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傅雲歸的生日在二月, 這麽多年他們都錯過了彼此的生日,所以陳見月想親手做一個蛋糕給他。
一大早,她就提着原材料來到他家。
陳見月以前沒做過蛋糕, 但她在網上看了教程,覺得不難, 就直接上手了, 期間傅雲歸幾次想幫忙都被她拒絕,只好回房間處理工作了。
一個多小時後, 蛋糕做出來,陳見月表情凝重地看着操作臺上坑坑窪窪的蛋糕胚和上面歪七扭八的奶油花, 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錯了,她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教程做的啊。
長得不好看, 也許好吃呢?
陳見月嘗了一口,趕緊吐出來, 齁甜。
恰好此時傅雲歸處理好工作出來倒水, 陳見月連忙沖過去攔住他, “那個,我們出去吃吧!我想出去吃了!”
傅雲歸好奇蛋糕做得怎麽樣了,想繞過去, 她不讓,小貓一樣圍着他轉。
傅雲歸被纏得沒辦法,只好将人一把抱起來放到島臺上, 仰頭問:“做什麽?”
紙包不住火, 陳見月只能心虛地指指一旁堪比“狗不理”的蛋糕,小聲說:“做失敗了。”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料理臺上,剛做好不久的奶油蛋糕已經開始塌陷融化, 露出裏面形狀粗糙的蛋糕胚,幾朵粉色的小花歪歪扭扭,就連上面的happy birthday也糊成一團。
傅雲歸拿起勺子挖了一塊,正要送到嘴裏,被陳見月阻止。
“別吃,齁甜。”她老實說。
“能比美國的蛋糕還甜嗎?”傅雲歸不在意地笑笑,把奶油蛋糕送進嘴裏。
“怎麽樣?”陳見月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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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入口的那一剎那,傅雲歸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他放下勺子,思之再三,肯定了她的說法。
“确實是能吃出糖尿病的程度。”
陳見月惱羞成怒,跳下來要把蛋糕扔了,卻被他搶先一步奪過來放到冰箱裏。
“你又不吃留着幹什麽?”她急道,迫切地想要銷毀自己的黑歷史。
“誰說我不吃了?”傅雲歸嘴角上揚,合上冰箱門幽幽說:“我要留着慢慢吃。”
“你小心吃出糖尿病!”陳見月憤憤。
最終這頓飯還是傅雲歸自己做的,吃完飯後,陳見月換上家居服在客廳拼樂高,沒多久就拼好了一整個霍格沃茨城堡,看着眼前的碎片一點點完整起來,她不禁在心裏想:還得是術業有專攻啊!
“小小霍格沃茨,拿下!”她自得地對着樂高拍照。
冬日暖陽透過陽臺的薄紗窗簾,在客廳的地毯上灑下一片柔和的光影,傅雲歸站在廚房裏,看陳見月光腳穿着家居服盤腿坐在地毯上高興放松的樣子,心中不自覺湧起一股暖流。
他喜歡這樣平淡而又溫馨的時光,喜歡什麽都不做就只是待在一起的午後,喜歡一睜眼一伸手就能看到觸到的踏實感。
生活也并非一定要多姿多彩,就這樣平平淡淡就很好。
下午,因為家居服太舒服懶得換衣服,他們就沒出門看電影,在客廳拉上窗簾随便找了一部文藝片看。
電影名叫《向你訴說我的思念》,是十幾年前的老電影,齊眉主演,講的是八十年代下海經商的男主人公和留守孤島的女主人公跨越四十年的愛恨離別。
陳見月選這部片子是因為它是在明崇島取景的,裏面能夠看到很多島上的風光,她小時候很喜歡看。
随着舒緩的音樂由遠及近地響起,電影拉開帷幕,陳見月坐到沙發上,抱着腿裹到毯子裏。
“你看,那是不是你家那個別墅!”
剛坐下沒多久,陳見月就跳下沙發,激動地跑到屏幕前指着電影裏一個遠遠的畫面給他看。
傅雲歸把毛毯張開,召她回來讓她鑽進去,很自然地摟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向自己。
“記得這麽清楚?我當時帶你回去你怎麽沒發現?”他故意問。
陳見月窩在他懷裏,不服氣地嘟囔,“我那時候喝醉了,哪裏想得起來這麽多?”
傅雲歸垂下眼看她,将她柔軟的手握在掌心把玩,有絲絲給自己報不平的感覺,“你小時候沒喝醉不也把我忘了?”
陳見月心虛,眼神躲閃,“我那時候每次見你你都躺在床上,我還以為你沒有腿呢,誰知道世界上有這樣的醫學奇跡……”
她狡辯:“我不是把你忘了,我只是沒把你的兩個階段聯系起來!”
過去的記憶像一塊蒙了灰的玻璃,不去動它時一直看不清,一旦擦拭了,一切就都清晰起來。
經過傅雲歸幾次三番地提醒,十二歲那年暑假的事陳見月總算想起來七七八八,找理由也更加得心應手。
“那第二年暑假的事情怎麽說?我在q/q上找你,你還反問我是誰?”傅雲歸拆穿她。
“你那時候頂着一個犬夜叉的頭像,又沒有備注,我哪知道你是誰?”陳見月讪讪。
她那個時候混跡貼吧,加了一群同好,列表裏用犬夜叉當頭像的有十幾個,誰知道誰是誰?
恰在此時,電影播放到男女主角分別前的最後一個夜晚,女主角指着大海質問男主:你敢不敢對着大海發誓,說無論世事變遷,你願意和我一起面對未來的風浪,我們的快樂、悲傷系于一體,永遠陪伴在彼此身旁……
女主說完,緊接着男主就斷發為誓。
陳見月聽着這臺詞,看着這情節,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直到傅雲歸沒忍住笑出了聲。
“所以你說的明崇島先民的傳統是電影裏的傳統?”他瞥向懷裏的她,揶揄。
明崇島那天晚上的社死記憶再一次冒出來,陳見月耳廓燒紅,坐起來擡手捂住他的嘴,惱怒:“你不許說了!”
“男主有刀割頭發,我可是生生被你用貝殼薅下來的,差點就禿了!”他強調。
陳見月急得去捂他的嘴,被傅雲歸捏住手腕,他後仰着,笑眼落在她身上,阻止她張牙舞爪地撲向自己。
他手長力氣又大,陳見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無能狂怒了一番後憤憤地瞪了他一眼,幹脆佯裝生氣,背過去盤腿抱胸坐在沙發上。
見她背過去,傅雲直起身子,探頭戳戳她微微鼓起的腮幫子。
“這就生氣了?”
陳見月偏頭,不理他。
“好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了好嗎?”他從背後環抱住她,臉頰蹭向她的臉頰,小狗一樣求原諒。
陳見月被他蹭得癢癢,想笑又記得自己在生氣,沒好氣的輕哼一聲,“要讓我原諒你也不是不行……”
“你說。”傅雲歸把她撈到懷裏,搖搖晃晃地抱着。
她回過身,睫毛忽閃,狡猾的視線落到他臉上,“除非你也告訴我一件你最丢臉的事,要最最最最最丢臉!”
傅雲歸停住,似是回想起什麽,松開她靠到沙發上,表情有令人捉摸不透的猶豫。
嗅到八卦的味道,陳見月軟綿綿趴到他胸口揪住他的領子,眼神熠亮,循循善誘,“只要你告訴我,我就不生氣了,我只原諒你這一次……”
意思是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現在說出來這事兒就翻篇了。
傅雲歸忍着笑,伸手環住她纖薄的腰肢和後背,吐息近在咫尺,“你真想知道?”
陳見月眨着晶亮亮的眼睛點頭,“嗯嗯!”
傅雲歸想了想,“其實……我們第一次的時候,我有偷偷在浴室看手機學習。”
陳見月“噌”一下坐起來,“你現學的啊?”
回想了下,那天他在浴室裏洗澡的時間好像是過于長了,陳見月等他等得差點睡着。
不過陳見月t還是有點不相信,因為那時候他就對一切都很懂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現學的。
“現學的有那麽熟練?”她狐疑地瞟他。
傅雲歸把人樓過去讓她跨坐在自己腿上,雙手将她鎖得更緊,身上早沒了平常的溫和清潤,磨牙低語:“可能我……天賦異禀?”
“不要臉!”陳見月拍他不安分的手。
以前陳見月不在他身邊,隔着幾千公裏的陸地和海洋,夜深人靜時,他時常會想起那一次的雨夜,想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味道……
而現在,他不必克制,不必忍耐,不必在回憶中苦尋,她就在眼前,伸手便能觸到,張口便能吞沒。
傅雲歸盯着她,緩緩靠近,仰頭含住她飽滿濕潤的唇,抿着她柔軟的唇瓣輕輕吮吻,輾轉厮磨。
他一點點加深這個吻,淺掃深挖,撬開唇瓣和貝齒,舌尖游走在溫濕熱燙的口腔,叼含慢撩,吮吸着屬于她的馨香。
氣息交纏,難以名狀的酥麻微癢從上颚和舌尖傳遞過來,電流一般彙進心髒再傳到大腦,陳見月暈乎乎的,呼吸急促卻不願分開,只能更用力地揪住他的衣領。
心跳急急停停,呼吸起起落落。
要說他沒練過,陳見月不信。
她推着他停下來,指腹觸在他嘴唇上,喘息着問:“我聽說在國外派對上,親吻稀松平常?”
傅雲歸知道她想問什麽,但他偏不答,循着她的氣息嗅她的頭發。
“嗯。”
“那你有沒有吻過別人?”陳見月捧着他的臉,輕輕緩緩地問。
“你覺得呢?”
傅雲歸的手指拂過她肩頭的長發,發絲的滑落掀開寬松的家居服,露出肩膀和鎖骨光潔的肌膚,他将臉埋上去,一寸一寸地吻着。
“我覺得你有。”
陳見月翹起嘴,手指繞着他腦後的頭發,不滿地嘀咕。
傅雲歸笑,卻并不急着解釋,骨節分明的大手探進衣服。
陳見月瑟縮了一下,見他不答,有些生氣,往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不重,但也算不上輕,有點洩憤的意思。
人就是貪心,不在一起的時候想着要是在一起就好了,在一起後又想着要是只跟自己在一起就好了,只跟自己在一起後還想着要是他從來沒有跟別人在一起過就好了,得到了一點就想要更多。
見他還是不說話,陳見月不滿地皺起鼻尖,“你為什麽不反駁我?”
“我反駁有用嗎?你不是已經在心裏把我定罪了?”
傅雲歸的身體突然前傾,迫使她後仰,他身後有沙發和牆壁,但陳見月正對着他,背後只有空氣,她的身體懸在半空,全仰賴他扶在腰間的手。
“畢竟在誣賴人這方面,你有前科。”
他故意手一松,陳見月怕掉下去,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
感覺到自己被戲耍,陳見月氣急敗壞,兇他:“我什麽時候誣賴你了?你不要不講道理!”
“還說沒誣賴我?”
他把她摁向自己,完全籠罩着,很用力地碾過她的嘴唇、脖頸和胸口,嗓音低啞纏綿。
“我說我是第一次,你誣賴我騙人;我去買早餐,你誣賴我扔下你不管;你要我跟你做,又誣賴我水性楊花,陳見月,不講道理的人是你……”
陳見月趴在他肩膀上,修剪幹淨的指甲刮在他聳起的喉結,心髒狂跳快要喘不過氣來。
“誰叫你瓜田李下。”她輕哼着,帶着不講道理的嬌蠻。
傅雲歸緊扣住她的腰,一手勾住她屈膝跪坐在身上的小腿。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要補償我。”
窗簾拉上的暗室裏,屏幕上的電影光熒熒閃爍,映照出牆壁上交疊的人影,忽明忽暗。
“怎麽補償?”
傅雲歸托住她的腰往上放了放,意味深長,“再咬我一口……”
……
漱口水的味道是百香果味的,絲絲縷縷的甜膩漫溢在口腔,陳見月鼓鼓腮幫子,吐出來。
傅雲歸正在刷牙,斜倚在衛生間的牆邊,饒有趣味地看她刷完牙後還一遍遍漱口。
陳見月一擡頭就看見鏡子裏他似笑非笑的讨嫌模樣,控訴:“騙子!”
傅雲歸沖掉嘴裏的牙膏沫,噙着笑從背後抱住人,下巴懶洋洋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語氣缱绻,“我怎麽又成騙子了?”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陳見月抓撓他扣在腰間的手,“要不是今天你過生日,我就打死你!”
傅雲歸任她小貓一樣亂抓亂撓,也不躲,想起剛才的滋味,微舔了下唇,乖乖讓她洩憤。
在其他事情上,陳見月有無限的好奇心,喜歡新奇,喜歡有趣,但在這件事情上,傅雲歸有比她更重的好奇心,什麽都想試一試,一會要這樣一會要那樣,也不知哪裏學來的花樣。
傅雲歸仰頭勾起嘴角,看向鏡子裏她熱氣蒸騰的樣子,第一次覺得過生日這麽好,真想每天都過生日。
洗完澡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陳見月今天就中午吃了一頓,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
随便吃了一點意大利面後,洗盤子時,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響起來。
陳見月幫他遞過來,看見來電顯示,眯起眼睛瞟他,“Sophia?”
傅雲歸手上還帶着洗碗用的手套,見狀嘴角微揚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原狀,他擡擡下巴,示意陳見月幫他接起來。
陳見月才沒有接別人電話的習慣,輕哼一聲把手機接通後舉到他耳邊。
“兒子,生日快樂啊!”
電話接通,對面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謝謝媽。”
傅雲歸有意把“媽”這個字咬得很重,為的就是想看陳見月羞愧的表情,不出意料地看到了。
“你那邊應該是晚上了吧?晚飯吃了嗎?”雲有華正在學校食堂吃早餐,一邊選餐一邊問。
“剛吃過。”傅雲歸回答。
“我聽你舅舅說你談戀愛了?還是那個小姑娘嗎?”雲有華放下餐盤,找了一處有陽光的位置坐。
“嗯,是她。”
咫尺之外,陳見月偏着頭聽到可疑的對話,懷疑他們在說自己。
她努力豎起耳朵想聽見一點電話裏的聲音,因為太專注,連身旁的傅雲歸在盯着她笑都不知道。
“那你這次可要好好對人家,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了。”雲有華叮囑他。
當年的事雲有華雖不知全貌,但她是過來人,知道感情是雙方的事,傅雲歸一定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你今年過年還回來嗎?”雲有華說完換了個話題。
“打算陪爸過完除夕再回來。”他答。
說起傅仲篪,雲有華有些悵然,他們當初選擇分開不是不愛了,而是彼此都有自己的追求,有各自的熱愛。
傅仲篪想行醫救人,想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盡可能多的救人,所以他留在了明海一附院,因為中國有基數龐大的腦疾病人。
而雲有華想做人類文明道路上的開拓者,将畢生所學投入到生命科學的前沿研究中,所以她回到了大洋彼岸,因為她的母校有更好的科研環境。
記憶回籠,雲有華輕輕地嘆一口氣,“你多陪陪你爸也好,以後有機會記得帶女朋友回來看看。”
“會的。”他說。
電話挂斷,傅雲歸把洗好的盤子放到瀝水架上,陳見月猶豫了下,問他:“你媽媽叫Sophia?”
傅雲歸摘下手套,洗手解釋:“她是華裔,中文名字叫雲有華,其實你見過她。”
“我見過?”
陳見月第一反應是疑惑,不過她很快回想了下,她跟傅雲歸之前的交集除了十年前那場短暫的戀愛,就剩十二歲那年暑假了。
“哦!是那個經常給我們送餅幹和小蛋糕的阿姨?”
她記得那個阿姨,又漂亮又溫柔,講話都溫聲細語的,不像她媽媽說話做事都很嚴厲。
“你是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很喜歡你,所以每次你去,只要她在,總想拿一點東西哄你下次再來。”傅雲歸笑。
陳見月卻有些訝然,“我是你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你以前沒有朋友嗎?”
傅雲歸搖搖頭,掀開浴袍的一角指向胸口的位置,“因為這個,十二歲之前沒有人願意跟我玩,他們都怕傷到我,怕我突然死掉……”
他手指的位置有一道極淺極淡的疤,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身體的紋路。
陳見月從小到大生過最嚴重的病就是感冒發燒,她無法想象冰冷的手術刀在心頭割開一個口子,伸進跳動心髒裏穿刺縫合的感受。
她有些心疼地伸手觸上去,“在心口開刀一定很疼吧?”
“疼,但更多的是高t興,高興我終于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說着,回想起當年。
“那時候你每天帶着一幫小孩子在海邊跑、跳,迎着浪花追逐、嬉鬧,我就躺在床上看、想,期盼要是自己能加入就好了……”
“後來你真的出現在我眼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一整夜都沒有睡着,既緊張又擔心,我怕你第二天不來,也怕你和其他人一樣聽說我有病就避開我,猶豫着該怎麽告訴你……”
傅雲歸握住她的手,垂眼低望:“不過我很幸運,你來了,沒有問我,帶我看動漫,教我玩飛行棋,給我講好多好多島上的趣事,因為你,之後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很開心。”
傅雲歸不知道,但陳見月卻很清楚,那時候外婆家沒有空調,每到下午她就熱得受不了,之所以經常去找他是因為他家永遠開着涼絲絲的空調,帶一些玩具過去,說一大堆廢話都是為了想多賴一會兒。
明明自己一點兒都不真誠,可傅雲歸卻把她看得那麽重要,甚至當成唯一的朋友,時隔多年,陳見月心中湧出愧疚。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踮起腳,抱住他,“傅雲歸,以後我都陪你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