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案子不簡單
這案子不簡單
刑偵支隊的讨論還在繼續。
廖俊傑問,“這誰?相親對象?這張也太顯得蔣森好看了。”
确實,蔣森時髦沒錯,但要打扮好了再找找角度。
普通人随便拍拍,只會暴露出他腰長腿短的明顯缺陷。
“她叫莫安生——”
範立青表情凝重。
“你們看她的發型,這兩縷漂染過,還有這種卷曲的弧度,很難保持,但是我看到的本人和這張照片一模一樣。”
“那就是剛拍的。”
“她該不會是專門注冊了這個賬號來加我罷?”
斯文說,“範姐,你當心遇到stalker哦。”
廖俊傑問,“你怎麽認識她的?”
“她跟着薛經理來報案,主要是她說,事後補充資料也是她,我還以為她是薛經理的秘書,不過她都沒給我名片……”
廖俊傑拿起範立青的手機。
最早是上周三,對接完騙保案的相關細節,包括蔣森的照片後,過了五六個小時,莫安生發了條比較私人的內容。
她驚喜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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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也是去年畢業的?說不定我大呢!”
不用回顧範立青的朋友圈廖俊傑也知道,這是指上周她接到大學同學的婚宴請帖,發了條傷春悲秋的感慨,自稱奔三,又說公大氣氛‘團結緊張’。
範立青随意回了兩句。
然後莫安生問,“有空約出來玩兒罷,姐姐是哪個高中的?”
那天挺晚了,範立青沒回,第二天回了個賣萌表情包,就沒下文了。
騙保案相關,又出現在金榮死亡現場,值得懷疑。
廖俊傑問,“身高,體重?”
“一米六三吧,大概一百一十斤。”
廖俊傑抓起內線電話聊了幾分鐘,轉身向隊友轉述。
“金榮頭骨碎裂,頸椎折斷,全身多處骨折,由于找不到他父母認屍和比對DNA,王隊只能根據骨齡、齒齡初步識別,進一步确認,要靠馬提子收集的衛生間毛發,這還需要兩到三天時間。
其次,根據死者落地的位置,大腿骨骨折的角度,以及昨晚的風向,王隊初步判斷,死者不是意外墜樓,死于自殺或他殺,但更具體地,痕檢會制作同樣體型體重的假人模特,在同一氣象條件下模拟墜落,但這需要等待天氣機會,可能一兩個月才有結果。
第三,天臺堆滿晾衣杆、水桶、雞籠等雜物,空間狹窄,但沒有打鬥痕跡,說明死者自願墜樓,或處于無意識無抵抗狀态。另外,水泥地面附着大量灰塵,硬度大,能呈現趾痕和前腳掌着力點,反映步态特征。”
範立青問,“莫安生符合腳印範圍嗎?”
“不好說,現場腳印太多,痕檢記錄到十九組,淩亂重疊,很難判斷前後時間,其中一組,初步假設屬于金榮,以它為中心,有六組距離較近,也許與金榮同時出現,其中兩組屬于女性,年齡二十到四十歲之間,有高跟鞋穿着習慣,走路雙膝微微內扣,但當天穿的是坡跟鞋。”
可能/也許/很難/如果/初步——
痕檢結論如此模糊,範立青和斯文都感到非常意外。
在經偵,一筆贓款要麽在嫌疑人口袋裏,要麽不在,明明白白。
馬提子手扶額頭,“這怎麽整?整棟居民都可能上去晾曬。”
“那就排查一下。”
最基礎枯燥例行公事的活兒,斯文主動請纓。
“我去罷。”
但被廖俊傑摁住了。
“你看家,查死者的社會關系,找他父母。”
“還用你說?”
斯文根本沒把他當上級,調整屏幕和座椅,調出做好的文檔。
“範姐早想到了,加我進工作群,我發共享。”
他邊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身後。
“幹嘛?”
廖俊傑以為有人來,但身後空空如也。
斯文對他的遲鈍感到憂慮。
“你們走罷,別耽誤時間,路上看,開車的那個不要看啊,不開車的念給大家聽,懂?你別叫範姐開車,駕駛位空調涼。”
眼盯屏幕右手操作鼠标,左手熟練開背包,掏出暖寶寶往後一塞。
範立青絲滑接手塞進戰術包。
廖俊傑終于反應過來,俯身翻文檔附帶的照片。
一夜之間,重案組還是有不少收獲。
馬提子趁着送趙小琴回家的機會,翻閱了金榮家的相冊,金榮和父母的合影為數不多,最近的一張停留在2014年,看背景好像是在一處山坳。
金大昌矮矮瘦瘦,姿态有點佝偻,跟人高馬大的金榮截然兩樣,穿件灰綠色夾克衫,款式老氣,前襟兩道豎條紋的紅白花樣,延伸到肩部,可能是制服。
廖俊傑手指戳上屏幕,“放大這裏看看。”
“別亂動,有進展随時發你。”
斯文撥開他的手,啪地關了照片。
刑警隊配公車,報銷油費,但車上印着醒目的标志,太引人注目,一般外出查案,廖俊傑都是開自己的紅色牧馬人。
這車內飾粗糙,空調出風又勁又猛——
以前廖俊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被斯文點醒,上車前居然開後備箱,從預備随時出差的行李裏找了件長大衣出來,鋪在副駕上,才讓範立青上座。
這一套操作,別說範立青,連跟他好幾年的卧龍鳳雛都驚呆了。
馬提子羨慕嫉妒恨地攘攘鼻子。
“廖哥,高級車副駕座椅能加熱,你這個是不是配置不行?”
小虎說,“肯定啊,廖哥買的最低配。”
廖俊傑惱羞成怒,指馬提子。
“你去舊廠街。”
“——我?”
馬提子沒想到新人一來他就失寵。
“這不都……”
當着範立青的面兒,不利于團結的話不能說,但他忍不住,只是音量明顯壓低了幾度。
“實習生的活兒麽?”
廖俊傑不悅,“不讓斯文去是怕他沒經驗,露怯,你去我放心,六零一,找個借口進屋看看。”
“六零一怎麽了?”
範立青眉心一簇小火苗竄起來,“昨晚你上去看見什麽了?”
“沒什麽。”
廖俊傑叮囑馬提子。
“機靈點兒,這案子不簡單。”
範立青說,“那我跟他一塊兒吧,入戶詢問,搭配女警方便。”
“行,你把這個帶上。”廖俊傑遞長大衣。
範立青嫌麻煩推開。
“別人車我不開空調就行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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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發來的文檔信息量很大。
金榮,1988年出生,獨生子,小學、初中、高中都在江南區,2006年考進上海一所著名的財經類一本,九年前回重慶開了修車店。
廖俊傑發語音,“斯文,趙小琴說她公婆在三線廠。”
斯文馬上來了條長達30s的語音。
“重慶歷史上注冊的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一共有1982家,其中列入三線建設計劃的有228家,大部分位于山區,90年代陸續停産轉産,注銷工商登記,有一些是涉密單位,名字都很奇怪,什麽重慶82信箱……這種工商系統沒有任何資料,但社保系統可能還有,啊廖哥,要不你授權,我黑一下社保數據庫?”
緊跟着又一條,語氣更雀躍了。
“再不然,拿手機號匹配物流系統?蔣森甭管住哪兒都得收快遞啊!就算別人幫他收,那不就是關系人麽?廖哥,八大物流公司,就數猛兔的數據庫安全性能最差,要不我黑一下猛兔?”
廖俊傑喉頭又堵又癢,像吸入梧桐絮,刺撓地想吼斯文兩句,教他跟領導彙報不能這麽直接,查案子沒頭緒,用點私人小手段小關系的時候多了去了,但他彙報,只會婉轉地說正在查,不要讓領導為難嘛。
馬提子在網約車上熱情地參與讨論。
“三線廠現在毛都沒了,昨晚我看筆錄就想,這怎麽查?我這種95後,還聽過這個說法,斯文00後,聽都沒聽過吧?”
斯文說,“沒有,好奇怪,一線廠是什麽?北京市區麽?”
沒人答疑解惑,刑偵都知道廖隊最煩工作的時候閑聊。
廖俊傑惱怒地按下語音鍵,還沒發話,群裏又連續閃出三條。
斯文發文字,“但是那個徽章很有特色,我處理了一下。”
黯淡的彩色圖片放大,一個雙圈的圓環,套着個破圈的V字。
跟着是美國隊長的表情包,肌肉壯男手舉紅白盾牌。
“哈哈哈,像不像?”
“有用的發群,亂七八糟的別發了。”
廖俊傑嚴肅下令,橫眉一掃,十二和小虎同步摁滅手機屏幕。
另一邊,馬提子壓根兒沒收聽最高指示,手一攤,掃興地發牢騷。
“哎,正聊得高興。”
問後排,“範姐,六零一這個點兒能在家麽?不在咱們幹嘛?”
“不在就問問樓上樓下的。”
“哦。”
馬提子摟着衣襟往中間拉攏,歪在車窗上打起瞌睡。
範立青望窗外街景,昨夜大雨痛快,夾道灌木碧綠如洗。
重慶這些年變化很大,市域擴張了好幾倍,說起來舊廠街屬于江南區,但從分局過去,直線二十多公裏,爬坡上坎兒繞路堵車,一個小時夠嗆能到。
兩個人都不說話,司機悶得慌,開廣播聽歌。
交通臺女主持的聲音清亮,聽起來很年輕,但有種時光荏苒的惆悵。
她說,“有時候人往前走的太遠,會忘了一開始是為什麽。”
沒頭沒腦,搭檔沒跟上,她也不解釋,徑自推進音樂。
“不知道觀衆朋友還記不記得,這是2009年非常流行的一首歌。”
前奏歡快,歌詞沉重,她跟着唱出來,“愛太美,盡管再危險……”
範立青皺眉,2009年,她才八歲,還真沒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