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他穿着一件煙灰色槍駁領西裝, 白襯衫,沒打領帶,領口的兩粒扣子沒扣, 松松敞開着,相較于商務着裝時的嚴謹和正式, 今天的他更多了幾分閑适和慵懶。
黃忠寶是京南醫藥行業協會輪值主席, 如果有他斡旋,雲想對地泰制藥的收購計劃會順利很多, 這也是他今天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看見陳見月,黃忠寶沒急着起身, 而是帶着上位者的姿态瞧過去,雄厚的聲音中夾雜着一些疑惑。
“陳老師, 有什麽事嗎?”
傅雲歸也在看她,初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鄭南風介紹後他沒有馬上表現出跟陳見月認識的樣子, 而是安靜地等着她開口。
陳見月盡力忽視掉在場人探究的目光, 道明來意:
“黃智坤爸爸你好,我之前電話聯系過您,還是為告知書的事, 需要您簽字。”
聽到還是告知書的時,黃忠寶看向鄭南風,“我那天不是讓你去簽了嗎?”
鄭南風立刻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向在場的客人, 微壓低些聲音,但又能讓所有人都聽見。
“我是去學校簽了, 但是陳老師說她去找智坤簽字的時候智坤很生氣,當着她的面把結業告知書撕了, 後來智坤還回家大鬧了一場,我差點……”
她點到為止,捂住肚子,眉眼低垂,“我實在是後怕,不敢再簽了,這才讓陳老師過來。”
她不經意間說起“結業告知書”這幾個字,讓在場的賓客都知道黃智坤畢不了業只能結業,雖然富二代不學無術的一大把,但黃忠寶最好面子,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一不小心被人聽到丢了他的臉,黃智坤免不了一頓秋後算賬。
更何況黃忠寶為人傳統,雖然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很講究尊師重道這一套,讓他知道黃智坤當着老師的面嚣張跋扈撕東西,他只會更加生氣,黃忠寶一旦發起火來,黃智坤他奶奶都護不住他。
果然,鄭南風話音剛落地,黃忠寶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下去,他起身,跟賓客們說了聲“見笑”後朝陳見月所在的方向走過去,客氣道:“陳老師,犬子不懂事,給你的工作添麻煩了。”
陳見月已經不在乎麻煩了,她只想趕緊把任務完成,便禮貌地彎彎唇,拿出包裏的塑封告知書,“黃先生,告知書需要學生本人和家長共同簽字,勞煩您簽完後讓黃智坤也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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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忠寶手起筆落,利落簽完,朝客廳吩咐傭人:“去把黃智坤叫過來。”
今天是黃智坤親妹妹的十歲生日,黃智坤雖然厭惡鄭南風,但為了給妹妹過生日還是早早回了家,正在房間陪妹妹拆禮物時,傭人來叫他,說他爸找他。
黃智坤很不耐煩,但他也清楚黃忠寶的脾氣,如果不去老頭子肯定又要大發雷霆,一怒之下停了他的信用卡也不是不可能。
黃智坤起身,跟着傭人來到正廳,一進去便看見陳見月站在那裏,想到自己前天推她的事,頓時心虛,惱羞成怒:“你怎麽在這兒?!”
黃忠寶見他對老師的态度如此不敬,呵斥道:“你怎麽跟老師說話的?你媽就這麽教你的?在老師面前大吼大叫?有沒有一點家教?”
黃忠寶不提他媽還好,一提黃智坤就激動起來,他瞪着眼睛看向陳見月旁邊裝無辜的鄭南風,當場暴怒。
“好啊!你們串通好的是不是?故意在今天惡心我,擺我一道是不是?”他指着陳見月,“我告訴你,我不會簽的!我要向學校舉報你!你他媽的別想好過!”
大庭廣衆之下爆粗口,如此丢臉上不得臺面,黃忠寶當即甩了他一巴掌。
“閉嘴!”
被他爸當衆打了一巴掌,黃智坤捂着臉,心中的恨意更深了,擡眼看到鄭南風嘴角勾起,瞬間氣血上湧,抄起壁爐旁的裝飾燭臺朝她揮過去。
“我殺了你!”
鄭南風沒想到黃智坤當着他爸的面還敢發瘋,始料未及,驚恐地捂着肚子朝後躲。
可她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行動不便,眼看着就要摔倒,負責照顧她安全的王媽反應迅速,用自己的背墊住她,使她免于摔倒。
電光火石之間,鄭南風雖沒摔在地上,可差一點就要被黃智坤正面揮舞過來的燭臺砸中,陳見t月來不及思考,本能地撲上去把她護住。
本以為被燭臺擊中的痛感會從後背席卷而來,出乎意料的,竟沒有。
“哐當”一聲金屬撞擊地磚的聲音,陳見月低頭看向滾到腳邊的燭臺,還未來得及反應,下一秒,有血從空中滴下,落在雪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濺出朵朵鮮紅的梅花。
“傅雲歸!”
她驚呼。
傅雲歸的手臂擋住了揮向陳見月的燭臺,鋒利的燭針劃破他小臂的袖子,汩汩鮮血從裏面淌出來。
他顧不上正在流血的手臂,問陳見月:“沒事吧?”
“畜生!”
黃忠寶盛怒,一腳踹到黃智坤肚子上,将他踹得趴倒在地,黃家老太太趕到時,見孫子躺在地上蜷縮一團,哭天搶地撲上來擋住他兒子,大哭大鬧。
“你這個不孝子!他是你親兒子啊!你怎麽能打他!我不活了!你把你老娘也一起打死算了!”
黃忠寶沒空管他這撒潑打滾的娘,趕緊喊了醫務人員進來幫傅雲歸緊急處理。
大戶人家辦活動都有醫務人員在場做醫療保障,醫生拎着藥箱進來後剪開傅雲歸的袖子,及時幫他止血。
還好黃智坤臨時起意手不穩,傅雲歸的西裝面料又有一定的耐磨性,衣袖被燭針劃開後裏面傷口并不深,只傷到了表層的皮肉。
“傅總,保險起見,您最好去醫院打個破傷風。”
醫生幫他把傷口消毒包紮好後提醒說。
“傅總,實在對不住,這件事情我一定給你一個交待!”
黃忠寶滿臉歉意,意思是讓傅雲歸別報警。
傅雲歸活動了下手臂,睨一眼還躺在地上直不起腰的黃智坤,沒有心照不宣地應下,讓黃忠寶在地泰制藥的事情上報答他,而是鮮少地冷了臉。
“黃董,今天的事我保留追究令郎法律責任的權利。”
他說完,不等黃忠寶再求情,直接拉着陳見月離開。
來赴宴,難免會喝酒,所以他今天沒有開車,為了不讓司機在會場幹等,他讓司機去做自己的事,晚上來接他即可。
現在中途離宴,他手又受傷了,陳見月等不及他司機來,拉着他到自己車邊讓他上車。
傅雲歸也沒多問,任她牽着坐上副駕駛。
“我先帶你去醫院打破傷風。”陳見月啓動汽車,系上安全帶跟他說。
“好。”傅雲歸安靜地坐在一旁,視線始終不離開她,應道。
短短三天跑兩趟急診,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陳見月剛進急診大廳就撞上前天給她看腿的急診科醫生,醫生認出她,順口問:“腿怎麽樣了?好一點了嗎?”
陳見月點點頭,彎出一抹尴尬的笑,“好多了,已經不怎麽疼了。”
“那應該就沒事,給你開的藥這兩天堅持噴,再觀察觀察。”戴厚鏡片的醫生說完,看向她,“那你今天來是?”
陳見月趕緊把傅雲歸的手臂輕擡起來給他看,“我朋友的手被燭臺劃了一下,醫生已經簡單處理過了,建議我們來醫院打個破傷風。”
那醫生見狀,小心拆開傅雲歸小臂紗布上的醫用膠帶,看了一下,發現處理得很專業就沒有再動,把紗布和膠帶貼回原位。
“那你等會,我給你開個單子。”
拿到單子後,陳見月去繳費,然後帶傅雲歸去排隊打針。
“你的腿怎麽了?”
等待的時候,傅雲歸問她。
剛才在車上急着來醫院,沒時間想東想西,現在停下來,等在醫院的走廊上,與他肩并肩坐着,陳見月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摔了一跤,膝蓋磕了一下,已經沒事了。”她有意不去看他,視線往別處亂瞟,快速說。
“什麽時候的事?”
一周前在明崇島時她的腿還好好的,而現在,她坐下時兩條腿擺放的姿勢明顯不同,右腿屈膝,左腿微向外伸直。
“前天下午。”陳見月随口道。
前天下午?
傅雲歸立刻想起那天下午在新街彙藍貿大廈前的場景,原來那時候她是受傷了,他還以為……
俊秀的眉頭微微蹙起,他伸出手,輕撫上她的膝蓋,問:“是左腿嗎?”
溫熱的觸感措不及防貼上來,陳見月條件反射地躲開,閃避時一不小心動作太大又扭到痛處,疼得渾身都麻了一下。
她倒抽一口涼氣,微側着身子,把雙腿膝蓋偏向沒有傅雲歸的那一邊,與他拉開一點距離,回答:“對。”
見她如此,傅雲歸的手在半空懸停,頓了下,收回來。
“怎麽受的傷?”他輕聲問。
察覺到他的失落,陳見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反應過度了,他今天才替她擋了一刀,她就表現得這麽避之不及,是不是有點不太厚道?
這樣想着,她心裏有絲絲過意不去,正過身子認真回答:“跟你差不多,被黃智坤推了一下。”
他聽完,本就微皺的眉頭立刻擰起來,“他推你?”
陳見月解釋:“我那天下午本來是去找他簽告知書的,誰知道他看見他後媽的簽名後突然情緒激動,把告知書撕了,我讓他跟我回學校補一份,他不肯,拉扯中推了一下。”
“不過還好,沒傷到骨頭,就是腫了一塊。”她撸起褲管給他看,強調自己已經沒事了。
褲管下的膝蓋上,青紫覆蓋着紅腫,創面雖不大,但在那纖白的皮膚上卻格外刺眼。
傅雲歸看着,沒有說話,只是斂下眼,腮邊的線條細不可察地緊了下。
原來黃智坤不僅對她出言不遜,還曾動手打她。
看來這件事沒那麽容易揭過去了。
在陳見月看不見的地方,傅雲歸往日溫和的眸子裏,鋒利的寒意一閃而過。
打完破傷風,陳見月把傅雲歸送回家,準備走時看見他沾了血的衣裳,猶豫再三還是返回來問:“你衣服……方不方便換?”
傅雲歸坐在沙發上,看着她,乖巧地搖了搖頭。
陳見月嘆一口氣,只好走過去,幫他把沾了血的西裝小心脫下。
為了更好地處理傷口,傅雲歸的襯衫袖子也被醫生剪去了半截,外套脫掉後不倫不類地穿在身上。
“襯衫要脫嗎?”陳見月瞧他裏面好像沒穿衣服了,出于禮貌詢問道。
“嗯。”他輕應,視線追随。
日落黃昏,橙黃的太陽沿着地平線緩緩下移,絢麗的光線自身後的落地窗照進來,将室內的一切都籠罩在光暈裏,染上一層似有若無的光輝。
陳見月擡起手,低頭一粒一粒去解他胸前的扣子。
手指捏上衣料,手部動作無可避免地會觸到胸前的肌膚,微涼的指尖每觸到那溫熱柔軟一下,陳見月都會心驚肉跳地縮回來。
不是她技術動作不娴熟,而是她問心有愧。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應該對救命恩人的恩情感激涕零才對,可她竟然在饞他的身子,簡直不是人!
陳見月努力清除掉腦中的雜念,快速解開所有扣子,逃也似的說:“你自己可以了吧?我要走了。”
她正欲起身,腳步還沒邁開便被一股力道攥住手腕拉了回來,陳見月重心不穩跌回沙發,額頭差點砸到他胸口。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他們清楚地聽到了彼此心跳的聲音,咫尺之外,身前人的身體也和她一樣在發燙,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
傅雲歸微啞着嗓音,靠近:“我不可以。”
像是煙花被點燃了引線,滋滋沿着脊柱蔓延到全身,陳見月頓覺氣血上湧,被他抓住的手臂皮膚上仿佛有火花四濺。
她忍着沖動,努力偏過頭不去看他,結結巴巴說:“你、你只是皮外傷,又不是手斷了……”
他似是知道陳見月最吃哪一套,身子貼過來靠得更加近,呼吸噴薄在她耳畔,富有磁性的嗓音帶着些許可憐,低低說:“可是我疼……”
要——命——!
這姿态,這聲音,這誰頂得住啊?
理智和本能在腦海中激烈争鬥,是當人還是當禽獸這個問題反複鞭笞着她,當陳見月還在猶豫時,傅雲歸替她做了選擇。
他的唇吻上來,柔軟相觸,呼吸交錯。
明明他家裝了新風系統,可空氣的溫度還是在急劇上升,像鍋爐上的沸水,蒸汽機裏的蒸汽,将一切都加熱到沸騰滾燙。
一開始,他的吻很溫柔,只在嘴唇上摩挲,輕輕地含吻,溫暖細膩,可随着兩人呼吸的錯落,輾轉間慢慢變調,由平緩漸急漸促。
很快,傅雲歸不再滿足于這樣的淺嘗辄止,扣着她的脖頸加重了一些力道,舌尖輕掃撬開齒關,攻城略地。
陳見月被他的入侵惹t得輕顫了一下,喉間發出極輕的一聲嘤咛。
便是這聲嘤咛刺激得傅雲歸頭皮發麻,他一臂環住陳見月盈盈一握的腰,抱着她貼向自己,肌膚相接時,全身的骨頭都在發顫。
“不行!”
陳見月雙手撐住他的肩膀,低低喘氣,殘存的理智讓她保留了最後一絲人性。
“你剛打了針,不能劇烈運動。”
心心念念的珍寶都已經在嘴邊了,傅雲歸怎麽可能放得開手,他半垂着眼,聲音低啞,循着她的溫度去吻陳見月的手指。
“我有分寸。”他說。
陳見月腳趾都蜷起來了,心想你這叫有分寸?
“我真的要走了。”她想躲。
傅雲歸不顧她虛弱無力的掙紮,手上的力道不卸,嘴唇摸索到她的耳朵,用鼻尖輕蹭,“你就忍心讓我難受嗎?”
陳見月縮着脖子,心髒像螞蟻爬過,第一次發現他怎麽這麽會纏人。
“就一會兒,好嗎?”
他乘勝追擊,因親吻而泛着豔色的唇再度貼上來,陳見月本以為她會慢慢習慣他的吻,多少增加點抵抗力,不曾想每次都是不同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陷在泥沼裏的困獸,越掙紮陷得越深。
她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與他糾纏着到了房間。
開門進去以後,傅雲歸将她抵在房門上,大地的最後一縷陽光随着太陽的落山消失在天際,房間裏沒有開燈,灰蒙蒙的,寂靜昏暗的環境下,紊亂的呼吸進一步撩撥着彼此的心髒。
“你的手,真沒事嗎?”陳見月還是良心難安。
傅雲歸哼笑了聲,輕咬上她的嘴角,“我可以不用手。”
陳見月立馬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耳尖漲紅,帶些洩憤似的朝他下巴上啃了一口。
雖然他的胡子刮得很幹淨,但張嘴咬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極短的胡茬,硬硬的,有點刺。
這一口碾咬似乎刺激到了傅雲歸,他的反應有些大,眼底的情緒也跟着濃起來,不再是撩撥,不再是試探,也不是躍躍欲試,而是箭在弦上。
下一秒,她便被傅雲歸按到了床上,陳見月只感覺自己跌到了一片雲裏,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俯身下來,單手制住她的雙手舉過頭頂。
陳見月有點不适應這樣的節奏,喚他:“傅雲歸……”
傅雲歸身上有淡淡的藥味,這股味道混合着房間裏隐隐的清香,複雜又叫人上瘾。
明明心中的火焰還在熊熊燃燒,可她一喊,傅雲歸還是松開手,臉頰貼上來輕嗅她的脖頸,帶着乞求,“阿月,別推開我……”
手腕上還殘存着剛才被他壓住的觸感,帶着情欲的呼吸萦繞在胸前,終于,那根被點燃引線的煙花在頭頂炸開,陳見月伸手環抱住他,擡起下巴迎上去。
黑暗放大了這間屋子裏所有的感官,一切細碎的聲音都無所遁形。
比如塑料包裝袋被撕開的聲音,肌膚碾過真絲床單的聲音,時而急促時而破碎的晃動的聲音,又比如隐隐的水聲……
天地旋轉,雲散月出,
這一夜,躁動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