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過敏

第28章 什麽關系

第0028章 什麽關系

紀無虞走後，陸嘉一也并沒有悲傷多久，他擦了擦眼淚，第一件事就是從抽屜裏拿出藥服下。

在紀無虞帶來的驚恐過後，陸嘉一懷着一絲對自己心髒的愧疚開始收拾東西。

紀無虞雖然說了很難聽的話，但那些都是實情，也許有些羞辱，陸嘉一帶爺爺旅游的錢，給爺爺買墓地的錢，看門的工作都是紀無虞給的，拿了別人的好處聽一些難聽話在這個世界上分明就是天經地義的。

怎麽陸嘉一就受不了了，怎麽就委屈的哭了，怎麽就不能像之前一樣當紀無虞神經病犯了，背後偷偷罵一罵就原諒了呢。

因為在債務關系中摻雜了其他感情嗎？腦子混亂的陸嘉一沒有精力去想明白這樣複雜的問題，但是他決定不再繼續和紀無虞的債務關系，這樣爺爺孫子輪流做的債務關系雖然牢固，能約束毫無關系的兩個人，但太不平等，一方總是可以用錢壓制另一方，在這種壓制中很難去厘清自己的感情。

陸嘉一把自己的東西一一打包，那真的是很多的東西，第一次來的時候陸嘉的東西只需要一個小包就可以放下，後來需要一個行李箱，再後來需要好幾個行李箱。

這些東西裏面有陸嘉一自己的，也有紀無虞買的，陸嘉一猶豫了一下，一股腦都裝到箱子裏。

這次他沒忘記自己的小方巾。

這天鹿城降溫，天氣預報裏說會有雪。可是陸嘉一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還沒有下，六寶幫他拖着行李，三爺爺的三蹦子停在紀無虞的高檔小區門口。

紀無虞就這樣站在黑暗裏，看着陸嘉一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和朋友一起把行李搬上車，然後有些笨拙的在行李中找了個空坐下，看不出傷心的樣子，甚至還跟他的朋友有說有笑。

陸嘉一是很容易忘掉悲傷寬恕別人的人，但是紀無虞不敢上前。

紀無虞為什麽要給陸嘉一的親人和朋友讓路，為了不被爺爺發現而藏在陽臺，在煙花晚會後跟在陸嘉一的朋友後面呢？因為這些人不會傷害陸嘉一，不會羞辱陸嘉一，在陸嘉一需要的時候可以挺身而出。

而紀無虞呢，也許付出了一些陸嘉一很需要的東西，但那實在是太不費力氣，以至于紀無虞認為那就是陸嘉一所有的價值。

當雪飄起來的時候，紀無虞想，在陸嘉一的眼裏，自己的保時捷也許根本比不上朋友的三蹦子。因為朋友賦予了友誼，所以三蹦子就高尚起來了，可以讓陸嘉一真心的笑。而紀無虞并沒有賦予真情，所以自己的保時捷就一文不值，只能讓陸嘉一哭。

哦，錯了，那也不是紀無虞的保時捷，是段家的。

但是紀無虞不在乎是誰的，他在困惑，在遇到陸嘉一之後，在偷偷擁抱陸嘉一時，在跟陸嘉一牽手時，難道就沒有真情嗎？在和陸嘉一一起看電視大笑時，這些都是自己所認為的有錢人的戲碼嗎？

紀無虞在接下來的兩天除了處理一些集團要求的配合工作外，其餘時間都用來思考，就算沒有思考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但總有一點錯不了，那就是他還得要陸嘉一回來，還要和陸嘉一在一起。

至于這是什麽意義的在一起，紀無虞此時也不在乎。

可是利用家裏有鬼這樣的胡話再去騙陸嘉一肯定是不可能了。上次陸嘉一離家出走能奏效是因為那本來就是烏龍，這次陸嘉一連小方巾都帶走了，反而留下了眼淚。

這讓紀無虞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

京中擅手藝者沒有回複紀無虞“精心”編輯的消息，可見連手工服務這種正常的交易關系都不能讓陸嘉一動容。

于是紀無虞決定上門，在陸嘉一吃飯的點上門，這時紀無虞慣用的伎倆，第一次在那套五十平米的房子裏吃陸嘉一做的面時，不可否認，紀無虞抓到了一點點家的感覺，不過那是別人的家。

在之後數次突然的登門中，連紀無虞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有什麽東西在吸引他。

陸嘉一提前吃了飯，因為要空出時間安置自己的東西。在控制不住的心情低落中，陸嘉一首先整理了自己和紀無虞之間的債務，然後才有精力做其他事情。

門響了，陸嘉一放下疊到一半的襯衣去開門。看到紀無虞穿了件黑色的羊絨大衣，跟這裏的建築格格不入，陸嘉一奇怪自己以前居然都沒有發現。

“你來這裏幹什麽？”陸嘉一手扶着門，看上去随時準備把紀無虞關在門外。

“你先讓我進去，外面很冷。”紀無虞搓着手，胳膊也冷的抖起來。

陸嘉一看他手指關節泛紅，只好讓他進來。老房子雖然舊，但暖氣還能用，紀無虞進來把外套脫了，客廳裏都是陸嘉一的東西，紀無虞一時找不到放衣服的地方，只好拿在手裏。

陸嘉坐到沙發上繼續疊衣服，又問了一遍，“你來這裏幹什麽？”

紀無虞看了看餐桌，什麽也沒有，他本來在來的路上想了很多話術，但是此刻卻一句也說不出，站了半晌，開口說:“我會回去上班的。”

陸嘉一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八成是争吵完後陸嘉一問的那句“你爸爸讓你去上班嗎？”的答案，或者保證。

可是，那根本不是陸嘉一關心的事情，他要這樣的保證幹什麽，于是他奇怪的說:“那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在此之前，紀無虞完全無法想象這樣冰冷的話居然會從陸嘉一嘴巴裏說出來。

“我那天是氣昏了頭才會說出那些話，那根本不是我的真實想法，我平常從來沒有這樣說過，心裏也沒有那樣想過……”

“你說的都是對的。”陸嘉一打斷紀無虞，把手裏的衣服也放下，認真道:“你在我困難的時候借給我錢，還讓我住到你的家裏，住還不夠，還付給我費用。我知道這些都是你在幫我，所以說那樣的話可能有一點傷人，但是也都是實情。”

陸嘉一果然是最好的陸嘉一，是最會原諒別人的陸嘉一。紀無虞松了很大一口氣，跟他講:“那就不不要收拾了，還一起搬過去吧。”

陸嘉一迷茫了一瞬，意識到紀無虞在說讓他搬回去，他只好又解釋:“可是就算是實話也挺傷人的對吧？而且你總是這樣情緒不穩定，我雖然很缺錢，但是真的掙不了這個看門錢了……”

“我可以控制！”紀無虞急忙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幹嘛為了我去控制，對不對？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去你家看門了，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上的。”

“手工服務呢？”

“也結束吧，這些錢我都會還你的。”

說完，陸嘉一擡頭看着紀無虞。在商業談判中，就算是聰明如紀無虞也需要多次多輪的協商才能搞清對方的意圖。但是在陸嘉一直白的眼睛裏，紀無虞一次就看到了陸嘉一的意圖——他要切斷跟紀無虞所有的關系。

紀無虞感到頭疼，因為他也不知道他跟陸嘉一都有什麽關系，抽絲剝繭在家裏想了兩天也沒想清楚的紀無虞當然不可能就在這一會兒想清楚。

但他還是決定要再争取一下，“還錢只是一件小事，除去這個我們也能算是朋友，你住我家其實是挺方便的對吧？”

陸嘉一驚訝，“我沒說不跟你做朋友，我只是想在做朋友前應該先把錢還了。”

陸嘉一需要純粹的關系，今天紀無虞是朋友，明天就是債主，後天可能變成其他關系。

至于是什麽關系呢？陸嘉一很難否認，自己在看到紀無虞那雙像杉樹一樣筆直的腿和英俊的臉龐時會崇拜，躺到被窩裏時會為在與紀無虞的日常相處中屎裏扣糖找到的關心和示好而開心，會在紀無虞發神經惹到自己之後帶着偏愛的很快原諒對方，并對這樣的行為覺得理所當然。

這些小小的情愫就如同生命中的其他事情一樣重要，一樣被陸嘉一所在乎。

所以如果要擁有這些關系，那就不可以擁有其他的關系。所以他不再接受紀無虞的提議，要還清在這些情愫沒有産生之前的債務。

“我已經差不多算好了我還欠你的錢，明細也在整理。你要現在看嗎？”陸嘉一問呆在那裏的紀無虞。

紀無虞搞不懂陸嘉一到底要幹什麽，又不能把陸嘉一打包裝在行李箱裏帶回去，也沒心思看對于陸嘉一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就算什麽也沒搞明白，紀無虞還是要留個鈎子，于是他說:“你整好了再看吧，找個地方好好看。”

然後紀無虞走進了雪夜，陸嘉一踮着腳看他上了車。

陸嘉一在紀無虞面前可能很矮，可是紀無虞無法拒絕這個矮子。因為矮子陸嘉一很勇敢，在尚未搞懂愛情、擁有愛情前，陰差陽錯的，就先抓住了愛情的基礎——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