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更
二更
“我建議并案處理,蔣森的反應說明他很清楚是誰殺了衛蔚。”
廖俊傑站在李局的辦公室,身體直立緊繃,剛剛敬完禮。
“小廖啊,如果并案,你就是連續殺人案……”
廖俊傑打斷。
“不是連續,是系列殺人案,我認為這是一群人互相仇殺。”
李局白他一眼。
“好,那你就是系列殺人案其中一例在押人員死亡的直接責任人,小廖,這個處分就比較重了。”
廖俊傑啪地又行一個禮,“工作要實事求是。”
李局不悅,但眼看愛将連續作戰,胡子都青了,也沒舍得罵。
廖俊傑反而提要求。
“李局,我想看立青的檔案。”
“急啥子?等她調進刑偵,系統裏随便你看。”
“我現在就要看,還要看她之前成都那個案子的案卷。”
“那個案子是涉密的。”
廖俊傑很堅持,“您的級別應該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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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跟現在的案子有關麽?”
李局不解地問,片刻理解過來,很是無語。
“……小廖,你可別給我搞香港電影那套,什麽有內鬼,中止行動!我嚴肅地提醒你,我們的同志都是經過嚴格考驗和選拔的,在沒有确切證據之前,我不支持你随便懷疑同事!”
廖俊傑不等李局問出‘而且你們不是發小麽’,就搶先回答了。
“我明白,但最近我才發現,原來我根本不了解她。”
兩人目光相接,李局摁住了‘那你們怎麽結婚’的反問,讓步了。
“我先看看,再看能不能給你看吧!”
廖俊傑深深吸氣,“謝謝領導。”
李局看着他沉默半晌。
廖俊傑在副支隊長這個級別上,算年輕且功勳累累,大案要案辦了不少,意志堅定,專業技術水平高,特別能打,但領導層面其實一直有人嫌棄他頭腦過于簡單,面對高素質罪犯有點兒把不着脈。
“你還是要把注意力放在案子本身上。”
李局強調,“醫院監控就什麽都看不出來麽?”
“那人動作太快了,停留在畫面上只有0.2秒,放慢到極限,三十二倍,也就看清他胳膊肘甩了兩下,除了身高體重,什麽都沒有。”
“指紋呢?腳印呢?”
“指紋完全沒有,帶了手套,腳印,實驗樓接近無菌管理,纖塵不染,整個樓的新風、空調極其幹淨,實驗員和設備、耗材進出,都要過兩遍水,四樓雖然沒有執行這麽嚴格的消殺,但兇手行進過的道路也擦拭過。”
廖俊傑這段時間其實很受挫,但在下屬面前不能随便表現出來。
就對着領導發洩了。
“真是遇得到!早曉得,不放實驗樓了。”
李局氣得拍鍵盤。
“你還想有下次啊?你進來前我就在寫檢讨!”
“一定沒有下次!但工作要考慮最極端情況。”
李局沒好氣兒。
“所以現場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啥子都沒得?”
“那倒不是,有對夫妻在住院部這邊電梯碰到他,他推了孕婦一把,據孕婦回憶,他力氣不大,就是突然發難把她吓了一跳。”
李局狐疑,“兇手這麽謹慎,卻在行兇前跟路人發生沖突?”
廖俊傑也認為這是個突破口。
“對,而且那個孕婦只是好心告訴他此路不通,伸手攔了一下。”
“有什麽細節?”
李局也是一線幹起來的,很感興趣。
“從電梯監控來看,兇手害怕接觸人,盡量離人遠遠的,孕婦也是伸手觸碰到他,他才下意識反應,這個特征,加上他使用的藥物,目前我暫時認為,兇手本人就是驚恐症患者。
李局皺起眉頭,明白了廖俊傑賊眉鼠眼放慢語速的原因。
他簽了字,把文件扔回廖俊傑懷裏,眼一瞪,“還不走?”
“剛才您接電話,我在外頭等了一會兒。”
廖俊傑嬉皮笑臉打聽。
“宋局是在拉關系麽?”
李局冷聲提醒。
“他是家屬,他問的權利是有的。”
“這個我絕對同意,再說您也沒答應他什麽。”
“人家又不傻,難道電話裏就開口讓我放人,被我錄音舉報怎麽辦?但他合規矩,我們完全合規麽?監管病房疏于管理該誰負責?只有一個在押人員,就可以減少守衛人員數量麽?制度上好像沒有這麽寫吧?”
廖俊傑理直氣壯。
“沒有寫!但也沒寫不能,我就這麽幾個兵。”
李局嗤了聲。
“我不也就你們幾個兵啊?我問你,安岳關幾個鐘頭了?”
廖俊傑看表,“六個小時。”
“最多二十四小時,她有病,你悠着點兒審。”
“是!”
“你不會是想扣着她釣魚罷?”
李局品度廖俊傑的神情,突然明白過來。
“小廖!你不要玩火!我告訴你,宋雲帆這尊大佛,我不是抓不起,也不是不敢抓,但是不能這樣抓,安岳要是死在局裏,不管是有人發瘋,沖進公安局殺人,還是她自己發病死了,別說你這個副支隊長,我這個副局長都別幹了!”
頓一頓,看廖俊傑面色鐵青,眼袋沉重,壓力确實是大。
“你非要扣着她,也行,申請證人保護計劃,單獨拘押。”
廖俊傑聽出這是甩鍋,扯着嗓門喊起來。
“不行!證人保護計劃要市局同意,太耽誤事兒了。”
“你還曉得查案子最好不要驚動上級啊?”
李局反唇相譏。
“安岳死在你手上,驚動的就不是市局,而是部裏了,到時候牛鬼蛇神都來插手,你還查什麽查?”
李局把鋼筆插回筆筒,語帶嫌棄,覺得這家夥最近走邪路。
“我看你空了多找顧老聊聊,別一天悶起個人鑽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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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秘書在廖俊傑辦公室枯等十幾分鐘,實在坐不住了。
剛站起來,門開了。
一位氣度優雅的女士端着兩手,冷淡地問。
“您是?”
他花了好幾秒才調整好姿态,熱情握手。
“您好您好,我是江南區招商辦宋局的秘書,小姓王,您是廖隊?”
“我姓陳,經偵的,廖隊忙着審訊,沒空搞接待,您跟我說一樣的。”
“……經偵?”
王秘書神經敏感,尴尬地驚住了,“哦,經偵好啊,經偵好。”
“您有什麽事兒?”
“那個,是這樣兒,我們……屋裏說?您坐那邊兒。”
門大敞着,廖隊這個辦公室不知道怎麽挑的。
人家領導幹部都在走廊最裏面,坐鎮大本營。
他倒好,挑了上來第一間。
人來人往,拉拉雜雜,而且因為陳數杉罕見地站在這兒,經過的每個人都好奇地往王秘書臉上打量。
“又不是我的椅子,髒。”
陳數杉嫌棄地用下巴點點大班臺背後的人體工學椅。
挺好一把椅子,局裏為各位隊長的頸椎和腰椎着想,選的高級貨,但被廖俊傑糟踐的,扶手上挂毛巾,椅背上搭浴巾,還洗的快破了,薄薄一層布片子,看着是挺惡心。
王秘書無語。
“呃,那那,站着,站着一樣的。”
他關上門,這間房跟走廊隔着落地大玻璃,他又拉上百葉窗。
陳數杉說,“你這樣不好罷?”
王秘書滿頭冷汗,自打當秘書以來,還沒碰過這麽軟硬不吃的人。
“我們光明正大!就是有些事兒吧,真是隐私,用不着大聲說。”
“誰的隐私?”
王秘書舔舔唇,“聽說廖隊抓了位患有癫痫的女士?”
“我不清楚。”
“能不能請廖隊不要拘押她,先釋放?”
陳數杉瞥他一眼。
“王秘書我糾正你一下,羁押是刑事拘留和逮捕的附帶性後果,刑事拘留和逮捕由檢察院批準,法院決定,公安機關執行,如果你說的人處于羁押狀态,廖隊無權釋放。”
王秘書愣了幾秒,硬着頭皮道,“我說的是安岳,你們今天下午帶走的。”
“那應該是詢問或者訊問,在二樓,問完就會放人的。”
“可是已經五個小時了!”
陳數杉狐疑,“你這麽肯定?”
“安岳是我們宋局的太太,患有嚴重的驚恐症,不知道您有沒有了解過這種病,它吧,不是精神疾病,是一種情緒病,但是挺麻煩的,日常離不開人,出門都是保姆跟着,今天宋局出差,保姆跟丢了,我們已經找她五個小時了。”
“不好意思,我再糾正一下,驚恐症就是精神病。”
陳數杉看看目瞪口呆的王秘書,努力柔和了下态度,但并不成功。
“其實驚恐症沒有這麽可怕,不需要時刻陪伴,因為病人很少會主動威脅他人的安全,也不影響治安,發作時間一般低于半個小時,甚至只有十分鐘,雖然病人有瀕死感,但不致死,除非心髒有點毛病……”
直接問,“安岳有長期服用藥物嗎?”
“有一些情緒鎮定類的。”
長期用藥就是比較嚴重了,“具體是什麽藥呢?”
王秘書偶爾督促安岳吃藥,很熟悉,“就是最常見的,百優解和希德。”
“這兩種藥一次開不出來太多吧?”
“嗯,本市管理還是很嚴格的,單次開藥不超過一個月。”
王秘書說完才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莫名,挑起眼皮瞟了下她。
陳數杉解釋,“不好意思,我女兒高三,也有些情緒波動。”
“哦!其實還好,還好,我們宋局就是緊張太太。”
陳數杉眯着眼斟酌了半天,又打量王秘書。
“心髒好的話,與其關在家裏不接觸社會,不如時不時小劑量地進行一些社交活動,這叫做‘暴露療法’,這幾年很流行。”
她推開窗子,指王秘書看辦公樓後側的街心花園。
路燈下,穿制服的年輕女警和一位女士并肩而行,順着花園裏唯一的石子路來回遛彎,邊上是遛狗的老人,從身體語言看,兩人都還算愉悅。
“她們轉了十幾分鐘,安岳已經好多了。”
王秘書松一口氣,正要致謝。
陳數杉又說,“但訊問還沒完成,等她情緒穩定下來,要繼續的。”
“那能不能改天?讓宋局陪同訊問?”
“不行。”
“可是宋太的狀态真的時好時差!”
陳數杉的語調沒有絲毫起伏,“我們有把握處理好。”
王秘書被噎得不輕,想說大家同區,擡頭不見低頭見,凡事不要做的太絕,又想說宋局扶搖直上,你們區區兩個支隊長,別給臉不要臉。
但陳數杉的氣質不像有些警察有勇無謀,專挑官大的怼,反而像背景深厚,翹着腳等提拔的樣子,他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一時倒不敢大放厥詞。
陳數杉勉強擠出個笑容,但表情過于嚴肅,森冷的還不如不笑。
“放心,我們會格外關注的,一完成就通知你來接人,怎麽樣?”
“我能不能在這兒等?”
“等候室在樓下,條件也不錯的,有空調,就是不能抽煙。”
言下之意,這間房你就別指望了。
王秘書終于放棄,“那我還是在車上等罷!這是我的名片。”
陳數杉笑笑,看都不看,直接放在廖俊傑桌上,擡手開門。
兩人一前一後,王秘書決定冒個險,“這個案子,經偵也參與了?”
沒想到這個輕巧的問題竟然讓陳數杉駐足轉身,沉默了片刻。
“對。”
簡單一個字,王秘書汗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