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突如其來的靠近使傅雲歸的心跳失了節奏,亂了章法,他屏着呼吸,胸腔裏,每一次起搏都像是急切的催促,推着他陷入失控。
陳見月凝着他,不經修飾的眼睛裏漆黑的眸子仿佛水洗一般。
摻雜着醉意的暧昧在空蕩蕩的樓道裏流淌,吐息拂過皮膚,帶來絲絲縷縷的癢。
“不做算了。”
等不到回應,陳見月幹淨利落地轉身開門。
那一刻,幾乎是本能的,他一把摟過陳見月的腰,左手捧在她的側臉迫使她在他懷裏轉了個圈,他擡手扣住她的後腦,讓她的身體緊緊貼向自己。
熾熱的唇吻上去,像是暴風驟雨,屬于彼此的氣息在唇齒間交纏。積壓了十年的思念以成年人的心照不宣為名,偷偷地、放肆地宣洩着。
陳見月揪住他的衣角,把那處原本熨燙妥帖的布料攪弄得皺褶不堪。
他們擁着,吻着,從門外到門裏,從牆邊到床沿。
短短幾步路程,陳見月覺得自己像是踩在了雲上,她仰着頭,迎合着他漸急漸深的描摹。
傅雲歸只覺得心髒腫脹得像是要爆開一樣,他扣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她,打開她。
舌尖在溫暖濕漉的柔軟中探索,撬開齒關,吮吸、掠奪。
懷中人仿佛有什麽令人着迷的魔法,只要一觸到便分不出神去思考,心緒被緊緊攥在手裏,包裹着揉捏,裹挾着沉淪。
只要在陳見月面前,他永遠都是輸家。
從前是,現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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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雲歸喜歡陳見月,早在她以為的初見之前,他就喜歡她。
十年前京南大學的開學典禮并不是他們的初遇,而是重逢,他們的初遇在十二歲那年暑假。
傅雲歸從小便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他的病症平時雖不致命,卻很影響生活。
自打有記憶以來,他便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劇烈運動,也不能情緒激動,他像是一件瓷器,被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看護着。
正因如此,他從小就沒有朋友,因為所有小朋友的家長都會告誡他們的孩子不要跟傅雲歸一起玩耍打鬧,他有病,萬一出了事你擔待不起。
傅雲歸就這樣一個人孤獨地長大了,一直到他十二歲,終于長到了可以做手術的年紀。
被推進冰冷的手術室時,傅雲歸的心裏沒有害怕,相反的,更多的是期待,他終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去交很多很多的朋友,去過健康正常的生活。
傅雲歸很幸運,手術成功了,從醫院出來以後,為了讓他安心靜養,父母便把他送到明崇島上的舊居輪流照顧。
随着向海的飛速發展,明崇島上的常住居民逐年減少,兒時在海邊能望見的熙攘人群早已沒了蹤跡,他再回那裏時,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孤獨地看海風習習,樹影沙沙。
陳見月便是在這個時候闖進他視線的,白白淨淨的女孩子在某一天突然出現,而後整天撒着腳丫子在海邊奔跑,帶着一群小孩子逐浪、趕海,哈哈大笑。
那時候傅雲歸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看見她的身影,好像只要看見她,自己的靈魂也能跟上她的腳步,自由自在地在沙灘上盡情玩耍。
他還記得那是一個炎夏的午後,他午睡醒來,依稀聽見窗外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遮光窗簾的遙控器就在床邊,他打開窗簾,一眼便看見那個隐藏在樹間的身影。
原本白皙幹淨的女孩子因為連日在沙灘上暴曬,皮膚已曬成健康的小麥色,她穿着一件粉色的T恤和藍短褲,額角挂着汗,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在空中輕晃。
窗簾自動打開的“怪狀”似乎吓到了她,她好奇地朝他所在的二樓方向探出頭來。
隔着透明的落地窗玻璃,傅雲歸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臉。
她的眼睛大大的,玻璃珠子一樣清透,不長不短的頭發用一根發箍別着,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
她的鼻頭微圓,人中略深,帶着少女的可愛,嫣紅粉潤的嘴唇邊還叼着一根棒棒糖。
四目相接,傅雲歸沒有說話。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陳見月便沿着院子裏粗壯到足以支撐行走的樹幹爬上了二樓陽臺,敲了敲傅雲歸的窗。
“你好啊!”她向他打招呼。
因為反光,陳見月看不清房間裏的人,便捂着眼側湊到玻璃移門上。
女孩烏溜溜的大眼睛在陰影裏轉動着,帶着傅雲歸的心跳加了速度。
“你好。”他小聲說。
“都下午了,你怎麽還不起床?”
陳見月看他躺在床上,也沒多想就問了,帶着少女的莽撞。
傅雲歸不想告訴他自己生病做手術的事,因為以前只要他告訴別人,別人都會為了不傷到他離得遠遠的。
見他不答,陳見月也不追問,發出邀請:“出來玩嗎?”
傅雲歸也想,可父母告訴他,他現在需要靜養,不能出一點差錯。
傅雲歸搖頭。
陽臺的玻璃移門沒有鎖,因為熱,陳見月把臉貼在玻璃上,汗珠接觸到玻璃留下一片潮濕,她伸手去擦,卻不小心把移門拉開一道縫隙。
房間裏,與盛夏格格不入的涼爽撲面而來。
“你家開空調了?”陳見月驚喜,“我能進來嗎?”
傅雲歸很緊張,但還是點了點頭。
得到允許,陳見月拉開移門鑽進來,爽快地深吸了一口氣。
“好舒服!難怪你不想出去玩,我家要開空調我也不出去!”
傅雲歸沒交過朋友,所以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能忐忑地注視着她。
陳見月雖然進來了,但并沒有在房間裏亂跑,她很有分寸地站在原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視線最終落到傅雲歸床頭的書上。
“《三國演義》?我們老師說上初中才要讀這個呢,你初幾了?”她問。
傅雲歸很心虛,他不想告訴面前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自己才小學畢業,他選擇了反問:“你呢?”
“我下學期就上初中了!”女孩子自豪地回答。
原來她跟他一樣大,傅雲歸瞬間放松下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女孩子掏出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問他:“你看動漫嗎?”
傅雲歸原本是不看動漫的,可他怕他這樣說她就會走,所以點點頭,“看。”
聽這樣的回答,女孩子熱情地舉起手機,給他展示:“《犬夜叉》看過嗎?”
傅雲歸搖頭。
女孩子聽完更開心了,立馬湊到床邊舉起手機裏的視頻放給他看,傾情推薦:“我跟你說可好看了!犬夜叉超帥!”
傅雲歸擔心她一直站着舉手機會累,悄悄把被子拉開一角,狀似無意地說:“你坐着吧。”
陳見月卻搖頭,“不行,我剛坐在樹上身上髒,會弄髒你的被子。”
她想了下,幹脆在傅雲歸床頭櫃邊盤腿坐在地板上,“我坐這裏吧。”
傅雲歸很想說沒事,他一點都不覺得她髒,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那我幫你舉着吧。”他指指陳見月的手機。
陳見月想了想,把手機在身上擦幹淨,遞給他,“那你舉着。”
就這樣,他們看了一下午的動漫,一直到太陽落山,陳見月的外婆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她才意猶未盡地站起身跟傅雲歸告別。
“我外婆喊我回家吃飯了!”
傅雲歸第一t次交到朋友,心裏不舍,問:“你明天還來嗎?”
聽他這樣說,女孩子的眼睛亮起來,“好!那我明天還來!”
她打開移門原路返回,又從二樓陽臺翻回樹幹,準備往下跳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朝他喊:“對了,我叫陳見月,你叫什麽名字?”
“傅雲歸。”
傅雲歸從床上坐起來,用他此生發出過的最大聲音回答。
“傅雲歸,明天見!”
陳見月笑着跟他揮手,靈巧的身影往樹下一跳,消失了。
自那以後,陳見月經常來找他,翻他家的院子,敲他的窗,給他分享動漫,講好多好多外面的新鮮事。
陳見月就像是一道光,照進傅雲歸久不見亮的心裏。
那時的他們不曾像現在這樣毫無距離地貼近,但就是覺得心與心連在一起,可如今,即便肌膚相貼,卻覺得彼此之間離得那樣遠。
心仿佛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裏面灌滿了潮水,瓶子随着心跳的律動有節奏地搖晃着。
自始至終,傅雲歸的視線沒有一刻離開過她,而她的視線卻不肯為他停留,混亂的心緒被懷中人的喘息牽動,巨大的不安海浪一般湧上心頭。
這十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哪怕她說他們之間短暫的交往不過只是玩弄,哪怕她說她從沒有真心喜歡過他,哪怕她說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他時眼中的嫌惡毫不掩飾,傅雲歸依舊斬不斷心中的癡妄。
年少的相遇太美好,得到的愛戀太熱烈,曾經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傅雲歸無法忘卻的。
無論再過多少年,只要陳見月出現在他面前,他都會無法自拔地淪陷。
傅雲歸垂下頭,輕吻她的眼睫,似是輕哄,似是祈求。
“阿月,看看我……”
可陳見月聽不見,屬于感官的強烈刺激侵占了她的大腦,讓她無暇再去注意其他,只能嗚嗚地循着本能去咬他的唇。
草草合攏的窗簾露出一道縫隙,如水的月色灑進來,落在傅雲歸的側臉上,勾勒出他清晰的輪廓。
他将臉深埋在陳見月的頸窩,悄然間,一滴淚混在細密的汗珠裏,順着皮膚無聲無息地滑落。
陳見月,我是為你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