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第42章 042
在越過了清白的距離後, “早安”和“晚安”這樣普通的問好都變得黏膩起來,只是在問候的時候附贈一個友好的擁抱而已,有什麽大不了?
可不管怎麽樣, 每一次靠近殷楚玉,寧簌的心都會擺蕩起來。她沒那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本事, 面頰上攀升的緋意總能出賣她的心緒, 最後只能在殷楚玉藏着笑意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寧簌被撩撥得心神蕩漾,很難沉下心來思考,自己對殷楚玉的愛意到底是出于什麽。最近占據着她腦海的, 是那棘手的問題。甚至出差的前一天, 她還在論壇上詢問——“如果女朋友性.冷淡怎麽辦”。當然, 每次回神後,她都紅着臉咬着下唇,很及時地删除浏覽痕跡。
只要看不見, 那就當沒發生。
但一些不靠譜網友的回複,卻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中。
什麽提升一下技術、什麽換個環境找新鮮感、什麽來點小把戲刺激一下——
難道是她不行嗎?可殷楚玉也不怎麽樣啊?所以她們都是因為菜雞互啄的苦,沒能體驗那種“水乳交融”的飄飄然嗎?
六月初。
寧簌去離家兩個小時車程的S市出差。
離開前,心神蕩漾,可相望無言。
千言萬語最後醞釀成了一種期期艾艾:“我想晚上看看貓。”
殷楚玉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說了句:“好。”
上班的時候能夠千方百計地找機會摸魚聊天, 但出差後,将拿下書稿列為第一要事, 寧簌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對待了。文學研讨會上,烏泱泱一群人。徐蘊如教授固然是她的目标, 但跟其餘學者交好, 也是寧簌的任務,畢竟人脈九十力量, 得為未來做考慮。
家中。
殷楚玉接到一個電話,來自梁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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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劇本的事情,殷楚玉沒有理由拒絕。她不耐跟梁成君交流,但在正事上,至少會拿出點态度,只是話語中始終泛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調,以及什麽都無法入眼的倦意。
梁成君無奈到了極點,她不想止步于朋友,可現在這樣子,似乎連朋友都做不下去。她吸了一口氣,盡可能讓聲音溫和:“我這兒有人推薦了個綜藝節目,跟文物有關的,你有興趣來當嘉賓嗎?”
“沒有。”殷楚玉不假思索地拒絕。
梁成君按了按眉心,她輕聲道:“我聽關老師說,你之前拍了很多支跟文物相關的短紀錄片。”她以為在這點上,殷楚玉是會有興趣的。
殷楚玉沒回答梁成君的話,她問道:“還有事嗎?”
拒絕之意不加掩飾。
她是拍過幾支小短片,在跟寧簌相識的時候,她們的專業不同,但想要找到契合的點也很是容易。腳本、鏡頭是她把控的,至于解說詞,盡數由寧簌操刀,她的文史涵養極為深厚。可就像她們朦胧的感情,這遽然而來的熱火也眨眼間便熄滅了,只在她的電腦中留下幾個無名的小視頻。
梁成君的心中失落,她不知道用什麽方法來說動殷楚玉。她的眼前是一蓬冷灰,她試圖将她重新點燃,可她的火種又太微弱。當初的寧簌是靠什麽接近殷楚玉的呢?她有什麽好?為什麽能讓殷楚玉為她動容呢?梁成君心想着,內心深處奔湧着一股對過去事的妒忌。
她沒有再勸的機會,殷楚玉挂了電話。
“姐,心情不好嗎?”一道身影從角落中蹿出,梁成君滅了一眼,認出來是前不久才認識的張奕霖。她蹙着眉頭,沒怎麽搭理這小網紅,可張奕霖不在意梁成君的冷臉,嬉皮笑臉地跟了上去。梁成君是小有名氣的導演,有強大的後臺。能在梁成君手裏拿個小角色,也比繼續當網紅要好。她科班出身,走那條路也是無奈之事。
在張奕霖跟着梁成君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李蘅。她皺了皺眉,停下了腳步接聽。在她跟李蘅同居後,雞毛蒜皮的事情沒完沒了,李蘅總是拿她跟嚴昭和比較,怪她那天非要走進帳篷,被嚴昭和撞破。張奕霖覺得煩,這難道是她一個人的問題嗎?她不想跟李蘅吵架,聽她喋喋不休的輸出後,嗯嗯地敷衍了兩聲,可李蘅越說越過分,話題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怎麽拐到了寧簌的身上。
張奕霖打斷她:“跟寧簌有什麽關系?”她們仨的事情還能怪到寧簌生日上?她知道自己在這事兒上做得很不厚道,已經成了“不要臉”的代名詞,但也不至于癫到這種程度吧?可李蘅沒再搭理她,耳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煩悶不已的張奕霖也沒了追逐梁成君的心情,她吐了一口濁氣,哪想到那走在前面的梁成君忽然間折了回來,吓了她一條。
“你認識寧簌?”梁成君緊盯着張奕霖,問。
忽然間變得肅穆的氛圍張奕霖的心懷忐忑起來,她卡頓了幾秒,在梁成君用古怪的語調重複了一次後,才點頭說:“算認識吧。”
梁成君一挑眉:“說說?”
張奕霖意識到這是個跟梁成君結交的好機會,本性中的自利占據了上風。她摸不清梁成君對寧簌的态度,也不能無中生有說寧簌的壞事,倒是将一些八卦挑挑揀揀,說了那夜在天心湖的見聞,講寧簌有個神秘的女朋友。
梁成君在聽到張奕霖這番話後,心情一下子就飛揚了起來,連張奕霖話中那句“我猜測”都給忽略了。
前段時間的“抱錯貓”在她的心中留下了陰影,殷楚玉對待抛棄她的前任比對自己要來得和善,絲毫不留情面。她始終有一種殷楚玉可能跟寧簌舊情複燃的擔憂,可現在,她的憂慮消失了。
寧簌已經另有所愛。
可放松下來後,梁成君又覺得晦氣。
寧簌這是什麽眼光?
她從殷楚玉身上看不出在意,可正因為如此,她更為寧簌放棄殷楚玉的事耿耿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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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所愛”的寧簌在奔忙,這場研讨會将持續兩天,她需要應對的除了學者還有同行。她有向徐蘊如提問交流的機會,但要達到目的,還得要正式的、單獨的拜訪。所幸她的功底紮實,資料也做得足,成功地跟徐蘊如教授約了一個時間,當然,有此殊榮的,不僅僅是她,還有其它社的編輯。
寧簌忙完回到酒店的時間不早了,她給殷楚玉發了條消息,心想着太晚了就算了,哪想到殷楚玉一個視頻打了過來。
心境不由自主變得緊張,寧簌在點接通的時候,內心深處的期待也如潮水上漲。
可倏然間映入眼眸的是那皎白到刺目的毛團。
她的大小姐。
殷楚玉将她說的話牢記。
是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嗎?
“怎麽樣了?殷楚玉的聲音傳來。
寧簌垂着眼睫,懶洋洋道:“有點進度,不算原地踏步。”她的視線飄動着,可左看右看,那塞滿手機屏幕的,只有貓毛。
大小姐似乎不耐在鏡頭前,寧簌指望着它立大功,哪想到毛團挪開了,一爪子映了下來,像是要踩在她的臉上。
寧簌往後一仰,幽幽的語氣,不免帶上了哀怨:“你在做什麽呢?”她那獨一無二的好朋友。
難道下回要買個更大屏的手機嗎?
“跟你視頻。”殷楚玉咬字清晰。
或是為了自己的廢話,也許只是因為殷楚玉的回答,寧簌看到屏幕裏的自己臉色發紅。有一秒鐘在慶幸殷楚玉沒看鏡頭,可念頭乍然掀起的時刻,仿佛遙遠的那一端,殷楚玉能接收到她的腦袋波似的,那張含笑的臉容,直直地撞入她的眼簾。
像是在冬眠一個季節後,推窗即看到的花海。
灼然而又盎然的春意在微風中搖曳着,蕩起神聖而昳豔的浪潮。
她的心沒有歸于平靜,那源自靈魂深處的力量強勁而綿長,将她抛到一個高點的時候,又繼續往上推進。
“喝酒了嗎?”殷楚玉又問。
“沒有。”寧簌搖了搖頭,借酒消愁的人未必能醉,而沉醉的人又何需要酒?她豐沛的情緒在胸腔中奔湧,望向屏幕的眼神變得越發柔和。
她哪裏還顧得上看貓?
停頓一會兒後,寧簌才輕輕地說:“我跟徐教授約了時間,不過有這個機會的,還有其它出版社的姐妹們。她們跟我一個專業,有的博士生畢業,還有的入行早,更有經驗。”
殷楚玉柔聲問她:“沒自信了?”
寧簌搖頭:“沒有。”頓了頓,又垂眸笑了笑,“我以為我是條鹹魚。”
殷楚玉笑道:“哪條鹹魚能生啃那些不感興趣的電影學專著啊。”
“你怎麽知道我沒興趣?”寧簌也順着殷楚玉的話回憶往事中的甜蜜與痛苦。
殷楚玉說:“通過你看書的速度推測出來的。”
寧簌仰靠在沙發上,想起殷楚玉說的那句“不喜歡藝術”,她眉頭挑了挑:“那我們談論藝術話題時候,是一種相互折磨嗎?”
殷楚玉将話題抛了回來:“你覺得呢?”
寧簌笑了笑,說:“不是。”
“和你在一起,不和你在一起,這是我當初用來區分幸福的尺度。”①
她跟殷楚玉在一起時候,沒怎麽跟殷楚玉說過直白、坦蕩的情話,百轉千回的情緒是她自己一個反複闖蕩的迷宮。
可在此刻,澎湃的心潮被推向了最高處,克制與矜持也在巅峰的刺激中土崩瓦解。
只是潮落之後,她的面頰更是昳麗如桃花。捏着手機的右手縮緊,左手掩住面頰,只從指縫中,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向屏幕中笑得如蓮花映水的殷楚玉。
那邊殷楚玉的神經末梢在寧簌的話語中輕輕地震顫起來,心跳漏了一拍,她将頭發別到耳後,直勾勾地看着寧簌:“你這是在——”
寧簌松開掩面的手,她沒敢看殷楚玉的神色,快速地将發燙的手機屏幕輕輕貼在面頰上。
“釣你呀,姐姐。”
她沒再想什麽掰回一局的事,沒了争強好勝心,她的靈魂在話音落下的剎那便炸成一團煙花。
在喜悅和顫栗的火焰中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