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第10章 010
撤回、删除對話框一氣呵成,熟練得像是排演了無數次。
寧簌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臉色灰敗。她就是想找一個樹洞傾訴一下,好吧,她得承認言辭間有誇張、聳人聽聞的部分,但只有她一個人看的,誇張怎麽了?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前妻姐一聲不吭地将她從黑名單裏拉出來?
幾分鐘後。
寧簌聽到了手機進消息的聲音。
她的眼皮子跳了跳,臉上流露出大鵝被掐住脖子的驚恐。如果殷楚玉追問了怎麽辦?她要怎麽回答,要說哪個離奇的夢嗎?
可能除了想從她口袋中掏錢的大師們,正常人都會覺得她腦袋瓜待改造吧?
寧簌的“屍體”動了動,她滿懷惶恐地去摸振動不已的手機,然而在看到“陳散”兩個字的時候,她的嘴角往下耷了耷,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如釋重負,寧簌用點了接通。
“我的簌寶,你怎麽了?”陳散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躲藏在廁所的隔間。
“我沒事啊。”寧簌勉強扯起一道笑容。
陳散:“你別笑呢,我瘆得慌,都快成歪嘴了。你是在醫院嗎?哦是的,你在哪家醫院?”
寧簌面不改色扯謊:“我沒在醫院啊。”
陳散沒好氣道:“你當我瞎呢。”她的臉猛地怼到了手機屏幕上,顫動的睫毛就像個黑刷子。
寧簌被猛然間湊近的陳散吓了一跳,那不太穩定的雙手更是難拿住手機,差一點就飛出去。半晌後,她嘆了一口氣說:“市人民醫院。”
陳散:“好。”
寧簌:“你別過來了,等你下班我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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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散:“誰說我要下班過來?”她哼了兩聲,說,“我遲早要炒掉我那黑心肝的老板。”
寧簌:“你——”話還沒說完,陳散便挂斷了,給她發了一條消息,讓她告知具體的樓層病房號。寧簌無奈地揉了揉臉,等跟陳散聊了一陣退出界面時,又看了一眼,被删除的對話框始終沒有再出現。
護士來來去去,抽血、測血壓、測心電圖。
可能是看寧簌的臉色極其糟糕,态度也不由得萬分慎重,仿佛在伺候一個命不久矣的絕症患者。至于只是睡大覺的判定,早已經被抛到九霄雲外。
一個小時後,陳散提着水果籃到了。
“你怎麽回事?昨晚不是好好的嗎?”陳散捏着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一臉焦急。
寧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她已經學會忽視彈跳的關節,摸了摸下巴說:“我可能是中邪了。”
陳散被她逗笑了,白了她一眼說:“神經。”看寧簌還能插科打诨,陳散提起的心漸漸放下了。頓了頓,又叭叭叭問,“做ct了嗎?醫生怎麽說?早上到底發生什麽?”
寧簌說:“就是低血糖暈倒了吧?”她哪裏說得清自己有什麽問題,她盯着陳散,忽然想到一件至關重要的事。眼神一下子危險凝肅起來,她問,“你怎麽知道我不舒服的?”
“啊?這個、那個……”陳散顧左言他,在寧簌逼問的眼神裏,清了清嗓子說,“突然福至心靈,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你才神經呢!”寧簌冷笑,她已經猜出了答案。在殷楚玉給她發問號沒多久後,陳散就得到消息,給她打了視頻電話——她們經常在上班點摸魚,但局限于敲字聊天,還沒肆無忌憚到上班就通視頻。
“你有殷楚玉的聯系方式!”寧簌高聲道。
“嗳?別這麽激動,搞得我像是十惡不赦一樣。”陳散嘟囔了一聲,心虛地低下頭,老實交代,“就、就在你跟她還天下第一好的時候加的,我發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沒跟她聊過天,甚至連她朋友圈點贊都沒有。也就今天她給我發消息,說你可能出事了。”
“老實說,我看到的第一眼,還以為她在詛咒你呢。”也就寧簌覺得她前妻姐在神龛上,但在其它人眼中,殷楚玉靠那張嘴普度衆生嗎?非要說跟“度”有什麽關系的話,那就是“超度”吧。殷楚玉本身就是刀山火海,也就寧簌願意去趟。
陳散又說:“你別岔開話題,你還沒說你到底怎麽了呢?”
寧簌還沒從陳散跟殷楚玉有聯系中緩過神來,她說了句“我沒事”,又問:“殷楚玉說什麽了?”
陳散撓了撓頭:“就說你病了啊。”
寧簌:“沒有別的了?”
陳散:“……”她盯了寧簌一會兒,問,“你還想聽別的什麽?我可以現編。”
寧簌提起的心氣垮了下去,她恹恹地躺在病床上,說:“我現在就是難受,你懂嗎?那種全身穴道插滿電針的難受。”
陳散琢磨一陣,問:“是不是出幻覺了?要不要再去看下精神科?”
寧簌一臉深沉:“在考慮。”
寧簌是在當天出院的,各項檢查下來,看不出她身上到底有什麽毛病。寧簌自己也感覺,電擊的抽搐感沒有一開始那麽劇烈尖銳,難道是她抗拒上班生出了幻覺?
陳散送寧簌回去的時候拿着萬能說辭來殷勤叮囑:“我覺得你還是加強鍛煉,規律生活,多喝熱水。”
寧簌也不知道是自己在點頭還是電擊帶給她的反射,然後盯着陳散不說話。
陳散舉起手投降:“我馬上删掉你的前妻姐!”
寧簌哼了一聲:“不至于。”
她是這麽小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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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宜苑,殷楚玉家。
殷楚玉坐在沙發上,一只手抱着道德經,一只手拿着手機接電話。
“你找醫生了?怎麽回事?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對話那頭的人問。
殷楚玉淡淡地說:“沒事,只是例行體檢而已。”她垂着眼睫看略微顫動的手,在那失控的瞬間裏,拔掉道德經的幾根毛,惹來道德經低啞的叫聲以及憤怒的拳腳。想到那個匪夷所思的夢,殷楚玉的眼神又沉了沉。
“沒事就好。”那頭的人停頓數息,又說,“她們想讓你回家住。”
殷楚玉知道她們是誰,她短促地笑了一聲,反問:“你怎麽不回家?姐?”
關和璧:“……”一會兒,她說:“我很忙。”
殷楚玉:“忙着去雲無心小區當門神嗎?”毫不意外,等來的是嘟嘟的忙音,在挂人電話上,關和璧和關儀如出一轍的。
在殷楚玉騰出手的時候,道德經已經從她的懷中躍了出去,跳到沙發另一邊,警惕地盯着她,時不時回身舔着自己淩亂的毛。
殷楚玉放棄抓貓的念頭,摸索到了手機。視線在最頂端的問號上停留片刻,又若無其事地挪動。指尖在屏幕上戳戳點點,無意間點開陳散的頭像,進了她的朋友圈。
陳散是個外向活潑的人,朋友圈中不是段子就是聚會時候的照片。殷楚玉一路往下滑,眉頭微微蹙起,就在她準備退出去的時候,一張背影照片吸引了她的視線。
上方配文:替我寶征婚,要年齡二十三到二十七間的溫柔女性。
ps.最好是黑長直,婉拒大波浪。
殷楚玉認的出來,照片是寧簌。
手機屏幕毫無預兆地熄了下來,殷楚玉低頭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是柔軟地披垂在肩頭的長卷發。
她不喜歡變數。
跟寧簌分手後,她有一段時間沒能回到過去那般平靜如水的生活。
等她将那些雜亂的情緒抛去後,她發現在寧靜的時候又開始渴望一種波瀾。
不好不壞的日子也難以讓人滿意。
她開始做一些以前未曾嘗試過的事,沒有預想中撕裂心靈的痛楚,反而嘗到一種幽微的新鮮感。在個別時刻,湧動的熱血蠱惑她走向欲望,可她最後還是剎住腳步,讓自己回歸無聊卻清靜的庸常。
“婉拒大波浪”,寧簌其實是“憎屋及烏”,是在抗拒她嗎?
聯想到之前寧簌來自己家中時的尴尬和無所适從,确實,她不該出現在寧簌的跟前。
殷楚玉若有所思。
而在殷楚玉沉浸在自己混亂的思緒中時,被折磨了一整天的寧簌早早地進入夢鄉。
她抓鴨子似的揪住出現在她夢境裏的小神仙,咬牙切齒:“我就不能有一點緩沖的時間嗎?我跑去跟前妻姐說要同居,她不會報警抓我嗎?”
小神仙奮力地扭着身體,漲紅着臉說:“她也等着你去解救。”
“什麽意思?”寧簌心中浮現一抹不祥的預兆,手一松,看着小神仙懸空飛起。
小神仙瞪了寧簌一眼,振振有辭:“這是兩個人的事,當然要同甘共苦了。”
寧簌:“妻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她還沒跟我結婚呢。”
“誰讓你自己先許願同居的,挺超前的啊。”小神仙一攤手,又說,“你去投訴吧,一百年後有人受理的話,會在公墓前燒文書通知你的。”
寧簌氣得不行,她投訴不了,但她的夢境她是主,她可以在夢中過一把瘾,将這欠揍的小神仙捶上一頓。
第二天,寧簌是在細微的電流拍打中醒來的。
她雙目無神地看着天花板,神色萎靡。
醫院去了沒效果,要不去寺觀裏看看吧?
反正請過一天假,全勤已經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