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別怕
第0047章 別怕
紀無虞在段彥松的書房看到了那顆完美心髒的資料。
十七歲的橄榄球員,兩天前參加完派對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一個小時前被宣布腦死亡。更讓紀無虞移不開眼睛是後幾頁上與陸嘉一的各項指标對比。
“足夠年輕,超高的匹配度,絕對是一顆完美的心髒。”段彥松放松的靠在椅子上,以一種十分得意的語氣說。
紀無虞沒有搭腔,又一次将這份資料看了一遍,尤其是那些英文。
段彥松看着自己兒子眼睛一錯不錯唇角緊抿的樣子,毫不懷疑這小子即使在審核自己的單子時也沒有這樣上心過。
不滿意道:“人命關天,我還能在這上面作假嗎?”
紀無虞又看了關鍵性的部分,擡頭問:“哪來的?”
如果是真的,這對于躺在病床上的陸嘉一來說當然是完美的,但正是因為太完美,才顯得有些不真實,怎麽段彥松剛好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一顆完美心髒?
比起湊巧,紀無虞更相信這是預謀,或者陰謀。
紀無虞的眼神裏全是警惕,沒有讓自己露出一星點的驚喜,這讓段彥松有些不忿,找到這樣一顆心髒要比中五百萬難多了。
他還要保留一些老狐貍才有的奸詐,說到底都是鈔能力,但要在紀無虞面前故弄玄虛。
“這你就不要管了,總之是我私人的關系,而且在國外都是合法的。”
紀無虞把資料放下,不慌不忙,在會客椅上坐下再次開口,“什麽條件?”
他竭力裝出八風不動的樣子并沒有唬住段彥松,但是看穿歸看穿,段彥松反而有些佩服,紀無虞能這樣沉得住氣。
不形于色的談判能力在商場上至關重要,紀無虞有這樣的能力,卻不肯聽自己的,不過好在一顆心髒就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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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段彥松臉上顯出一種露出混合着自信與睿智的沉穩神态,每個扮演父親的強權者都會做出的僞裝,以獲取子女的崇拜。
“三年。你三年要完全聽我的。作為保證,那小子做完手術只能留在國外。”
“不行!”紀無虞想都沒想,斷然拒絕。
陸嘉一離開他,拖着個病軀,能在國外活三年?
紀無虞起身就要走,段彥松沒有立即阻擋,直到紀無虞不受控制的再次瞥向桌上的資料,段彥松知道自己贏了這場談判。贏了似乎就沒必要再跟小孩子計較。
于是頗大度的叫住走到門口的紀無虞,“要不你先去看看心髒是不是真的?其他的再商量?”
紀無虞當天下午就坐上了飛往洛杉矶的飛機,到達時是當地的下午,用了幾個小時了解那顆心髒的情況,以及移植的各項內容。确定段彥松說的都是實情。
三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的紀無虞在第二天晚上出現在陸嘉一的病房。
“忙完了嗎?”陸嘉一問,他半躺着,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只是護工在一旁端着幾顆草莓,看樣子勸吃遇到了困難。
紀無虞嗯了一聲,把草莓碗接過來,坐在床頭,遞給陸嘉一一顆,“多吃水果才能增強免疫力,吃不下也要吃,就幾顆,又不是很多。”
金屬叉子插在紅色草莓上,燈光凝在玻璃碗沿上,碗像沾了星星。
陸嘉一慢慢往嘴裏送,兩天沒見紀無虞,本來還挺坦然,這會兒看見人坐在一旁,心裏陡然委屈上了。
憑本事找的這麽好的男朋友,等自己死了就要成別人的男朋友,給別人喂草莓,叫別人寶寶。
陸嘉一還沒咽氣兒,就已經想要詐屍了。
自認在面對死亡時比紀無虞要豁達的陸嘉一,此時心中滿是不甘,怎麽偏偏自己會得這樣的病,為什麽這樣不幸的事情會落到自己頭上,明明自己什麽也沒做錯。
他在埋怨,從未有過的充滿憤怒的埋怨。
說到底,讓陸嘉一覺得不公的不是早早的失去生命,而是早早的離開紀無虞。
“真不想吃就算了,哭什麽呀!”紀無虞把叉子從陸嘉一手裏拿過來,抽了紙巾幫他擦淚。
“為什麽我這麽倒黴?”陸嘉一問。
“瞎想什麽!”紀無虞把鼻涕也幫他擦了。
紙巾被扔進紙簍裏。
“往裏挪挪,我兩天沒合眼了。”紀無虞懸在沒有放儀器的那側病床沿上,好在是加寬的病床,不然陸嘉一必被壓到。
“幹什麽去了?”
微涼的手貼在紀無虞臉上,紀無虞伸手拉住移向嘴邊,親了一下。
“嗯……我去找到了一顆完美的心髒。”
只是要用自由作代價。
自由還好,紀無虞總是能掙脫的。但是三年不見陸嘉一,掙脫自由就變得很沒有必要。
在紀無虞親自确認過那顆心髒之後,與段彥松的談判就落了下風。因為誰都不能拒絕這樣的機會,陸嘉一會與這顆心髒完美融合,不明顯的排異期,不必長期使用藥物,幾十年的使用壽命,每一條都會消磨掉一點紀無虞的意志,最終在段彥松面前毫無話語權。
陸嘉一做完手術後會在療養院度過排異期,之後可以繼續住在療養院,也可以住在段彥松準備的房子裏,會有專人保護,但是不能回國,也不能與紀無虞聯系。
這期間,紀無虞要在集團完全站穩腳步,取得段老爺子的信任,成為真正的接班人。當然,一切都要在段彥松的控制下。
紀無虞把心髒的情況重點講給陸嘉一聽,其他都未提及。
剛才還在為悲苦命運而流淚的陸嘉一被這樣的消息驚到,心髒監護設備發出鳴叫聲,紀無虞從床上跳下來按呼叫鈴,沒等護士過來機器又恢複了正常。
等問明了緣由,護士一頭黑線心裏罵開了花,面上還要維持五星服務微笑,“老師要保持情緒平和哦,不要過度低落,但是也不能太過興奮呢。”
病人和家屬互相瞅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知道了。”
等護士走了,陸嘉一問:“怎麽會這麽巧,剛好有這麽合适的心源?”
“是你運氣好。”紀無虞順手把儀器上的線理好,輕描淡寫的說。
陸嘉一直覺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但再怎麽問,紀無虞也沒有透露更多,“想知道?等你好了就跟你說。”
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的陸嘉一也毫無辦法,再說他生性單純,對段家的能耐以及錢的威力一無所知,既想不到危險也想不到到代價,但是憑借貧瘠的經驗,他還是遲疑的問道:“要滿足什麽條件嗎?”
聽上去有些中二,像是小說看多了。
果然,紀無虞擡頭,深深望他一眼,開口道:“要。錢。”
說完對着陸嘉一痞笑了一下,“剛好我有。你說巧不巧?”
陸嘉一很少見到紀無虞這樣的表情,有一種介于滿不在乎和洋洋得意之間的混不吝,讓陸嘉一覺得不真實。
但是語氣裏那種老子就是有錢你說氣人不的欠揍感卻十分有效。
陸嘉一被逗笑了。
“傻帽兒。”紀無虞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很多錢的,給我争氣點,活不到一百就虧了。”
陸嘉一眼角濕潤。
紀無虞用拇指幫他揩掉,啧了一聲,“矯情。”
然後開始交代,“手續今天那邊差不多就能辦齊,明天一早出發,有些檢查會安排在飛機上做,重要的樣本也都已經送過去,順利的話到了就可以做手術……”
陸嘉一兩只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認真到讓紀無虞覺得他在走神。
本來要一下子說完的話先被咽了回去。
“困了嗎?”
陸嘉一搖搖頭,只是消息太突然,幾個小時後就要飛往萬裏以外,他連基本的疑問都來不及有,只能被動聽着紀無虞那些複雜的安排。
紀無虞擰幹熱毛巾,陸嘉一就微微仰着臉等他擦。
乖的像個幼兒園小朋友。
紀無虞心軟的一塌糊塗,陸嘉一就是這樣,天生會愛人,也會被人愛。
怕擠到陸嘉一,紀無虞把陪護床跟病床并在一起,也算同床共枕了。
等燈都關了,陸嘉一突然想起一個實用的問題,問紀無虞,“你行李收拾好了嗎?”
身邊人呼吸滞了滞,握住陸嘉一一只手,低聲說:“我明天有個很重要的會,可能晚一天去。”
陸嘉一看不到紀無虞的表情,聽他這樣講,突然心空了一下,生出不安全感,但轉念一想,也就是一天,不同意就顯得自己有些不懂事。
“好吧,我等着你。”陸嘉一回握紀無虞的手。
病房裏安靜下來,應急燈的綠光照亮了一小片牆壁,陸嘉一在黑暗中盯着那片牆壁,盯累了就眨眨眼。
他有很多問題,比如什麽方式做手術,風險有多高,失敗了會怎樣,但對着紀無虞青色的眼圈,他問不出來。
擔憂這種東西不能分享,一旦說出來就會迅速增值,覆滿兩個人的心頭。
何必徒增紀無虞的煩惱呢。
陸嘉一開始逐件回顧備忘錄,對重要的事情查漏補缺。
天快亮時他才睡着,呼吸緩慢平穩。
紀無虞靠近一些,幫陸嘉一把被子往上拉好,輕輕摩挲他沒什麽肉的臉頰,半晌,啞聲說了句:“別怕。”
一個小時後,護士來敲門,該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