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人人
CH.19 人人
這個衆人齊聚的夜最終因兩位女士的爽快分別而落下帷幕。
看着回到住所時仍顯得愉快的芙蕾絲，法萊陰陽怪氣地發問。
“她究竟是你什麽人，安珀家允許你随意被當槍使？”
美人正拆卸着自己身上的裝束。
“你不也在做類似的事，為什麽這麽仇視她？家族不允許你就不做了？”
芙蕾絲轉過剔透的灰眸，望向被噎住的男人。
“我并沒有不情願，一切都遵循我自己的意志。”
想到莉莉時她又笑了，笑得很柔和。
她想起那段在大房子裏躲躲藏藏的時光：母親是安珀家的仕女，小小的宿舍暗無天日哪裏關得住小孩？哪怕是“最懂事“的她也忍不住在衆人都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偷偷跑出去玩耍，偷偷跟在母親身後去看那個泡在水池裏被鐵鏈鎖着脖頸的小女孩。
小女孩好特別，像小姐們的水晶娃娃，會好奇地看着自己笑。可那些來看她的大人們卻對着她喊“賤種“怪物”，只有一個白頭發的阿姨會給她帶來食物與玩具，叫她“莉莉絲”。
那時的她理解不了母親的痛苦，反複的情緒。孤獨的她和莉莉成為了朋友，還偷偷找來藏書室裏的畫冊陪她玩耍，把母親教給自己認的字一點點教給莉莉。莉莉則會變魔術給她看——她能變出十五根手指……唔，吹笛子時忙得很滑稽。為什麽學吹笛子？因為莉莉唱歌總是跑到很奇怪的調上，所以她只好找些能帶進來的小樂器教給莉莉。
莉莉比其傭人的孩子聰明得多，她也是。不學點什麽或玩點什麽的生活簡直比坐牢還難受。
她們用字典玩游戲，制作小謎語，莉莉還總是鼓勵自己做點什麽改變現在的生活：從慫恿其他人戳穿某些仕女偷懶的謊言好讓母親多休息一陣……到後來她幫助的那位“姐姐”已經成為管事，能夠幫到莉莉多送一份主人們宴會剩下的茶點。
這是她為數不多感到快樂的記憶。
十五歲時，母親離開了，也許對一直被什麽而折磨的母親來說離開不是壞事。她拿着那唯一的看似老舊的懷表，打開後發現內飾裏公主一樣的女孩和家人站在一起。那位小公主的樣貌和自己簡直有八分相似——那是年輕時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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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費漫長的時間，甚至找到了如今妻子雙全的，母親當年的青梅竹馬，她拼湊出一個破碎而失落的故事。
要恨什麽呢？她茫然地想。
恨那個因懷璧其罪而亡的家鄉？恨生活在那裏的人魚？恨提供生活來源的安珀家族？
只能是最後一個了。
于是她開始幫助莉莉策劃逃走的想法，開始覺得這毫無盼頭的世界裏有一絲樂趣。
莉莉也曾問她為什麽自己要花那樣大的的代價幫助自己呢？
其實那個時候她腦子裏什麽想法也沒有，只是坐在池邊，靜靜地看着水珠從她的睫毛上滑落。
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莉莉像個尋常的女孩子。其實從未變成過人魚的她，本就應該被當成普通的孩子對待吧？
然後芙蕾絲在心底對這眼前的莉莉絲露出一個微笑，心裏悄悄地說：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做到。
……
法萊看着美人的側臉，他想那個讨厭鬼的說得對，哪怕已經擁有了許多人無條件的忠誠，想得到她卻求而不得所以嫉妒。
失笑，不過他并不讨厭這種求而不得，甚至希望這樣的對待能夠多一點。
他會幫她，從見面開始也許就決定了。
法萊換回以往嚣張古怪的态度，給自己帶來的人豪氣沖天地布置任務：花錢找到所有情報販子買下所有關于近日鬥獸場相關的情報。包括但不限于內部活動信息，人員動态，謠言，進出買家成分。
“還有物資進出。”
埋首在地圖中的芙蕾絲擡起頭補充，見衆人都盯着自己，解釋道。
“物資進出可以判斷什麽人什麽事物能進出鬥獸場。”
法萊點頭肯定，并表示必要時缺錢的話可以賣他的消息情報。
大張旗鼓，不懼危險，招搖過市。
聽着他的安排，芙蕾絲無語。男人甚至分神出來和她調笑，笑出一口白牙，燦爛又欠揍。
“擔心我嗎？這點小喽啰還不足絆倒本王！”
這人總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游戲般提起自己的王儲身份。
“螞蟻也有絆倒大象的一天。”
“摔死也太無聊了，怎麽也要像赫克托耳那樣死才有意思……”
法萊碧眼晶亮，豪情萬丈地演說着，停下來向她看去時本以為她會毫不在意地繼續做自己的事。畢竟為了轉移她念美人魚的熱情，他已經講過八百遍斯芬克斯之謎與特洛伊之戰了。
可當他沒想到定睛時卻落入一雙清冷澄澈的眼。
她說，這樣也不賴。
……
不過找重金尋找情報販子的旅程不算順利。
“畢竟掙錢也要有命花，我再不轉行現在已經進了治安官的審訊室咯……兄弟，最近是真不太平啊！”
此刻，秋卡與莉莉正坐在前·情報販子的家裏。作為資深“瓦二代”，他的發小們就業路徑五花八門。
“我也感覺到了街道裏的氛圍不對勁，我原以為那是治安官造成的……”
為了迎接盛大的海祭，讓瓦哈裏于八方來客的熱鬧狀态下還能正常運轉，城裏會為祭奠設置專門的臨時治安隊伍。今年格外盛大的慶典，使得治安官隊伍的權威和規模迅速膨脹，連城報裏的節日準則條例也在增加。
秋卡皺着眉，從記憶裏搜刮那些違和感。
街上各色職業的藝人與匠人在增加，但是那些原本就有些頭臉的地頭蛇卻不見了……比如小偷妓女之類的……就連街頭□□都減少了許多，這是往年完全不會管制的。
“他們确實能耐很大，所以更說明你大哥去賭的地方門道不小。以你二哥的本事，能回來的話遲早會回來的。你都有這麽帶勁兒的妞了，現在去招惹那幫治安官不明智啊！”
被發小拍了拍肩秋卡才回過神來，失笑，看了一眼笑得不關己事的莉莉。
“她還只是我的朋友。你轉行去做什麽了，約翰？等事情結束我來給你捧場。”
約翰眉飛色舞地道。
“我不是從小就想當廚子麽，但一直沒研究出什麽獨門手藝，多虧了握手會，現在我已經在一個老師傅手下當學徒咯！”
“握手會？”
“對啊，你不知道嗎？啊是哦，你剛結束工作就在忙你哥的事兒……這是個前陣子剛出現的。只要你有想做的事，把自己的信息和願望寫封信标注寄給'吉寧'，去買條黃繩綁住，東西挂在門口，如果信被收走就會幫你實現。”
秋卡皺眉，聽起來很不實際。
“不需要支付報酬？”
“報酬是在自己能力範圍內需要為吉寧做一件事，很劃算的買賣。比如要我做的事，就只是幫人帶句話而已。”
聞言莉莉來了興趣，好奇地問。
“噢？那不會寫信的人怎麽辦？”
“我聽其他人說畫圖也是可以的，如果連圖都畫不起，那就需要在街道中找到一個外號是'吉寧的米迦勒'的紅發男人，據說他是吉寧的代理人。”
見秋卡欲問的那個表情，發小趕緊堵上他的嘴。
“行了，我知道你們還想問，不過我可沒能力查到那份上！吉寧就是吉寧，咱們小市民盡管感謝就完事了！畢竟非親非故的，誰願意老這麽救人啊！”
二人謝過秋卡後告別，為了收集到更多關于“握手會“的信息，次日準備購置薄禮走街串巷，拜訪舊日鄰居。果然發現大大小小的商鋪裏都有專門賣黃繩的，那是一條黃色中帶着藍線的穗子。
莉莉買下一條黃繩系在自己腕上，回頭看着挑選的秋卡：他正仔細地挑揀着框裏的雞蛋成色，脾氣格外溫和地和老板邊聊邊求情便宜些。镖隊運貨的經驗似乎并沒有把他塑造成離常人距離遠的人。
“你要不要也帶點回去？奶奶的蔬菜很新鮮。”
“好啊”
清麗的人莞爾一笑，秋卡立刻低下頭，挑揀得更認真了。
“你這樣，別人會忍不住逗你的。”
“是你的話，可以。”
看着人紅着耳朵去結賬了，莉莉失笑，也許親一親這個人他是能開拓出水下業務的。
拎着雞蛋，敲開的門确實沒讓人失望：
“握手會啊，多虧他們幫我兒子修好船了，我兒子可就指着這條船吃飯呢……”
“噢！老天！感謝吉寧！我妻子的病得快死了，沒想到居然有先生願意治療這樣的病人！”
“我現在就在幫吉寧聯系人呢，就你認識那個見習牧師給我介紹介紹呗……害，這事兒說來話長，哎你手上是不是有空房？回頭找你！”
“握手會的大姐姐送給我一雙新鞋子呢！好看嗎～嘿嘿吉寧說，一首歌就能換一雙鞋，噓，可別告訴我媽媽！”
“想找他們容易啊！你就拿一紅繩綁着信兒，那些小流氓會去收的。混蛋們最近沒出來亂竄你不會以為是治安官的功勞吧。”
“哥，米迦勒昨天就在你們街道啊，你沒看見嗎？信是我收的，全給他咯。今天？今天就不知道了……”
“三弟！忙什麽呢？”
秋卡被打斷後一回首，赫然發現自家那個不争氣的大哥在酒館裏揮手喊自己。他皺眉一瞬，沖大哥走來。
“大哥，又在賭嗎？”
“哎～沒有！你二哥還沒回來我哪裏好意思呢……”
周圍的漢子笑嘻嘻地圍過來打趣。
“喲，艾倫，媳婦兒剛走弟弟就來了？”
“去去去！一邊去，和我兄弟說話呢！”
艾倫擦了擦手上的污漬，才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可對方的臉色看起來并不領情。
“不是說不和他們來往了嗎？“
“沒，這不是有活兒嗎，老板缺人幫忙挖新地窖。”
秋卡端詳着兄長的神色，沉默片刻。
“好。”
轉身時想回頭找莉莉時，卻發現莉莉已經被那群工友團團圍住。秋卡皺着眉地穿過那幫賭徒，将人帶出來，看着臂彎裏仍笑着的姑娘.
“莉莉——”
莉莉撩起含笑的媚眼，打斷秋卡尚未說出口的勸說。
“聽他們說，他們在這做工是給握手會做事，你猜是為什麽呢？”
蜜色的指尖中，赫然夾着半張眼熟的黑券。
庸庸碌碌，輸贏無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