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你說我現在要是去找他要發票, 他能給我嗎?”
辦公桌前,陳見月低頭給安窈發微信。
上周末發生的事,她昨天在酒店撞見傅雲歸後當晚就向安窈同步了。
“說不準。”安窈回。
“但是……他應該不至于公私不分吧?”
從內心來說, 陳見月還是願意相信傅雲歸的人品的,只是在經歷了那樣的社死和不歡而散後, 她實在沒法鼓起再面對他的勇氣。
“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他這個級別的可能根本沒把那點錢放在眼裏。”
陳見月回想起雲想的規模和傅雲歸家的大House,那點錢對他而言好像确實不算什麽, 可是這關系到劉文珊以後要面對的債務,如果能報銷一部分, 劉文珊以後就能少還一點,多少減輕一點負擔。
“不然幹脆還是讓學生聯系他?要是發票還在就讓他同城郵過來, 要是實在不在也沒辦法了。”陳見月敲字。
“你都想好了還問我幹嘛?我在你眼裏很閑嗎?”安窈回了個傲嬌白眼的表情包。
陳見月:“你不是已經殺青了嗎?”
安窈:“戲是殺青了,但我不用談戀愛的嗎?[歪嘴]”
陳見月:“……”
自打安窈談上戀愛以後, 這幾天甜得如蜜裏調油, 陳見月每次給她發消息打電話都能感覺她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 她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安窈這樣一個戀愛達人這麽上頭。
陳見月:“姐妹,我勸你不要把我的期待拔得太高, 不然等你這個見不得人的男朋友能見人了,被我發現名不副實,你會被我嘲笑一輩子。[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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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窈卻半點不慌, 發語音過來:“這麽跟你說吧, 不、可、能。”
這麽自信?
陳見月正要找個表情包發過去,忽聽隔壁工位的胡老師說:“陳老師, 你快去看一下OA。”
陳見月聞言放下手機,擡頭看電腦, 點進OA系統,一打開,最新一條消息是教務處剛剛發布的關于上周全校考試的通報。
陳見月點進去,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表裏,她一眼看見“生命科學學院無故缺考1人”這幾個字,趕緊下載附件查到底是哪個學生缺考,看見名字後兩眼一黑,正是她帶的學生。
黃智坤,那十三個學業預警的學生之一。
本學期的補考已經是他最後一次機會,補考不去直接沒有成績,不要說學位證了,畢業證都拿不到,只能結業。
陳見月感覺自己腦殼“突突”得疼,完了,這下萬保松要罵死她了!
她立馬起身給黃智坤打電話,想問他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情況t才沒去參加考試,如果真的是因為特殊情況,立刻寫一份情況說明報上去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沒想到電話接通,黃智坤卻滿不在乎:“沒有特殊情況。”
“考試的日程我之前已經發給你了,你也說你收到了啊?” 陳見月急道。
“我收到了,但我沒說我要去啊。”他不痛不癢。
“你知不知道這已經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你不去參加考試就只能結業,你來學校四年就是為了拿個結業證嗎?”陳見月快被他氣死了。
“關你什麽事?”黃智坤直接挂斷電話。
陳見月都驚呆了,這是什麽态度?
陳見月是新輔導員,見識還是少了,這種對自己不負責任的學生每年都有,甚至更過分的也有,胡老師早就見怪不怪了,安慰她:“別氣別氣,俗話說的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咱們問心無愧就行了。”
陳見月何嘗不知道,但就是忍不住心梗,這種學生就是沒被社會毒打過,等他以後出去找工作就知道學歷的重要性了。
通報發出來沒多久,萬保松就把陳見月喊去了辦公室,果不其然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學生有沒有去考試你都不知道,你輔導員是怎麽當的!”萬保松又在拍桌子。
“考試日程我很早就發給過學生,學生也收到了,他自己不想去我總不能把他押去考場吧?”陳見月還覺得冤枉呢。
“你還頂嘴!被教務處點名通報你很光榮是吧!你知不知道每次通報影響的是學院的年度考核,你一個人拖累整個學院!”
萬保松就愛上綱上線,指着陳見月的鼻子罵:“今年整個學院就你的學生畢不了業,到時候院長辦公會上校領導問起來,你去跟他解釋說你通知了你看校領導聽不聽你的!”
“校領導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去解釋。”她死豬不怕開水燙說。
幾次交鋒下來,陳見月已經摸清了萬保松的脾氣,他就是個炮仗,一點就着,對付他就不能太往心裏去,順毛捋是最好的。
但陳見月也是個犟種,不是她的錯她死都不低頭,萬保松發脾氣她就擺爛,反正他也不能真拿她怎麽樣。
一切已成定局,萬保松就算再氣也只能接受現實。
沒過一天,陳見月就收到教務處的通知,讓她去領黃智坤的“結業告知書”。
告知書拿回來以後,陳見月再次給黃智坤打電話,通知他回學校簽字,結果黃智坤不但不接,還把她的手機號拉黑了!
陳見月真無語了,她攤上的都是些什麽學生啊!
“你直接給他家長打電話吧,反正告知書也要家長簽字。”胡老師提醒她。
沒辦法,陳見月只好去聯系表裏找黃智坤家長的電話,電話撥通,是一個雄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喂?”
“你好,請問是黃智坤同學的家長嗎?”陳見月問。
“哪位?”對方的語氣算不上熱情,卻也幹脆利落。
“家長你好,我是黃智坤的輔導員,我叫陳見月。黃智坤同學因為上周未參加最後一次重修補考導致三門課程沒有成績,無法畢業,學校教務處下達了結業告知書,需要您這邊簽個字。因為聯系不上黃智坤同學,所以只能給您打電話,你看您什麽時候有空來學校一趟?”
陳見月盡量簡潔的把事情地來龍去脈概括清楚。
原本陳見月都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了,因為胡老師說每年給學生家長打電話說這種事的時候家長都會情緒激動,堅決不接受自己孩子拿不到畢業證學位證的事實,在電話裏罵孩子、罵學校、罵老師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還會打上門來。
出乎意料的是,陳見月說完黃智坤的家長并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聽到自家孩子畢不了業,只是失望地嘆了口氣,而後禮貌回複:
“陳老師,這事我知道了,我最近比較忙沒有時間來學校,明天我讓我太太來一趟。”
“好的,那就不打擾您了。”陳見月挂斷電話,自己都覺得順利得不可思議。
第二天,陳見月在辦公室等黃智坤的媽媽來簽字,沒想到來的竟是個她認識的人。
那是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穿一件柔軟的羊絨大衣和針織連衣裙,頭發半紮,臉上雖略有富态卻掩不住眉眼間的風情。
“陳見月?”
女人走進來,看見她後露出一些不可思議。
喚她的女人名叫鄭南風,是陳見月初中時的同桌,初中畢業後她們已經十幾年沒見了。
見到鄭南風,陳見月也很驚訝。
鄭南風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看樣子至少有七個月多,她用手撐着後腰慢慢走過來,陳見月見狀趕緊扶她去沙發上坐下。
“我老公說讓我到學校來找陳老師簽個字,沒想到這個陳老師就是你。”她微笑着說。
陳見月看着她的肚子,還沒從重逢的沖擊中緩過神來,有些愕然,“你……是黃智坤的媽媽?”
鄭南風跟她同齡,而黃智坤今年已經二十一了,陳見月有點捋不清他們之間的關系。
鄭南風搖搖頭,“只能說我是他爸爸的老婆。”
重組家庭?
這就不難理解了。
不過陳見月還是很震驚,畢竟鄭南風可是她們學校唯一一個考上國戲的人,她一直以為她會在娛樂圈發光發熱,沒想到都已經結婚懷孩子了。
“上次見你還是在電影院的熒幕裏,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陳見月不免有些感慨。
“你說的是五年前的事了吧,我早就已經退圈了。”鄭南風笑笑。
比起從前熒幕裏那個光彩照人的鄭南風,現在的她褪去了棱角,整個人顯得知性又溫柔。
“可我記得你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明星?”
陳見月有些不解,因為在大家都不知夢想為何物的年紀,鄭南風已經堅定了自己要當明星的信念,并為此吃了很多苦。
鄭南風聽完卻只是笑笑,“娛樂圈哪是那麽好混的,沒資源沒背景自然就被淘汰了呗。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應該不錯吧?都當上大學老師了。”
“什麽老師,牛馬一個。” 陳見月苦笑兩聲。
她想起正經事,把黃智坤的結業告知書拿過來,帶些遺憾地說:“黃智坤三門課程沒有成績,只能結業了。”
鄭南風看了眼,對此沒有異議,接過筆,快速在告知書上簽上名字,“這樣可以嗎?”
陳見月指向告知書上的學生簽字欄,提醒:“這裏還需要黃智坤本人的簽字,你要不把告知書帶回去,等他簽好後再讓他交過來?”
聽她這麽說,鄭南風随即露出愛莫能助的表情,“我老公只跟我說讓我來學校簽個字,其他的我就沒辦法了,你也知道的,後媽難當。”
陳見月也能理解,畢竟鄭南風和黃智坤就差幾歲,突然多了個這麽年輕的後媽,任誰也很難服管教,更何況黃智坤還是那麽個目中無人的性子。
“我知道了。”陳見月也沒為難她。
臨走時,陳見月扶她起來,看她身子不便想送送她,被鄭南風婉拒了。
“沒事,我家阿姨陪我來的。”她說着,微擡高些音量朝辦公室門外喊:“王媽,你進來吧。”
很快,辦公室走進來一個強壯的婦人,扶住她的手臂恭敬地喚:“太太。”
道別之後,鄭南風坐上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離開。
陳見月看向學院樓下漸漸遠去的瑪莎拉蒂,瞬間明白黃智坤為什麽對那兩張紙滿不在乎了,因為生在羅馬的人不需要騎自行車趕往羅馬……
虧她之前還在想等他以後找工作被社會毒打了就知道學歷的重要性了,現在看來,小醜竟是她自己。
鄭南風簽完字後,陳見月又給黃智坤打了一次電話,這次她學聰明了,沒用自己的手機,用的是辦公電話。
“喂?”看到是同城短號,黃智坤随手接了。
“黃智坤嗎?我是陳見月,你家長已經來學校簽過你的結業告知書了,請你盡快來學校簽字。”她例行公事通知。
“你說什麽?”黃智坤似有些不相信。
“我說請你盡快來學校簽字,這個告知書下周一要報給教務處。”她強調。
“你說我家裏人簽過字了?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來給我簽字?”電話裏,黃智坤仍一副難以置信的語氣,平複了好一會兒才不确定問:“真的簽了?”
陳見月不知道他在懷疑什麽,說:“你要是不相信可以來學t校看,你什麽時候能來學校?”
黃智坤那邊默了一會兒,又恢複以往混不吝态度,“最近沒空。”
三番兩次被不當回事,陳見月也有點生氣了,冷了語氣,“黃智坤,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這個告知書下周一務必報到教務處,如果你仍然不配合,我只能再打電話給你爸爸了。”
“你威脅我?”黃智坤态度蠻橫。
“是告知。”要不是看在他是學生,陳見月都懶得理他。
可能是怕陳見月再打電話給他家長,黃智坤哼唧了幾聲終是松了口,“我最近沒空回學校,你要是真着急下午來新街彙找我。”
說完直接挂斷電話,把陳見月的手機號從黑名單裏放出來,發給她一個地址。
陳見月看向手機上跳出來的新短信,簡直氣笑了。
LEE咖啡?有時間喝咖啡沒時間來學校?這是學生?這是祖宗吧?
不過生氣歸生氣,該完成的任務還是要完成,誰讓她是牛馬呢?
下午兩點,陳見月忍着不爽來到黃智坤發的LEE咖啡,一進門,鋪天蓋地的咖啡濃香撲面而來,她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打電話問黃智坤到了沒。
黃智坤正在附近的會所裏跟一幫狐朋狗友玩,接到電話後嘴上說着馬上來,實際上磨蹭了有四十分鐘才到,要不是告知書還等着他簽字,陳見月真想痛罵他一頓。
“叮鈴”一聲,咖啡店的門被人推開,黃智坤染着一頭金毛,一身衛衣牛仔褲吊兒郎當地走進來。
陳見月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把包裏的告知書拿出來鋪在桌上讓他簽字。
“趕緊簽吧,我一會兒回學校還有事。”她口氣算不上溫和。
黃智坤也知道陳見月看不慣他,拿起筆正要簽字,忽地發現家長簽字欄簽的竟然是“鄭南風”三個字,當即氣急敗壞地把筆一摔。
“操!”
秉承着不跟學生計較的原則,先前幾次的惡劣态度陳見月都忍了,這次更過分,直接當着她的面爆粗口了,就算她只是臨時替班的輔導員,但到底是他老師,黃智坤簡直一點不把她放在眼裏。
“黃智坤!你什麽态度!”她站起來,忍無可忍。
黃智坤瞪着眼睛,拿起桌上的結業告知書指着,青筋暴起。
“這他媽就是你說的家長簽字?她他媽的算老子哪門子家長?賤人一個也配給老子簽名?真他媽的惡心!”
“黃智坤,你怎麽說話的!”
陳見月的眉頭緊緊皺起,極力壓制着怒火,這無關鄭南風是不是她同學,而是黃智坤作為一個學生滿嘴污言穢語她實在聽不下去。
黃智坤憤怒地把手裏的告知書撕爛,高聲大罵:“老子怎麽說話的?老子就這麽說話!幹什麽?給她打抱不平啊?你問那個賤人是怎麽跟我爸搞到一起去的,老子快二十二了,她他媽有三十二嗎?想給老子當媽,下輩子吧!”
黃智坤把手中的碎紙狠狠往地上一扔,掉頭就走。
陳見月今天就是來要簽字的,沒把字簽完不可能放他走,當即追上去阻攔。
“黃智坤,你家裏的事情我管不着,你把告知書撕了,你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學校重簽一份!”
可她顯然高估了一個失去理智的男性的素質,黃智坤見陳見月來拉她,毫不客氣地一把甩開,猛地将人推倒在地。
“滾!”
男女之間的力量本就存在差別,黃智坤又是個一米八多的大塊頭,陳見月單薄的身子被他一推,肩胛處立刻傳來一陣劇痛,然後整個人便如風筝墜落,一頭栽下去。
“啊——”
踉跄的步伐撞倒一片桌椅,膝蓋“咔”的一聲磕到椅子,陳見月跌倒在地,渾身散架似的一樣疼。
震耳的沖突聲很快引起店員和其他客人的注意,衆人紛紛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投去目光,恰好此刻江柏推門進來,見陳見月摔在地上,立刻沖過去扶起她。
“陳老師?你還好嗎?”他急切道。
陳見月已經很久沒有摔過跤了,突如其來的鈍痛疼得她說不出話來,江柏見罪魁禍首要走,本要上去阻攔,可聽見陳見月痛苦的呻吟,只能先顧及她的身體。
“我幫你報警。”
江柏半跪在地上,一手扶住陳見月,一手掏手機準備打電話。
“別報警!”
陳見月努力擡手阻止他。
黃智坤是學生,就算報警了,學校為了息事寧人肯定不會允許她真的追究他責任,鬧來鬧去最後頂多也就是批評教育,起不到實質性作用就算了還會被萬保松罵。
陳見月坐起來捂住膝蓋,小臉皺成一團,疼得額角冒汗。
“那我送你去醫院?”江柏神情緊張。
陳見月扶着他的手臂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找了個椅子坐下,卷起褲腳,衣料下,被椅子磕到的膝蓋又紅又腫
“沒事,應該沒傷到骨頭,我坐一下就好了。”陳見月小心地活動着身體關節。
“真的不用去醫院?”
江柏看她高高腫起的膝蓋,眼中滿是擔憂,“你等我一下。”
他快步跑去前臺要了一袋冰塊,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包裹着,回來半跪在陳見月腿邊,把冰塊貼到她受傷的膝蓋處。
紅腫發燙的膝蓋驟然接觸到溫涼,疼得陳見月不受控制地“嘶”了一聲,她皺着眉,感受着冷熱交彙後傷處逐漸平穩下來的痛感。
“好一點了嗎?”江柏動作輕柔,每一次移動冰塊都小心翼翼。
冰敷後,從身體的疼痛中漸漸緩過神來,陳見月這才有功夫想江柏怎麽在這裏?
他又穿着一身與他年齡不符的西裝,陳見月低頭看去,視線順着他的頭頂往下,穿過鼻梁上駕着的金絲邊眼鏡,發現他熨燙平整的白襯衫前挂着一個工牌。
方方正正的工牌被一條藍色絲帶挂着,随着他細微的動作在胸前晃動,陳見月看不清上面的字,索性俯身伸手将它拿了起來。
上面寫着:京南紫荊律師事務所,律師,江柏。
“你不是學生?”
她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