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将黃智坤的結業告知書送到教務處, 這件事才總算告一段落。
晚上下班,陳見月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買酸奶,看見隔壁冰櫃裏放着的啤酒, 想起這些天接二連三的倒黴事,心中郁悶, 就拎了一提。
去收銀臺結賬時, 正要付款,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江柏搶先一步把購物車裏的啤酒拿走了。
“陳老師, 你的腿好了?都能喝酒了?”
江柏将那提啤酒拎得高高的,仿佛她是什麽幹了壞事被老師抓住的學生。
陳見月擡手想把啤酒拿回來, “我今天沒吃消炎藥。”
江柏卻躲得更遠了,把啤酒背到身後, “那就是說昨天吃了?陳老師,你不知道吃了頭孢後至少一周才能飲酒?”
陳見月哽住, 卻又無話可說, 只好放棄啤酒去買單。
江柏把那提啤酒放回貨架上, 等陳見月結完賬,走到她旁邊,“心情不好?”
陳見月很感激他那天好心送她去醫院, 但她之前也幫他照顧過郭奶奶,算下來也算扯平了,她現在實在沒有心情去應付他的示好。
“沒有。”她拎上酸奶就朝外走。
察覺到她的回避, 江柏也不急, 只是保持着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跟在後面随口說:“本來還想跟你分享一個比喝酒還有用的好方法,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了。”
陳見月沒打算理他。
江柏是律師, 最會的是察言觀色,最溜的是嘴皮子, 見狀立馬說:“你不信?打賭,敢不敢?”
陳見月不說話,他就繼續說:“我要是贏了,你手裏這袋酸奶歸我,你要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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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怎麽樣?”陳見月瞟他一眼。
“我讓郭磊給你們辦公室掃一個月的地!”他信誓旦旦。
“郭磊憑什麽聽你的?” 陳見月的嘴角不自覺微微牽動。
“你就說你敢不敢賭吧?”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話趕話都說到這裏了,陳見月索性停下來,朝他微擡了擡下巴,意思是你說吧。
他笑笑,胸有成竹地用拇指指向前方,“跟我來。”
他們小區附近有一座公園,早上有很多老年人在那裏晨練,一到晚上,因公園裏的路燈暗得像煤油燈,反倒沒什麽人散步。
為了方便附近社區的老年合唱團在這裏團建,公園裏建了個音樂臺,陳見月路過附近時經常聽見裏面有人唱歌。
江柏把她帶到公園的湖邊,指指旁邊的音樂臺說:“就是這裏。”
陳見月環顧了下四周,沒明白。
“在這裏,把你的煩惱喊出來。”江柏笑嘻嘻站到音樂臺上,向她解釋。
陳見月尬在那裏,臉上的表情僵住,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你以為你在演電視劇嗎?”
“很有用的,你試試就知道了。”江柏朝她招手,傾情推薦。
“我沒那麽神經。”她翻了個白眼,掉頭就走。
她真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相信他跟到這裏來,生命如此短暫,她為什麽要浪費人生寶貴的二十分鐘陪他在這裏發癫。
才走出去沒兩步,便聽身後傳來一聲巨大且帶有回聲的呼喊。
“陳見月——見月——月——”
那一剎那,陳見月第一次感受到雙腳被人釘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感覺,名為羞恥的烈火自腳底“蹭”一下燒到腦門,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嚣着尴尬。
她捏緊了手中的酸奶袋子,有那麽一瞬間,真的恨裏面為什麽裝的是酸奶而不是硫酸?
“你是不是有病?”
她艱難地轉身,露出誠懇的、對眼前人精神狀況表示擔憂的神情。
江柏不以為意,還龇着大牙笑眼彎彎,“說對了,就是這個道理!與其內耗傷害自己,不如發瘋外耗別人,喝酒傷身,發瘋養性,不然真該憋出病了!”
不知怎得,陳見月忽然有種明明跟他沒差幾歲,但就是隔着一條馬裏亞納大海溝的無力感。
她無語,無言,無話可說。
陳見月深吸一口氣,嘆出去,默默掉頭回家。
見她要走,江柏追上來,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不喊也行,那你偷偷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開心?”
陳見月快步走着,面如死灰,“我沒有不開心。”
“拒絕溝通也是冷暴力的一種哦。”他亦步亦趨。
“你應該慶幸我沒有使用熱暴力。”陳見月按捺着性子。
江柏毫不在意地笑,“要是能讓你心情好起來,讓你打兩拳也不是不行!”
陳見月忍無可忍,停下來,“江柏,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不開心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因為你,因為你的無禮行為我現在很不開心,你滿意了嗎?”
她一鼓作氣說完,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過分,情緒稍稍冷靜下來,“你看,有些話說出來注定會起争執,我不說就是因為不想吵架,也請你适可而止。”
因為父母的原因,陳見月受夠了無休止的争吵和互相折磨,所以她讨厭争執,習慣用逃避和冷處理去解決問題。
本以為說完這些江柏多多少少會有些生氣,因為他的出發點是為陳見月好,這一點她也能夠感受到,沒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笑了。
“陳老師,你知道我們做律師的最擅長的是什麽嗎?是傾聽客戶的需求,幫客戶争取最大的權益,讓客戶開口,就是我們要做的第一步。”
“争吵是為了發洩情緒,而争執是為了解決問題,無論是哪一種,只要肯開口,便是邁出了第一步,你能開口跟我說這些,我很開心。”
大概真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必殺技,江柏看向她的目光堅定而專注,反倒讓陳見月有些動搖。
她無奈地輕嘆一聲,“所以我該誇你們律師能言善辯嗎”
江柏搖搖頭,走過來,“我只是想告訴你,能夠通過溝通解決的問題不要悶在心裏,一時解決的不了的也不要沮喪,小時候我們以為天大的事,再回頭看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所以,不要被這些小事困擾,要開心啊。”
他笑着,伸出手指推在陳見月的嘴角上,捏出一個笑臉。
*
有了趙恒昌的介入,忠恒生物自顧不暇,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對地泰制藥的幹涉,趁這個機會,雲想迅速與地泰制藥達成了收購意向,收購工作穩步推進。
速則乘機,遲則生變,短短兩周時間,收購工作已經到了細化條目的階段。
“依據地泰制藥提供的資料并經查詢國家藥品食品監督管理局公開披露信息,地泰制藥目前已經取得如下藥品的注冊批準文件。根據地泰制藥工作人員的口頭說明,其中第二項藥品的國內注冊申請已申報并受理,正在根據國家藥品審批中心的補充要求準備補充材料……”
京南紫荊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裏,江柏手持着翻頁器,向下方坐在主位上的傅雲歸介紹。
雲想之所以決定收購地泰制藥,不僅是為了直接用他們成熟的生産線節約成本,更多是看重地泰手中的發明專利,以增強企業的核心競争力,完善戰略布局。
所以對于這一項t,傅雲歸看得格外仔細。
“申報和受理材料有嗎?”
傅雲歸的雙手自然地放在桌上,手中的鋼筆時而輕輕敲擊桌面,表情專注而認真。
“地泰制藥的此項發明專利是兩年前從吉山通達手中通過《技術轉讓合同》購買而來,當初此項藥品的國內注冊申請是由吉山通達提交的,完成技術轉讓後受理通知直接下到了地泰,相關內容在吉山通達與地泰的《技術轉讓合同》及補充條款中有明确說明。”
江柏說着,正要去桌上拿那份裝有《技術轉讓合同》相關材料的U盤,這才發現昨晚在家整理資料時忘了把U盤從家裏電腦上拔下來了。
察覺到江柏的停頓,孟良立刻明白過來,适時插話道:“傅總,咱們這個會也開得挺久了,要不中場休息一下,勞逸結合?”
這兩周為了趕進度,雙方都處于一種高負荷工作的狀态,感到疲憊也很正常,傅雲歸不是什麽不通情理的人,點點頭同意了。
“那就休息半個小時吧。”
會議室的衆人聽到這句話,齊齊塌下肩膀松一口氣,起身上廁所的上廁所,出去吸煙的吸煙,留在會議室裏閉目養神的閉目養神,個個都一副仿佛身體被掏空的模樣。
孟良朝江柏使了個眼色,兩人對視一眼後默契地走到吸煙室旁。
“剛才什麽情況?”孟良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給江柏。
江柏搖搖頭,把他手中的煙推回去,“戒了。”解釋:“U盤落家裏了。”
孟良稀奇地瞧他一眼,也不強求,把那根煙別在自己手裏,掏打火機準備點,“我看傅總挺關心這部分內容的,你現在回去拿來得及嗎?”
“只夠一個單程。”江柏擡手,先一步把他手裏的煙奪走,指指旁邊“吸煙室”三個大字,意思是別在外面抽。
孟良沒找到打火機,無可奈何地把煙重新塞回煙盒裏,“那怎麽辦?一會兒你給他打個哈哈?”
“沒事,我已經找人幫我送了。”江柏拍拍他師兄的肩膀往回走。
“誰?”
孟良疑惑,在他的印象裏,江柏之前跟他外婆住,現在是獨居,誰能進他家給他拿U盤還送過來?
“你猜。”江柏笑笑,留下一句。
不用猜,這個冤種就是陳見月。
大周末的,她正在家睡午覺呢,江柏一個電話打過來,說郭磊跟同學去鄰市玩了,他現在在公司開會,十萬火急,這個U盤關乎他的職業生涯,請她務必救他狗命,說完還把他家智能門鎖的密碼發過來了。
陳見月突然被從夢中吵醒,腦子不清楚,糊裏糊塗就答應了,待穿上羽絨服下樓拿上U盤被外面的冷風一吹,這才清醒過來。
合着江柏這是拿她當免費跑腿呢?
好氣!但是答應都答應了,總不能臨時反悔,算了,就當鍛煉吧!
陳見月開上車,一邊打哈欠一邊導航到藍貿大廈。
她本以為把U盤送到藍貿大廈一樓就可以了,因為這種大型寫字樓都需要刷門禁才能進,沒想到江柏已經提前登記過了,保安幫她按了樓層後讓她直接上去。
到了三十三樓,看見“京南紫荊律師事務所”的牌子,陳見月往前走去,準備把U盤給前臺轉交,才掏出來,便聽前臺熱情地說:“是找江律師嗎?江律師在會議室,前面直走就是。”
沒辦法,陳見月只好繼續往裏走。
事務所裏的工作節奏很快,即便是周末也有不少人在這裏加班,他們都忙着自己的事,沒人管陳見月是誰,來幹嘛。
按照前臺的指引,陳見月在一處會議室門口停下,他聽見裏面有說話的聲音,擔心正在開會,就站在門口給江柏發了條消息:
“U盤拿來了,我在會議室門口。”
看見她的消息,江柏放下手機,嘴角輕輕上揚,起身往會議室門口走去。
打開門,見陳見月一身純黑長款羽絨服,腳上還穿着家居鞋,披頭散發的樣子,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裏面該不會還穿着睡衣吧?”
被攪了清夢,陳見月本來就無語,他還說這些屁話,當即翻了個白眼,“U盤不要了是吧?我現在就去扔掉。”
“別別別!陳老師,你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江柏嬉皮笑臉地拉住她。
陳見月沒好氣地把U盤往他懷裏一扔,“走了。”
“等等!”
江柏叫住她,走上前摸了下她的頭。
陳見月很不習慣這樣的接觸,立馬退開兩步,皺眉,“你幹什麽?”
江柏懸在空中的手頓住,臉上爽朗的笑容卻未變,信口胡謅道:“頭頂禿了一塊,幫你用頭發擋擋。”
“你才禿了呢!”陳見月惱羞成怒,當即給他一拳。
江柏吃痛地捂住胸口,誇張地龇牙咧嘴,“你手怎麽這麽重?我要被你打死了。”
“那你就去死吧。”陳見月懶得理他,皮笑肉不笑哼哼兩聲掉頭走了。
陳見月走後,江柏回到會議室,一進門,所有同事都用八卦的眼神看向他,就連孟良也眯着眼睛一副“你小子有情況啊”的表情。
那天在莊記門前見過陳見月背影的同事敏銳地察覺到這兩個身影的相似性,故意趁江柏在身邊坐下時撞撞他的肩膀,小聲陰陽怪氣:“現在是女朋友了?”
江柏笑笑,不置可否地回推他一下,而後擡眼看向會議室後方主位上面色沉冷的傅雲歸。
他故意開的半扇門,為的就是讓他看見。
效果,好像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