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位客人3
第29章 三位客人3
重面春太的術式是将自己生命中的微小幸運儲存起來, 刻印在自己臉上的刺青花紋上,在需要被拯救的時候再重新翻找出來抵消發生的厄運。
唯一的束縛則是他自己對自己儲存的幸運與剩餘的幸運一無所知。
而此刻。
這位梳着金發、瘦削的詛咒師此刻面上帶着興高采烈的微笑,再一次感謝了命運。
太幸運了!
雖然那個縫合線的詛咒師突然決定翻臉追殺自己, 但是——運氣果然是站在我這邊的!
還沒到我死的時候呢!
*
那個金發術師闖進了咖啡店裏, 他身上的紅線稀少, 一看就是命不久矣的模樣,瘦削臉上挂着幾近突出的圓眼,眼下還刻着幾道粉紅色獠牙狀、左右各三道下睫毛一樣的紋身——此刻那六條紋身已經空了四條,只剩兩條。
他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剛走到櫃臺邊上就抓起了一個擺在貨架上的三明治。
明顯沒有給錢的意思。
善子眼看着三號已經從後門離開才歪着腦袋看向了客人:“請問您需要什麽嗎?”
貓眼老板娘站在櫃臺後面, 并不催促, 也沒有緊張的表現,她看着對方像是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咖啡店裏亂轉,一時間又瘋瘋癫癫地看着玻璃窗外緊張地打量, 嘴裏還時不時喊着‘甩掉了?’‘沒跟來!’‘太幸運了!’之類讓人搞不懂的話。
直到這個過于亢奮的年輕術師稍稍冷靜下來,他這才回頭看向了善子。
金發術師面上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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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不是善子喜歡的那種——過于燦爛的笑容機械性地将兩邊的嘴角扯到耳根, 眼睛裏顯着的喜悅多少帶着點見獵心喜的意思。
“太幸運了!”像是口頭禪一樣的句子從金發側馬尾術師的嘴裏蹦了出來,他雙手搭在了吧臺上,“……幾乎感覺不到氣息, 啊、我喜歡女生!”這家夥眨巴着圓瞪的眼睛,明明是過于失禮的話語,他卻當着善子的面就說了出來, “你是看得到的那邊的?啊、你比我弱吧?”
……雖然我有布置隔絕氣息的結界。
但你這樣也太失禮了。
貓眼老板娘面上挂着的是和客人孑然相反的無表情,倒沒有生氣, 反倒像是機械性提示那樣:“客人,您還沒有點單呢?”
她打量着金發術師, 他手裏并沒有武器,以男性的标準來說,看上去很纖弱……咒力量……應該也不算豐富,那麽術式會是什麽呢?
但兩人之間根本無法達成稍微具有理性的對話。
對面那個金發術師像是聽不到,或者是根本就是把善子當成了一個路人人偶,他打量着善子的臉,站在吧臺外側,帶着紋身的臉幾乎要往前湊到善子臉上。
他把失禮的問題直接丢了過來:“我可以殺掉你嗎?”這麽說着,金發術師已經往吧臺內側伸手,“你這麽弱,是同意的意思對吧?啊……我喜歡你的臉。”一看就是想伸手去夠,或者說是扯住善子頭發的意思。
金發術師的動作不快,善子當然躲開了。
她的動作并不敏捷,只是又往後廚的方向後退了兩步,擡手出聲勸阻對方:“原則上來說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是絕對不可以進入吧臺內部的,客人,請你先冷靜一點,如果可以商量的話,我們還是正常地交流就好了。”
善子說得确實是實話,并不僅僅是她刻在吧臺外側隐蔽自身氣息的幾層結界,吧臺內側不能進入是有原因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她才放心地直接讓三號先在外面躲着,自己留在店裏‘接待’這個客人。
貓眼老板娘擡手,同時也拒絕了對方的另一個邀請:“那個,關于殺死我這件事,請允許我拒絕,客人,本店的服務和商品裏并不包括殺死我這項。”
而且就算有這個項目估計費用也會很高。
善子在心裏毫無緊張感地腹诽。
但她消極地反抗好像反而變成了一個邀請,善子話音剛落,那家夥已經嘿咻一聲直接按上了吧臺的桌面,雙手一撐就翻了過來。
他跳進了吧臺,砰的一聲,身體落地的聲音響了起來。
*
金發術師看向善子,臉上還帶着輕快又有些狂氣的笑容:“但是這個世界果然是更強的那邊說了算吧?”他笑着伸手直接抓住了善子的胳膊,看着她毫無反抗直接被自己拽動,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lucky~你果然很弱。”
他說着就伸手來抓善子的發尾,作勢直接要抓着她的頭發一拳砸上老板娘的臉。
而貓眼老板娘根本沒有用力在反抗,她注意到那邊的術師臉上粉色的獠牙紋身已經又空了一個,但沒有猶豫的時間,善子只是問了一個問題:“如果要殺掉我的話,能告訴我兇手的名字嗎?”
“嗯?這算是什麽問題?”金發的術師面露疑惑,但可能是想到善子早就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這家夥直接笑眯眯地答了,“我的名字是重面春太~”他一手锵锵地指着自己,剛說完名字,突然狐疑地左右扭起了腦袋,“誰在那邊?”
但沒有等到視線的主人,這個小癟三已經松了口氣回過了腦袋,哈了一聲:“lucky~你這是拖延時間?不過這樣是沒·用·的~只會讓我更開心一點噢~?”
他抓着善子的頭發另外一只手已經握起拳頭高高揚起,但傷害還沒落到善子的臉上,就突然發現自己的
身體無法繼續行動了。
“诶……?”金發術師眼睛裏露出了漏算的慌亂,“等等、”為什麽動不了。
——而善子已經把自己的頭發從重面春太的手裏抽了出來,理了理被攥亂的發尾,站在旁邊打量着重面春太臉上的紋身了。
“您的術式是和紋身有關?”善子歪着腦袋詢問,然後才啊了一聲,權當是回答了他的問題,“不是都跟您說了嗎?請不要進入吧臺後面的空間,這裏面是我生得領域的範圍,所有的事情都會随着我的想象展開。”
雖然是不完全的領域,善子自己能做的操控也有限,只能通過追加束縛勉強維持領域的持續和生效。
……得在兩個月內把它變成完整的領域啊。
她語氣平淡地推着被凝固在原地的重面春太将視角轉向了剛才自己趕來的方向——也是之前咚的一聲落地聲的源頭方向。
只見在吧臺內測和善子所在的後廚走廊之間,在凝固着的重面春太面前,還倒着一個‘重面春太’,那個重面春太臉上的紋身已經被全數清空,此刻正維持着翻越吧臺後自由落地的動作在地上呼呼大睡。
凝固在原地的術師眼睛裏全是不能理解的驚恐:“喂?喂!我死了?喂!”
而看懂了那份‘感情’,面癱老板娘這才啊了一聲:“請不要擔心,您的身體就只是睡着了而已,不會死的——您很幸運噢。”她指向了倒在地上的那個重面春太,“畢竟我的生得領域是夢境,而做夢的人察覺不到自己是什麽時候入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此刻,這個叫做重面春太的術師此刻正在善子的生得領域裏。
這裏的規則只有一條,踏入則入睡,離開則清醒,外界的任何事物都無法影響、探測內裏,內裏也無法影響外界,是善子躲藏的地方……也是她的夢。
而在她的想象世界裏。
他當然動不了了——如果善子不允許對方行動的話。
*
被蜘蛛纏上了絲線。
重面春太被凝固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只能看着那個看上去弱不禁風、長着貓眼的假餌頂着個造型奇怪的球形天線蹲在地上,給倒地的自己綁上了紅色的絲線,一邊低聲地開示着自己的術式。
為什麽?!
她不是獵物嗎?
運氣沒有站在自己這邊……?
“畢竟是沒完全成型的領域,我為了勉強能夠控制這個地方、确保它能夠長時間的存續設置了很多束縛——像是直接抛棄自身攻擊能力、被破壞之後幾乎不能使用之類的……”她黑色的眼睛看向自己,“不過其中最重要的一條的束縛就包括了絕對不可以允許、邀請、建議除了我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進入領域,而領域也不會對任何現實中的人和物造成傷害……”
那個頂着張漂亮臉蛋的壞女人無感情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嫌他占位置似的讓重面春太像是無重力一樣漂浮在了半空中,往角落裏推了推。
重面春太已經完全慌亂了起來——他試圖叫醒自己,但沒有任何用處——只能允許術師自己待在裏面的領域……?
不造對敵人成任何影響的話,這個領域有什麽意義可言?只是為了躲在裏面嗎?
那個貓眼老板娘已經擦幹淨了櫃臺內側的污漬:“畢竟在入睡前不存在、在醒來後消失,并不能對現實造成任何影響,且只能一個人做的……就是夢嘛。”
……她到底在說什麽?
他明明确認過!這個人身上根本就連一點戰鬥能力都沒有……
重面春太驚恐地看着那個已經返回吧臺邊上,低頭清點着自己消費額的黑發女人。
而那個弱小的獵物已經擡頭看向了自己,臉上卻什麽表情都沒有:“雖然我不能讓別人進來……但是如果是他人自己要闖進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把自己說的話還了回來,“我認為責任在您這邊。”
然後那個陰險的女人才啊了一聲,之前的對話關系已經完全調轉了過來,不聽人講話的人變成了這個貓眼女性。
“說起直播的話……最近闖入下層夢境的人也太多了,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完全掌控領域學會趕人啊。”她一邊抱怨,一邊推着無法動彈的自己,将重面春太推進了黑色的雜物間的門,“唔……二號回來之前先把您放在這裏好了,重面春太先生。”她重複着自己的名字,“我們晚上再見吧。”
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因為宣告了名字,被某種不可見的東西注視的感覺持續襲來,重面春太睜着眼睛、像是墜入了醒不來的噩夢。
如果是夢境的話,只要醒來就好了吧?
可是到底該怎麽醒來?
*
處理完了亂子。
雖然這并不是善子預料中的展開,但無疑,今晚的夢境對象已經确認了下來——這個節點有奇怪的術師過來襲擊自己,怎麽想都不太像是巧合。
……有人已經找到了自己?
善子一邊清理着‘戰鬥’殘骸一邊思考,不過她本來就沒有反抗,所以也沒有造成什麽物損。
看那個金發小混混的樣子卻又不像是對自己知情的樣子——難道他只是運氣不錯不小心跑到這裏來的‘客人’?
貓眼老板娘一時間陷入了沉思,但從後巷逃生的三號已經緊急叫來了‘救兵’,讓出發的二號緊急趕了回來。
店裏唯一的那個普通人躲在二號非常讓人有安全感的身後只探了個腦袋出來:“老板娘!我我我我我來幫你了——!”他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說什麽你來救人,明明是我被使喚得團團轉。”二號一邊進門一邊将頭盔摘下來,他看向善子,才不耐煩地回頭抱怨了起來,“都說了她不會有事的了。”他扭頭就看向了緊張兮兮的三號。
而那位普通人店員這才睜開眼睛:“……诶?”他看着室內,“那個混混呢?”
“還來得及去把人綁回來嗎?”善子的關注點卻在二號出門之前的工作,把三號前同事帶回來的事情上,然後才對着三號搖了搖頭,“已經解決了。”她當然不會有事了。
“……解決?”三號緊張地牙齒打起架來,他戰戰兢兢地用手比劃了一下脖子。
善子已經非常惡趣味地點了點頭:“晚上三號還要幫忙收拾殘局哦。”她也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這麽一下子。
“騙人的吧。”三號像是逃避現實一樣直接發出了悲鳴,“我就知道工資這麽高肯定……”
而善子已經擺了擺手,對這個每次都被逗到的員工非常滿意:“嗯,我騙你的。”畢竟她可是有好好經營店鋪的,“沒有做任何犯罪的事情啦,那個小混混只是睡着了而已,我把他放雜物間了。”
“你根本就在瘋狂犯罪你都沒有停過——”三號大聲指責。
而直到此刻黑發男人才歪着腦袋看完了樂子,示意了一下店後面的車|庫:“老板,你要的貨已經帶回來了。”他惡趣味地直接用起了奇怪的黑話,“我怕他叫出聲直接用了□□。”他完全就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
想起綁架這檔子破事,三號開始悲鳴:“啊啊啊我不想聽,不要讓我知道我也沒有看見過你們的臉不要殺我滅口
。”
“說什麽呢。”而善子已經打散了三號最後一點期待,“三號你是主謀吧。”她亮出手裏圈着目标名字的打印紙,“目标不是您圈定的嗎?BOSS。”貓貓眼店長已經面無表情比出了敬禮的姿勢。
三號放棄了掙紮:“嗯,是我、都是我。”他眼裏已經爬上了超脫,“還有什麽也一起說了吧,哈哈。”一臉就讓他把這牢底坐穿的慈悲笑容。
“還有晚間的黑市古董交易,BOSS。”二號棒讀。
善子已經捧了起來:“啊,說起來只有BOSS有資格跟對方碰杯吧。”畢竟是神明大人,現任代行者和一幹奇怪的教|徒。
“知道啦!我沒有在緊張啦老板娘……”然後那個普通人店員才有些挫敗地塌下肩膀,他最後才有些緊張兮兮地确認了起來,“總之,我們是救人的那邊,對吧?”
善子歪着腦袋:“安心,不是危險的事情。”她澄黑的貓眼裏神色柔和了下來。
“不過老板娘……我去真的沒關系嗎?”三號仍有些疑慮,“夜間工作。”
而善子已經搖了搖頭:“沒關系的,祂的現任代行者也會來,三號只要不要說自己的名字,或是過于注視地底的星河就好。”
“嗯?”
“會掉進去被污染的。”善子語氣平淡,“大概就是強制變成最善良版本的自己吧……三號只要閉緊嘴巴,看過就知道了。”
總之,第二位有緣的客人就是這樣被二號綁回來的,而善子為綁架回來的三號前同事綁上了紅線,就讓二號把昏迷的當事人送回去了。
這兩位出現在店裏的客人裏,會有一位成為今晚的夢主,但其中有一位會是徹頭徹尾的錯誤。
而第三位客人不是人類,距離祂的例行來訪還有……四個小時。
*
不過就算2017年的成年人們如何為了下次直播準備,或是考慮着該怎麽建立聯系都好。
這些這些錯誤不錯誤的事情和2006年的白發高專生一點關系都沒有。
明明很強。
但僅憑力量卻又什麽都做不到。
戴着墨鏡的男子高中生難得真的有些焦躁地雙手插兜,在街頭等買煙出來的硝子。
他和同行的夏油傑交換着牢騷:“啧、一個個說着兩個月三個月的那些未來的家夥,我在十年前什麽也做不到吧,搞不好羂索那家夥還沒開始計策呢,而且就算現在知道了,要埋時光膠囊通知未來嗎,嗚哇、超老土——還不如什麽都不知道算了。”
墨鏡男高直接厭惡地吐了吐舌頭。
正論愛好者一副‘贏了’的口氣:“不是說對保護普通人沒興趣嗎?”夏油傑用肩膀撞了撞對方。
“做不做是我的事,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件事。”五條悟想也不想地撞了回去,“超~讨厭。”
“真稀奇。”站在他旁邊的摯友毫無同情心,“昨天還興致勃勃地跟我說在直播裏遇到了未來的我,不過不是說預知夢的話會看到你最重點的生死危機嗎?悟。”夏油傑只是看着眼前的過路人,兩個一米八一米九、穿着詭異校服(主要是夏油傑)的高中生像是不良少年一樣、無形地對路人制造壓迫感。
而五條悟只是撓了撓自己的額頭:“我的還沒看到,說是還在沿着我的時間軸時間倒退……大概率吧。”
旁邊的自動門随着叮咚一聲的播報打開了,硝子将香煙踹進自己的兜裏,已經拿出了冰棍一人分了一根,恰好加入了話題。
她诶了一聲:“倒退啊……要倒退到什麽時候截止?”
“2017年?”五條悟雙手插兜,“檸檬撻的術式是預知夢,所以好歹是未來吧……?”
反倒是夏油傑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是她的未來吧?照你說,檸檬撻預知夢的原理是‘當事人的生死危機為藍本’的預知夢,假如悟你的生死危機不在2017年後呢?你才是當事人吧。”
而且即便是時間軸上的過去,對于當事人來說那也是‘預言’。
三名高中生對視了一眼。
“預知過去?”五條悟哈了一聲,他戴着墨鏡的臉上倒是露出了笑容,“真的假的。”
硝子倒是語氣平淡:“不過你和夏油這種體術大猩猩真的會遇到什麽危機嗎?該不會是別人的危機之類的事情吧……”
話題很快變了。
*
而2017年的特級教師啊了一聲。
他在辦公室裏,在會議結束的間隙叫住了坐在自己旁邊的夏油傑:“傑。”
那位狐貍眼教主将注意力從那邊商讨策略的對話中抽離了出來,只是以眼神示意自己在聽。
“你還記得……不,沒什麽,只是在想挑選夢主優先看到某個時間、唔……”五條悟搖了搖頭,“要是這條路賭錯就完蛋了吧。”掃把頭低聲嘀咕起來,歪着腦袋思考了片刻,語氣已經重新轉為了輕快,“當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