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系雙重僞造
系雙重僞造
斯文問,“王隊,後腦這個創口,擊打之後多久之後才能漏出腦漿?”
王隊狼狽為奸,“至少三個小時,保持倒立姿勢,頭朝下懸置。”
“那金榮只有一出辦案中心就被人打喽?”
“而且打完要倒立着走到舊廠街,一路使勁兒晃蕩。”
廖俊傑黑了臉,但還是頑強抵抗。
“新聞上不經常有U型鎖之類,猛烈敲擊導致受害人腦漿飛濺麽?”
“敲三五十下才能有你剝雞蛋的效果,頭骨呈蛛網狀碎裂。”
哈哈哈哈哈,哄堂大笑,尤以馬提子最誇張,笑的前仰後合。
“笑什麽?我是給新來的上課!這麽簡單我能想不到嗎?有人!”
廖俊傑拈支鋼筆敲在白板上,篤篤響,“不對,是有個變态!”
越琢磨越覺得這個操作匪夷所思。
“在墜樓後的混亂中,用酒瓶沾腦漿,再放進六零一,這麽做很危險呀!雖然跟警察打了時間差,但很可能被群衆看見,當然啦,他肯定做的很巧妙,迄今為止我們已經走訪了……”
馬提子認真點頭,“三十六個人,沒人提到有人靠近屍體。”
“嗯,怎麽操作才能不引起群衆的注意呢?”
廖俊傑陷入思忖,自言自語,“而且目的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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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贓給衛蔚?”
“可案發現場就在她家,用不着多此一舉……”
他又推翻自己,“難道不是在六零一打的……”
“不對!敲擊動作發生在六零一,牆上有飛濺點。”
一通左右互搏,越說越亂,王隊聽不下去了,食指點在厚厚的報告上。
“你怎麽就不能耐心看看我的專業結論呢?”
廖俊傑恍然大悟,抓起報告直接翻到最後一頁。
“六零一門廳的牆面、地板、天花板及門框,廣泛存在魯米諾反應,全屋藍光成片,不過主要為漂白劑藍光反應,混合部分血跡,表面經過粗糙清理,肉眼不可見,其中進門處血液噴射痕跡最為嚴重,且含有少量食物殘渣。
酒瓶為墜樓前唯一擊打兇器,擊打僅一次,瓶底及桌面,桌角及地板等位置堆積的腦漿,均為事後塗抹,椅背、牆壁、電視邊框等十五處飛濺點,均為人工手揚形成,另外,經DNA檢驗,上述腦漿、血液及食物殘渣均屬于金榮。
綜上所述,六零一現場系雙重僞造。”
……六零一現場系雙重僞造!
振聾發聩的一行字,令廖俊傑陷入漫長的沉默。
跟顧老比,他算不上老刑警,但十年從業,經手的兇殺案也不少了。
根據他的經驗,殺人後有能力僞造現場的兇手十中無一,雖然很多兇手自以為膽大心細,能夠周密布局,誤導刑偵方向,但實際上,變态人格鳳毛麟角,使用暴力殺死同類,對人是一種巨大的心理沖擊。
絕大多數兇手在出手的一剎那已經後悔,剩下的,只不過是在歉疚感和懊惱中慌不擇路,只有極少數人能夠立刻冷靜下來,完成僞造。
所以對王隊這個罕見的結論,廖俊傑感到既興奮,又有些匪夷所思。
這個兇手膽子有點大,而且瘋狂。
不,僞造現場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兇手,如果不是,他的目的是什麽?是維護兇手?還是栽贓?
關鍵這個現場僞造的,非常混亂。
一方面手揚形成飛濺點,暗示罪行,另一方面又清理了血液噴射痕跡。
廖俊傑念念有詞,自言自語了很久,再擡頭身邊空蕩蕩的,王隊早走了,馬提子、小虎幾個交頭接耳在閑聊。
“立青呢?”
“範姐去交通臺了。”
“一個人?”
“斯文跟她去的。”
廖俊傑眉頭緊鎖,斯文不抽煙,王隊輸掉的那包大重九就丢在桌上。
他毫不客氣地抓過來掏煙點火,“來,我們繼續。”
馬提子搓搓手彙報,“洗車行附近的小店說那天金榮沒買外賣。”
“很熟的店嗎?”
“對,金榮經常打包外帶,但包裝盒和筷子跟現場不一致。”
所以還有別人……
廖俊傑的思緒四散亂飛,無意識念叨,校友,校友,小學……
“金榮的大學有什麽線索?”
一片寂靜,只有馬提子抖腿的聲音,褲腿摩擦,刷拉拉刷拉拉。
隔了幾秒鐘,“大學?我看看斯文做了沒?”
小夥子習慣很好,文檔一摞摞分門別類立在檔案架上,都貼了便利貼,馬提子挑出其中一份文檔,念給廖俊傑聽。
“1、@耀人,2009年9月12日微博,三哥暑假回來,染了發,打了耳釘,老四說他還有紋身,我不信,約他游泳,我去,真的有,而且有很多。
2、@耀人,2010年4月5日微博,三哥生日,我們請他吃火鍋,他請我們泡吧,哇塞,酒吧比清吧酷多了,好多美女,他提香槟跟着音樂打拍子,好有型,燈光也很迷幻,我都看傻了。
3、@月光下的至尊寶,2010年7月豆瓣,被女朋友逼着關注她妹的微博,竟然刷到高中同學,哇他變樣了,頭發染黃了,戴金鏈,渾身都有紋身,要不是她妹就在我同學學校隔壁,我都不敢想那個人是金榮。”
馬提子掏出手機,“喂,斯文,耀人是誰啊?哦,哦懂了!好。”
他轟然狂笑,“哈哈哈!真的嗎?啊好,回來聊,回來聊。”
擡頭正要轉述,廖俊傑陰着臉大掌一揮,像指揮家收攏衆多樂手。
“你先別說話!”
他好像捕捉到了一絲什麽,但念頭飛的很快,沒抓住。
馬提子等了半分鐘,看廖俊傑一直神游物外,自作主張不等了。
“這個耀人,是金榮的大學同學,舍友,金榮在宿舍排老三,後來金榮回重慶聯系就少了,斯文跟他通過電話,他很配合,但沒提供什麽有價值的。”
“另一個呢?”
“至尊寶是金榮的高中同學,現在在國外,另外還有條視頻。”
馬提子抖着腳,等斯文給他傳資料。
一段電視臺的随機路人采訪,正好碰到了金榮和他朋友,看背景,像是上海大學生舉辦的什麽活動,烏泱泱人山人海,全是二十左右,運動打扮的青年,采訪問題是:什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在世界的舞臺上競争!”
“成為足球運動員!”
“永遠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
“談無數場戀愛!”
……唯獨金榮雙眼閃亮脫口而出,“錢。”
小虎哈哈笑,“就這斯文還藏着掖着,廖哥你看,吃獨食。”
廖俊傑充耳不聞,眼睛盯着虛空裏的對手,鼻尖幾乎貼馬提子臉上。
“不,這個很有用,金榮有紋身。”
馬提子撇嘴,“是啊,為了擋傷疤嘛。”
“你說什麽?”
馬提子看看小虎,又看廖俊傑,有點不明白,“廖哥你沒仔細看啊?”
拍小虎讓他朗讀法醫報告。
“死者右臂陳舊性傷痕,系異物穿透形成,大臂肱骨穿入,小臂桡骨穿出,造成肱骨及桡骨遠端開放性骨折,穿透創口接近圓形,直徑1.5厘米,靠近皮膚淺表,經暴力拉扯,橫截扯出,過程可導致血管肌腱神經大面積損傷……”
小虎停下來問,“什麽叫橫截扯出?”
“喏,就是這樣——”
馬提子彎腰從垃圾桶撿出斯文早上吃包子的一次性筷子,抽張餐巾紙,從上到下松松包裹住筷子,紙巾兩頭捏在左手。
确定小虎在看,右手猛地往外一挑,紙巾被暴力拉扯破成兩截。
“這個異物,看直徑是鋼筋之類,不是抽出來的,是橫扯出來的。”
“嘶——”
小虎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聽着就疼。”
“他那傷疤,曲曲湫湫那麽長一條,好像紋了條外國龍?”
馬提子翻看報告裏的手臂局部特寫照片。
“這手藝,畫的蝙蝠似的,不過要我也紋,醫美太貴了,對吧廖哥?”
“唔……要七八千。”
廖俊傑心不在焉地敷衍。
小虎搖頭,“七八千肯定不行!”
馬提子被當前物價震驚了,“不可能兩三萬罷!私立可能少點。”
“那醫保都用不了。”
“紋身你還想用醫保?你在職工門診做得了。”
“哈哈哈!提子,他改邪歸正了!”
廖俊傑突然推馬提子一把,咧嘴笑得收不住,像撿了黃金。
“脖子、胸口、手腕這些顯眼的紋身洗掉了,但手臂上的一直在!”
“微博那會兒可能剛誤入歧途。”
“對,2009年暑假——金榮誤入歧途的時間。”
廖俊傑的笑意收攏,面目漸漸猙獰。
“我就不信這次還查不着!”
叫出B組人馬。
“紋身店不好找,醫院跑不了!十二,你查舊廠街附近醫院,診所略過,要有能力做全麻手術的,不行就擴大到整個重慶市,确定金榮貫穿傷發生的時間,接診記錄,看看具體是怎麽弄傷的?時間,地點,特別是事故責任人。”
頓一頓扭頭問,“那條采訪視頻是什麽時候?”
“呃……2008年夏天,啊!”
馬提子恍然大悟,“我懂了,這是奧運相關采訪。”
“走走走——我們開公車啊廖哥?”十二彈簧似的沖出大門。
馬提子不甘落後,拽小虎,“我曉得幾家紋身店,他們圈子小。”
但沒拽動,小虎瞪着空白投屏愣愣張大嘴,好像數學題做不出來。
“你幹嘛?”
“2009年——”
“2009年怎麽了?”
小虎也不知道這算有用沒用,“那不就是蔣森高考的年份?”
廖俊傑一下子瞪圓了虎眼,從屏幕上揭下便利貼,照着號碼撥電話。
“喂!你剛才說衛生所搞開發拆掉了,是哪年?”
偵查員翻記錄。
“2009年,舊廠街大開發,從廠區到宿舍全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