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作為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誰這輩子沒有經歷過幾個社死時刻?
從向海回來以後,陳見月心如止水,再也沒了世俗的願望, 什麽情情愛愛,都是狗屁!她現在唯一的愛就是工作!
隔壁工位的胡老師看陳見月撸起袖子都快把鍵盤敲出火星子了, 有一度懷疑她是不是瘋了。
短短一周, 陳見月梳理完了畢業班所有學生的畢業資格,向十三名同學發出了學業預警, 參加了六場會議,寫了五份報告和三篇報道, 這其中還不包括一些領導臨時交辦的雜事。
“陳老師,這個報告不急的, 你下周寫也來得及。”胡老師好心提醒。
“沒關系,我能寫完!”陳見月表情堅定。
為了應對那不知何時會突然冒出來的社死記憶的魔法攻擊, 陳見月決定讓自己忙起來, 忙到腳不沾地的那種。
她已經想好了, 無論是工作還是休閑,她都要高效率安排,力圖不浪費每一秒鐘。
為了不讓周末閑着, 陳見月提前買了兩張萬聖節的游園票,打算等明天安窈殺青回來玩個通宵,第二天再睡一整天覺, 主打一個無縫銜接。
周五晚上下班以後, 陳見月去市區一家很有名的老字號給安窈買燒餅,她上學的時候最喜歡吃那家的油酥燒餅, 但凡回京南一定要去吃。
那家老字號名叫莊記,生意一直很好, 以前她跟安窈每次去,門口賣燒餅的窗口都排着長隊。
莊記的總店坐落在市區一條老牌商業街上,四周都是京南叫得上名的酒樓,一到晚上和周末這裏就格外熱鬧,來吃飯的人絡繹不絕。
排到陳見月時,他家最好吃的椒鹽燒餅已經沒有了,不過她不挑口味,就把竹篾筐裏剩下的幾個口味全買了一份。
陳見月的車停在路邊,結完賬拎着塑料袋準備回去時,無意間瞥見隔壁酒樓門前站着一個人,背影似有些熟悉。
她走過去,不确定地喊了聲:“江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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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柏正在接電話,聞聲回頭。
自從上次外婆走丢後,他就一直在找看護,可現在有護理經驗又靠譜的看護并不好找,所以一直沒有結果。
外婆的主治醫生建議他如果家裏沒有人能陪伴老人,最好把人送去專業的療養機構,那裏有專業的看護和相應的醫療服務。
江柏聽從了醫生的建議,最終選定了市郊一家環境優美、資質齊全的療養中心,工作人員正在與他溝通明日入院的相關事項。
因是下班後直接過來的,他身上還穿着板正的工作西裝,白襯衫,灰領帶,頭發朝後梳得整齊利落,鼻梁上還架着一副金絲眼鏡,一派都市CBD裏精英男的打扮。
見是陳見月,江柏本能地把手背過去藏起手上那根未點燃的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就是條件反射地不想讓陳見月看見。
“陳老師……”他斯文幹淨的臉上露出幾分尴尬。
可他的小動作早就落在陳見月眼裏,她皺了皺眉,“你怎麽在這裏?”
“在……附近吃飯。”他答,語氣有些不自然。
“你一個人?”陳見月問。
“跟朋友。”他含糊說。
江柏不是她的學生,照理t說她不該多管閑事,但郭奶奶為人和善,她剛搬來時對她多有照顧,他們又住在同一棟樓裏,陳見月也不好裝作沒看見。
思之再三,她還是開口道:“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肯定覺得什麽都很新鮮,什麽都想嘗試,但我們也要學會分辨什麽是對我們好的東西,什麽是對我們不好的東西……”
這些學生說是孩子,其實也是十八九歲的成年人了,陳見月不能把話說得太難聽引起逆反心理,只能委婉提醒。
“多的我就不說了,老師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也能做出正确的選擇。”
“陳老師,我……”
江柏張口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陳見月瞧他無所适的樣子,也沒為難他,松下表情,“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專業今天晚上有實驗課吧?六點半開始,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說完這些,她轉身離開。
陳見月既不是他的輔導員也不是他的監護人,只能言盡于此。
望着陳見月離去的背影,江柏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有點荒唐,又有一點……溫暖?
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身上感受到這種純粹的關心。
與她明麗漂亮的外表不同,陳見月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沉靜溫柔卻又柔韌有力量,像柳枝,像蒲葦。
身後酒樓的包間裏,同事見江柏出去了半天也沒回來,起身下樓去找,出來時恰好撞見他望着一個背影出神的樣子。
“江律,認識?”
同事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緩步走過來問。
江柏回過神,沒理睬他,把手裏那根不久前同事硬要塞給他的煙抛回去。
“誰啊?該不會是女朋友吧?”同事難得見江柏對哪個姑娘表現出關心,八卦地湊上來追問。
江柏腳步未停,嘴角勾勒出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弧度。
“還不是。”
……
第二天一早,陳見月早早起床把晚上要參加萬聖夜活動的衣服準備好,她料想安窈肯定不會帶多少行李回來,所以就幫她也安排了一套。
她把準備好的裙子拍照發給安窈,問她高鐵幾點到。
安窈正在化妝,看見陳見月的消息,這才發現自己忘跟她說了,趕緊打字:
“Sorry啊姐妹,我今天有事游園會去不了了,本來想昨晚跟你說的,太忙了忘了,等我回來請你吃大餐!”
陳見月大失所望,發過去一個大哭的表情包,“什麽啊?我票都買好了,你前天不是還說你今天沒有安排的嗎?什麽臨時工作這麽重要連姐妹都不要了!”
安窈想了想,沒有隐瞞,回複:“不是工作,是私事。”
私事?
陳見月和安窈當了快十年的閨蜜,幾乎可以說是無話不談,有什麽私事是她不知道的?
那邊輸入了一會兒,然後發過來:“姐妹我今晚要去約會![得意]”
約會?!
陳見月震驚了,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
“約會?跟誰??”
安窈笑嘻嘻,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開心,“男朋友咯~”
“男朋友?!什麽男朋友?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陳見月這下是真的激動了,帶着八卦的激動。
“也就昨天的事。”
即便隔着手機,陳見月也能感受到安窈此刻的愉悅心情。
“說起來這事兒還得感謝你,要不是被你和傅雲歸撒狗糧刺激到了,我還真沒想這麽快就行動~”
“你少來!”
陳見月還能不知道她?能讓她笑得這麽開心的八成是早有預謀。
安窈雖然戀愛談過一大把,但向來都是別人追她,陳見月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麽人間極品能讓她纡尊降貴主動出擊?
“那男的是誰?我認識嗎?發張照片來看看。”陳見月依法行使閨蜜檢閱權。
不料安窈卻一反常态地支支吾吾,“……等以後帶給你看你就知道了。”
“什麽意思?現在見不得人?”
“哎呀你就別問這麽多了,他現在不方便……”
安窈遮遮掩掩的态度讓陳見月感到奇怪,聯想到她們圈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緋聞,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你……不要跟我說你在給人當小三啊?”
安窈知道她腦回路清奇,沒想到她腦回路這麽清奇,一整個無語住了。
“陳見月,你腦子裏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麽?我,給人當小三?可能嗎?我有這麽饑不擇食嗎?”
聽到不是,陳見月這才松了口氣,小聲嘀咕:“那有什麽不方便的?”
安窈懶得再跟她說,“我的事你就別管了,先把自己玩明白吧,那天晚上你跟傅雲歸……”
安窈話還沒說完就被陳見月打斷,“啊——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火速挂斷電話。
那天晚上的社死畫面她一秒都不想再回憶。
安窈不回來,陳見月自己一個人也沒興趣去參加什麽萬聖夜游園會,于是便把那兩張票挂在了京南大學的學生閑置群裏。
因挂的是原價票,對閑置群裏有學生優惠的學生來說票價偏貴,所以挂出去大半天都無人問津。
臨近傍晚的時候,陳見月看票一直沒賣出去,幹脆打骨折挂了半價,可還是無人問津。
眼看離萬聖夜游園會開場還剩不到一個小時,陳見月只好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穿衣化妝。
算了,買都買了,總不能浪費。
她的裝備是一套黑白撞色的修女裙,本打算跟安窈一起化一個誇張的裂口妝,現在剩下她一個人也沒什麽興致,所以只簡單掃了個小煙熏。
拿好鑰匙下樓後,剛出單元門,迎面遇上了倆熟人,江柏和郭磊。
“陳老師?”郭磊看見她從樓裏出來,表情驚訝。
陳見月在學校一直是都市麗人打扮,破天荒穿一次奇裝異服還被學生迎面撞見,這運氣也是絕了。
還好她選的這套修女裙是日常款,看起來不至于太誇張,也可以硬說是英倫風,臉上的妝也只是稍微重了點,沒有到濃豔的程度。
出于為人師表的自我修養,陳見月努力表演着無事發生,腳步不停,路過他們身邊時裝作松弛随便笑了笑。
郭磊好奇的目光追着陳見月一路到車旁,問江柏:“陳老師怎麽在這裏?”
江柏看一眼陳見月所在的方向,回答:“她住這裏。”
郭磊掏出手機想拍張照片,卻被江柏先一步擋住。
“你幹什麽?”
“我拍張照片給我室友看,我室友是陳見月的顏狗。”
江柏似有些不悅,直接把手機扣下,“需要我告訴你,你現在的行為在法律上叫做偷拍,是嚴重的侵權行為嗎?”
“幹嘛呀哥,至于這麽認真嗎?”郭磊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麽生氣。
“你覺得我再跟你開玩笑?” 江柏凝着他。
江柏的外婆和郭磊的爺爺是親姐弟,按親戚關系算,江柏是郭磊的表哥,郭磊從小就跟在他屁股後面長大,正因為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更知道他的脾氣,涉及原則的事他從不講情面。
等陳見月走後,江柏掠他一眼,把手機扔回他手上,“別再讓我發現你有這種不入流的行為。”
郭磊只好縮着脖子,點頭如搗蒜。
他們下午剛把郭奶奶送去了療養院,現在回來取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江柏在房間裏收拾的時候,郭磊就在客廳沙發上玩手機。
一般的生活用品療養院裏都有,所以江柏只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推着行李箱從房間出來時,無意間聽見郭磊在跟人發語音。
“我剛才正好看見她出門了,而且就她一個人,那票十有八九沒賣出去,你現在去群裏聯系她說不定還有機會,加油啊兄弟!”
郭磊消息剛發出去,一擡頭,猛地看見江柏不知何時鬼一樣出現在他旁邊。
郭磊被吓了一跳,站起來,“這麽快就收好了?那現在走?”
江柏卻沒急着動,問:“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我室友啊。”郭磊回答。
“在說什麽?”他追問。
郭磊覺得他今天屬實不太正常,“我剛看見陳見月在學校閑置群出今天晚上萬聖夜游園會的票,問我室友要不要買。你問這個幹什麽?你也要去玩?”
最後一句純屬郭磊的反諷,沒想到他竟然應下了。
“你真要去?”
郭磊眼睛瞪得像銅鈴,這活爹上學的時候喊他去他都不去,說幼稚,現在工作了反而主動要去,這青春期的反射弧是不是有點太長了?
江柏不理睬他的大驚小怪,“你剛才說你們學校閑置群裏有人出票?”
見他是真的要去,郭磊索性好人當到底。
“是陳見月在出,我先幫你問問票還在不在吧。t”
很快,陳見月的手機上傳來兩聲提醒。
一條是陌生人會話:“小姐姐你好呀,我在群裏看見你挂了今晚萬聖夜游園會的票,請問現在還出嗎?方便加個好友細聊嗎?[可愛眨眼]”
另一條是郭磊:“陳老師好,打擾了,請問你挂在閑置群裏的游園會票還在嗎?我哥臨時想去玩但這個點不太好買票了。[抱拳]”
陳見月天生對膩歪稱呼過敏,便只回了郭磊:“只剩一張了,你需要嗎?”
郭磊像個傳聲筒般把話傳給江柏,“只剩一張了。”
“可以。”江柏點頭。
郭磊立馬打字:“需要的!”
陳見月随即把門票的二維碼截圖給他,“正好多一張,送給你了。”
郭磊臉皮厚,聽到能白嫖後開心地發了個笑臉,“謝謝陳老師!”
郭磊把門票的二維碼截圖發給江柏後點開其他閑置群,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便宜票。
“你等我下我再弄一張來,我剛看那個游樂園好像離療養院不遠,待會兒我們把衣服給姑奶奶送去後可以直接過去。”
“不用了。”江柏放下李箱,把用完就丢的郭磊推到門外,“我自己去。”
郭磊:“?”
……
說起京南的萬聖節游園會,陳見月還是上大學的時候參加過一次,雖然是同一個樂園,但十年過去裏面早已大變樣。
她在游客導覽處領了一張地圖,按照地圖的指引前往舉辦活動的狂歡盛典廣場。
一路上,扮成中外東西各色“妖魔鬼怪”的工作人員在彌漫着煙霧的園區裏四處游蕩,配合漆黑的天色和詭異的燈光,還真有幾分百鬼夜行的感覺。
陳見月打小膽子就大,這種程度對她來說簡直小菜一碟,所以她不僅不怕,還饒有興致地跟各路“妖魔鬼怪”合影。
樂園的道路兩旁,各類試膽活動和互動項目随處可見,陳見月一邊走一邊看,最終選了個排隊最少的占蔔帳篷走進去。
帳篷裏,打扮成女巫模樣的NPC坐在花紋繁複的波斯地毯上,她的面前有一張矮桌,上面放着一副塔羅。
“親愛的有緣人,歡迎來到這裏!現在,請拿出你身上任意一件物品與我交換吧!我将向神明轉達你的困惑,告訴你神明的指引!”NPC情緒飽滿地念着臺詞。
陳見月聞言在女巫面前的墊子上坐下來,随手從包裏掏出一包餐巾紙,“這個可以嗎?”
女巫點頭收下餐巾紙,将桌子上的塔羅撫平攤開。
“現在,請告訴我你想問的問題,并在其中選擇三張牌卡。”
陳見月第一反應是問財運,可想了想自己現在這份工作估計這輩子是與發財無緣了,幹脆換了一個。
“我想問……呃……姻緣?”
作為一名中國知識分子,在西方萬聖夜這天,走進商業游樂園的互動帳篷,問扮成女巫的工作人員自己的姻緣,這些關鍵詞組合在一起陳見月自己都覺得離譜。
女巫接過她抽出來的三張牌,思索了一下,依次開始回答:
“從牌面上來看,現在有人正在喜歡你,而且不止一個。”
“你的正緣不是未來會遇見的人,而是你已經認識的人,可能是身邊的人。”
“你們之間的感應很強,有可能會經常見面,也有可能很快就會見面。”
女巫這一通似是而非的解析聽得陳見月雲裏霧裏,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到底是誰正在喜歡她,還不止一個?
難道是傅雲歸?可就算不要臉把他算進來也只有一個,剩下的呢?
陳見月本就是圖一樂進來的,雖然覺得不靠譜但也無所謂了,玩玩而已,于是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後就起身出了帳篷。
她出來後看了眼手機,七點五十,離八點開演的狂歡盛典還剩十分鐘,正好來得及走過去。
背上挎包正要往主會場的方向去,一個聲音叫住她。
“陳老師?”
陳見月回頭,竟然是江柏。
與先前在單元門口看見的打扮不同,他換了一套衣服,純黑的皮衣夾克換成一套灰底白條紋的運動套裝,頭上還戴了個棒球帽,恢複了幾分青春男大的樣子。
見到陳見月,他快步跑過來打招呼,“好巧啊陳老師!”
雖說在私人時間遇見學生是一件很別扭的事,但既然幹了這個工作就很難避免這種情況,她不适應也得适應。
“是挺巧的,你也來玩?”陳見月露出假笑。
“我聽郭磊說今年的活動很精彩,就過來湊個熱鬧。”他一笑,臉上漾起一個淺淺的酒窩。
“郭磊呢?” 陳見月朝他身後張望。
“他爸臨時找他有事,所以他就把票給我了。”江柏毫無心理負擔地睜着眼睛說瞎話。
“你一個人來的?沒跟其他同學一起?”陳見月問他。
“嗯,就我一個人。”他微笑,小狗一樣圓圓的眼睛看向陳見月,“陳老師呢,也是一個人?”
陳見月扯扯嘴角,算是默認了。
“那正好,我們可以一起。”
他很自然地拿過陳見月手裏的園區地圖,展開後指着中央廣場的方向,“陳老師,那邊慶典快開始了,我們趕緊過去吧!”
不等陳見月回答,江柏拿着她的地圖就走,她都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被帶着跑的,回過神時人已經站在狂歡盛典廣場了。
“現場的觀衆朋友們!我們的萬聖夜狂歡慶典即将開始!倒計時最後一分鐘!請讓我聽見你們的尖叫!”
舞臺上,主持人激動地朝觀衆揚起話筒,DJ打碟放出高亢的音樂,密集的鼓點引來越來越多的人,此起彼伏的音浪混合着人聲震耳欲聾。
要是以前,陳見月大概會覺得這樣的場面很high,會跟着人群一起在舞池中跳動,而現在她只覺得心梗。
眼看着人群越來越擁擠,音樂越來越吵鬧,陳見月的心髒“咚咚”狂跳,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這裏太吵了,我先出去了!”
陳見月扯着嗓子朝江柏比了個要走的手勢,可源源不斷湧過來的游客已經把來時的路堵得水洩不通,他們被擠在蹦迪區的圍欄裏動彈不得。
陳見月捂着耳朵,努力隔絕那震天響的噪音對她心髒的摧殘,費勁巴拉地往外擠。
見她纖瘦的身體被人群沖撞得東倒西歪,江柏幹脆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到她身上。
“跟緊我。”
咫尺之外,陳見月聽到他在自己的頭頂朗聲說。
江柏把她護在臂彎下,一路隔絕着人流将她送到廣場外的空曠地帶。遠離了人群與音響,耳邊恢複清明,陳見月這才感覺活過來了一些。
“你還好嗎?”江柏關切地問她。
“沒事。”陳見月摸着胸口給自己順氣,帶些無奈地自嘲,“果然年紀大了就招架不住這些,你快別管我了,去玩吧,我先回去了。”
江柏卻不走,也指指心髒,“我跟你一起吧,我也覺得太吵了,心髒不太舒服,也就郭磊那種小孩兒才覺得這有意思。”
陳見月側目瞧他一眼,心想你跟郭磊難道不是一個年紀?他是小孩那你是什麽?小孩哥?
不過陳見月也沒太在意,畢竟現在的男大學生都熱衷于當同學的爸爸。
“你打算怎麽回去?需要我把你捎回去嗎?”出了園區,陳見月問江柏。
她是開車來的,江柏又正好住在樓下,所以順嘴一問。
“那就麻煩陳老師了。”江柏毫不客氣地應下。
上車後,江柏瞥見陳見月依舊光禿禿的車鑰匙,從口袋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月球小貓鑰匙扣挂上去。
上次陳見月送外婆回家時他就一直在想該怎麽感謝她,本想送個包包之類的,但從她手機都要折舊後才肯收賠償來看,貴重的禮物她一定不肯收,所以江柏就買了這個鑰匙扣。
“這是什麽?”陳見月正在開車,沒仔細看。
“車費。”江柏靠坐在副駕駛上說。
“你把我當滴滴司機?”陳見月瞟他一眼。
“那……禮物?”江柏有意換了個說法,側目觀察她的反應。
“可別,我可不想被人舉報收受學生賄賂。” 陳見月輕笑。
見她沒有表現出抗拒,江柏懸着的心總算放下,誇張地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是被人舉報了可以來找我,我幫你辯護。”
“你也說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要是被人舉報了肯定是你傳出去的!”陳見月故意說。
“那我負全責!”他拍胸脯保證。
陳見月搖頭,沒再繼續跟他掰扯。
市郊的樂園離他們所在的小區不算太遠,開車半個小時左右就到了,陳見月把車在單t元樓下停好後才不到晚上九點。
他們小區本就是老舊小區,住的還都是老年人,基本早早就睡了晚上不會出來溜達,是以上個星期小區單元樓下的路燈壞到現在也沒人來修,因為完全沒人發現。
由于看不清路,陳見月下車時被石子絆了一下,還好江柏眼疾手快扶住她。
“謝謝!”
扶着他的手臂站直後,陳見月一腳把那塊石子踢走。
“這麽記仇?”江柏調侃。
“當然,有仇不報非君子。”陳見月随口搭腔。
“那我以後可得小心點兒。”他忽然說。
“你小心什麽?”
“小心不要得罪你,以防被你踢開。”他抱胸走着,用玩笑的語氣說。
陳見月“嗤”一聲,“你現在應該小心我後天上班會不會跟胡老師告狀你昨天逃課的事。”
“那你會嗎?”江柏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她。
“你猜。”陳見月聳聳肩。
“我猜你不會。”他自顧自說,篤定,“你不敢。”
陳見月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好笑的事,“我為什麽不敢?”
江柏面上帶笑,指指她車鑰匙上挂着的鑰匙扣,“因為你收受了我的賄賂,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陳見月低頭看一眼手上的車鑰匙,索性把它解下來丢回去,“現在呢?”
江柏雙手接過她抛回來的鑰匙扣,不慌不忙,“陳老師,你知道因自身或者與其受賄有關聯的人、事被查處,為掩飾犯罪而退還或上交的財務不影響受賄罪的認定嗎?”
“合着我就只能被你賴上了?”陳見月好笑。
江柏頗為認可地點頭,按下手中鑰匙扣的開關迅速挂到她單肩包的帶子上,彎下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陳老師,你現在是我的重點關注對象。”
他說這話時的語調很輕,卻足以讓陳見月聽見,堅定的注視和有意壓低的嗓音在漆黑的環境裏放大了感官,混雜着似有若無的暧昧。
陳見月只是沒怎麽談過戀愛,不是沒見過異性的示好,此刻的她就算再遲鈍也該明白江柏的意思了。
江柏是學生,而她是老師,學生可以不懂事,但老師必須守住原則,更何況她從來就沒有任何逾矩的想法。
意識到不妥,陳見月正要朝後退,忽然,身後亮起一片強光,緊接着,一道明顯壓抑着情緒的聲音響起。
“陳見月!”
傅雲歸?
他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