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過敏

第46章 完美心髒

第0046章 完美心髒

懸在紀無虞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了。

陸嘉一以最快的速度送進了之前做檢查的醫院，在進行一些緊急救助保住性命之後，唯一的方法就是心髒移植，這也是之前紀無虞跟醫生讨論的辦法。

但并不是立刻就有合适的心髒在那裏等着陸嘉一。

從上次陸嘉一做完體檢之後，紀無虞就在醫院辦理了手續，按照陸嘉一的情況匹配合适的心源，但是這麽短的時間裏并沒有找到。所以紀無虞才會這麽着急，總是覺得陸嘉一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陸嘉一因為突然發作，開始的幾天一直處于昏迷中，就算是紀無虞每天也只能有一個小時能進到病房。

這一個小時裏，紀無虞對着插滿管子躺在儀器中的陸嘉一沉默不語。盡管醫生安慰醒來的幾率很大，紀無虞依然不信。

到第四天，面對還沒有醒的陸嘉一，紀無虞甚至帶着恨意，在心裏質問陸嘉一：你這個騙子，不是最注重儀式感嗎，怎麽連聲再見也不說就想要走。

所以陸嘉一第一次短暫醒來，面對滿臉憤懑的紀無虞，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紀無虞則在兩分鐘之後才露出欣喜，勉強朝陸嘉一擠了個笑容，哆嗦着手去按床頭的呼叫器。

陸嘉一說不出話，連眼睛都難以完全睜開，在醫生檢查之後，與紀無虞對視了幾分鐘，用眼神回應了紀無虞的問題和擔心之後又陷入了睡眠。

但至少是醒了，這讓已經過了一周行屍走肉生活的紀無虞得以喘息。

難以避免的，這一周發生在醫院的事情，分毫不差的傳入段彥松這裏。段彥松也沒有想到陸嘉一這麽快就躺在了醫院，這讓自己的計劃也開始變得倉促。

這樣一看，陸嘉一在這父子倆的鬥法中，好像很公平，沒有給任何人留過多的時間。

紀無虞在多次與醫生交流後仍然得到的是這樣的結果，只能等待合适的心源。

在連接兩次都匹配失敗後，醫生委婉的提醒紀無虞，因為是段家的人，才有可能得到這麽優先的照顧，所有等待心髒的人病情都很急，并不是只有陸嘉一。

就像醫生說的，有些病人可能要等一年甚至更久才能做手術。要讓陸嘉一躺在病床上等待一年嗎，紀無虞無法接受，那不管對于陸嘉一還是對于自己都是折磨。

但是，這個事情不是以紀無虞的意志為轉移的。就算百般不願，在生命面前，紀無虞也只能等。總不能随便找個能和陸嘉一匹配的人，将人家心髒取出來給陸嘉一。

半個月後，陸嘉一終于轉入了普通病房，已經瘦的沒有了人樣，每天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脆弱的仿佛一碰就會碎。

就算紀無虞把辦公地點搬到病房也無濟于事，陸嘉一醒來時也沒有什麽精神，只能說很簡短的話。

就這樣，裏面還夾雜着像遺言一樣的交代，讓紀無虞根本就沒有辦法一直呆在病房裏。

這時刻，紀無虞才真的覺察到自己的渺小，覺察到自己無法拯救愛人的無能。

在花費了大量的時間與杜如夢或者段彥松鬥争，自暴自棄認為自己沒有得到好的對待，咒罵命運不公沒有給自己愛的同時也在荒廢時間，渾噩度日。

紀無虞想起來在遇到陸嘉一時自己的心裏還只有對命運的恨，還在沉溺于将所有人落下地獄的幻想。以至于浪費了那麽久的時間，而這些時間完全可以用在追逐權勢上。這樣，在面對愛人需要救助時就不會這樣被動。

所以陸嘉一在紀無虞生命中出現的意義是什麽呢，陸嘉一像一面鏡子，讓紀無虞看到了自己的虛僞與缺陷。

然後，當紀無虞透過鏡子認真的整理衣冠後，鏡子就會消失了，因為紀無虞已經完美了，認識了自己 ，就不再需要鏡子了。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陸嘉一？紀無虞在深夜裏望向陸嘉一的病床，是這樣嗎陸嘉一？

可是，紀無虞可以不要鏡子，不能不要愛人。

無論那個神明，停下腳步聽一聽呢，紀無虞不能不要愛人。

只睡了三個小時的紀無虞望着窗外那顆過于明亮的星星，仔細想了想，也許自己的心髒可以給陸嘉一。愛人的心髒應該是能匹配的上的。

這樣瘋癫的想法的當然無法付出實踐。

“紀無虞.....”陸嘉一叫坐在自己床邊，陷入沉思紀無虞。

紀無虞回過神，“要喝水嗎？”

陸嘉一輕輕搖了搖頭，“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所有的家人了....”

他停了停，壓住淚意說：“你不要難過那麽久，人總有這麽一天的....”

紀無虞應該大叫，應該砸掉這些機器，應該毀掉這個病房，大聲咒罵這無形的不知被誰把控的命運，以發洩自己滿腔的恨意。然而，他只是笑着刮了刮陸嘉一的手指，“你會好的，不要亂想，不要亂做夢。”

“你怎麽連別人做夢都要管呢...”陸嘉一艱難的笑。

“因為我也夢到你所有的家人了，他們讓我告訴你別總老去騷擾他們。”紀無虞用吸管杯喂陸嘉一喝了點水。

陸嘉一就看着紀無虞，不說話了。

紀無虞不在的時候，陸嘉一偷偷拿着手機寫下自己所牽挂的事，自己的畫稿、玩具、收集的徽章都放在那裏，怎樣處理。生活簡單記性又好的陸嘉一列出長長的單子，生怕紀無虞到時不好好安置。

沒辦法當面說的話，也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到記事本裏。

可是那是在是太多了，要跟紀無虞說的話，陸嘉一可以說上一整天，紀無虞有聽過自己第一天上小學走錯教室故事嗎？有聽過自己上大學得了一次三等獎學金的故事嗎？這些都還沒來得及跟紀無虞講，等陸嘉一不在了，這些事因為沒有講出來也就不在了。

因為精神不好，陸嘉一寫着寫着就要忍不住哭出來，常常弄的護工不知所措，晚上再彙報給紀無虞聽，然後再從中這位雇主眼裏看到淚光。

沒過幾天，紀無虞終于找到一顆可以跟陸嘉一匹配的心髒。

匹配度尚可，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着各項心源指标，盡管有會診後給出的可以手術的意見。紀無虞還是十分猶豫。

陸嘉一卻很高興，活下去的希望讓他忽略了很多這顆心髒的不理想，包括術後的排異反應，包括存活時間，甚至包括手術風險。紀無虞顯然考慮的更全面，這不是一顆完美的心髒。

“完美的心髒需要自己長出來，我長出來的是不完美的....”陸嘉一停了一下說，“所以別再挑剔...”

陸嘉一雖然責怪紀無虞叫花子還嫌飯馊，實際上自己也知道這可心髒可能只能延長幾年的壽命，醫生在溝通中也說明了，這樣的匹配度一般術後是需要終身服藥的，生活質量并不會很高。

“其實多出幾年就很好了，紀無虞。”陸嘉一試圖勸慰紀無虞。

可是，對于紀無虞來說，幾年怎麽夠呢。

紀無虞舍不得二十二歲的陸嘉一，難道就舍得二十六歲或者二十七歲的陸嘉一嗎？

而且只有幾年，看幾場煙花，過幾場生日，就沒有了，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陸嘉一了。

紀無虞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你不是想像愛斯基摩人一樣住冰屋嗎？不是想和我一起去坐熱氣球嗎？還有随時吃蛋糕，喝咖啡，你不想了嗎？想做這些就要有一顆好的心髒，我知道，多活一年你也願意，但是，我想你能像正常人一樣，可以不用受拘束的生活。我們再等一等好嗎？”紀無虞說這些的時候也在顫抖，萬一沒有等到呢。但是紀無虞一直是個運氣很好的人，想自己的運氣也能傳給陸嘉一。

陸嘉一還能等一等，那顆心髒卻等不得，在陸嘉一簽了放棄之後立刻就移植給了另一個病人。

看着單子上的放棄，紀無虞也會懷疑，在挑挑揀揀中自己的運氣不足以支撐到那顆完美的心髒出現。

這天，陸嘉一還在繼續用手機寫東西，邊寫邊掉淚，紀無虞站在門外不敢進去。

身後傳來一聲：“無虞。”

紀無虞回頭看到了段彥松，段彥松只身一人，看上去只是路過。

“你怎麽在這裏。”紀無虞問。

段彥松看着消瘦許多的紀無虞，一時有些感慨，類似于看到早戀後又失戀的孩子，伸出巴掌時又覺得這孩子實在可憐。站到門口往裏看了看陸嘉一，回頭跟紀無虞說：“電話怎麽不接？”

因為是周末，紀無虞并沒有時時帶着手機，打開一看才發現段彥松從昨天就開始打電話了。

“什麽事情？就在這裏說。”紀無虞把手機收起來。

“回家，給你看樣東西。”段彥松說。

看紀無虞一動不動，根本不感興趣的樣子，他又說：“一顆完美的心髒，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