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鐘遠航在開學前一天,向樓下的張烨扔了張紙條。
他看着樓下的張烨展開紙條,讀了一會兒,猛地擡頭向上看,縱然隔着近十米的距離,鐘遠航還是在他臉上看到了驚訝和不舍。
如同鐘遠航預料之中的,張烨再一次靠近了樓棟,沿着上一次攀爬過的位置,又一次爬了上來。
鐘遠航盯着張烨不要命的動作嘆氣。
隔了好幾天,他們的手又握在一起。
“明天什麽時候走?”張烨爬上來,還未平複喘息,就急匆匆地問他。
“上午九點,”鐘遠航還是牢牢地拽着張烨的胳膊,“你別來,萬一被他們看見了,惹麻煩。”
爺爺此時的火氣找不到發洩的出口,一旦讓他注意到張烨,就能用鐘遠航想不到,也抵抗不了的方法去傷害他。
“你放心,不會被發現的,”張烨聽不進去似的,自顧自跟鐘遠航說,“你們小區門口有一個便利店,就在門左邊兒,你知道吧?”
“嗯,知道。”鐘遠航點頭。
“便利店靠窗的地方有座兒,明天我就在便利店裏吃東西,你出門的時候擡頭看看,就能看見,”張烨說,“我就看着你走,別的什麽也不做。”
一瞬間,鐘遠航聽着這句話,覺得很不吉利。
他以往很不在意谶語,吉利這些心理暗示的說法,但人就是這樣,沒有牽絆的時候滿不在乎,一旦有了放不下,舍不得的人,就害怕起來。
他害怕得不敢開口答應張烨,強行轉移了話題。
“銀行卡去看了嗎?還有多少錢?”鐘遠航當然知道裏面具體有多少錢,但他覺得張烨一定沒動過那張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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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烨聽了這話,眼睛卻亮了一下,他松開一只手在褲兜裏掏了會兒,掏出另一張銀行卡。
卡很新,沒什麽使用的痕跡。
“我也去辦了張銀行卡。”張烨把卡遞給鐘遠航。
“什麽意思?我給你一張卡,你還我一張?”鐘遠航并不接卡,他不明白張烨的意思。
“我……沒有那麽多錢給你,”張烨不太好意思,說得結結巴巴,“這張卡裏我存了一千多,我想……就作為我們以後的儲備糧吧,我有多少就存多少,總能慢慢好起來,你也別一股腦都把錢給我,有閑錢的時候稍微往裏存點兒就行。”
鐘遠航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能感覺到最近張烨對于未來的彷徨,張烨從來都不會正面回應自己關于未來的一切設想,未來對于張烨來說迷瘴重重,只有眼前的瞬間是能抓住的,所以他才能做出爬上防盜窗,就為來見自己一面這樣莽撞得不像他的舉動。
但今天,此刻,張烨在防盜窗外面,踩着并不踏實的地方,用一張銀行卡回應了鐘遠航。
他願意和鐘遠航籌劃未來,一步一步,一點一點。
鐘遠航接過了銀行卡。
“密碼是我們倆的生日拼在一起,我的年份,你的日月。”張烨說。
“941229?”鐘遠航報出一串數字。
“對。”張烨笑出了一排白牙,有點得意。
“好,我收着了。”鐘遠航把卡捏進手心裏。
分別在即,他們在黑夜樹影的掩映下吻了很久,不舍的情緒翻江倒海,唇齒之間就糾纏得愈發難舍,刻意壓低的吮噬聲在靜谧的冬末夜間,只有面紅耳赤的彼此能聽見,鐘遠航的手臂穿過的栅欄,手掌兜住了張烨的後腦勺,惱于不能将這個吻變成相擁,繼而再把兩個人變成燃起來的同一團火。
嘴唇分開的時候,透明的口水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的,牽在兩人的嘴間,張烨比剛剛才爬上來的時候還喘,嘴唇像吃了辣椒一樣微微腫起來,臉上已經印出了鐵栅欄的兩條杠子,眼睛看起來是缺氧的迷離。
鐘遠航搓了搓他臉上的印子,呼吸也不平靜,“你是不是又不塗唇膏了?嘴上的殼子都剌嘴。”
張烨抿了抿嘴,親了這好一會兒,他嘴上什麽殼子都沒有了,一碰就有點刺痛,已經有點兒充血紅腫了。
他确實被吻得大腦缺氧,腦子裏像一團漿糊,愣愣地問鐘遠航,“我看生物的時候,看到人嘴裏的菌群都是不一樣的,但是情侶之間接吻會交換菌群,最後兩個人體內的菌群會變得越來越像……”
“哪本生物書還有這種流氓內容?我怎麽沒有看到過?”鐘遠航沒忍住笑了起來,笑過了之後說,“是嗎?那我們會不會越長越像?”
“不知道。”張烨笑着搖頭。
“我這次去一中之後估計到高考前都不能回來,手機也不好說。”鐘遠航看着張烨的臉,要把眼前的樣子印在腦海裏。
“沒關系,”張烨拉着鐘遠航的手晃了晃,“你別分心也好,咱們攢着勁兒,考完了就好了。”
“嗯,”鐘遠航答應他,“考完他們如果還要關着我,我就直接報警。”
張烨不太贊成,“也別鬧得太難看,凡事要留個餘地,畢竟是你的家人。”
鐘遠航模棱兩可地答應下來,張烨才慢慢順着管道和平臺下了樓。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擦亮,保镖就打開了鐘遠航的房門,爺爺還沒有來,母親也不在家,家裏的客廳裏卻來了個理發師。
鐘遠航在自家客廳裏被剃了個貼頭皮的青茬,連帶着胡茬也被理得幹幹淨淨。
他猜這是爺爺的意思,一方面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示威羞辱自己,另一方面又是切斷過往重新開始的心理暗示。
鐘遠航覺得可笑,他并不在乎被剃了個和尚頭,甚至還覺得難得的清爽,至于切斷過往,鐘遠航要切斷的不是張烨,而是自己所謂的家人。
他的手從前額摸到後頸,感受着紮手的發茬,揚着臉對理發師笑,還說了句“謝謝”。
理發師原本就覺得這家人怪異,正月裏剪頭,還是給了好幾倍的理發費用加服務費要求上門服務,剪頭的小孩兒也怪,頭發長就算了,胡子都沒剃,還被關在家裏。
此時看着鐘遠航的笑容,更覺得這間裝修講究的公寓處處都透着怪異,理發師趕緊收拾了工具,拿了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八點的時候,爺爺回來了,他不和孫子多說什麽,吩咐保镖拿上鐘遠航的行李就要出發。
“不是說九點出發嗎?”鐘遠航面無表情地問爺爺。
明明保镖通知自己的時間是九點,他不知道現在張烨到了沒有,萬一自己走早一步,張烨會不會空等?
“怎麽?要等人?”爺爺挑着眼睛看過來,一雙老辣的眼睛諷刺地看着鐘遠航。
“您不是最講準時嗎?我覺得反常罷了。”鐘遠航心裏不安,表面卻藏得滴水不漏,語氣帶着反骨,乍一聽就像是普通頂嘴。
“我有時候想啊,人性多變,我這老頭子也要變通變通,這樣才能接得住小輩的招啊?”爺爺皮笑肉不笑,陰陽怪氣。
鐘遠航權當沒聽見,不再跟爺爺争辯,随着保镖一起往外走。
一上車,鐘遠航的眼睛就盯着窗外,一幅不想和任何人交流的樣子。
爺爺坐在他旁邊,看着孫子的後腦勺冷哼一聲。
鐘遠航按捺着焦急,視線緊張地掃視着汽車外的路面,快開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我筆袋忘記拿了,能回家拿一下嗎?”
爺爺對他已經沒有任何信任,條件反射地問,“又耍什麽花招?”轉頭就示意保镖翻一翻鐘遠航的書包确認。
鐘遠航根本就沒有筆袋,保镖當然翻不到。
“确實沒有筆袋。”副駕駛的保镖回答。
爺爺還是不願意由着鐘遠航,臉上浮現一抹猶豫。
“不讓我回去拿,就開到縣裏中學旁邊吧,我去學校旁邊的文具店買。”鐘遠航走了一步險棋,故意去挑撥爺爺敏感的神經。
“你想都別想!”爺爺果然被縣中學幾個字刺激了,當場拒絕。
鐘遠航的肩膀眼瞧着就塌下去些,他短促地嘆了口氣,臉上做出失望的神色,“那就在小區門口那個便利店随便買點兒吧。”
爺爺一時被糊弄住了,但還是不出聲。
鐘遠航轉頭望着爺爺,眼神生氣又委屈,“我真的沒帶筆。”
半信半疑間,爺爺還是點頭同意了,他對前排保镖吩咐,“小劉,你待會兒跟着他去,就在店門口等着他。”
保镖忙不疊地答應。
車很快開到了小區門口。
鐘遠航在轉彎的瞬間就看到了便利店玻璃幕牆裏的張烨,他坐在幕牆邊的高腳凳上,正在啃一個飯團。
張烨也幾乎在同時看見了鐘遠航坐的車,車窗貼了不太透光的膜,張烨看得不真切,卻也不敢盯着瞧,時不時挪開眼睛,眼神四處亂瞟,像是個有多動症的傻子。
鐘遠航忍住了沒笑。
張烨沒想到車能在路邊停下來,當他看到鐘遠航從車裏下來時,心髒差點從胸腔裏跳出來,立刻低頭認真地啃手裏的飯團,至于飯團是什麽味道,他根本無暇體會。
張烨早上七點就到了小區門口,他生怕鐘遠航出發的計劃有變,如果今天見不了面,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就難以預計了。
他想着只看一眼也好,萬萬沒想到鐘遠航居然能從車上下來。
這人也太大膽了!
鐘遠航走得不緊不慢,一邊走一邊向四處張望,他知道爺爺一定坐在車裏緊緊盯着自己,如果稍有異動,跟在身後的保镖也會馬上控制住自己,他必須穩住自己的一舉一動。
張烨不敢擡頭,他的餘光瞟見了保镖,更擔心鐘遠航了。
就在他低頭緊張地時候,後背突然感覺到一根手指刮過得觸感,動作很隐蔽,就像路過時不小心的觸碰。
張烨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炸了起來,他把最後一點飯團塞進嘴裏,還沒嚼兩下就吞了下去,起身往飲品區走,自然而然的,像一個吃完飯團想買水喝得普通顧客一般。
鐘遠航站在飲料區旁邊的文具區挑選簽字筆,保镖沒有跟進來,但也隔得不遠,就在門口,張烨不敢跟鐘遠航有任何語言交流,他只能看着鐘遠航被剃得過短的頭發,無法控制地紅了眼眶。
鐘遠航很快就選好了筆,他就像不認識張烨一樣,從他身邊經過,在錯身的一瞬間,張烨聽見細微的氣聲傳進耳朵裏。
“別擔心。”鐘遠航說。
他們的小指心照不宣地在擦身時勾纏,又在錯開時放開。
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張烨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