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張烨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着的,大約是在自己幾經掙紮後,擡手幫鐘遠航阖上眼皮的之後。
這個動作實在是不太吉利,張烨看着鐘遠航閉上眼的睡顏,忍不住隐秘地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鐘遠航生機勃勃的脈搏,之後的記憶就不太清晰了,估計是脈搏的跳動使張烨安下心來,才慢慢睡着。
張烨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實,亂糟糟的夢一直就沒斷過,不知道是因為趴着的睡姿還是因為換了床睡不慣的緣故,張烨總是睡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醒。
醒過來之後,他就會先被身邊的人影吓一跳,再反應過來旁邊躺的人是鐘遠航,然後摸索着再去握住鐘遠航的手,繼而再進入睡眠。
早上手機鬧鐘響的時候,張烨疲憊不堪的醒過來,他全身都很酸痛,好像昨晚跑了一整夜的鐵人三項,再跟人打了一臺拳擊,體內乳酸堆積,體外傷痕累累。
做了些什麽夢,張烨記不清了,但隐約覺得夢裏也不太平,以至于他的心情也比較低落。
鐘遠航已經沒在床上了,被子都皺巴巴地裹在張烨身上,鐘遠航那一側的枕頭和床單也很平整,床單上連褶皺都沒有,似乎是被拉扯整理過。
卧室外面有動靜,張烨走出去,發現是鐘遠航在廚房不知道搗鼓什麽。
張烨走進廚房,才看見鐘遠航拿着一個白瓷盤,把冷凍的速凍包子往裏倒。
包子不知道凍了多久,放在盤子裏像雪疙瘩砸冰,叮當作響。
“你……要做早飯?”張烨看着結了霜的包子,嘆為觀止。
“這個點,點外賣來不及了,”鐘遠航把包子和盤子一起放進了微波爐裏,點了加熱,“放心,雖然看起來很寒碜,但是還沒過保質期,将就一下吧。”
“哎……你……”張烨聽見包子在微波爐裏發出凄慘的刺刺拉拉的聲音,阻攔也來不及了。
“怎麽?”鐘遠航問他。
“你經常這麽吃?”張烨從杯架上取下兩個杯子,往裏倒冰牛奶,“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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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了,我不怎麽在這裏吃飯。”鐘遠航從張烨手裏接過一個杯子,喝了口牛奶。這裏?
張烨覺得這個說法有點兒怪,不是家裏,不是房子裏,也不是住處,而是這裏。
他想了想,沒想明白。
“你下次要蒸……熱包子或者別的凍過的熟面食,往上面灑點兒水,再蓋個保鮮膜,往上面紮幾個洞,熱出來會好吃些。”張烨不知道鐘遠航聽不聽得進去,只管自顧自地說。
“嗯。”鐘遠航居然答應了他。
張烨看着鐘遠航盯着微波爐的樣子,十分懷疑自己說的話,他左耳進右耳就出了,但張烨現在可不敢讓鐘遠航複述一遍,只好輕嘆了一聲,喝了口牛奶墊墊空蕩蕩的胃。
包子沒什麽懸念的很難吃,面裏的水分被抽幹了一樣,張烨覺得自己像是在吃包子的幹屍,他只好一邊嚼一邊用牛奶沖服。
張烨一邊無比痛苦地吃僵屍包子,一邊擡眼去看鐘遠航的臉色。
果然,鐘遠航拿了個包子,只咬了一口,臉上就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然後就是騎虎難下地咀嚼,張烨看得很想笑,又生生憋住,差點被牛奶嗆了一口。
但鐘遠航很快恢複了正常,剛才那一瞬間的裂痕很快就被修複,他面不改色地繼續吃,甚至還連着吃了兩三個。
張烨漸漸覺得不好笑了,盯着鐘遠航的臉看了很久。
如果不是知道早點災難一般的味道,鐘遠航吃東西的樣子倒是真的很正常,也很好看,他身上須後水的味道淡淡的飄散過來,随着咀嚼而起伏的咬肌,随着吞咽而滾動的喉結,和微微發呆的下垂的眼睑,都讓他有一種散漫、冷清又含蓄的力量感。
張烨想起,這麽久以來,不管自己做什麽飯菜,鐘遠航都吃得……很正常,張烨當然是憑着自己的印象做些鐘遠航喜歡的吃食,但卻再也看不出鐘遠航的偏好,看不出多少喜歡,也看不出多麽讨厭,似乎吃飯只是維持他生命的一種必要條件。
“不想吃就算了。”鐘遠航很快吃完了朝着他那一邊的盤子裏的包子,端起還剩半杯的牛奶一飲而盡,“收拾一下,我先送你去上班的地方。”
張烨點點頭,看着鐘遠航推開椅子,又進了書房。
他大概知道鐘遠航幹什麽去了,也在意料之中的,在分別下車之前,拿到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封很厚,比上一個信封厚了幾倍,張烨不知道裏面會不會有上次那樣的手寫紙條。
“最近這幾天別來了。”鐘遠航的食指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點着,眼睛看着前方。
“嗯?”張烨一下轉頭去看鐘遠航,轉的動作太猛了,牽扯到他酸痛不已的腰,“什麽……意思?”
張烨的腦海裏瞬間湧出很多設想,是不是自己冒犯了鐘遠航?是不是自己在床上表現不佳?是不是自己變化太多了,已經不再是鐘遠航曾經執著過的樣子了?還是說鐘遠航對自己只是心有不甘,如今終于把自己抓在手上了,什麽都得到了,所以覺得索然無味了?
張烨控制不住自己一路往下跌落的思想,嘴裏的苦味又翻上來。
“我這周夜班,晚上不在,”鐘遠航輕飄飄地回答,把張烨快要脫缰的想法托住了,“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養養傷,我有需要的時候會聯系你。”
“哦,好。”張烨點頭,打開車門,一條腿跨了出去,眼還看着鐘遠航,“那,我走了。”
“嗯。”鐘遠航依然看着面前的路。
車外的溫度比車裏冷了不少度數,張烨一下車,就渾身打了個顫,等鐘遠航的車消失在視線裏,他才原地蹦了蹦。
蹦完他就後悔了,屁股疼。
換員工制服的時候,張烨把衣領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顆紐扣,遮住了鐘遠航咬出來吮出來的那些印子。
遮是遮住了,但領着磨着那些細小傷口的感覺讓人抓狂,細碎的疼癢,還伴随着腫痛感,張烨只能時不時提一下領子。
“哎,冬天真是要到了哈。”和張烨搭班的女孩兒田雨在櫃臺後跟他閑聊。
“嗯?”張烨打包着一份奶茶,“是啊,我早上來的時候就覺得冷了不少。”
“不是,”田雨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張烨,眼睛裏閃着狡黠的打趣,“烨哥,你搞點兒唇膏擦擦吧,嘴都幹裂了幾個口子了,不疼啊?”
口子是張烨自己咬出來的,在昨晚忍受疼痛的時候。
“疼啊,疼死了,”張烨笑笑,“我現在笑都不敢咧嘴。”
“真是幹裂的啊?”看來田雨談冬天是假,想打探八卦才是真,“我看着怎麽像咬的呢?哪裏的小野貓呀?”
張烨把打包好的奶茶放在櫃臺一側,等着外賣小哥來拿,只對田雨笑,并不想回答她,轉身就暫時避進了後廚裏。
他倒希望是鐘遠航咬的,可惜鐘遠航并不吻自己。
張烨穿過後廚,進了員工間,從自己衣服裏翻出了那支薄荷味的唇膏,偷偷地,在無人的員工間裏,把唇膏抹在了自己發幹的嘴唇上。
張烨再出去的時候,田雨正在打電話,聽着好像正在吵架。
“你這都遲到了多久了啊?咱們店是做奶茶的,你要是再來晚點兒咱們這熱奶茶幹脆直接加兩塊兒冰做冰奶茶了呗?”
張烨走過去,眼神詢問她是什麽事兒。
田雨皺着眉頭,用口型說了“騎手”兩個字,又繼續投入吵架。
“大哥你沒取餐啊?客人那邊打電話過來罵的是店裏啊!你是要現學一個摩托駕照再來取餐嗎?”
張烨聽得差點兒笑出來。
又有客人過來,張烨沒機會聽完田雨口吐芬芳,趕緊去接待。
新來的兩個客人要了咖啡和簡餐,張烨很熟稔地把食材拿出來,準備操作,他一把撸起袖子,赫然露出兩個手腕上烏青的勒痕。
張烨一下把袖子拉下來,還好兩個客人正在聊天,并沒有注意到這可疑的痕跡。
這要是被別人看見了,該怎麽解釋?根本沒法說。
張烨慶幸這時候快入冬了,他穿的不是夏季短袖制服。
由于不能挽袖子,張烨的三文魚三明治和牛肉法嘿塔做得相當別扭。
做完餐點,田雨才回來,一臉愁苦。
張烨抽了消毒濕巾擦手,問她,“怎麽樣?”
田雨癟癟嘴,“好說歹說都不肯先送我們這單,手裏那麽多單子還要搶單,我夾在兩頭都要瘋了!”
“到時候我重新給客人做一份吧,”張烨看了看放在櫃臺上已經很久的奶茶,“這份送過去口味也不好了……”
張烨還沒說完話,店裏的工作手機又響了起來,田雨看着號碼,臉上快哭出來了,“咋辦啊烨哥,又是顧客,剛剛語氣就已經很不好了。”
張烨接過電話,“我接,你去櫃臺上做一會兒餐。”
“烨哥你客氣點兒啊!別和顧客嗆。”田雨雙手合十對着張烨拜拜。
“知道了。”張烨無所謂地笑笑,幹服務這行的,不能有脾氣。
顧客果然很冒火,上來就對着張烨一頓輸出,揚言要平臺投訴,還要留下差評。
“女士,十分抱歉給您造成了不好的用餐體驗,您看這樣行嗎,待會兒我給您重新做一份奶茶,再送您一份店裏的招牌蛋糕,做好之後如果送餐員還沒有到,我們馬上安排員工給您送上門,可以嗎?”張烨好言好語,先擺低姿态。
朱莉這家店剛剛上外賣平臺,初期的評價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
“那……行吧,快點兒啊,真的等很久了。”電話那頭的顧客聽張烨這麽好的态度,也不再好惡語相向,暫時被安撫下來。
“烨哥,真的咱們去送啊?”田雨全程在旁邊聽着,等張烨挂了電話,小聲問他。
“我去,”張烨麻利地開始做奶茶,“你那個小電驢騎過來了嗎?借我用一下。”
“啊?烨哥你不是有個酷炫的摩托嗎?開起來嗚嗚的那個,”田雨問,“你真要騎我那個啊?粉紅色小豬電動車?”
“我車停醫院了,今晚回去騎。”張烨說。
“啊,對哈,你兒子在醫院呢,怎麽樣了呀?”田雨把車鑰匙掏出來,關心地問。
“還成,手術很順利,這周過完應該就能出院了。”
說話間,張烨已經做好奶茶,打包好蛋糕,他從田雨手裏接過鑰匙,匆匆出了店門。
不過騎上小電驢的時候,張烨還是有點兒痛苦。
倒不是因為電驢過于可愛的外表,而是騎摩托車的時候,張烨能稍微俯下身體,姿勢不會壓迫到臀部,但小電驢就不同了,他得坐正了騎,還要随時注意挂着的餐袋沒有傾斜,實在是有些顧頭不顧腚,兩頭受罪。
張烨在心裏小小罵了鐘遠航幾句,又覺得自己沒良心,悄悄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