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入海
CH.8 入海
尚且來不及阻止,傳令已飛速抵達炮艙層,威武的國家軍艦露出四五門船炮,瞄準了黑色戰船無情開火。低沉的轟鳴破空而去,精準地砸在了黑船甲板上,轟地一聲巨響将站崗護衛殘忍地炸飛,破碎的船體與血肉四處飛濺,火光與濃煙瞬間籠罩住整艘黑船!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阿波羅號上被押做“人質”的黑衣人們變了臉色。羅斯瞅準時機,擡手一劈奪走衛兵的配槍振臂高呼。
“他奶奶的出爾反爾!兄弟們我們走!”
踹了一腳仍在等待命令的黑衣蠢驢,羅斯恨鐵不成鋼地喊道。
“還愣着幹什麽!再不回去你們船可就沒啦!”
高處,奧克飛快地放下桅杆上的繩索,喊道。
“走!”
不能給這些正規軍反應的機會。
羅斯沉下面色,在同伴的配合下搶過軍士的配刀,把人踹開。拎了一個“船長寵物”,跳上船舷。
砰地一聲!船長室的門被狠狠踹開。
挾帶着怒火的佩劍自主人的腰側兇猛地劃了個半圓,眨眼間架到了敵人溫熱的脖頸處。
“奧克韋爾,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弗農·霍華德直視着這位出身市井、他親愛的堂弟的得力幹将。
“看來亞當也在這。”
奧克索性摘掉帽子,一貫冷漠的臉上竟流露出笑意,随即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Advertisement
“夜安,大少爺。”
不愧是貴族教育下最出色的子弟,在眼下的情景仍未失控殺人。而他身後匆匆走出來的書記官正吹着信哨,重新給出“軍令”。
弗農持劍的手微微顫抖,最終放下劍。
“究竟為什麽,亞當一定要破壞我要做的事?”
奧克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垂頭看了一眼頸上的血痕,平靜而鄭重地反問。
“那您呢?真的要與販賣本國人口的老貴族同流合污嗎?”
喬正忙着向匆匆趕來的衛兵下令,聞言瞳孔驟然縮小,不由得望向自己的好友兼上司——
漫天灰雲被夜風與殺伐震天的混亂驚散,海風吹亂軍官的金發,模糊了他的表情,只能見到抿緊的唇線。
弗農·霍華德,霍華德家族光芒萬丈的嫡長子沉默了一瞬,随即擡起明亮的眼。
“所以他選擇背叛是嗎?”
奧克的目光絲毫沒有閃躲,徑直看向弗農。他向來厭惡貴族,也平等地厭惡貧民,除了亞當誰也不服。
“如果是,您會幫助我們嗎?”
“自幼接受着家族最好的教育,拿着最好的資源,直到成為霍華德家族的驕傲。因為腳下走過的階梯摻雜了污泥就倒下?”
“不。”
青年軍官說着再次抽出長劍,只身走向混亂中心。
“我不會放過領導任何一個霍華德。”
被冷落在原地的奧克轉身順着繩索蕩回海倫號時回望了一眼,那個脊背筆直如勁松的身影已然奪回船只的控制權。
不過先生也不算是背叛霍華德吧。
從未效忠過,談何背叛?
……
而此刻那個被惦記着的“霍華德”正被殺手們包圍困在絕境中,爆炸絲毫沒有動搖訓練有素的殺手們。亞當眼裏閃過決然,深吸一口氣,拽着破布般的芙蕾絲猛地躍向漆黑的海面。
大海鹹腥水汽撲面而來的瞬間,芙蕾絲無助地睜大瞳孔,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驟然打開,刺骨的寒意和“那天”一樣洶湧地沖向“她”的靈魂。
終于到了這一天——
心砰砰地跳着,一下下地擠壓着胸腔的空間,窒息擭住僵直的思緒。
這感覺……和書裏描述的“害怕”很像。
原來她竟害怕海洋。
入水後的瞬間耳鳴,讓周遭的一切都瞬間被按入死寂中,如生魂堕入地獄的那刻。
呼地,濕潤的風吹燃心底的幽暗。
她難耐地咧開嘴,難怪那幫男人都喜歡玩瀕死體驗!
“殺了這個混蛋!不惜一切代價把她抓回來!
在氣急敗壞地命令聲中,數十個黑影瞬間入水。
夜海冰冷而漆黑,暗流湍急。
水下劃動四肢格外吃力,更糟糕的是芙蕾絲似乎顫抖着嗆了水,不斷往下沉。
耳邊轟鳴的水聲将胸腔放大。
砰砰,砰砰。
危機四伏瞬間他再次面臨少年時同樣的抉擇,如果丢下她離開他一定能逃走,而若是選擇救她恐怕自己也會喪命于此。
像死前一般記憶瞬息閃過,思緒流轉,心跳轟鳴。
适應了黑暗的眼漸漸能看清昏暗海洋中她張着嘴,痛苦顫抖的模樣。
不能死。
亞當垂下眼,猛地轉頭,松開握着她腰肢的手,将她一把推開!
刀劍雪亮的光影在面前浮動,沒了累贅的亞當驟然爆發出力量,反手一劃,鮮血在海中擴散,無聲痛呼與連串的水泡宣告一個又一個可憐蟲失去寶貴的空氣。
還能堅持三十秒。
水壓讓肺部隐隐作痛……
水面上的混亂與紛争将局勢攪成一團亂麻。看不清動靜,短發精悍的陰鸷男子捏緊懷中燙得近乎要沸騰的瓶子,在安東尼奪過身側護衛的短刀,冷聲道
“下網,給我點火!我親自把她捉回來。”
霎時頭頂水面被火光照亮,借着光亞當看清她紛繁華麗的衣裙,飄飄蕩蕩地在水中散開,如驟然盛放的海中花向着黑暗深處跌落。
咬牙,踹開死不瞑目的殺手,翻身向下朝着她的方向迅速游去。
他竭盡全力地伸手,艱難地穿過暗流和沉重的水壓探向她……
胸腔隐隐作痛,已經是極限了……如果這次抓不到她必須返回水面換氣。
忽然,腕間滑過熟悉的觸感!
那條她抱怨過無數次不好系的絲綢腰帶飄飄搖搖地,柔弱無骨黏黏糊糊地纏上他的手腕。他總是在半是脅迫半是撒嬌的命令中靜靜看着,壞心眼地等她露出些許不耐煩才接過。
亞當眼神瞬間亮起,一把扯住她的腰帶,纏在自己右臂上,驟然爆發力量挽住那朵墜落的花,拼命向水面游去!
別死啊……
都堅持到這個地步了,別死啊。
四米……兩米……半米……
眼看着馬上要碰到水面,水面上的敵人卻毫不留情地撲殺而來,短刀冷澀的鋒芒被亂流掩蓋,精準地襲來,右臂頓時鮮血如注,眼前赫然是安東尼那張扭曲的面孔。
劇烈的疼痛将胸腔裏為數不多的空氣榨幹,亞當反手虛晃一刀逼人躲開後,耳邊的水流聲開始漸漸淡去……他只能眼看着敵人的利刃割斷綢帶,身體不再受控制。
被粗暴地鉗住脖頸的女人,毫無聲息地像被捏住翅膀的蝴蝶,只見她顫巍巍地伸出一只蒼白的手,那手是如此修長,鬼魂一般穿過男人的胸膛……
究竟是他快死了生出幻覺,還是她已經變成厲鬼了呢?
想笑卻無力提起嘴角。
眼前最後的影像,是她散漫的黑發,從四面八方柔柔擁來,然後腦海中所有的一切都淡去,飄忽和空白招搖着将靈魂墜入舒适地沉睡,和聽到那首歌的感覺如此相似……
……
是誰的歌聲撥動朦胧月光
夜海搖籃靜谧地晃
直到吟誦之詞割裂欲望的喉管
血液為匙
縱身墜入女妖屏障
觸碰倒影着沉船的天堂
抵達我愛人的故鄉
我們相擁直至死亡
……
海上那個拼殺呼嚎的世界,火光仍未止息,殘酷而熱烈地上演着戰争。
海下失去生命的屍體拖曳着暗紅,幽幽沉入靜谧漆黑的深處。
月光無聲,海中低語。
透明一線,翻轉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