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第41章 041
在路上, 寧簌的心一直很是騷動。
她悄悄地看認真開車的殷楚玉,從她淡然平靜的臉龐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是将一切心思都隐藏起來了嗎?還是只有她自己在心亂如麻, 将殷楚玉的一字一句拆開回味,反複揣摩?寧簌眉頭微微蹙起, 怦然心動的同時, 心中萦繞着疑惑和茫然。
去的是一家私人餐館,說了“都可以”的寧簌做主,點了三個清淡的小菜, 畢竟脆弱的腸胃還是需要照顧的。晚餐的時候, 殷楚玉沒怎麽開口說話, 寧簌偶爾擡眸瞥她一眼,總算是發現她那完美無缺的臉上露出的裂隙——一種看倦世事後的意興闌珊。
寧簌幾回想要開口,都被殷楚玉的神色堵了回去。
那麽近的距離,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吧?但能聽到霍桐跟她說話嗎?聽到了幾句呢?那句“妹妹”難道是因為霍桐對她的稱呼而衍生的嗎?還是說在其它?殷楚玉是在生氣嗎?因為“魚”,還是她那句過界的“女朋友”?
寧簌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兀自想了一會兒,一股郁氣沖了上來。她也煩惱起來,心情因為殷楚玉的态度跌宕起伏。就不能直接說嘛?她瞪了殷楚玉一眼, 恰好與她投來的視線對撞, 寧簌又十分心虛地低頭,一直往上沖撞的躁動, 又變得軟趴趴的。
沒到食不下咽的愁悶程度,可遠比不上中午飛揚輕快。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但大多是跟工作有關的話題。
寧簌一時間為“出差”感到煩惱至極。
回程的時候, 寧簌看了殷楚玉好幾眼。
她有些煩惱心情不平靜的自己,賭氣地想着殷楚玉能憋多久。可到了家中, 寧簌便有些按捺不住了,怕殷楚玉直接進書房,兩個人隔門相對,她一把握住了殷楚玉。但等到殷楚玉平靜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她又産生了幾分不自在,耳垂不由自主地發燙。
“怎麽了,簌簌?”殷楚玉揚眉問,口吻輕快。
寧簌在殷楚玉的凝眸注視中産生幻聽,一時間不知道殷楚玉喊的是“妹妹”還是“簌簌”。可不管怎麽樣的稱呼都能讓她臉頰緋,她松開殷楚玉的手,但指尖不怎麽聽話,很無意地從殷楚玉如玉般的手腕滑過,激起了一陣磨人的顫栗。
寧簌輕輕地問:“剛才你怎麽不說話?”
殷楚玉觑着寧簌:“我沒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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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寧簌撇了撇嘴,她拉近了跟寧簌的距離,撈了撈寧簌的頭發,替她別在耳,繼續雲淡風輕道:“我問你策劃案做得怎麽樣、問你工作進度、問你出差的日程安排——這算沒說話嘛?”
寧簌:“……”這麽一看,她們的确說了很多,但是,她想知道的事仍舊進度為零,當成沒說,一點也不過分吧?
兩個人的距離近得很不清白,寧簌更是赧然,她後退幾步,跌坐在了沙發中,用雙手捂着臉。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心不在焉啊?”殷楚玉抱着手臂看她,又一聲調笑,“在想哪個妹妹呢?”
寧簌的耳垂發燙。
殷楚玉果真是聽到了霍桐對她的稱呼。
整得她海王渣女似的。
寧簌晃了下神,遮着臉的手放了下來。她的眼神往上擡,看到殷楚玉唇角勾起的笑容,沖動道:“就不能是姐姐嗎?”話音落下,本就灼熱緋紅的面頰更是發燙。
背着殷楚玉喊前妻姐熟練至極,可要真叫她,哪裏說得出口?
話說殷楚玉……她是在哪裏進修了嗎?
“我認識她沒幾天。”發窘發慫又莫名興奮的寧簌選擇在殷楚玉的跟前舉起白旗投降,她的眼睫輕輕撩動,“只是在樓下偶遇。”
反正對她來說是這樣的。
“是麽?”殷楚玉的眼中盛着笑意,漫不經心道,“那還真巧,走兩步就能碰到一個黑長直呢。”
寧簌抿唇。
就不能跟陳散的朋友圈一起删掉清除嗎?
她難道就不會尴尬的嗎?!寧簌再度腹诽殷楚玉的惡劣。
“那我來接你,你‘女朋友’不就是跑了趟空嗎?”她将語調拖曳得老長,透着一股散懶和撩人的低啞。
寧簌的雙眸潮濕,仿佛一汪泛濫的春潮。
殷楚玉的逗弄之意越發明顯,她像是一葉在無垠的海面上随着浪潮起伏的小舟。
在迷茫和羞窘中,一種朦朦胧胧的卻又銷魂蝕骨的情緒上升。她大可以用其它話語來搪塞,可對上殷楚玉那融化冷色的笑意,她産生了一股激情,點燃了一種勇氣。“我獨一無二的女性朋友,難道不能簡稱為‘女朋友’嗎?”
殷楚玉在寧簌的身側坐下,她眉眼間笑意盈盈。她側身看寧簌,手臂撐着沙發靠背,她朝着寧簌一傾,寧簌烏黑的發絲就拂到了她的手臂。
“可以啊,我的女朋友。”殷楚玉答得雲淡風輕,“只是——這世界上還有不獨特的人嗎?你的意思是,其餘的朋友,都是複制粘貼的?”
寧簌:“……”
她是一尾被勾住的魚,是一只被線牽動的風筝。
她的情緒在殷楚玉掌控之下,前一秒還在為“女朋友”三個字醞釀一抹缱绻纏綿的心緒,下一刻又被“複制粘貼”給逗笑。
她該說殷楚玉跟過去判若兩人,還是說她自己眼瞎心盲?
寧簌放松了下來,神情舒适惬意。她向後靠着,可冷不丁壓到了殷楚玉的手背。還沒等她支起身子,殷楚玉便動了動手腕,将她的腦袋推開。但那只貼着後腦的手沒有離開。寧簌能感覺到那只手先是覆在她的頭發上,又慢慢地往下。溫熱的手掌緩慢地擦過了她的頸側,最後一點點地将她下塌的身體往前扶起。
其實只有幾秒而已。
但那觸感在寧簌的心中被無限拉長。
她瞥着殷楚玉,藏住潮濕眼眸中的慌色,咬了咬唇,低聲控訴道:“你真過分。”
“有麽?”殷楚玉輕輕地問。
寧簌面上薄紅,睖向殷楚玉的眼神毫無威懾力。
“有。”她的聲音壓得輕。剛重逢那幾天,殷楚玉還是紮心的刀呢,現在變了。她在驚惶逐漸地消失,在那複雜的情緒之海,又生出一種顫栗和愉悅,越貼近殷楚玉的本真,越能感受到她的磨人和危險。可她好喜歡,有那麽一瞬間,她願意為一晌的銷魂蝕骨舍生忘死,付出她昔日如何都不肯出的代價。
分手後,她的生活總體算得上平和寧靜,但她又與殷楚玉重逢。她忽然領悟到,稱心如意只是一種虛相,那适度的生活只是一種自我構建,為了遮掩自身的空無。她當初選擇維持自己的夢幻假象,可假象就像末日裏的高樓大廈,在以無法遏制的速度崩塌。
“你走神了。”
殷楚玉的聲音将沉思默想的寧簌拉回。
“嗯。”寧簌點頭,出奇得乖、坦然,“我在想你。”
等了幾秒,殷楚玉沒有反應。
寧簌又看她。
殷楚玉如玉的臉頰上浮現團團的薄紅,像是揉碎的桃花瓣在瓷白的膚色上一點點洇開。烏黑的眼睫低垂着,濃郁的情緒仿佛要從眼尾溢出,在兩人之間如春水泛濫。
寧簌的傾訴欲在這一剎那如野草瘋長,她不再掩飾自己對與殷楚玉親近的渴望,想要帶着一身熱烈的氣息,再度闖入殷楚玉的小天地。她擡起手挑了挑從殷楚玉肩頭滑落的卷發,輕咳一聲:“我跟陳散說,我注定是要認識你的。”
所以她們要重逢,要再一次真正地相識。
殷楚玉眼皮子一顫,她握住寧簌的手指,慢慢地将它收攏到了掌心。
“你可以不跟陳散說。”殷楚玉輕輕道。
寧簌偏頭:“嗯?”
“直接告訴我。”殷楚玉笑了一聲,挑了挑眉道,“譬如現在?”
寧簌目光凝在殷楚玉的手上,她支起了身體,讷讷道:“你好像自己也沒做到吧?”
殷楚玉沒說話,她只是将下巴往下一壓,堪堪靠在攏起的手上。
她抵着的是自己的手。
可寧簌的手指尚被殷楚玉抓握着,她的思緒變得迷幻起來,仿佛殷楚玉再一低首,一個纏綿的輕吻就能落到她的指尖。
寧簌屏息。
可殷楚玉手一松。
寧簌的心才被情火燒熱,追逐着那五彩缤紛的浪漫色彩,就被殷楚玉放開。
她心中的不甘心頓時湧現,化作一種強烈的沖動,推着她跨越了那道界限。不再是懷着克制的、禮貌性的順手一搭,她親近、熱情地抱住了殷楚玉的腰,捕捉到了內心深處神秘的快感。
寧簌湊到殷楚玉耳畔,壓低聲音,明知故問:“你願意跟我相識嗎?”
殷楚玉擡起右手,掌心輕輕壓着寧簌的後頸。她一掀眼皮子,懶聲道:“我要是說不願意會怎麽樣?”沒等呼吸一滞的寧簌說話,她又笑了一聲,問,“你會哭嗎?”
死寂數秒。
寧簌從殷楚玉的懷抱中掙出,她盯着殷楚玉看,斟酌了一會兒,才神色複雜地問:“你最近要寫什麽劇本嗎?”
準确的說,是為了靈感,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嗎?
殷楚玉:“……”她吸了一口氣,将恰好踩着沙發邊沿走動的大小姐撈到了懷中,擠出了一個“沒”字。
寧簌“噢”了一聲,去抱喵喵叫的道德經。
比昨天親近一點,但真要做點什麽,似乎還不是很合适。
而且在她走到不清白的距離時,還有一個很棘手的問題橫亘在她們之間吧?
未來只有擁抱能夠滿足嗎?六根清淨總是真的吧?
寧簌偷偷地觑着殷楚玉,心中歡喜的同時又哀嘆連連。
睡前,寧簌給陳散說自己的心事。
陳散:“……”
“你這是舍身圖‘抱’?一‘抱’還一‘抱’,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