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爸爸,咱們現在就回家嗎?”張遠搖了搖張烨的手,因為長時間躺在病床上,他多走一段路就有點喘氣兒。
“對,咱們現在先回家。”張烨伸手打了輛出租車。
“咱們不騎摩托車嗎?”張遠拉了拉張烨的衣角,小聲問,“打車多貴啊。”
張烨有點兒心疼張遠,他輕輕捏了捏張遠的臉頰,安慰他,“沒事兒,最近爸爸都在加班,能多掙些錢,你肚子上的傷口還沒完全好,暫時不能坐摩托車,再說,還有奶奶呢,一輛摩托車坐不下咱們這麽多人啊?”
張遠點了點頭,乖乖拉開出租車的後門,先坐了進去。
張烨拉開出租車的後備箱,把幾個大包一個一個地放進去,老媽像沒看見似的,跟着張遠就坐進了出租車的後排,一邊玩兒手機,一邊等着張烨幹完活兒上車。
張烨嘆了口氣,把後備箱拉下來關上。
家裏已經被張烨提前收拾過了,再回到家裏,這兩周的時間就像不存在似的,老媽和張遠離開時是什麽樣子,回來的時候就還是什麽樣子。
老媽一進屋就蹬掉了腳上的皮鞋,徑直走到老舊破皮的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機惬意地休息,嘴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念叨着,“還是家裏舒服啊。”
這沙發是老爸生前維修過的最後一件皮具,主人來取的時候,居然在店門口看見了老板的靈堂,覺得晦氣,就直接擺手表示自己不要這個沙發了,于是這個沙發就作為老爸的遺物,一直被老媽用着,搬到哪裏就帶到哪裏,直到現在,上面的皮已經脆化,稍微用指甲劃一下都能劃開口子,老媽依然锲而不舍地坐着它。
有時候張烨會覺得,老媽的家其實不是房子,不是自己,也不是孫子,而是這一架皮沙發。
是的,什麽都沒有變,老媽還是那個幫不上忙的老媽,兒子還是需要自己工作養活的兒子,張烨放下手裏的包,鑽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不過還有有些東西在老媽和兒子都不知道的地方變了。
張烨在洗菜的時候,搓了搓幾乎已經看不見淤青的手腕,至少他和鐘遠航之間的關系已經變了。
但就像淤青痕跡消失一樣,這一周裏,鐘遠航也從張烨的生活裏消失了,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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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烨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在那天早上企圖親吻鐘遠航的莽撞動作讓他生氣了,在那天早上之後,張烨又去過一次鐘遠航的家裏。
自己包的餃子和包子已經被鐘遠航好好收納進了冰箱裏,但看數量,鐘遠航應該并沒有怎麽吃,張烨說服自己是因為他在值班,并沒有閑心自己做吃的。
但患得患失就像慢性疑心病,鐘遠航安靜得越久,張烨就越覺得不安。
他把鐘遠航給自己的新信封拆開看過,這一次,裏面除了一萬塊錢,鐘遠航并沒有放紙條,張烨不死心地,連整個牛皮紙信封都用鉛筆塗了一層,還是什麽都沒有。
他開始覺得拿不準,他和鐘遠航之前的關系好像一根不穩定的蜘蛛絲,若隐若現,或許一陣更強的風刮過來,就能把這根絲刮斷。
張烨狠狠用鍋鏟翻炒着鍋裏的青梗菜,鍋鏟碰着鐵鍋,發出铿铿的抗議。
他也不是沒辦法,他還欠着鐘遠航錢呢。
張遠從住院到今天辦理出院,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四萬多,張烨非常貼心地向上抛着算,他還欠着鐘遠航五萬塊錢,這筆錢他沒還上,就能抱着一絲自作多情的卑微期望,期望着他還能和鐘遠航之間存續連接。
他搞不清楚自己這種心态是受虐成瘾,還是想要彌補些什麽。
第二天,張烨趁着周日的閑暇,心緒不寧地帶着張遠出門逛了街。
爺倆在莉莉家烘焙周圍的街區逛了一上午,張烨帶張遠吃了好些在醫院裏不能吃的小零食,但每一樣都只買一點兒,控制讓剛剛做了手術的張遠不要吃過了頭。
“爸爸,你也吃。”張遠舉着一塊咬了一半的車輪餅往張烨嘴邊送,自己臉蛋兒上還沾着渣。
張烨伸手把張遠臉上的蛋皮渣擦下來,塞進自己嘴裏吃掉。
“吃不完了?”張烨一眼就看穿了張遠的小把戲。
張遠不太好意思,笑嘻嘻的點點頭。
張烨把餅子拿過來,把紙皮袋子紮好,“那就暫時不吃了,你現在不能吃撐,等想吃了再吃。”
“還有啊,今天玩兒過了,周一就要去上幼兒園了。”張烨拉着張遠,一邊走一邊跟他打預防針,“我已經跟幼兒園的老師說好了,可以不上活動課,別的小朋友玩兒的時候你就在邊上看看就行。”
張遠的臉果然苦起來了,但還是乖乖地點頭,不太開心的喔了一聲。
周末的街道很熱鬧,牽着兒子的張烨臉上卻沒有什麽發自內心的笑,他只有在看向張遠的時候,勉強扯開嘴角,做一個不由內心的微笑。
“爸爸,你最近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張遠眨着眼睛,黑葡萄似的大眼仁在長長的睫毛下面一閃一閃的,讓張烨說不出違心的理由。
“很明顯嗎?”張烨問,“爸爸不是一直都在笑嗎?”
“嗯嗯,”張遠搖搖頭,小小的手指在張烨手心輕輕撓了兩下,有點癢,“爸爸你的眼睛和眉毛沒有笑,還一直盯着路嘆氣,你不開心,笑就是為了安慰我來着。”
張烨捏了捏張遠早熟的小大人似的臉頰,蹲下身來,認真地回答兒子,“爸爸最近遇到了小時候的朋友,但我們小時候……爸爸做了點對不起他的事情,他最近都不怎麽理爸爸,所以爸爸有點發愁。”
“爸爸做了很壞很壞的事情嗎?”張遠絞盡腦汁地想,一張小臉都擰了起來,“你搶了他的玩具嗎?打他了嗎?”
張烨噗嗤一聲笑了,笑完又難過起來,要是真的那麽簡單就好了,“不是的,爸爸傷了朋友的心,答應他的事情沒有做到,也沒有好好跟他解釋。”
“啊?”張遠被難住了,又想了想,才開口,“那爸爸現在把答應他的事兒補上不就行了嗎?既然是好朋友,你要是好好跟他認錯,天天都給他買好吃的好玩兒的,總有一天他會感動的吧?”
張烨覺得自己向五歲半的小孩問這樣的問題實在是有點病急亂投醫,只能笑着點點頭,答應張遠說一定會好好彌補的。
但張遠那一句帶着童音的“總有一天他會感動的吧”卻一直萦繞在張烨的腦海裏。
周末呆在家裏補覺的鐘遠航卻暫時沒有空去思考自己和張烨的糾結關系,他接到了導師的電話。
“這個患者家裏有點背景的,我也沒辦法,實在是推不掉。”徐教授的電話打得沒頭沒尾,一上來就讓鐘遠航替自己去參加一個飯局,聲音一如既往的苦口婆心又優柔寡斷。
“您收的病人的飯局,那我一個人去也不像話啊?”鐘遠航的聲音還帶着剛剛起床的啞,“您是主治醫師,又是主刀醫生,我就是在旁邊做了巡回,您不去,我去了叫什麽事兒啊?”
“這不是你是我得力助手嘛,我實在是要出差脫不開身,這個病人真的挺重要的,要是不去不合禮數。”徐教師還是堅持。
“您實話告訴我,為什麽非要我去不可。”鐘遠航太了解徐教授了,他本身就是醫學世家出身,又有些高校裏搞學術的傲氣,再有背景的病人,他從來不會這麽在意,眼下好說歹說的樣子一定是有別的理由。
“哎……”徐教師長長嘆了口氣,“我跟你說了,你可別犯倔啊?”
“您說,”說完之後,鐘遠航又後知後覺地補上一句,“我什麽時候還跟您犯倔了?”
“我知道你是個省心的孩子,主要是這事兒吧……”徐教授難得支支吾吾,“我以前也沒聽說你爺爺是省廳裏的領導啊,這個病人,跟你爺爺那邊也有點工作上的關系。”
“我爺爺?”鐘遠航從床上坐了起來,瞌睡一下子煙消雲散,“這個事兒跟我爺爺又有什麽關系?”
“哎……今天這個局,我本來是推掉的,”徐教授也不再隐瞞自己的學生,“但是那頭說了是你的爺爺,又說了是作為你的長輩們想見見你,我就不好推脫了,你……”
“我不知道爺爺到省廳了,”鐘遠航覺得頭疼,摸不清老爺子的意圖,“我上次跟他聯系已經是快十年以前了,他那時候還在市局。”
“十年沒聯系?”徐教授看鐘遠航的狀況,大概能知道他和家裏面可能有龃龉,考慮再三還是答應了這次飯局,想着能作為一個契機彌合一下學生的家庭關系,但鐘遠航說自己跟親爺爺十年不聯系,這龃龉的規模約摸着不是什麽小矛盾,“那這……”
“我跟您說實話,要是老爺子見了我,不見得會高興。”鐘遠航嘆了口氣,又笑了笑,笑聲裏有些掩飾不住的諷刺。
“不至于吧,祖孫倆哪有這麽深的仇啊,你去一下,算是伸出個和好的橄榄枝,一家人之間肯定……”
“我在十年前跟我爺爺出櫃了,我跟他說我喜歡男人,”鐘遠航第一次沒聽徐教授把話講完就沒教養的打斷了導師的話頭,他實在是不想聽不明原因的人跟自己說什麽家和萬事興的說教,“我爺爺當時放了狠話,以後我就跟鐘家沒關系了,也不會再供我這個孫子讀書,以後出去什麽事兒自己扛。”——
“你既然這麽有主見,那以後自己顧自己好了。”
這是老爺子當年顫抖着全身說的原話。——
“什麽?”徐教授也被鐘遠航這一記悶棍給敲傻了,“你喜歡男孩兒?”
“徐教授。”鐘遠航無奈地喊了導師一聲。
“哎,對,這個性取向的事兒也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徐教授又嘆了口氣,“我實話跟你說吧,今天這個局,其實是你爺爺組的,他聽說老朋友在我這裏就醫,就讓我一定帶上你去赴約,孩子,你爺爺這麽十年,對你也不是不聞不問的,至少他知道你在我師門下面,你有沒有考慮過,老人家這次可能是想跟你和解呢?”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抱歉大家,這周開始上班了,忙得如牛馬一般,暫時還沒捉蟲,只有等空了捉了,大家要是看到錯別字什麽的可以提示我哈,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