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陳見月買了去向海的高鐵票, 因為是臨時買的所以只剩下商務座,她沒坐過商務座,剛上車時還有點不知道怎麽調座椅。
“扶手內壁有按鍵。”
不遠處的過道旁, 一個清雅的女聲說。
“謝謝。”
陳見月正擡頭,一張清冷的臉映入眼簾, 她感覺些熟悉, 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女人穿着簡約大方的米色外套,一頭及肩直發, 五官不算出彩,合在一起卻很協調, 是标準的淡顏系氣質美女。
許亭玉沒見過陳見月,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個穿着姜黃色繭型外套, 明麗漂亮的女人就是她好奇已久的人。
許亭玉見她沒帶什麽行李,只背了一個小包, 閑聊似的問:“去向海玩?”
這是一趟從北景開往向海的列車, 途經京南, 列車上的大多人都是要去向海的。
陳見月調好座椅,微笑了下回答:“算是吧。”
“第一次去向海嗎?”
從北景一路過來,長途旅行讓許亭玉有些無聊, 難得遇上一個年紀相仿又合眼緣的,便多聊了幾句。
陳見月搖搖頭,“我媽媽是向海人。”
“這樣啊, 我剛才還想給你推薦幾個好吃好玩的地方呢, 現在看來不用了。”許亭玉笑笑。
“我外婆家在明崇島,市區我去的不多, 現在應該大變樣了吧?”許亭玉身上有種令人舒适的親和力,陳見月并不反感這樣的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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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發動, 她們很自然地談起向海這些年的變化,一直到乘務員送來午餐盒飯還意猶未盡。
陳見月打開盒飯,主菜是黃豆豬腳,配菜是清炒絲瓜,都是她不愛吃的。
本打算找乘務員換一個,想想還是算了,左右半個小時就到站了,待會兒去安窈那兒再吃吧。
許亭玉見她把盒飯打開後又合上,問:“菜不合口味?”
“我不吃黃豆。”陳見月回答。
“那你吃我這份吧。”許亭玉把自己那份魚香肉絲換給她。
萍水相逢,陳見月哪好意思,正要推辭,聽她說:“我正好喜歡吃黃豆。”
陳見月知道她是為了讓自己接受才這麽說的,也不好再拒絕,道了聲“謝謝。”
“對了,我叫許亭玉,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陳見月。耳東陳,江畔何人初見月的見月。”陳見月停下筷子回答。
“那我是言午許,亭亭玉立的亭玉。”許亭玉笑。
一路聊下來,她們年齡相仿,學歷相仿,學習經歷相仿,有很多共同話題,互通了姓名後彼此加了微信。
“你在京南大學工作?”看到陳見月朋友圈裏的畢業照和一些生活照片,許亭玉略有些驚訝地說,“那你知不知道……”
她從傅叔叔那裏聽說過,傅雲歸喜歡的人也在京南大學工作,他今年之所以答應他舅舅回國接手雲想的京南分公司為的就是來見她。
許亭玉想問陳見月知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卻發現自己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什麽?”陳見月不明所以。
許亭玉搖頭,苦笑,“沒什麽,只是想起一個朋友。”
同為女性,陳見月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說:“這個朋友對你來說一定很特別。”
許亭玉沒有否認,頭靠到椅背上,目光渺遠起來。
“是很特別,是我喜歡了很多年的人……”
可能是陌生人帶來的安全感,她第一次向外人說起這些。
“我明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卻還是心存幻想,總覺得我們一起長大,我對他而言是不是跟別人不一樣,他對我是不是至少有一點好感?”
“事實證明,這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對你表達過喜歡,那麽不用懷疑,他就是不喜歡你,因為喜歡是藏不住的。”
許亭玉說着說着就笑了,自嘲的那種。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這句話陳見月大概能體會,她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趟開往向海的高鐵上,便是因為那藏不住的喜歡。
“錯過你是他的損失。”陳見月很認真地說。
那天在車裏的話雖以玩笑為名,但他們彼此都清楚那不是玩笑,下車後,傅雲歸誠實地拒絕了她,許亭玉也就徹底放棄了。
只是這長達十年的暗戀在一夕終結,多少還需要一些時間緩沖。
許亭玉深吸一口氣,彎彎唇,“你說得對。”
列車到站後,她們互相告別後分開,說以後有機會一起吃飯。這是一句客套話,屬于每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她們很可能根本不會再見了。
出站後,陳見月轉汽車去了明崇島,安窈在那邊拍戲。
既然來了向海,第一件事當然要去看她。
陳見月到達明崇島時已近傍晚,安窈提前跟劇組打過招呼,所以她到現場表明來意後工作人員并沒有攔她。
安窈在拍的是一部短劇。
她們公司想趕當下的風口,自己攢局投資了一部短劇,安窈作為公司裏顏值最高、粉絲量最多的博主,順理成章出演了女主角。
安窈上大學時就是平臺小有名氣的美妝博主,面對鏡頭對她來說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無論是做博主、做主播、還是做演員,她都如魚得水。
陳見月到的時候他們正好在拍攝,所以就順便圍觀了一下。
跟安窈搭戲的男主角是個年紀不大的男生,長得還行,就是個子不太高,只比一米六三的安窈高小半個頭,演起霸道總裁來不是非常有說服力。
雖然網上都說短劇沒有門檻,不需要非常高的質量,能戳中觀衆的爽點能賣錢就行,陳見月來之前還覺得這說法多少有點誇張了,來了之後才發現網絡誠不欺我!
沙灘邊,海浪裏,安窈像個瘋婆子一樣往裏撲騰,歇斯底裏地喊着要自己的孩子回來。
是的,她演的是一個被後媽和繼妹趕出家門的落魄千金,淪為男主的保姆後被要求給白月光換腎,正準備簽下協議時發現自己意外懷孕,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帶球跑了。
獨自撫養天才龍鳳胎兒女六年後,她與男主重逢,以為反派淹死了自己的孩子,徹底崩潰,明明不會游泳但就是要跳t進海裏找自己孩子。
而男主比她還癫,得知孩子是自己的後沒急着報警,沒急着找孩子,也沒急着找反派問責,而是突然開始強吻女主,而且吻得難舍難分……
陳見月哽住,只能說……尊重祝福吧……
好不容易等安窈把這條拍完,陳見月受到到荼毒的精神終于得以緩和,她給安窈披上浴巾,發自內心地感慨:“姐妹,你掙的也是辛苦錢啊!”
“滾滾滾!”安窈作勢要來打她。
笑鬧了幾下,安窈去一旁的折疊椅上休息,拿了杯剛點不久的奶昔給她。
陳見月感激地接過,誇張地學她剛才演戲時的語氣:“天吶,你還給我點奶昔,你也太好了吧!”
“你能不能好好的?”
安窈一邊擦頭發一邊送她一個白眼。
陳見月戲瘾下去,戳開奶昔嘬了一口,看向劇組忙忙碌碌的十幾個人。
“我之前看娛樂新聞,明星探班都請全組喝奶茶,要不要給你安排上?”
安窈“呵”一聲,“你是明星還是我是明星?錢多了花不完?不是還打算在京南買房子嗎?房子首付湊齊了?”
陳見月朝她眨眨眼睛,“別妄自菲薄,萬一大衆的口味就是獨特,戲播出來你就一炮而紅了呢?你們劇組要是幾百個人我肯定就不請了,十幾個人而已,這點牌面姐妹還是能給你安排上的!”說着在app上找了家連鎖奶茶店,各種口味都安排了一遍。
點完奶茶,導演喊男主去補拍幾個鏡頭,陳見月還想晚上跟安窈一起吃飯來着,問:“你什麽時候收工?”
安窈習慣性地掏煙,往口袋裏掏了個空才發現自己正在戒煙,略有些不習慣地拍拍手,“待會兒可能還要換機位再拍一遍,估計還有一個小時吧。”
“還要再拍一遍?就剛才那場?這種情緒戲再拍一遍能一模一樣嗎?”
不過也能理解,本來就是短劇,投資少,也不能指望它跟大劇組一樣多機位同時拍攝。
“管它呢,演完拉到。”安窈滿不在乎。
“那你不是要跟男主激吻很多次?什麽感覺?” 陳見月露出壞笑。
“錢難掙屎難吃的感覺。”安窈生無可戀。
見陳見月疑惑,她解釋:“如果你有一個業務能力奇差,工作幹得稀爛,每天連累你加班,只會在老板面前搔首弄姿的同事,你能喜歡他嗎?”
“這麽讨厭他啊?這劇不是你們公司投的嗎?怎麽選的人?”
“老板的小甜心,能怎麽辦呢?只能哄着呗~” 安窈皮笑肉不笑。
“你們老板……不是個滿臉大胡子的胖子嗎?”陳見月皺眉。
“就是你想的那樣,老板的新寵哦~”安窈陰陽怪氣。
陳見月不忍細想,“那你這……得算工傷吧?”
“誰說不是?”
工作的事越聊越糟心,安窈不想再提,斜眼瞥她,“你今天怎麽突然想起來跑來看我?”
“我來看我姐妹還需要理由?”陳見月說得理直氣壯。
安窈才不信她,聯想起昨天的事,摸摸下巴,“讓我猜猜,跟傅雲歸有關?傅雲歸在向海?”
陳見月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就知道!”安窈控訴她。
陳見月見狀趕緊抱住她的手臂舉天發誓,“但我今天真的是來看你的!”
“那你的傅雲歸怎麽辦?”安窈哼哼。
“他排明天。”陳見月吐吐舌頭。
“我跟你說島上有家超好吃的大排檔,還有一個海灘有藍色眼淚,別人都不知道,晚上我帶你去!”陳見月适時岔開話題。
“說得好像你對這裏很了解一樣。”安窈抱胸,多少還有些不滿。
“笑話!我外婆以前就住這裏,我小時候每年夏天都來好嗎,明崇島就是我的第二故鄉!”
陳見月拍着胸脯,指引安窈去看遠處岸邊那一排排的白色別墅,“看見沒,那裏以前有棵好大的樹,就在牆邊,我經常從樹上翻進去玩。”
“你翻牆進人家家裏?人家沒給你打出來?”安窈拆她的臺。
“那家平常都沒有人,都是空的……”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她改口,“哦不對,有一年有人,不過那家人很好,特別歡迎我去,不但讓我免費吹空調,還經常切水果、烤小蛋糕和餅幹給我吃。”
陳見月說着,想起小時候那個一直躺在床上的男孩來,有些遺憾。
“那家還有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長得特別好看,就是身體不太好,癱瘓在床,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啧啧啧,原來你從小就是這種見色起意的人,看人家小男生長得好看就天天翻人家牆,難怪傅雲歸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安窈揶揄。
陳見月很不服氣,“什麽叫見色起意?我那是……單純的想吹空調好嗎?而且人類追求美有錯嗎?你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嗎?你那些前男友們有長得醜的嗎?還說我!”
安窈随即掐了個蘭花指,閉眼,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姐妹我現在更看中內涵。”
陳見月抽抽嘴角,心想我信你個鬼。
吵吵鬧鬧的功夫,奶茶到了,把奶茶分給大家後,趁安窈去補鏡頭,陳見月到海邊拍了幾張照片。
落日的海邊有種天地融為一片的壯美,金色的光芒在波浪間跳躍,混合着潮濕的海風,潤澤心靈。
她不算是一個喜歡分享生活的人,每次見到美好的想要記錄的東西只會默默拍下來,放到相冊裏存着,但今天,卻意外有了發到朋友圈的沖動。
把照片上傳到編輯頁面準備發出去時,陳見月的手指停住,想了想,将這條朋友圈的權限改成了“僅傅雲歸可見”。
如果喜歡是藏不住的,他應該也會有所行動吧?
安窈說得沒錯,她就是個特別扭的人,這輩子也說不出先低頭的話。
主動,也可以是主動讓對方主動,不是嗎?
而且昨天傅雲歸才說他在向海,今天她的定位就跟過來了,這麽明顯的暗示,是個人應該都能看出來吧?
陳見月這樣想。
照片發出去後,陳見月就一直抱着手機,眼睛雖然在浏覽別的信息,心思卻沒從朋友圈上離開過,隔幾分鐘就刷一下。
她從天亮等到天黑,一直等到安窈收工,劇組的人邀請她一起加入晚上的燒烤局也沒等到傅雲歸的半點消息。
權限裏,“僅傅雲歸可見”這幾個字突然變得可笑。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傅雲歸總有辦法輕而易舉地令她破防。
陳見月心中郁悶,晚上吃飯時,一瓶接一瓶地灌着啤酒。
安窈見她喝得這麽急,伸手攔她的酒瓶子,塞給她兩個串。
“你別給我喝醉了!喝醉了我可沒時間照顧你!我明天淩晨三點還要出工呢!”
陳見月已經幹了兩瓶啤酒,這是第三瓶,酒精在身體裏發揮作用,讓她像所有酒鬼一樣大言不慚。
“幾瓶啤酒而已,都沒有勁兒,你也太小瞧我了!”
劇組裏一些愛起哄的見陳見月這麽豪邁,高喊起來:“老板聽見沒有?啤酒都沒有勁兒,來兩瓶白的!”
老板很快拿了兩瓶白酒過來,幾個好事的站起來要給陳見月倒,被安窈幾記眼刀瞪回去。
劇組不比學校,什麽人都有,陳見月在象牙塔裏待久了,又有安窈在身邊,一時放松了警惕。但安窈不能任她胡來,陳見月來找她,她得對她的人身安全負責。
眼看根本剎不住她,安窈幹脆趁她“噸噸噸”往嘴裏倒酒時拿走桌上的手機,在通訊錄裏找到傅雲歸的號碼撥通。
此時已是晚上七點多,傅雲歸正在向海機場的候機室裏等候登機,秘書在向他彙報明天的行程。
“和東北那邊供應商的會議是明天早上九點,中午十二點有和他們藥品協會主席的用餐安排,下午兩點去當地藥廠考察原料制備情況……”
傅雲歸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手揉着眉心。
這幾天為了補上明海一附院的窟窿,他不得已調用了原本應發往全國各大藥店的貨。屋漏偏逢連夜雨,供應商那邊又出了新問題,他必須盡快找到同等質量的原材料保證生産。
雲有讓猜得沒錯,明海一附院那批貨就是王利的手筆。
王利很早就聽說他的上司要被調到總部,也一直覺得正職走後他就會是新一把手,可這時有人傳傅雲歸要空降過來,王利在雲想十年,不能忍受一個毛頭小子t騎在他頭上,所以撬走了一組核心團隊後自立門戶,還順便給雲想埋了個雷。
王利明知當初那批原材料受了潮不能使用卻裝不知道,任由下面沆瀣一氣從中吃回扣,不僅如此,他還有意趁雲想和明海一附院合作協議即将到期,新一輪評标迫在眉睫時把這件事捅出來,給了雲想致命一擊。
與明海一附院的密切合作是雲想藥業向海分公司的重要的業務之一,也是雲想維持東部地區影響力的關鍵,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向海分公司損失慘重。
王利一走,以前跟他交好的供應商也都轉投他門下,傅雲歸腹背受敵,已經幾天沒有合眼了。
黑色大衣口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傅雲歸正在閉目思考,一開始還沒聽見,還是秘書提醒他。
手機屏幕上亮起陳見月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清醒,起身到一旁接通。
“喂?”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掩不住疲憊。
“傅雲歸,我不管你在哪裏,你現在立刻馬上到明崇島海螺村光複路7號二龍燒烤店把陳見月那個酒鬼接走,不然我就把她丢進海裏,我說到做到!”
安窈沒給他猶豫的機會,直接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