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佳節前夕
第28章 佳節前夕
一時之間,瀚城城牆下亂箭紛飛,第一批雲梯戰士攻城失敗,退到二線,抛車隊上前,投石三輪,石塊沿着布幔滾落,一波鼓點聲止,雙方不約而同放起火矢,頓時黑煙四起。城門弩箭太密,持攻城木的小隊停滞不前,聽得後方息戰號角,所有攻城隊伍立刻有序撤退。
說來話長,實則不過兩刻時間,出戰前展戎囑咐過,此戰不圖悍勇,聞角便撤,不可貪戰,展戎在後方緊盯戰勢,以尋出薄弱之處。
待到所有士兵有序退回陣前,展戎目光仍落于瀚城之上,銳利眸光遙望城門,朗聲道:“左先鋒何在?”
展連英調轉馬頭,翻身下馬,抱拳道:“末将聽令!”
展戎說:“報麾下營府。”
“禀将軍,現陣中乃有第二十三折 沖府末三團,第二十七并二十九折沖府全員,另有軍府中第三營并第七營,不計折損,共五千餘人,均聽将軍調遣!”
展戎眸色深沉,眼中全無落點,不知在思忖什麽,展連英不敢起身,聽得展戎聲音:“着陣将出列。”
展連英立刻傳令下去,各陣将自陣旗後走出聽命,展戎到:“第三營抛車隊長何彩、隊士陳千,第七營第五團弩手段奮,第五十八團顧苌,六十一團孫冀,六十四團解平,可在陣中?”
軍前嘩然,各陣将面面相觑,點到之人有在自己陣中的陣将上前一步,答:“禀将軍,在。”
話罷立刻喚人出列,陣中立即可聽得兵士竊竊之音,被點名的士兵皆是一頭霧水,不知何故,上前聽命,展戎面色無波,問:“以你幾人才能,有求必應,以抛石破城門,有幾分勝算?”
何彩、陳千本就乃将軍麾下府中之兵,被将軍點中名字,雖大感驚喜意外,卻也不至欣喜若狂,之于其他人,則又是一番意味,自己不過尋常兵士,竟能被将軍記住姓名才能,該是何等殊榮,士為知己者死,縱是将軍如今要他們去送命,他們也心甘情願。
城門機關險阻,近戰不得,以抛石破城門,這個主意展連英不是沒有想過,只是距離遙遠,門洞狹窄,城門堅厚,角度又十分刁鑽,非巨石不能破,對技術要求極高,一旦失手,巨石落于城門前,反倒成為阻礙,展連英就此攻略與各抛車隊都讨論過,衆說紛纭,一無所獲。
此事一旦做不好,是贻誤軍機的大罪,自然是無人敢冒險承擔,因此一直未施此計。
展戎點出的幾人,皆是工于算法,精于此道,何彩陳千乃是抛車隊最出色的抛石手,指哪打哪,幾無偏漏;弩手段奮,百米之外可穿楊,箭無虛發,五感極為靈敏,可感知風速,目測距離與實際測量幾無偏差;剩餘幾人,皆有奇才,在軍典中、校兵時均有出色表現。凡軍中能人異士,上至将領,下至小兵,展戎均熟記于心,稍作回想,便可記起姓名。
被喚出列的幾人面面相觑,心中頗為振奮,幾人對過眼神,何彩上前一步道:“感念将軍青睐,此事雖不易,卻并非無計可施,若準備妥當,有八分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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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點頭,又道:“需得多久。”
段奮上前一步道:“屬下先請一日。”
将軍輕輕點頭,說:“可。有何需要,有求必應,建功立業,皆在今朝,可願為我大魏開疆擴土?”
铠甲摩擦聲叮當作響,幾人紛紛單膝下跪,抱拳行軍禮,慨聲道:“屬下願為将軍盡犬馬之勞,萬死不辭!”
此舉又大大振奮軍心,衆兵士意識到将軍竟能記得小卒名字,深受鼓舞,均感覺出頭有望,可建功勳,立刻也揮舞兵器,又大聲喊道:“萬死不辭!”
照夜白雖是名馬,卻少見這陣仗,被震天的吶喊聲震動,此時腳步有些踟蹰,原地踏了幾步,奉江不動聲色地輕撫它的鬃毛,将它安撫下來,心中感嘆,這位年輕的大将軍,果真是名不虛傳,舉國上下,無人可出其二,縱不論過往功績,單憑近日接觸,亦可知此人乃不世出的奇才,朝廷想啃下這塊硬骨頭,談何容易。
自古良将可遇不可求,展戎唯一的不足,便是太過輕狂倨傲,皇帝這一步棋子到底要怎麽走,還不盡可知。
當下,展戎命大軍後撤五裏,原地紮營,待到何彩等人可破城門,再行計較。這雖是震敵之計,也算是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對方的眼中,敵暗我明,算不得穩妥,奉江知道展戎必有其他安排,并未置喙,他現下初來乍到,羽翼未豐,全無說話餘地,目前只得韬光養晦,從長計議。
主營中按部就班,毫無變動,雖說距中秋節還有幾天,但營中女人們已有幾分節日的歡騰。
紅藥的月餅模具多得很,有些相當小巧,是上得了宴席的糕點模子,與火軍發予軍妓營中的傻大個不同,那些是犒勞軍士所用,做出來的月餅各個都有女子的小臉那麽大,磨具凹槽又薄,裝不下許多餡料。
紅藥早給從君開起小竈,洗了一小盆棗子,紅藥叫從君剔棗核,把棗皮燙掉,搗成棗泥,自己則揉起面粉,這面粉都是細面粉,也與營中的不同,忙活到了下午,才烤出了兩碟子,香軟可口,熱香撲鼻,從君一向喜歡糕點,到了這邊就再也沒吃到過,他輕輕咬了一口,月餅餅皮軟糯,棗香盈滿口腔,比京中糕點鋪子買來的還要香甜幾分,紅藥笑盈盈地看着他,說:“怎樣,好吃吧?”
小月餅不大,小公子把剩下半個也塞進嘴巴裏,很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紅藥樂不可支,說:“馬屁精!喏,這碟子都是你的,少吃些,免得鬧肚子。”
她拿起另一碟,說:“這給那幫姐妹們送去,不能叫她們跟那些臭男人一樣吃硬邦邦的月餅。”
她這時間挑得好,晚飯時辰過後,士兵們已開始宵禁了,免得哪個姑娘傻,把這好東西留給情郎。
不過總也沒什麽差別,中秋節慰勞軍士的月餅,當天早上開始準備就來得及。提前幾天沒事幹,女孩子們是沒個耐性的,早就把火軍送來的搗杵碾子抹幹淨了,有相好的找了自己相好的士兵來幫忙做活,姿容好的自然也是不缺打下手的,軍妓營前一片熱熱鬧鬧,當晚就烤出來了好大一鍋,兵階高點的士兵,大都在中秋節前就吃上了相好的月餅,勾得旁人眼紅,晚飯時普通的大頭兵也忍不住過來亂轉——軍妓他們還碰不着,自然沒有相好的,混球的小兵蛋子跟在姑娘後面轉:“好姐姐,好姐姐,賞塊月餅吃吧!”
要麽是被長官踢了屁股蛋子,要麽被營妓們調戲了一番,抱着塊月餅嬉皮笑臉地跑了。
從君坐在帳前的石頭上,身下墊着紅藥的軟毯,遠遠地看着那邊的動靜,吵吵嚷嚷聲聽不真切,又鮮活,又遙不可及。
沒幾天就要到十五,天上的月亮此時已近滿月,如玉盤一般,月色清輝,沒多久,宵禁的號角已吹了起來,又過少頃,虞候率部下開始盤查營帳,營妓們打着哈欠,回去睡了,外面零星剩下兩三個,有的坐在将熄的火堆旁邊,有些也仰頭看着月亮,皆是素淨孤獨的模樣,全無白天的孟浪樣子。紅藥同那幫姑娘們玩了一陣,剛回來這邊,從帳子裏探出半個身子,說:“還不進來,惹了潮氣,又要發病了。”
從君應了一聲,同她走回帳子,見着紅藥這幾天明顯有些歡騰的背影,心中頗感寂寥。
又是一度團圓佳節,這世間,再無一人可由他惦念了。