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兩個小時前,商場A區,利珑專櫃裏,傅雲歸來取自己訂的東西。
純金鑰匙造型的項鏈被sale戴着手套細心地包進禮盒裏,送到傅雲歸手上。
“這是您預定的“真心”系列,品牌最近還推出了全新的恒星系列,有項鏈、戒指、耳環等,需要拿給您看一下嗎?”
“不用了。”傅雲歸接過來,離開專櫃。
下到一樓,一家賣盲盒的店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為別的,而是那家店門口擺着的醜娃娃正是陳見月送他的那個。
他走過去,立刻就有導購過來熱情介紹,“先生要看一下盲盒嗎?我們店新到了月球小貓系列,很可愛的!”
傅雲歸伸手把那個醜娃娃拿起來,端詳了下,導購見狀立馬轉而介紹:“這是琦琦,《怪物家族》裏人氣最高角色。”
說着,又拿起另一個粉色的,和他手裏那個醜得不相上下的娃娃,“這是笑笑,琦琦的女朋友,他們兩個的人氣都很高。”
傅雲歸沒想到這個醜娃娃不僅有名字,還有女朋友,掃了一眼展示架上的盲盒問:“把這些都買下來的話能開出笑笑嗎?”
一聽是大客戶,導購笑得合不攏嘴,“我們家的盲盒都是随機的,您可以試試,我個人覺得是可以的。”
這話雖說得模棱兩可,但帶點暗示的意思,傅雲歸便将那些都買下了,店員幫着他一起拆。
《怪物家族》這個系列的玩偶一共十二個,琦琦和笑笑都不是隐藏款,但都有一個隐藏款,開到第三十個的時候,傅雲歸開出了一個笑笑的隐藏款。
店員也很驚訝,因為隐藏款的概率很低,有時候整個門店都沒有一個,沒想到就被開出來了。
“您太幸運了!”店員盡挑好聽的話說。
那些玩偶個頭都不大,大概一個拳頭左右,收在一起放到袋子裏并不顯眼,傅雲歸拎着紙袋,看向手裏那個正在翻白眼吐舌頭的粉色醜娃娃,越看越覺得像陳見月,連帶着唇角的笑意都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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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陳見月送給他一個兄弟,他當然要還給她一個姐妹。
正準備給她發消息時,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他接起。
“我到京南開會,手表壞了,你知道京南哪裏有利珑專櫃嗎?”
給他打電話的女人叫許亭玉,是明海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醫生,他們從小就認識,許亭玉的父親早年和傅雲歸的父親是同科室的醫生,現在是明海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副院長。
傅雲歸看向摟上的利珑,把地址報給她。
“你在外面?”許亭玉聽他這邊有噪聲。
“嗯,我在商場。”傅雲歸說。
“那你先別走,我在附近,馬上過來。”說罷,未待傅雲歸再說什麽便挂斷了電話。
大約二十分鐘後,許亭玉風塵仆仆地趕來,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風衣,修身褲,高跟鞋,沒戴眼鏡,脖子上的會議牌還沒來得及取下。
“好久不見啊,傅總。”她笑着,遠遠就說。
“好久不見,許醫生。”傅雲歸禮貌地點頭。
利珑專櫃的sale見傅雲歸又折回來,旁邊還帶了個年輕女性,熱絡地上去迎接,“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許亭玉把手腕上的表拆下來,道明來意,負責售後的工作人接過表檢查時,原本的sale又傾情向他們推薦剛才推過的恒星系列。
“……我們這個系列裏有一套情侶款,昨天剛到店,設計很獨特,我拿給您看看?”
“好啊!”
“不用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傅雲歸見狀擡手,示意他只是在說自己,許亭玉可以自便。
“雲叔叔之前聯系過我,說想挖我去雲想。”許亭玉聊起別的話題。
這件事傅雲歸知道,許亭玉是偏研究型的醫生,專業素養很強,如果她能來雲想,對雲想的研發團隊來說是件好事。
填好維修單後,他們走出專櫃,許亭玉說難得碰上,不如一起吃個飯?
雲想向來注重人才戰略,雲有讓有意打造一個多核心研發格局,京南這邊的實驗室還在建,建成後将對雲想今後的發展大有裨益,許亭玉熟悉明海的實驗室模式,可以直接把那邊的經驗帶過來,是個很好的人選。
他們說着,按電梯下到停車場。
傅雲歸介紹:“雲想目前已經和京南大學達成了校企共建合作協議,預計會在近年內建立博士後工作站。在此之前,雲想也曾承擔過多個國家級、省部級重大、重點項目,在新藥研發、專利獲得方面一直處于行業領先……”
坐上車後,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身旁的女人打斷,“所以傅總,你想讓我去嗎?”
傅雲歸理所應當地回答:“自然,如果許醫生能來,雲想一定給出最好的待遇。”
平淡的,公事公辦的,不帶一點感情的。
許亭玉笑了下,“罷了,我好不容易來京南開一次會,不聊工作了,聊聊別的吧,比如敘敘舊什麽的?”
她在車上掃了一圈,擡手碰碰內視鏡上挂着的醜娃娃,“你車上這個娃娃不像你的風格?”
其實許亭玉一上車就注意到他內視鏡上挂着的這個醜娃娃了,藍色的皮膚綠色的嘴,鮮明的顏色與車裏簡約低調的黑色內飾格格不入。
傅雲歸開着車,唇角不掩飾地彎了下。
見他這樣的反應,許亭玉心裏便大致有了猜測。
“還是她嗎?”她問,語氣是有意控制後的平淡。
傅雲歸拐過一個十字路口,沒有否認,“嗯。”
傅雲歸的回答如冰塊一般砸在許亭玉耳朵裏,她的表情微變了變,不過很快便調整過來,“其實我挺羨慕她的。”
許亭玉和傅雲歸是發小,或者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雖然她比傅雲歸大一歲,但小時候其實是傅雲歸比她更成熟一些。
那時候傅雲歸還沒有出國,他們的父母都很忙,平常沒有時間照顧他們,所以學校之外的所有課餘時間他們幾乎都是一起在明海一附院的醫師休息室裏度過的。
傅雲歸從小患有心髒病,不能跑不能跳,人也悶悶的,所以一開始許亭玉并不喜歡跟他玩,也不怎麽理他。
雙方父母因為忙,只能搭夥照顧孩子,雇專門的人接他們上學放學,誰晚上、周末有時間誰就來帶孩子,所以一開始他們算是被迫綁在一起的。
傅雲歸小時候總是慢吞吞的,許亭玉又是個急性子,每次放學她都已經坐在車上了,傅雲歸才慢悠悠從教室出來。
不僅如此,傅雲歸還不愛說話,有時候她作業寫完了想找人聊天,在他旁邊說五六句他都不回一句,悶葫蘆一樣氣人得很。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好幾年,她每天跟傅雲歸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寫作業看書,但都井水不犯河水,只在同一個空間裏幹自己的事。
對傅雲歸的改觀還要從那件事開始。
那一年她十歲,傅雲歸九歲,一個冬天的午後,他們正在醫師休息室裏寫作業,突然,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男人推門走進來,問許醫生在不在?
許醫生就是許亭玉的爸爸,以前也不是沒有外人到醫師休息室裏來,他們大多是來送錦旗的患者和家屬t,許亭玉之前就見過好幾次。
恰好那時醫師休息室裏只有她和傅雲歸,她以為那人也跟之前的人一樣,是要來表達感謝或者送錦旗的,就自豪地站起來。
“你找許醫生幹什麽?”
那個中年男人瞟了她一眼,沒有在休息室裏發現要找的身影,準備走,被許亭玉喊住:“許醫生去吃飯了一會兒就回來,你有什麽事我幫你轉告他。”
男人見狀回過身來,上下打量她,“你是許醫生什麽人?”
許亭玉昂起頭,“我啊,我是他……”
她話沒說完,負責值班的住院醫師吃完飯回來,看見休息室裏面色蠟黃的中年男人,立馬面露驚色,肢體作防禦狀。
“吳光,你的情況許醫生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現代醫學還沒有發展到那個程度,你不要鑽牛角尖!”住院醫師使眼色讓許亭玉和傅雲歸趕緊過來躲到他身後。
意識到不對勁,坐在辦公桌前寫作業的傅雲歸迅速跳下來拉上許亭玉往門口的方向跑。
可事與願違,那個叫吳光的中年男人搶先一步挾持了許亭玉。
冰涼的鋒刃抵在脖子上,許亭玉害怕極了,吓得大腦一片空白,“哇”一聲哭出來。
“叫許嘯泉過來!不然我就殺了他女兒!”吳光叫嚣着大喊。
“吳光你不要沖動!你現在把人放開!你有什麽訴求我們一起給你想辦法!”住院醫師試圖勸說他。
但那人病入膏肓已經不管不顧了,歇斯底裏地嘶吼着,“你們別想蒙我!我都打聽過了,我這個病還有臨床試驗可以做!許嘯泉之前明明答應我要幫我争取名額!現在翻臉不認人了!反正我要死了!臨死前就當拉個陪葬!有許嘯泉的女兒在黃泉路上陪我我也值了!”
許亭玉被歹徒從背後用手臂箍着,刀鋒緊緊貼在脖頸上,劃出血痕。
她太害怕了,凄慘的哭聲撥動歹徒本就脆弱的神經,使他手下的動作越來越重。
鋒利的水果刀割進肉裏,再深一點就要劃破她的頸動脈。
就當她以為自己今天會死掉的時候,傅雲歸站了出來,對歹徒幽幽說:“她不是許嘯泉的女兒,我才是許嘯泉的兒子,她和你一樣是三期病人,你太笨了。”
傅雲歸似冷漠似嘲笑的話瞬間激怒了歹徒,得知自己挾持的是一個跟自己一樣命不久矣的同類,而許嘯泉的兒子還在嘲笑他們,他登時怒不可遏,一把甩開許亭玉,拿刀朝傅雲歸撲過去。
住院醫師在見到吳光的那一刻就已經設法通知了醫院保衛,吳光撲上來的那一剎那,保衛恰好趕到,空手接下了他手裏的刀。
霎時間,鮮血直流。
保衛叔叔手掌濺出的鮮血有幾滴砸到傅雲歸臉上,他被搏鬥的衆人帶倒在地,忽然捂着胸口,嘴唇發紫,臉煞白一片。
歹徒被制伏後,雙方父母們趕到,傅雲歸被他爸爸抱去了急救,一直到當天夜裏情況才穩定下來。
因為這場意外,傅雲歸休了好長時間的學,許亭玉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他道謝都沒能如願,再聽到他的消息時已經是她媽媽帶他去國外治療了。
大約有三年的時間,許亭玉沒再見過傅雲歸,一直到他十二歲那年回國做手術,才短暫地見了他一面。
傅雲歸進手術室前她去病房看望他,小時候悶不做聲的白團子已經長成少年模樣,清俊、漂亮,他安靜地坐在床上看書,似乎對未來的一切充滿希望。
其實自打三年前傅雲歸轉移歹徒的注意力救下她開始,她便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從前覺得煩擾的種種似乎都有了新的解讀。
比如傅雲歸總是悶聲不說話,她會覺得他在思考;傅雲歸總是慢吞吞的,她會想他身體不好,慢一點也正常;傅雲歸不怎麽理人,她反思是她總說他不感興趣的話題,所以他才不知道怎麽回答。
女孩子的心思總是比男孩子熟得略早一些,那時候她就意識到,她大概是喜歡上傅雲歸了。
“等他做完手術,我一定要對他好一點,再也不嫌棄他了。”她想。
傅雲歸做完手術後被父母送去了明崇島修養,她不能跟過去,只能在向海的家裏等他回來。
她等啊等,最終等來的卻是傅雲歸父母離婚,他随媽媽搬去國外,再也不會回來的消息。
喜歡的種子才剛剛埋下就被迫戛然而止,許亭玉不能接受,躲在被子裏哭了好久。
那個時候,在小小的她眼裏,山海是不可跨越的,她只能試着去忘記,讓他在自己的記憶裏趨于平淡。
她努力了六年,以為自己終于做到了的時候,父親手機裏的一則消息猝不及防擊中了她。
他回來了,在京南。
幾乎是沒有思考的,她找父親要來傅雲歸的聯系方式。
時隔多年,她再聯系傅雲歸時對方顯得有些陌生,不過這不重要,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她借着父親過生日的由頭去京南大學留學生公寓樓下接他,帶他回了向海。
那天晚上,他們和長輩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像小時候一樣偷偷從飯局上溜出去,坐在樓下江邊的長椅上。
“你這次回來還走嗎?”許亭玉問他。
“不走了。”他回答。
“你怎麽突然決定回國讀書?我聽傅叔叔說你已經申到了藤校,為什麽不在那邊讀?”許亭玉問這話時心裏是有期待的,期待傅雲歸能回答出與她有關的答案。
然而傅雲歸只是說:“想回來就回來了。”
許亭玉不解,按照傅雲歸的成績和他十八歲後随母的外籍,如果想回國讀書,清大京大都不在話下,倘使只是為了離家近,那更應該選明海大學,為什麽偏偏去了京南?
“你為什麽選京南大學?”她問。
傅雲歸沒有避諱,望向前方滔滔的江水,唇角彎出好看的弧度,“那裏有我想見的人。”
那是長大以後許亭玉第一次見他笑,作為女性的敏銳讓她立馬意識到他話裏隐藏的含義。
“是你的朋友?”她沒敢直截了當地說出猜測,而是婉轉地問。
傅雲歸側目,毫不避諱地證實了她的猜想,“是我喜歡的人。”
那一刻,在這場有關傅雲歸的戰役中,她甚至還沒有機會入場就已經徹底落敗。
她的暗戀,第二次無疾而終。
許亭玉深吸一口氣,從過去的回憶裏抽身出來。
她看向身旁正在開車的傅雲歸,問:“你們在一起了?”
傅雲歸默了下,帶些無奈地搖頭。
“那……要不要考慮考慮我?”
傅雲歸頓住。
車內的氛圍變得凝滞起來,許亭玉笑了聲,似真似假說:“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