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登場
CH.20 登場
高大的北方漢子霎時憋紅了臉,瞪着心上人一時說不出話。
莉莉望着他,笑意不改,直到他轉身回去找大哥理論。漸漸斂去嘴角的弧度,她轉身走出酒館,人流渾濁而龐大的氣息霎時淹沒了感官。四處都是誘惑的味道,這條街并非暗角巷那樣的商貿街道,甚至沒有名字,移民聚居使得這裏的搭棚五花八門,各種顏色與味道混雜在一起。
這裏有幻想出人頭地,一夜暴富的男男女女。
“求求你,讓我賭一次,最後一次!”
有重病卻無錢醫治,在放棄與堅持中掙紮的親屬。
“求求你,救救她!是死是活,我盡力了!”
有再也不想穿哥哥姐姐破鞋子的少年。
“求求你給我一雙新鞋子!”
有渴望得到一份工作來改變生活現狀的大人。
“求求你讓我成為廚子吧!”
“求求你補好我兒的船!”
“求求你讓我的哥哥活着回來”
……
無數的欲求湧動,沒有誰會聽到這條無名街道裏彙聚的渴望,翻滾成一片沸騰的海,誘惑着她,誘惑這些迷茫呼喊的人。
十人、百人、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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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雙索求的手自欲念中探出,傳言中的那位啊,請你回應我!
……
“相信我,我給你賭局。”
“相信我,我給她藥劑。”
“相信我,我給你新履。”
“相信我,我給你機會。”
……
得到賭局的男人,貪婪不息,在酒館中不見天日地挖着地窖。
得到藥劑的病人,終于試驗的新藥劑,挂起白布的家人如釋重負。
得到新履的小兒,帶着那柄閃閃發光的小寶刀,将吉寧的歌謠帶到大街小巷。
得到轉職機會的熟人,正站在碼頭的船上抱着食材,身邊站着精壯的老水手與高大的疤臉漢子,那些和自己一起被賣到海盜窩的少年少女們則換上了水手的打扮在船上爬上爬下。
走在人群中,仿佛看到了一張張面容的訴說,又在穿梭間看見一段段生命在面對機會時演變出的萬千暗潮。有人得到拯救,有人堕落喪命……一切因果的起點,那條眼熟的破船靜靜地停在港灣裏,密密麻麻的海鷗與鴿群栖息其上,又在訪客到來時驟然翻飛。
踏入船艙內時,陽光将米迦勒的紅色卷發照得燦爛,他翻飛的手将雪花般的一紙願望分門別類地歸置好。聽見腳步聲,擡起那雙冷漠如鏡的綠眼。眼前穿着本地短袍的女孩的面目分明陌生,可大腦卻在她似笑非笑地媚聲調侃中迅速找回了記憶。
“好久不見,這次看來你不需要我的建議呢。”
是她——!那個難搞的女的!
奧克眯起眼,陌生的面目瞬間變得熟悉起來,不過是膚色變黑了。
“你的船長先生也在這嗎?”
看着“大副”一如既往地露出如臨大敵的表情,莉莉甚至覺得親切。
“他不在。”
“是嗎?但你看起來被指使得團團轉呢~”
指尖點了點桌上分門別類的票據,又落在自己鼻尖之上——并沒碰到,卻被她的動作擾亂心神,奧克深吸口氣,冷靜地看着眼前的人。
“說吧,你想做什麽?”
女孩像漂亮的黑曼巴蛇,幽幽靠近,言語如蛇信撩動。
“我想做的事不容易哦……你能滿足我到什麽程度呢?”
那撩動心弦的聲音明明不近,卻能順着耳朵鑽進心裏。
“嗯?握手會?”
奧克忍着發麻的感觸,紅着耳朵,一字一句從牙縫裏蹦出來。
“說出你的要求,還有離我遠點。”
見狀,莉莉笑得前仰後合。
對嘛!這才對!她的幻術也可以摻在聲音中,不動聲色地撼動人的意志,對群體的效果會削弱。但依舊可以憑借這能力成為最受歡迎的說書人。某些對自己無動于衷的才是異類。
笑罷,才把秋卡二哥的事說了。
“他想知道且願意付出代價,你們可以做交換。”
奧克聽完,冰塊臉上罕見地露出些許嘆息。
“那件事超出我們控制的範圍了,遲早你們也會知道的。”
奧克吹了個口哨,瘦小的女孩探頭探腦地鑽了進來,笑嘻嘻地伸出手。
“去把秋卡哥帶進來是吧?”
“行動吧,小鬼。”
往她手心裏放了一個銅子。
現在有點理解主人的表情了,縱容別人貓在外面聽的感覺挺微妙的。
“呼……你就是米勒加嗎?請告訴我一切!”
秋卡喘着氣闖進來,高大的身影瞬間讓室內擁擠起來。他看着眼前紅發綠眼冷漠的青年,心裏掠過一絲不安,真相近在眼前,那真是他想要的嗎……但他不能不要。
“不是。”
天知道誰取的名字!招搖過市。
小女孩吐了吐舌頭,放下門簾,一溜煙跑了。
“斯恩先生的弟弟,這個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
奧克從抽屜中拿出一只光滑的,顯然常被主人摩挲的懷表,推至桌前,輕巧地撕碎了眼前人的平靜。
“他現在是鬥獸場聘請的地下拳手,我們無法使他離開。”
嗡地一聲,大腦霎時空白。秋卡握緊那只懷表,有些顫抖地打開,二哥大哥熟悉的笑臉彈出來,像在嘲諷一廂情願的自己。
忽然想起小時候,他們都很喜歡圍在嬸嬸身邊,在風雪聲中聽着歌謠與傳說:獵戶于深山中殺死人臉的狼,報恩的山鹿送來價值千金的藥材,山外的商人騎着飛馬周游列國……
他很幸運,如今同年少的願望偏移得不多:恰好的年紀,恰好遇見收學徒的镖師,恰好運成了大單,恰好混上了商會镖隊副教官的職位。
可二哥呢?
那樣出色的,從小什麽都能做好,拉扯一家人的二哥,怎麽會甘心只做一個屠宰之輩屈居人下?
是大哥和自己拖累了他……如今又有什麽資格勸他回來。說些活着安穩點好的話,讓二哥每每喝醉都惦念後悔沒有去争一争嗎。
真不知道讓二哥放棄,和讓二哥堅持哪一個更叫他痛苦……是啊,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思考自己的事,難道他有能力給二哥更好的路嗎?
千言萬語湧入腦海中卷成旋渦,秋卡捂着前額,困惑使他的音調扭曲變形,艱難而銳利地投出質問。
“……為什麽?
為什麽你們讓我大哥去賭,又為什麽二哥去救?你們究竟圖什麽?
為了幫我家家破人亡嗎?
你們自稱神明,可哪有神明卷人入苦難呢?!”
炙熱的秋陽明晃晃地紮進艙裏,逆光将秋卡高大的背影照得無比頹然,無暇打理的憔悴面容被憤恨撐起,眼中濃重的情緒壓得現場一片寂然。
無言中,青年無悲無喜的眼,冷如鏡般映着質問者的悲鳴。
“所以你們又把握手會當成什麽?
天穹之下人人索求,不滿意自己得到的結果,所以一求再求。
難道祈求神明就能保證你做的選擇每個都對?”
一身灰袍的青年從身後拿起只半人高的布袋扔在秋卡眼前。松垮的束口跌開,繪着各色心願的,破爛的布料傾斜而出,洶湧的各色欲望雪花般癱倒在地面上。
“這裏大部分願望,我相信你很熟悉,你能帶着他們去神殿嗎?去問問主教與牧師,左耳進右耳出的千萬個願望……有多少在祈禱後美夢般實現?”
光芒将冷綠的眼眸照出柔和光暈,紅發在晚霞中近似燃燒。
“你們願意相信的神明太美好,美好到在這片土地上難以行走。別太天真了……朋友。”
青年站在無數願望中,緩緩向自己伸手。
“現在,給你一次機會,說出你願望。”
秋卡看着這只手,苦悶、憤恨與誘惑交織的網似乎收攏在他的手中。
“讓這個願望在傳遞中跌跌撞撞的落地,給你完整而真實的,改變的機會。你想怎麽做?”
一念魔鬼,一念神明。
踏進船艙時,孩子們傳唱的歌謠在風中響起,如今又鑽進大腦中。
djinni,djinni,pay a coin
吉寧、吉寧,付枚銅幣
Queen head,do it again
女王頭,重搏命
digit five,then i win
五朝上,贏了運
秋卡有些恍然地想:也許是他因為所得到的一切,而選擇性忘記了這片土地的人,大多數都像他二哥一樣錯失了命運饋贈,他們旺盛的欲望從來就沒有機會釋放,沒有“選擇”,沒有失去的成本。
嘆息後,高大頹然的北方漢子擡起眼,疲憊後認命的神色竟顯得柔和。
“讓我進去和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