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突如其來的擁抱使陳見月有些不自在, 她動了動身子,傅雲歸卻擔心稍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似的,更加用力地箍在她的肩膀和後腰。
他垂下頭, 将臉深埋在她的脖頸,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烈的不安。
“來向海的路上我想了很久, 也設想過很多見到你以後我要怎麽說, 該怎麽解釋,怎麽挽回, 怎麽告訴你我有多愛你,可是就在剛剛, 當你真的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曾跟你說過我喜歡你, 遠比你知道的要更早,更喜歡你, 那時你說你知道……”他停住, 聲音染上一絲哽咽,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不是開學典禮, 而是十六年前,明崇島的t那個暑假……”
十六年前那個盛夏的午後,當陳見月爬過樹枝, 越過陽臺, 帶着少女的真誠和魯莽打開那扇落地窗,意外闖進他的世界時, 傅雲歸第一次感受到了,原來胸腔裏的這顆心還可以這樣跳動。
她說:傅雲歸, 明天見!自那以後,他的每一天都在期盼明天。
兒時的記憶在陳見月的腦海裏早已模糊,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那樣深刻地印在一個人心裏,她對那年暑假最深的記憶,大概是永遠有空調的海邊別墅和那部終于看完的《犬夜叉》全集,她甚至很快就忘了當初那個躺在床上不良于行的小夥伴的長相和姓名。
十年前,她只把傅雲歸的告白當成普通情話,不曾想那天他說的話,送的禮物,帶她去的地方都是在告訴她,他們之間不止一眼,不止幾天,還有那一整個海邊的暑假。
一時間,陳見月有些無措,不知該怎樣去回應他這漫長的十六年。
當初的他們都太年輕,太自我,以至于重逢後仍是錯過。
傅雲歸也曾不止一次後悔過自己當初的輕率與不成熟,他也生過陳見月的氣,氣她為什麽可以這麽輕易說分手,氣自己的真心對她來說一文不值。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從始至終都是他需要陳見月更多一些,他也想過回頭,可是已經晚了,那時陳見月的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有了她的新生活。
一步錯,步步錯,十年空耗,而這一次,他不想再錯過了。
“陳見月,我是為你而來的,每一次都為你而來……”
低沉的聲音下,一滴淚悄然滑落,沿着臉頰流進頸窩,滾燙的觸感浸濕皮膚,在陳見月的心上烙下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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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人為什麽總是執着于獨一無二的愛了,大概沒有人能抵擋這種在漫長歲月中始終将自己視為唯一起點和終點的珍視與偏愛,排他的純粹本就帶着浪漫。
“我……”
她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傅雲歸已将她松開,半跪在身前舉起一枚戒指。
他仰起頭,眼眶裏有淚水流經後的微紅,但更多的是深情與堅定。
傅雲歸看着她,一字一句說:“無論你今天是否答應我的求婚,是否決定留下這個孩子,最終做了怎樣的選擇,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會永遠在你身邊,愛你。”
剛才他突然沖過來說要結婚時陳見月就覺得不對勁,聽到“孩子”這兩個字,一下子明白他是誤會了。
雖然不知道他從哪裏得到的錯誤消息,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今天的告白的确打動了她。
陳見月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我不能答應你……”
她繃着臉說,故意空出幾秒鐘觀察他的表情,然後抛出一枚重磅炸彈:
“因為孩子不是你的。”
話音落地的那一剎那,她清楚地看見傅雲歸的身影如一尊石像般僵住,那幾個字驚雷似的在耳邊炸響,他的眼睛驟然睜大,眼中寫滿了驚愕與難以置信。
陳見月站在原地,平靜地等待着他的反應,她很好奇傅雲歸得知這個消息後會不會後悔向她求婚,他的甜言蜜語是否只是說說而已。
然而,僅僅過了一秒鐘,傅雲歸的眼神又恢複方才的濃烈,甚至更加堅定,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将戒指舉到她面前。
“如果你願意,可不可以讓我做孩子的父親?”
他沒有大發慈悲地說他不在乎,也沒有問一句孩子的父親是誰,甚至在這樣的狀況下,他想的也只是陳見月。
“撲哧”一聲,陳見月被他那脆弱到快要碎掉的樣子逗笑了,她一邊笑,一邊止不住地流下眼淚。
淚水模糊了視線,陳見月彎下腰輕輕抱住他,手掌撫在他的發間。
“傻瓜,孩子也不是我的。”
……
把話說開後,陳見月在公寓附近找了個甜品店,倒豆子似的把一肚子問題全都問了。
“孩子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陳見月坐在傅雲歸對面,抱着手臂一副盤問犯人的姿态。
就連安窈自己都是今天早上檢查結果出來後才知道的,除了岳屹和安窈老板以外她們沒有告訴任何人,傅雲歸是哪兒來的消息傳得這麽快?還能從京南趕到向海?
傅雲歸也沒想到會鬧出這樣的烏龍,坦白從寬把傅仲篪教訓他的事交代了。
“可是你爸爸都沒有見過我,他怎麽會認出我?”陳見月不解。
傅雲歸心虛地喝了口桌上的咖啡,含混道:“我以前的微信頭像是你,可能他記住了吧。”
傅雲歸用她的照片當頭像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他那個微信號就用了不到半個月,這得多好的記性才能一眼記住?
不過聽傅雲歸說他爸爸是明海一附院神經外科的主任,明海一附院神經外科不僅在國內首屈一指,在國際上也遙遙領先,能在這樣頂尖的科室裏挑大梁,過目不忘似乎倒也不算太稀奇的事了
“所以你一聽說這個消息就趕過來了?可你為什麽會覺得孩子一定是你的?我們……每次都有好好做措施吧……”陳見月嘟囔着,聲音越說越小。
傅雲歸并不避諱,反而很認真地說:“即便是當前公認最安全的措施,成功率也只有98%左右,哪怕只有0.01%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讓你獨自面對。”
他說這話時的神情與剛才求婚時的肯定如出一轍,真誠不作僞,陳見月的臉漸漸熱起來,她趕緊低頭咬住吸管喝了口冰奶昔,眼神閃躲道:“現在你知道真相了,是不是後悔頭腦一熱跑來求婚了?”
“是有點後悔……”
聽他這麽說,陳見月立刻擡頭鼓起腮幫子瞪他,傅雲歸抑制着上揚的嘴角,将桌上的戒指盒重新打開,帶些遺憾地說:“早知道就在路上買個鑽戒了,哪有人求婚用對戒求的,草率了。”
純黑的絲絨戒指盒裏,兩枚玫瑰金色的對戒齊齊擺在裏面,男款是最簡單的素圈,女款中間則多一顆紅色的小寶石,看起來都醜醜的。
“品味真差。”陳見月小聲吐槽。
被他當面吐槽,傅雲歸也不惱,嘴角始終帶着淡淡的笑,他把男款戒指戴到自己手上,女款拿出來伸到陳見月面前。
“那我下次争取做好看點?”
陳見月驚詫:“這戒指是你自己做的?”
“本來想聽誇獎的,現在有點不想承認了。”他說着,示意陳見月把手放到自己掌心。
陳見月卻一下子把手縮到背後,“我又沒有答應你的求婚!”
傅雲歸:“這是對戒,不算求婚。”
陳見月:“那算什麽?”
傅雲歸:“算……求愛?”
陳見月緊抿着嘴唇,努力不讓嘴角上揚,然而那微微顫動的嘴角還是出賣了她此時的心情,她趕緊清清嗓子重新板起臉,“我還沒有完全原諒你呢!”
傅雲歸只好可憐巴巴地望向她,往日深邃明亮的桃花眼耷拉下去,鴉羽般的睫毛輕掃,像是撓在人的心上。
陳見月怕自己又色令智昏,偏開視線道:“我問你,訪企拓展會那次,第二天你為什麽不說一聲就走了?”
那天早上傅雲歸買完早餐回來才得知陳見月已經退房了,他以為陳見月只是拿他消遣,根本不知道中間有這樣的誤會。
“這麽說你不是花花公子了?那你床頭櫃裏……那些,還有浴室裏的洗面奶、護膚品怎麽解釋?你不要跟我說是你一個人用的!”
床頭櫃裏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是一個人用的,中秋節那天陳見月突然約他,他擔心之後還會有這樣的突然,便多備了一些,事實證明,後來果然派上了用場。
至于浴室裏那些洗面奶和護膚品,傅雲歸解釋:“那是我舅舅從法國背回來的,他比我精致,我擔心我的東西你用不慣所以……”
把話說開,陳見月這才發現他們之間有那麽多烏龍。
“那國慶假期在商場的地下停車場那次呢?我可是親眼看見你給一個美女拉車門,還有說有笑的,這總不是我看錯了吧?”
見陳見月如此信誓旦旦,傅雲歸回想了下,國慶假期、商場、地下停車場,難道是他帶許亭玉去修手表那次?
“那是許亭玉,我爸同事的女兒,她那天剛好在京南開會,手表壞了t,問我京南有沒有維修店,我恰好在附近就順便帶她去了。”
傅雲歸如實說完後反應過來,“你後來突然不理我是因為這個?”
陳見月撇撇嘴,心想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不知內情的,任誰看了那場景都會覺得你倆郎才女貌好吧?
不過許亭玉這個名字怎麽這麽熟悉?
陳見月仔細回憶着,想到什麽似的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給傅雲歸看,“是這個許亭玉嗎?”
“你們認識?”傅雲歸驚訝。
“她說她有一個喜歡了很多年的人,該不會就是你吧?”陳見月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傅雲歸卻沉默了。
“真的是你?”她愕然地睜大眼睛。
傅雲歸沒有否認,解釋:“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
陳見月并不懷疑他在撒謊,因為許亭玉自己也說她喜歡的人并不喜歡她,陳見月那時還在想對方真是瞎了眼,沒想到這記回旋镖最終落到她身上。
雖然與許亭玉只是萍水相逢,但得知自己就是那個害她多年暗戀無疾而終的罪魁禍首,她心裏多少有些愧疚。
“雖然我知道感情的事沒有對錯,但她好像真的很喜歡你……”陳見月微垂下眼,輕嘆一口氣。
傅雲歸站起來走到她身側,半跪下來,把她的一只手握到掌心,“其實我們應該為她高興,至少她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她也會找到那個屬于她的對的人。”
話音落下,他将戒指緩緩戴上陳見月的手指,于上面落下輕輕一吻。
“而我,已經找到你了。”
*
陳見月沒怎麽開過高速,傅雲歸便提議由他開陳見月的車把安窈和她一起送回京南,陳見月問那你的車呢?他說會有司機來取。
第二天,傅雲歸早早等在安窈的公寓樓下,上上下下好幾趟幫她們搬運行李。
“要不說人還是得談戀愛呢,不然還得花錢找人搬。”安窈舒舒服服地坐在車後排,地主似的看着傅雲歸忙前忙後。
陳見月有點想笑,又覺得傅雲歸有點慘,複合第一天就被抓來幹苦力,屬實是有點倒黴了。
還好安窈的行李不多,就兩個箱子加一個包,要是東西太多陳見月也不會讓他搬,早就花錢找搬家公司了。
安窈見陳見月的眼睛都快粘在他身上了,故意打趣道:“哎呦喂,是誰前幾天還在說已經say good bye了,看來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陳見月當時想分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不到他們之間的未來,覺得彼此之間除了消耗就只剩下折磨,與其這樣不如快刀斬亂麻,斷幹淨些,也省得拖泥帶水。
現在決定在一起,除了傅雲歸的告白切切實實打動了她,還有一方面是因為她也想試一次,認真的,不僅僅是喜歡,而是去愛一個人。
要是別人打趣,她大概會覺得難為情,但對方是安窈,她們相識十年,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沒什麽不能聊的。
“你還記得你十二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嗎?”陳見月也坐進車裏,問。
陳見月和傅雲歸之間的瓜安窈昨天就已經連夜吃完了,她一張口她就知道她要說什麽,仰天長嘆:“傅雲歸真慘,小時候被你忘了就算了,現在還要被你懷疑,我都要憐愛他了。”
可陳見月還是不死心,“但是十二歲哎,剛畢業的小學生懂什麽喜歡?還喜歡那麽多年?我十二歲的時候還在海邊玩沙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我媽別讓我上補習班……”
安窈無語,“你頭腦簡單且馬大哈是你,還不許別人心思細膩情感充沛了?不要說十二歲了,我一次暗戀別人還是小學四年級!”
“就因為他借你校服外套穿?”
這件事陳見月聽安窈說過,她四年級時月經初潮,在學校弄髒了褲子,坐在椅子上一整天都不敢起身,晚上放學的時候,當班長的小男生見她遲遲不走,特地折回來把校服外套借給她系在腰上,她這才回了家。
聽起來好像是很合理的暗戀理由,但陳見月聽到這個故事的第一反應是班長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幫助班上的同學是班長應盡的責任與義務,更何況還能得到小紅花。
她們正說着,傅雲歸把最後一箱行李塞進後備箱,關好車門坐上駕駛座,系上安全帶準備出發。
“你們在聊什麽?”
內視鏡裏,陳見月和安窈在後排把頭湊在一起小聲嘀咕,傅雲歸好奇問道。
她們當然不能說是在考據他告白臺詞的可信度,陳見月支支吾吾想混過去,安窈則張口就來:“秘密!想知道啊?V我50,我考慮考慮告訴你!”
安窈就是随口一說,沒想到傅雲歸真拿手機轉錢過來了,還是五百。
“夠嗎?”他笑。
“傅總大氣!您這大方的我不給你來點勁爆的秘密都不好意思了!”
沒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天降橫財,安窈立刻換了一副态度。
陳見月扯着她的手臂,拼命用眼神示意她謹言慎行。
然而安窈卻跟沒看見似的,高聲揭她的老底:“陳見月小時候咬過狗!”
“安窈!”
陳見月又急又氣,要不是怕沖撞了她肚子裏的孩子,真想上手捂她的嘴。
“還有大三的時候她跟狗吵架,吵了一個小時把保安都吵來了,保安問她為什麽跟狗吵架,她說狗先罵她的哈哈哈哈哈!”
“噗嗤——”
傅雲歸實在沒忍住,笑出了一點聲音。
陳見月捂着臉,抱頭縮在副駕駛的靠背後面,她好想死,真的。
“怎麽樣?你這五百塊錢花得不虧吧?”安窈笑得燦爛。
傅雲歸的笑意在眼底蔓延,“的确,物超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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