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摸到邊兒了
摸到邊兒了
陳數杉目送王秘書依依不舍離開,轉身上二樓,廖俊傑就等在樓梯口。
陳數杉說,“我跟他說是經偵、刑偵聯合辦案,把他吓夠嗆。”
廖俊傑意外又高興,“哈!順手撈到條大魚!”
陳數杉挑眉,“真有經濟犯罪方面的線索,你會給我麽?”
“有的話一定。”
陳數杉森然審視他,不語。
搞得廖俊傑壓力很大,不得不鄭重承諾。
“我欠你的,一定。”
王秘書在停車場等到後半夜,沒接到通知電話,倒是等來了宋局。
他風塵仆仆,剛從隔壁省份出差回來,下了火車直奔分局,此刻累得癱在後座上,接過一次性熱毛巾抹臉,呼哧呼哧直喘氣。
“到底為什麽事?又傷人了?”
王秘書有點意外,宋局叫他來撈人,他還以為宋局知道原委。
“應該不是,如果傷人,有人證有物證,不需要問這麽久。”
“幾點丢的?”
“保姆下午一點半發現不見了,我在附近幾個網吧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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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局哼了聲,“姓廖的不好打交道?”
王秘書沒說他壓根兒沒見到廖俊傑,只沉重地點頭。
兩人悶悶坐了一會兒。
三更半夜,潮氣退散,開窗也有一絲涼意。
王秘書挺起身體,“那您怎麽知道——?”
“誰及時掌握到這個情況,誰就有問題呗。”
好一會兒王秘書才反應過來,領導是自言自語,不是跟他搭話。
他沒問,做秘書第一條,不該問的不要問。
天快亮時電話終于響了,王秘書迷迷糊糊接起來。
“喂,什麽?啊,哦,哦對對,我在車上,馬上進來。”
他回頭想叫醒領導,沒想到對方眼眸清明,并沒睡過。
宋局開門,“你給我介紹一下那個隊長。”
進了分局大門,迎面一架比人還高的透亮穿衣鏡,好多警察局都這樣兒,讓人正衣冠,注重警容,也讓人照見自己,看清內心。王秘書知道這個慣例,但一眼望見自己跟在宋局身後亦步亦趨,殷勤備至的模樣,還是驚了一下。
宋局也在照鏡子,不過他看見的是意氣風發,神擋殺神。
廖俊傑從二樓下來,雖然不認得,一見這兩人的姿态站位就明白了。
他隔老遠熱情地伸出手,滿面堆笑。
“是宋局吧?久仰久仰,回回去市裏開會都聽見人誇您。”
轉頭對王秘書,“王秘辛苦了。”
完全看不出兩人沒打過照面,王秘感激地沖廖俊傑颔首。
廖俊傑先開口,宋局就拿架子,站定了等人靠攏,親切地拍肩膀揶揄。
“小廖啊,現在社會上都不興996了,你們分局怎麽還搞這一套啊?”
“領導批評的是!但沒辦法,廟小,就這麽幾個兵,排不過來。”
“得加人吶,我們也打報告要擴編。”
廖俊傑開玩笑。
“那我可得跟您錯開!招商辦招人,誰還報我們這兒啊?”
嘻嘻哈哈半天,切入正題。
“宋太這個事兒吧,我們初步判斷是被人連累了,但她是重要證人,口供最好一次性錄到位,命案嘛,您懂的,檢察院、法院都看得很仔細,要是發現第一次訊問沒留下合規記錄,或者這次的記錄跟之後有矛盾,反而不好解釋。”
“命案,怎麽會呢?”
宋局将信将疑地皺起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饒是做了好幾個鐘頭的心理建設,他也沒想到問題如此嚴重,畢竟安岳惹出來最大的亂子,也不過就是逼服務生吃下腐壞的食材,被人擺上網而已。
他想問誰死了,能攀扯上一個幾乎沒有社會關系的家庭婦女。
“您是家屬,又有這個地位……”
廖俊傑明顯地看向王秘書,意思是領導關心則亂,但你要把關。
“更多信息我不方便透露,但我跟您保證,第一,宋太在我這兒,肯定是吃好喝好,按點服藥,絕不會受到驚吓,您實在不放心,我還可以打報告,問市局要個保健醫生來,貼身陪伴。”
“哦,搞特殊就不必了,影響不好,她這個病,能保證按時吃藥,身邊一直有人,就出不了岔子。”
宋局鎮定下來的速度比廖俊傑預測的要快得多。
“既然是命案,我明白,不能多問。”
廖俊傑沒催促什麽,溫和含笑,鼓勵地看着他。
宋局很配合,直接開始介紹情況。
“我認識她時就有這個病,結婚十幾年,治來治去,每況愈下,搞得我也很灰心,當初結婚,我父母就不同意,我卻認為沒什麽了不起,好好治,對吧,又沒有生活壓力……結果一塌糊塗,孩子要的晚,生下來就是我父母帶,有時候都忘了家裏還有個人。”
宋局自诩提供了最好的環境,對安岳的病,只有滿滿的惋惜。
廖俊傑品度出這層意思,便索性直言了。
“如果您方便的話……您知道,宋太比較難溝通,訊問對她來說可能有點兒刺激,這一晚上進展很慢。”
宋局笑的無奈。
“我盡量。她沒砸你們的設備吧?我賠償。”
王秘書插話,“這方面您聯系我,費用是宋局個人出。”
廖俊傑尴尬地笑笑,沒告訴他安岳上了手铐。
“問我吧。”宋局大方提出。
廖俊傑連忙表示感謝,從懷裏掏出記事簿。
“5月23日晚上八點鐘左右,您跟安岳在一起麽?”
宋局根本沒回顧,理所當然看向秘書。
王秘書連忙翻手機日程表。
“兩周以前……周四哈?我陪宋局在工地,十一點多才回家,宋太,哦,那天早上宋太狀态很差,全天在家睡覺……”
他忽然想起來,“那天晚上不是她同學說要聚會的嘛?”
“在哪聚,跟誰?”
王秘書刻意隐瞞了尹從輝這個名字。
“不知道在哪,電話我接的,直接拒絕了,都沒跟宋太提。”
“打電話的是誰?”
“我不知道,宋太讨厭電子産品,功能都用最簡單最基礎的,通訊錄裏就沒存人名,打過來一串號碼。”
廖俊傑覺得古怪極了,“那安岳在家睡覺,有人陪着麽?”
“有,保姆陪着。”
廖俊傑記錄下保姆的名字,又問。
“那6月5日,就是昨天下午兩點呢?”
王秘書反應了一會兒此刻是5日晚上還是6日早上,想明白就有點糊塗。
“下午,不是就被你們抓了麽?”
“我們是三點鐘左右找到她的,之前呢?”
王秘書沒說一點半丢的,直接說,“反正兩點半還在家。”
廖俊傑一眼就識破他胡扯了。
而且離開分局就會打電話跟保姆對口供,可惜他不知道,警方對保姆、司機之類角色的口供,信任度都很低。
接下來問宋局,“您認識宋太的同學嗎?他們經常聚會嗎?”
“大學同學?”
“高中,重慶的同學。”
“我沒見過,我印象裏這是他們第一次組織聚會。”
“那您方不方便描述下宋太婚前的狀态?據我們調查,她畢業于舊廠街的五寸灘中學,2009年考上中國民航大學?”
“是的,我們就是2009年認識的。”
“這麽早?在她高考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當時我在美國讀研究生一年級,暑假回國認識的。”
宋局面上露出一抹溫馨的笑,很願意回憶當初。
“我只大她五歲,卻好像多十年人生經驗,說什麽她都沒聽過。”
“後來就一直異地戀嗎?”
“異地半年我就回國了,學位也沒拿到。”
“哦?您這麽……”廖俊傑發出男人的唏噓。
“她太漂亮了,我想盡快确定關系,本來打算讀完博士留在美國的,可以說是為她回來,怪我小看情緒病了,我母親很慎重,又介紹中醫,又找大師,我跟她說,你這都是偏見,你就當它是感冒,該吃藥吃藥,帶病生存。”
廖俊傑沉吟一瞬,“具體認識的日子,您還記得麽?”
他以為宋局會顧左右而言他。
沒想到他飛快回答,“8月12日,我們每年都會慶祝。”
廖俊傑記錄下這個準确的時間節點。
“那到底,宋太是受了什麽刺激生病的呢?”
宋局疲倦地捏眉心。
“今天太晚了,不,是太早了,我七點半要趕回市局。”
廖俊傑看表,才六點二十,但當然,向領導彙報是需要做些準備。
“我們另外約個時間吧?”宋局主動提出。
“好,我跟王秘約,您忙!”
兩人上了高架,路上只有大貨車,圓滾滾的橙色朝陽墜在匝道上。
宋局問,“小趙感冒還沒好麽?”
“說是甲流,發燒反反複複,人都整虛了,話也說不了。”
“幾天了?”
王秘書盤算,“兩周,哎喲,真是,怎麽這麽嚴重?”
“我記得他是23號晚上從工地走,就病了是吧?”
宋局坐在後排,抱着胳膊閉着眼,雖然在笑,彎起的嘴角卻帶一絲自嘲。
王秘書滿腹心思挂在‘經偵’上,沒察覺領導的語氣,冒冒失失說。
“跟尹總走的嘛,第二天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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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2009年?這幾個人杠上了。
目送宋局帶王秘書離開,廖俊傑站在晨光下思忖。
電話狂震,廖俊傑聽沒兩句就大聲質問。
“這不明顯報假警嗎?”
老方嗓門兒更大,說可不是嘛?
“怪我倏忽,年輕人說現在有種無人機,不是天上飛的,是水裏游的,放塘子裏,刷刷掃兩遍,有沒有屍體一清二楚,這種東西我能信麽?”
廖俊傑附和,“那不行!眼睛看見的才是真的。”
“我也說不得行,叫他們把車拖出來驗一遍,塘子水排幹淨,摸底下,你看我才幾個人,那幾天人仰馬翻,晚上還要守塘子,信不過村委會,就沒仔細琢磨筆錄,仙人板板,遭龜兒子騙了!”
“那個是啥子人捏?”
“毛沒長全的兔崽子!學啥子互聯網運營,油嘴滑舌,騙了老子幾遍,現在不接電話了,你忙不忙?你忙我去抓,好好教育教育,不要給警察添亂!”
“我去!我教育!”
廖俊傑挂了電話,很快收到老方的信息,學校距離分局不遠。
“廖哥——”
馬提子從後頭叫了聲,眼眶烏青,滿面胡渣。
“麽樣,問出啥子名堂?”
前半夜範立青招呼蔣森,後半夜換馬提子頂上。
“問來問去一句話,同學聊兩句,犯法嗎?媽的,這小子真能耗!廖隊,再給我二十四小時,就這種滑頭,狗日的都不用打,不給睡覺馬上老實了!”
“說了你多少次?不能逼供!好歹是直轄市主城區,而且——”
廖俊傑彈了下煙灰,冷哼一聲。
“這個事兒主謀不是蔣森。”
“你肯定?這明顯是連環案,案中案,金榮的死,主謀很可能不是蔣森,那之前的死者呢?”
說完馬提子呸了聲。
“搞半天老子都不曉得之前死的是誰!”
“慢慢來,不要慌,會搞清楚的。”
廖俊傑拍着他的肩膀,胸有成竹。
“我有預感,摸到邊兒了。”
馬提子愕然瞪眼,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