事情也不少,晚上都得過去看看,中途還參加了一場飯局,忙得不可開交。
他忙黎菁也忙,白天培訓,培訓結束她還要去供銷大樓那邊看看黎志軍他們裝修的情況。
自家哥哥幫忙裝修,她過去倒不是為了盯工,主要按何震朔給的裝修圖紙,他們在塗料色彩的配比上需要特別注意,黎志軍為避免出錯,想着黎菁在繪畫上有一定了解,對色彩靈敏度更高,他特地找了她過去。
另外麗莎襪子的廣告還有十來天就要上來了,黎萬鋒那邊給聯系的展銷會幾處展銷點都确定了下來,她得去看場地,見一見那些展銷點負責人,還要準備宣傳報還有展銷點的展示貨架一應。
吳老板那邊也計劃好最近幾天就給她發一批襪子過來,她還得把她買的那幾套房子收拾一套出來先當倉庫用。
幾處一耽擱忙碌,兩個人回到家基本九點快十點,中間有一天陸訓到晚上十一點才去黎家接她,洗漱好躺床上,黎菁都困得不行了,幾乎倒床就睡。
今天還是難得一天,兩個人九點不到就躺在了床上。
幾天沒有恩愛過,他想了。
沒辦法不想,自從發現他身上滾燙比空調還好用,她現在天天晚上趴在他身上把他當暖爐使,也不穿厚睡衣了,基本都一條細吊帶,要不就穿他的襯衫,她說寬松的穿着舒服。
除了這個她還喜歡往他衣服裏鑽,也不許他穿貼身的秋衫背心了,特地給他買了兩套大兩個號的綢面睡衣袍,滑溜溜的,穿身上和沒穿一樣,當然,她鑽過來更滑溜,睡覺的時候還不忘啃他。
前天晚上他大半夜被她咬醒了,實在忍不住,他掰過她折騰了一回。
第二天早上起不來,去培訓遲到了,被何震朔當了立規矩的竿子。
她惱得不行,昨晚回來她說要玩個游戲,他一向由着她,沒當回事,問她想玩什麽。
結果她把他五花大綁捆在了床上,裹着紅紗在他身上跳舞,讓他看她一節水蛇腰晃啊晃,晃得他心癢,渾身都躁動起來。
偏偏這次她綁得緊,沒辦法輕松解開,他哄了許久她都沒心軟,看他難受了就來親親他,吸吸他。
還不如不親,快爆掉。
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她趴他身上睡了,他卻直挺挺的睜着眼看她到半夜,早上醒來眼睛裏都是血絲。
“那你想談什麽啊?”
早知道常雄不好對付,黎菁怕一陣很快也放開了,再聽到他倒黴,她心情更放松,陸訓讓不提了,她想了想也覺得大晚上的提這麽個人憑白隔應,她也就不提了,趴在他身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問道他。
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了趴在他身上睡,沒有半點不自在。
她今晚沒穿細吊帶,穿了件他的白襯衫。
他身材高大,他的襯衫她完全可以當裙子穿,長到大腿根下面一點,袖子有些長,她給卷吧了上去,衣領上面兩顆扣子沒扣,趴在他身上的時候,不知不覺整個析了開。
陸訓靠在床頭,從他的角度剛好整個看清她,瑩潤雪白,再染着一點兒紅。
他黑眸微深,看她無知無覺的,清妩的小臉仰着,映着床頭的燈光,一雙洇水眼波光流轉,他喉結上下滾動一瞬,伸手開了床頭櫃,從裏面拿出了一大把東西。
眼鏡,紅紗巾,她昨晚綁他用過的幾條領帶,還有…一把軟毛牙刷。
看到牙刷,陸訓神色微頓,想了想,他還是沒放回去,盯着她啞聲:“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