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這頓飯後面是什麽滋味陳見月已經嘗不出來了, 與許亭玉分開後,他們離開酒店回到車裏,正要開車時, 陳見月掏出口袋裏的鋁箔塑料板放到車載顯示器上。
隆冬的晚上,車玻璃被露水凍住, 車內起了一層霧, 排風口t呼呼往外噴着熱風,試圖讓玻璃升溫, 驅散車外的薄冰和車內的淡霧。
看清楚車載顯示器上的東西,傅雲歸的眸子猝不及防縮了一下, 他側過身,下意識握住陳見月的手。
“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陳見月表現得很平靜, 可越是這樣的平靜,傅雲歸心裏越沒底, 上次她突然說要分開也是這樣的平靜。
“我小時候确實對牛肉過敏, 但在美國這些年已經完全脫敏了, 這一點我的家庭醫生可以作證。”他說得真誠肯定,不似作僞。
“那為什麽還要吃過敏藥?你有別的過敏症嗎?”
過去,因為誤會和沖動, 他們之間錯過了太多時間,重新在一起後,陳見月唯恐自己再犯同樣的錯, 所以謹慎小心地想把每一件事情都問清楚。
聽到她的追問, 傅雲歸頓了頓,“可能是回國之後水土還沒有完全适應, 有時候會有一些輕微的症狀,只是偶爾, 不要緊的。”他強調。
“但你可以告訴我,不是嗎?”
而不是像今天這樣,讓她從別人口中得知。
“阿月,這只是一件小事……”
“那什麽才算大事?”
陳見月打斷他,忽然委屈,眼眶紅起來,“你做過心髒手術,十年前舊疾複發被你舅舅緊急送回美國治療差點有性命危險算大事嗎?”
“許亭玉跟你說的?”
Advertisement
傅雲歸的眼裏流露出無奈和困擾,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怎麽讓陳見月明白他就是不想讓她擔心所以才沒說,他們在一起連開心的時間都不夠用,何必要分給煩惱和擔憂。
“如果今天不是她告訴我,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跟我說?”陳見月問他。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我沒有複發,只是有一些後遺症,并不危及生命,而且我現在已經好了,跟正常人沒有區別。”
他擡手抹去懷中人眼角的淚花,柔聲,“阿月,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裏有數,真的。”
傅雲歸從小身體不好,父母也因為工作忙很少有時間管他,每次他生病,爸爸媽媽就要有一方放下自己的事來照顧他,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他已經習慣了所有問題都自己去解決,也忘了依賴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
陳見月垂着眼,複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湧。
“傅雲歸,從十二歲到現在,我們好像認識了很長時間,但仔細算起來,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一個月零六天……”
“我忽然發覺我一點兒也不了解你,你的過去我不了解,你的想法我不了解,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去了解你……”
她落下淚,沾濕他的衣襟,“可我是真的很想和你認真走下去,我不想我們之間的感情因為一點點失望的累積而消耗殆盡,最後只剩下怨怼。”
這是陳見月第一次如此坦誠直白地說明自己的心意,傅雲歸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這段感情裏不止他一個人在期盼未來。
“對不起。”他俯身抱住她,心疼不已,“阿月,你想知道的,我的一切,我都告訴你。”
寒鴉飛過,天空下起冷雨,明鏡湖酒店前的燈亮起來,雨絲在光下飄搖,散入林間,沒入草地。
也許感情到了一定階段注定會經歷一陣磨合期,因為世界上沒有兩個天生适合的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棱角和經歷。
而想要攜手走下去,就不能只是妥協讓步和退縮逃避,他們已經不是十八九歲沖動氣盛的年紀了,成年人的成熟在于彼此理解,相互努力。
與此同時,明鏡湖酒店的包廂裏。
江柏一邊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機,一邊看孟良在旁邊的椅子上坐立難安。
“到底是什麽重要的客戶,把你緊張成這樣?”江柏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孟良嘴巴張張,似是想說些什麽,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只說:“待會兒來了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地,包廂的門被從外面打開,一個穿着軍綠色背帶褲的年輕女孩走進來,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們,還用紅外探測設備把包廂裏掃了一遍。
江柏正要問孟良這是什麽意思,就聽那女孩兒小聲地對門外說了一句:“沒有問題。”
孟良像是早就知道一切似的,也不奇怪,拉着江柏起身迎接客戶。
江柏還一頭霧水時,門外高跟鞋的聲音響起,由遠及近。
他擡起頭,包廂門口走廊上的燈光被一個身影占據,暖色的射燈從頭頂打下來,像一束聚光燈,為那人鍍上金色的光暈。
長至腳踝的純黑皮草裏,女人一頭柔順油亮的長直發,脖頸瓷白纖長,下巴精致微昂,光是往那兒一站就有無限的氣場。
她走進來,像黑天鵝點水,帶着孤高和優雅,摘下墨鏡,露出妝容精致的眼睛,視線在屋內兩人身上逡巡,最終停留在江柏身上。
“你好,我是孫書意。”
孫書意,估計很少有人會不知道這個名字,當前娛樂圈最炙手可熱的頂流女明星,除齊眉之外唯一一個國內三金大滿貫得主,影視資源雙開花,也是目前在海外最具影響力的華人女演員。
她的臉就是招牌,即便不做自我介紹,江柏也知道她。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就坐下說吧。”孟良招呼着讓大家在圓桌邊坐下。
沒來之前,孟良只跟江柏說今天要帶他見個大客戶,卻沒想到這個客戶竟是孫書意。
江柏和孟良都是律師,能找上他們的事,不用想就知道是官司。
孫書意也沒客氣,直接把自己當前的處境跟他們說了。
孫書意的經紀公司盛視傳媒早年是孫家的家庭作坊,後來随着她一步步走紅,家庭作坊式的經營和管理模式已經無法适應她向上走的需求,所以她們接受了很多外部力量的支持,經營權和管理權也幾乎都交了出去,孫家人空有其名,并無實權。
孫書意作為公司的頂梁柱以及公司主要收入來源,在個人事業上幾乎沒有受到多少幹涉,享有很大的自主權,所以一直以來她也就沒有太在意這件事。
直到近幾年,公司的發展勢頭越來越好,規模也越來越大,為了獲得融資,取得更大的經濟效益,管理層開始瞞着她簽訂一些對賭協議。
起初那些指标孫書意還能完成,可是漸漸的,對賭的數額越來越大,甚至已經明顯超出了行業正常水平,孫書意意識到不對勁,開始留意公司內部的動向。
很快的,她發現那些人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按照公司當前的架構和局勢,賺了錢,大頭被別人拿走,孫家人只能分到一小部分,而一旦資不抵債,背鍋上法庭的就只有孫家人。
她之所以急着找律師,一方面是因為意識到了其中的隐患,另一方面則是盛視傳媒與南蘇文化的三年對賭協議将在明年第二季度到期,如果在此之前她不能完成協議中的淨利潤,等待她,等待她家人的将是巨額虧空。
從孫書意的描述來說,如果對方手續齊全的話,孫家的确有很大的劣勢,這個官司打贏的可能性很低,甚至近乎于沒有。
京南紫荊律師事務所雖然也是紅圈律所中的一員,但比起向海和北景那些第一梯隊的紅圈律所,實力還是弱了一些,而且紫荊的主營業務是并購和破産,與孫書意的需求并不完全一致。
“孫小姐的公司在向海,怎麽會想到來京南找律師?”江柏開門見山地問。
孫書意直說:“不是沒找過,國內的頂級律所我基本都了解過,沒有一家願意接。”
事務所接案子除了看重案件金額,也看成功率,一個明顯會輸的案子,接過來不僅賺不到多少錢,還會影響聲譽,簡直百害而無一利。
孫書意說完,江柏表情複雜地偏頭看向孟良,意思是就算年底了你想沖KPI也不至于什麽案子都往回拉吧?你行你上。
察覺到兩人的眼神交流,孫書意大概也了解他的意思了,她站起來,倒一杯茶放到旋轉的圓桌上,等那杯茶轉到江柏面前。
“我來之前孟律師跟我說,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能打贏這場官司,讓我和我的家人全身而退,那個人一定是你。”
孫書意美得奪目的眼t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盯得臉皮厚如江柏都有些不自在。
他坐在座位上,看那杯熱茶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又一圈。
孟良見狀,搗搗他小聲說:“師弟,我的好師弟,你也不忍心看孫小姐被人構陷對不對?這事兒在別人那裏或許是塊硬骨頭,交到你手裏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江柏看孟良堆起的笑臉,總算明白孟良打的是什麽主意了,他這哪是帶他見客戶介紹業務,分明是擺了個鴻門宴把他當血包呢。
孟良很清楚,跟盛世傳媒簽下對賭協議的南蘇文化跟東山集團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東山集團的掌權人一直是江家子弟,而江柏的爸爸是江家的旁支,他是想用江柏跟江家的關系拿下孫書意的案子,好大賺一筆并提升紫荊在業內的影響力和排名,一石二鳥。
“所以江律師,我能相信你嗎?”
孫書意将手按在桌面旋轉的玻璃上,迫使那杯茶不偏不倚地停在江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