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Chapter 45
到機場, 鐘晚攏了攏裙子外面的罩衫,還沒發信息給林叔,就有身着黑衣的保镖t來接他。
這保镖她在港島時就見過好幾面, 平時沉默寡言的,存在感極低, 像個機器人。
鐘晚擡頭看他,保镖語氣恭敬,只道:“鐘小姐跟我來吧,梁先生已經等了一陣了。”
鐘晚也懶得多言, 跟着他一路去貴賓通道,來到地下停車場一處獨立的區域。
不遠處只停了輛黑色的庫裏南, 挂着深城的車牌。
臨到車門前, 保镖做了個請的手勢,彎腰替她拉開後排的車門。
梁序之就坐在那, 黑色的西裝外套随意折了兩折擱在身側,身上一件黑色的襯衫,未打領帶, 雙腿自然交疊,氣定神閑的, 像是在等獵物自投羅網的獵手。
保镖擡手幫她擋着車門頂, 鐘晚深吸一口氣, 擡腿邁進去。
車門也從外面被關上。密閉的狹小空間,好似一間為她量身定做的牢籠。
梁序之偏過頭,打量她, 片刻後, 緩緩出聲:“見我想做什麽?”
鐘晚身子往後一靠,跟他足足隔了一人寬的距離, 實在沒什麽好氣地說:“…你心裏清楚。”
梁序之輕笑了聲,“是清楚,但也許沒那麽清楚。”
鐘晚聽這話覺得耳熟,仔細一想,回憶起這是兩年前他們在馬場見面時,她曾經說過的。
也不知他是真記得,還是巧合性地也說了同樣的話。
前排坐着林叔,鐘晚從車內後視鏡裏瞄了一眼,看見他眼神裏帶着一絲凝重,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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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序之微揚下巴,說了個地點,似乎是杭市某個有名的高檔小區。
林叔只應了聲“好”,一言不發地發動車子。
駛出停車場,車內依舊安靜着,梁序之不說話,鐘晚也不想跟他兜圈子了,轉頭看向他,卡門見山道:“你到底想怎樣?讓我跟你繼續,回港島,還是簽那份十五年的協議?”
梁序之也看着她,須臾,嗓音缱绻低沉,淡笑着說:“之前好像确實沒教過你,跟人談判要用什麽态度。尤其是這種,拿不出任何籌碼的情況。”
鐘晚此時聽到他如此溫柔的聲線,只覺得是海綿裏藏着的刀刃,心中控制不住地戰栗,下意識抱着雙臂。
剛入秋,杭市的溫度完全沒降下來,她今天只穿了件青綠色的吊帶裙,外面披了層輕薄的防曬衫。
車內的空調開得極低,沒多久的功夫,她手腳都是冰涼的,但不知是真的因為氣溫,還是因為身邊這個人。
鐘晚又将那件半透明的防曬衫往裏攏了攏。
梁序之拿起身側那件西裝外套,傾身過來,動作慢條斯理地從身後替她披上,十足的紳士姿态。
那件衣服大概也從他身上脫下來擱得久了,在這低溫的空間裏放着,布料同樣是冰涼的。
鐘晚聞到西裝外套上混雜的木質香和淡淡的煙草味,只想再脫下來給他丢回去。
剛擡起手,她還是停滞一瞬,放下去。
她人都坐在這了,再跟一件衣服較勁,未免太矯情。
沉默片刻後,鐘晚說:“是沒教過,我也沒學過。”
她頓了下,重複問:“所以你到底想怎樣?”
梁序之側眸,看見她瘦削的身子裹在那件黑色的外套裏,眉梢微微蹙着。
他伸了下手,手掌微彎曲,掌心朝上。
鐘晚看見,內心倒沒經歷多激烈的掙紮,阖了下眼,認命般地把手覆過去。
梁序之笑了下,将手抽開,替她把過長的衣袖卷上去一截。
“我這的要求現在都只有那一條。”他卷好衣袖,收回手,淡聲說:“聽話就好。”
看到鐘晚眼中的茫然,梁序之轉回頭,簡短告訴她:“協議簽了,贊助的錢會按年付,場地租金和補償款也會當天到賬。”
鐘晚松下一口氣,看着車窗外道路兩旁泛紅的秋葉,很小的聲音:“十五年嗎。”
梁序之眼中閃過幾分寒意。
到了這地步,她還在執着于這個期限。
他聲線很涼:“看心情。等我膩了,你就可以走人。”
鐘晚轉回臉,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如果沒有,那十五年後呢?”
梁序之:“那就繼續。”
鐘晚手掌緊緊攥着衣角,聽到這四個字,心中一片凄涼。
她是不是被判了無期徒刑的囚犯,也許這輩子都要待在他造的籠子裏。
.
他們的目的地并不是酒店,而是杭市高檔小區中的一棟兩層別墅。
別墅跟鐘晚租住的公寓在同個區,但她沒來過這,也是車子進了小區,看到停車場沿途的提示牌,才知道這小區的開發商也是萬泰地産。
鐘晚也沒心情問他們來這裏是做什麽的了,等車子停穩,林叔下車替他們開門,她跟着梁序之出去。
地下停車場的電梯直通別墅一層,電梯門一開,她看到灰色調意式裝修的大廳,家具陳設并不多,只有些基礎的配置,顯得整棟房子都空空蕩蕩。
挂在牆上的電視連膜都沒揭,所有桌椅、沙發、櫃子一看都是全新的。
鐘晚擡頭,看向身側的男人。
梁序之平聲道:“不是喜歡杭市嗎,以後就住這。”
“房子一早就在裝修,原本是打算當今年的聖誕禮物送你,現在就當提前送了。家具都是底下的人臨時配的,你要換什麽添什麽就再買。過戶手續讓…”
鐘晚打斷他:“我不要。”
梁序之饒有興味看她一眼,擡手将她一攬,往樓梯方向走去,“随你。”
鐘晚被他帶去二樓。
梁序之打開一扇門,大概就是主卧,空間很大,裏面同樣只有一張床、桌椅、沙發、茶幾,床單都是最簡約的深灰色款式。
看來準備得确實匆忙。
鐘晚環視一周,倒有些納悶了,“我在杭市,你在港島,那這樣有必要嗎?”
梁序之淡道:“我需要回去的時候,會帶着你一起。”
也是後來鐘晚才知道,這次萬泰在杭市的項目不止那棟商場一個,梁序之今年确實在這邊有很多工作,并不是單為她選擇了這裏。
鐘晚看着他:“如果我有演出安排呢?”
梁序之:“時間沖突,就取消演出。”
鐘晚胸中悶着的那一口氣現在更堵了。
她的一切都被安排好,原以為是烏托邦的劇團也被他收入麾下,讓她能完全聽他差遣。
曾經的兩年,梁序之對她再有掌控欲,最終也還是沒幹涉過她拍戲的事。
現在完全不同了。
她真的成了他的所有物。
鐘晚站在原地,思緒混亂地捋着這兩年多發生的一切。
梁序之擡手解襯衫扣子,掃她一眼,往浴室方向走。
“去洗澡。”
……
鐘晚有點破罐破摔,也像從前一樣,進了淋浴間。
可莫名還是有種慷慨就義的感覺。
花灑冰涼的水淋在頭頂,過了一會兒才變熱。
嶄新光潔的玻璃門被蒙上一層水霧,冷熱相沖,空氣裏也很快彌漫起淡白的霧氣,朦胧了鐘晚的視線。
她看到,梁序之好像比一個月前見面時更清瘦了些,身上的肌肉線條更加清晰,宛如雕刻出來的精致塑像。
兩人都沒說話,浴室的沐浴液備的是他常用的那款,不多時,鐘晚被熟悉的味道包裹。
身上滑膩的泡沫都洗淨,花灑的水依然未關。
梁序之擡起手,撫上她的頭,力道稍輕地向下。
溫柔綿密的水流落在她發頂,順着臉頰一道道自脖頸滑下去。
……
後來被他裹了條浴巾,橫抱着去到床上。
中途,梁序之擁着她,讓她睜眼,讓她看着他。
鐘晚看到了他幽沉如萬丈深淵的眼眸,漆黑一片,裏面只有她小小的倒影。
這種時候的對視,像是要把他的樣子用那通紅的鐵刻在心裏,留下永恒的烙印。
即使別處的感官極強烈,鐘晚還是不由分神在想,上一次他們像這樣擁抱,是梁序之出差去英國之前,她以為要結束時。
在他上車前,鐘晚主動跑過去,抱住他。
而此刻的境況,她對他的那些感情,并不是安慰物,反而是嵌在頭骨中的一枚釘子,無法拔除,又刺得她鈍鈍的疼。
……
這次鐘晚全程并不算配合,而她也清楚,梁序之只是在這種事情上将控制當做一種情.趣,而并非真的喜歡強迫。
所以僅一次就結束,梁序之也興致并不高的樣子,去衣櫃裏取了件睡衣,去浴室沖澡。
才剛剛傍晚,鐘晚洗完澡出來,他已經不在卧室。
晚餐也是傭人給她送到房間裏的,梁序之沒有叫她一起。
卧室的書桌上摞着幾本未拆封的書,想來是書架還沒購置,書也是剛剛買來的。
鐘晚拖着沉重的步伐過去,随手拿起來掃了遍,都是她不愛看的書。
也許是辦事的人被催得緊,随意買來幾本先濫竽充數的。
時間還早,鐘t晚挑來挑去,拿了一本《血疫——埃博拉的故事》,靠在床頭的靠枕上心不在焉地翻着,看了半小時,一段話都沒能進腦子。
她又拿起手機,看到張老師發來的消息,時間是一小時之前。
[晚晚,別勉強,就算有關系,你找了也得欠人情,沒事,我來處理就行。]
鐘晚盯了兩秒,打字給他回複:[老師,我想好了,那份贊助協議也簽了吧。]
怕張老師再多思,她補充:[商貿中心租金的事也解決了,等簽完協議,萬泰那邊的人說這兩筆錢會一起到賬。]
[我其實早也想好了,影視行業太累,幹了兩年我都吃不消,一直演話劇也挺好的,而且現在有這根橄榄枝,說不定我在這行裏也能做出點名堂。您不是也說過,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偷笑:/]
張老師很快就回複信息:[真的想好了?]
鐘晚:[這麽長時間,早就想好了。如果沒想好,我也不會從港島回來呀~]
兩人私聊幾句,張老師再三讓她謹慎考慮,最後終于把協議的事敲定下來。
張老師在群裏一說,整個劇團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炸鍋了,群消息蹭蹭蹭地往上刷,發到後來就全是表情包,放鞭炮的、放煙花的、各種搞怪的,對金主爸爸感恩戴德。
鐘晚靠在床頭,扯了扯唇角。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這樣也不錯,犧牲她一個人,成全這麽多人。
而且像吳邈邈說的一樣,也算不上什麽犧牲,梁序之這條件放到全世界都是頂好的,也沒對她做什麽太過分的事。
也許她想離開他,也就是一種矯情罷了。
可一想到往後都要這樣度過,受制于人,自由也不是全然的自由,鐘晚又總是不甘心就這樣認命。
她的一輩子還長,她就要這樣做個提線木偶嗎。
如果梁序之膩了,讨厭她了,他們的關系是不是就能徹底宣告結束?
鐘晚将手機一丢,冷笑了聲。
.
那本《血疫》翻着翻着,天色也黑下來。
手機還在一刻不停地響着消息提示音,吳邈邈在問她現在的情況,群裏的消息到現在也沒停過。
鐘晚煩躁地把手機調成勿擾模式。
洗漱後,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毫無懸念地失眠了。
鐘晚索性不再掙紮,睜眼看着天花板,這座無形捆住她的牢籠。
她翻身下床,開門出了卧室。
順着二樓的圍欄向下,就看見客廳的燈開着,梁序之面前放着筆記本電腦,他指間夾了支煙,正坐在沙發前看。
鐘晚噔噔噔走下樓,故意制造出響動。
梁序之聞聲擡了下眼,朝她招招手。
就好像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像從前在太平山的別墅一樣,他聲音低沉:“怎麽不睡。”
說着,熄滅了那小半截煙。
鐘晚悶悶地說:“睡不着。”
梁序之笑了下,将她攬進懷裏,抱她坐在腿上,視線越過她,繼續看電腦屏幕上的資料。
鐘晚也看過去,只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
“你在看什麽?”
梁序之還真告訴她,“上個月杭市幾個公司的報表。”
鐘晚知道他喜歡懂事的,也許留她在身邊,就是看中她這一點。
她大着膽子伸手,把他的電腦屏幕直接合上。
梁序之眼中沒什麽情緒地看向她。
鐘晚壓根不是喜歡找事的人,這會兒就更加心虛,但還是開口:“明天再看,陪我上樓睡覺。”
梁序之:“別鬧。明早我有會要開。”
鐘晚:“…那你明早起來再看,我一個人睡不着。”
梁序之依然沒惱,似是饒有興味般地反問她:“那你之前的一個月怎麽睡的?”
鐘晚頓了一下,“就那麽睡的。”
說着,又去扯他的胳膊:“快上樓吧,我想早點睡,明天還約了人吃飯。”
“嗯。”梁序之已經是了然的神情,就順着她的話問:“約的誰。”
鐘晚裝作自然的樣子,“就之前大學演網劇的時候合作過的男演員,他來杭市了,我要去機場接他,請他吃頓飯,我跟他關系很好。”
許褚然确實來了杭市,還給她發過消息,她還沒回複而已。
梁序之笑了。
前些天他就讓人查過那個男演員,跟鐘晚沒任何暧昧的過往。
梁序之摟了下她的腰,在她耳邊說:“這一套對我沒用,別想着故意讨我煩,不然最後折騰的只有你自己。”
“……”
鐘晚沒想到她的計劃開始不足半小時就被識破。
也不知是她太拙劣,還是梁序之洞察力太強,還是太過了解她。
鐘晚沉出一口氣,跟他隔開一段距離,“你真的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梁序之俯身将電腦又打開,也不看她,“怎麽沒有?”
鐘晚再次試圖跟他講道理,“你有沒有想過,可能原本我在你面前的樣子就是裝出來的,所以你想要的也根本不是我這樣的人。”
梁序之繼續看屏幕上的報表,漫不經心道:“那以後別裝了,是什麽樣就怎麽樣,也好讓我看看清楚。”
鐘晚被噎了好一會兒都沒說出話。
夜已經很深了,客廳還是只亮着沙發旁一盞落地燈,光線幽微,顯得這棟房子更加冷清寂靜。
梁序之打開下一份文件的空蕩,偏頭,就看見身邊的女孩滿臉氣鼓鼓地瞪着他,眉頭皺得苦大仇深。
鐘晚拿起桌上一瓶礦泉水擰開,“兩年前我就不應該打那通電話給你。”
都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她此刻只覺得,還不如從未見過。
梁序之看向她,眼神陡然有幾分陰沉,聲線冰冷,語速緩慢地說:“做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你既然找上我,就該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